许一言无语:“那你还跟人家聊得那么热乎?”
“社交需要、社交需要。”许一诺敷衍。
许一言嘀咕:“你就是虚伪。”
许一诺耳朵可尖,听许一言说他虚伪,用力一拍他后背,骂道:“你才虚伪!我那是不忍人家尴尬冷场!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许一言不吭声了。
到了村大队,许一言等许一诺下车站好,掉头就要走。
还在生闷气。
许一诺拦住他,柔声问:“状元就对你这么重要?”
许一言眼看远处麦田,语气轻飘飘的、可有可无的。
“也还行吧。就我还是第一次见活的状元呢,又是我们本校的,就这么错过了难免觉得可惜。而且我最近也确实感觉学习陷入瓶颈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做题不得劲儿,也希望能得高人指点。说不定人状元一个点拨,我就开窍了呢。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病急乱投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
许一言成绩还不错,状元不敢想,重点高中应该是没问题。既然人家有心要更上一层楼,也不能扫兴不是。
许一诺决定试一试:“那我……”
许一言飞速转头看她,目露欣喜:“你能约到人?!”
许一诺看他跟小狗见肉骨头似的,好笑道:“不一定。就,我们有个初三班级QQ群,大家都在群里,我试试,看能不能跟他私聊?”
许一言立即竖大拇指:“还得是我姐啊!就是厉害!”
许一诺推他:“去你的,刚不还说我虚伪。”
许一言硬凑上来继续夸:“我个小屁孩懂什么!我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识多、人脉广、命格强、手腕硬,区区一个状元,拿下还不在话下!”
一顿彩虹屁吹得许一诺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说什么从班级QQ群私聊人也就是唬唬许一言罢了。当然群是确实有。只是这群跟死了似的,三、四年都没人冒个泡儿。
她才不屑走QQ群这条道儿呢!她另有道儿!
打开微信,她往下翻啊翻,终于翻到一个还停留在两年前的聊天对话框。
就是他了!
矜持点,先发个问号,探个路。
没想对面迅速弹回来条消息。
“XX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好友验证。”
许一诺傻眼,妈的,她又被他删好友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许一诺脸臊得发烫、心轰得擂鼓,颤抖着手迅速把赵嘉锐也删除。
状元算个屁啊!十年前的状元更不如个屁!
许一言看许一诺面色扭曲,试探喊:“姐?”
许一诺一甩头发、强装镇定:“这样,你先回。完事我打你电话,你来接我。”
“行。”
许一言看一眼许一诺,拧上油门把手走了。
许一诺等许一言电动车开远,踢一脚路边野草,破口大骂:“姓赵的你够狠!我要再加你好友我就不是人。”
想起来自己在村大队门口,要注意形象,忙四顾看看、顺顺头发、理理衣襟,袅袅娜娜进了大门。
有工作人员迎上来说你是来开会的吧?
许一诺含笑点头。
“会议结束了。”
“啊?”许一诺犹豫,“那我回了?”
“哎不行,我们组长就等你呢。说不管你多晚来,都得进去接受教育。”
什么组长,这么霸道?许一诺狐疑进了里头会议室,一看原来是熟人.,她发小,范丁玲。
还真是沉得住,啥时回村当了村官,都没给她通个气儿。
范丁玲反击:“就故意不告诉你,咋地?你要早看过我发的朋友圈,早来村里开会,早加了党员微信群,能不知道我回村工作?”
“哎,我这不是忙吗!”许一诺心虚尬笑。
“忙?呵呵,怕是看不上咱村里人吧。”范丁玲揭穿她面孔,走过来看看她屁股又看看她腿,最后在她脸上捏一把,手一滑,没捏住。
“怎么?时尚圈这么吝啬,给你饭吃、只给一口?”
许一诺忙挥手:“别,咱不兴身材焦虑这一套。”
“那你怎么瘦得跟个骷髅似的。脸都瘦得皮包骨,一丝肉全没。”
“我这纯属工作和个人原因。咱不在时尚圈工作的,就是不管胖瘦、健康就好。”许一诺拿出公关套话。
范丁玲睨她:“双标?”
许一诺不服:“我怎么双标了我?我只对自己严苛,也没要求别人瘦身啊?更加不对别人身材指指点点。”
“点我呢?”范丁玲捏她耳垂。
许一诺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范丁玲轻哼一声:“说什么不管胖瘦、健康就好,你心里还不是认同干巴瘦那一套?不然能把自己逼成这幅鬼样子?以前匀匀称称、白里透红的不挺好?”
许一诺想想,还真是。但又好像不是。她是真因环境所致,办公室同事个个瘦得堪比超模,手上不是黑咖就是沙拉,朋友圈拍的美食都是摆摆样子,就她健康匀称、真吃真喝也说不过去,显得多不合群呢。
“你还怕不合群?你不是社交QUEEN?”
