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急得上火。许爸劝她别急，养殖也要看天意，挨过这一阵，说不定就能翻身了。
可新生的小羊接连夭折，就更雪上加霜了。
许妈筹谋：“我前天听人说镇上有个养羊大户，养了上千头羊，一年能挣好几百万。我也不求上百万，就想打听打听是哪户人家，跟人家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养羊的。”
许爸说：“镇子这么大，找也不是一时的事。就是真找着了，人家也未必肯教。”
槐花镇总面积60平方公里，辖2个居委会、11个行政村、241个村民小组，总人口余五万。许一诺家落在槐花镇最北头，与后面的杨柳镇交接，所以日常采买倒是往杨柳镇跑得更勤，槐花镇上反而去得少。
“先试试看吧。也不全赖这条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那抖音上，什么人都有。还能碰不上一个养羊的？咱就多上网学习学习、多少能学到点皮毛。”许妈说完就要去厨房忙活.。
一旁的赵嘉锐突然出声：“阿姨说的是不是镇上的赵怀民家？”
许妈一愣：“大概是吧。那人叫啥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赵怀民？”
赵嘉锐说：“我爷爷养羊