“我那是……”许一诺有苦难言,“反正你不懂。那个圈儿,要想混得好,就得那样。”
“哪样儿?瘦死、虚伪?”
“范丁玲,我生气了啊!”许一诺拉脸了。
范丁玲也拉下脸子:“我还生气呢!许一诺,到底是谁在朋友圈只发英文法文洋文鸟文、拍不是黑就是灰的性冷淡照片,搞得人看也看不懂、评也没法评,还赌气不加班级微信群,不参加同学聚会,也不给我们留言点赞啊!”
“我那不是……”许一诺下意识就要反驳。
“别再拿忙推搪。”范丁玲毫不留情戳穿她,“你就是心思飘了,活成两幅面孔了。一个在时尚圈营造高大上人设,一个在七里村假装自己还贴地气,虚伪得很!”
“你!好,有道理。不愧是村官,口条惊人。”许一诺认教。
范丁玲也不客气:“小意思,不像你,心口不一。”
第03章 看题,别看我
许一诺生气了,掉头就走。
范丁玲拉住她:“会议内容还没传达结束呢,你往哪儿跑?”
“你说的没一句我爱听,还留在这里干嘛?”
“你不爱听我还不爱讲呢!但这是我任务,你必须得听我讲完。否则就是不配合工作。”
“行,你说。”许一诺拉张椅子坐下,气呼呼瞪着范丁玲。
范丁玲坐她对面,气势汹汹跟她复述会议内容,讲着讲着心情就平复下来。
“虽然这几年乡镇发展迅速,特别是临近国道的几个村子,都因为建楼建厂享受不少福利,但七里村因为位置靠里并没沾到边。再加上一无工业园区拉发展、二无农副特色促经济、三无中壮年人才作支撑,留守的村民们除了种田没有其他出路,村子的发展也就难以为继。就连曾经辉煌至极、向镇初中哺育输送大量优秀学生的七里小学也因生源不足面临撤除。”
许一诺愣住:“我们小学,要撤了?”
范丁玲冷哼一声:“每个年级就一个班,班上才十来人,就这一半还是外地人,还怎么办得下去?学生少,新的老师请不进来,老的老师年纪又太大,就这么青黄不接的,还能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许一诺难以置信,“我们小学不是很厉害的吗?以前还有邻镇的老师慕名来学习,多少家长想往这里送人都送不进。”
“今时不同往日。信息资源开放了、大家眼界也宽了,能力大心思大的往大城市跑了,中不溜丢的也在县城买房定居了,哪个还看得上眼一个乡村小学呢。就是在村里上学的也多是父母在外打工、迫不得已才留的。指不定哪天也说走就走呢。”
许一诺不知道这些。她从没关心过七里村。自上了大学,她户口跟着迁去了学校,回村就是来去匆匆如过客。工作后就更别提,四年回村的次数加起来都屈指可数。但对七里小学,她自认还是有感情的。没什么比曾经引以为豪的学校跌下神坛、遭人轻视甚至要被遗弃更令人震惊心酸了。
范丁玲看她神情悲悯,嘲她:“这才算什么。疫情期间,村里差不多只剩老弱病残,好几位老人死在家里无人知晓,那场景才叫…… ”
想想红了眼,又挖苦她:“你是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呆久了,不知人间疾苦。”
这话许一诺不爱听。她自认不是冷心冷面的人。偶尔刷刷社会新闻,譬如看到只小狗狗流浪在外、食不果腹,她也要难受落泪一下子。但也仅止于此了。要她以身作则、做出改变,她无能为力。
她没那么高尚。
“瞧你说的,总不能这顶大帽子也扣我头上吧。我一不是超级英雄、二不是圣母玛利亚,村子落后、小学拆迁、人才流失、老人空巢,这也能怨我?用猪八戒呛唐僧的话讲,难道要我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来哭?”
这话说得可难听。
范丁玲蹭地站起身:“到底是谁在初三毕业同学录上写,以后要做一个对家乡有用、改变家乡、造福家乡的人啊!”
“你都说今时不同往日了!”
范丁玲气结,盯着她缓了好一阵儿,才继续说:“村里希望在外的流动党员能够关注家乡、关心家乡,为家乡发展出一份力。要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或者发展意见,积极向村里汇报,一经论证采用,必将予以表彰。”
又从桌上递给她三本书:《论中国共产党历史》、《习近平调研指导过的贫困村脱贫纪实》、《习近平扶贫故事》 ,心平气和地叮嘱她好好学习、不忘初心。
许一诺刚要呛声范丁玲别再阴阳怪气,范丁玲已经冲外头喊:“小王,进来拍照。”
“拍照?拍什么照?”
一听拍照,许一诺立刻警惕,手不自主就抚上头发。
“证明此次会议精神圆满传达的照片。喏,你手捧这三本书,站在那个KT板前,我俩合个照。”
许一诺看看四周环境:“一定要拍吗?”
“一定要拍,这是任务。”
许一诺扭捏片刻,说服自己妥协,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镜理仪容。
范丁玲气笑了:“拜托,有必要这么讲究么?这又不是时尚圈,一没媒体二不登报的。”
许一诺稍稍放了心,关了手机、放进口袋。
“也就登个七里公众号。”
许一诺又从口袋掏出手机和口红。
范丁玲抱臂看许一诺但凭一支口红在脸上大做文章,不过拿口红在嘴唇这么点了两点、上下唇抿一抿,唇色就变得鲜亮,又用指腹沾了口红当做腮红将气色添得饱满,一时又是新奇又是无奈地摇头。
“七里公众号才开通没俩月,粉丝还不到一千,阅读量更是少得可怜。哪有人看啊?”
许一诺忙里偷空回她:“那也不行。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我不能在镁光灯下出丑。”
……
最后两人别别扭扭挨一块儿,小王摁了快门键。完事,俩人秒速分开。
许一诺气鼓鼓捧着三本书出了村大队。许一言还没到。但她一刻也不想留。心头堵得慌。端着沉甸甸的书,她径直往家走。
半道来接她的不是许一言,是许爸。
许一诺奇怪:“一言呢?”
许爸说:“在家呢。南边路上有个小伙子车子抛锚,一言把人请家来,说是你初中同学,还是那年的中考状元。这会儿人正给一言讲题呢!”
许一诺一听,心头更堵了。
她到家时,赵嘉锐还没走,正跟许一言头挨头讨论题目。
许一言见她回来,高兴地喊:“姐,嘉锐哥好厉害!我有几道题怎么都想不明白,嘉锐哥一讲,我就通了。他还给我出了道题,真是绝了!我从没碰过这样的题。”
才多长时间,都亲热得叫上嘉锐哥了。
许一诺兴致缺缺地回:“哦,那很棒哦。你们忙,我回房了。”把书往桌上一放,人就要上二楼。
赵嘉锐看许一诺郁郁寡欢,轻轻一推许一言手腕。
许一言立即对着许一诺后背说:“姐,嘉锐哥说他初三给你讲过这道题,你还做出来了呢!”
许一诺停住脚步:“哦?还有这回事?哪道题?我瞧瞧?”
赵嘉锐看她过来,收回目光,往边上让了让。
桌上好几张打了草稿的白纸,有张还新着,才只写了题.目。
许一诺拿过白纸,问:“就这题?”
“嗯。”许一言期待地看她,“你看看,是不是做过这题?”
许一诺读题:“现有数字11223344,证明这8个数字无法组成8位平方数。”读完就懵:“我还做过这题?”
“对啊,这题很难的!嘉锐哥说他只给你讲了几个要点,你就做出来了!他还说当时你是班上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做出来的!”
“是吗!”许一诺有点得意,“我这么厉害的嘛!”
左右看看这道题,难,可太难了!这么难的题目她竟然是班级唯二解出来的?!原来她还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学霸?
想想就更得意了,立马把跟范丁玲闹翻冷战那档子事抛却脑后,喜滋滋地往椅子上一坐,问许一言要了只笔,信心满满地说:“来,看姐给你解一个。”
提笔挥下“证明”俩字,她开始动脑筋。
……
怎么动都无处下手。
8个数字组成的8位数,那得有多少可能?总不能一个个试吧?这显然不是解题之道。
平方数有什么特征呢?4.9.16.25.36.49.64.81.100.121.……个位数只能是0.1.4.5.6.9?
许一诺卡壳了,白纸上迟迟下不了一个字。
许一言看不下去了:“姐,要不……”
被许一诺一抬手指打断:“别,我肯定能解出来!”
她一鼓作气在纸上写下a1a2a3a4a5a6a7a8,想想又写下a1+a2+a3+a4+a5+a6+a7+a8=20。只能想到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写完她偷摸瞥了一眼右手边的赵嘉锐,不妨跟那人撞上眼神。
那性冷淡的眼里竟然有一丝鼓励和赞许?
许一诺又开始膨胀了!
她继续苦思冥想。20?20哪里特殊了?20?20?20和平方数有什么关系?想着想着脑子开始跑偏,说来她过年就26了,20岁那年她在干什么呢?
想着她又不自主去瞥旁边那人。
却被那人拿笔一敲脑袋:“看题,别看我。”
许一诺皱眉捂脑袋:“我都多大了,还敲我?”
说完两人都愣了。
许一诺讶异她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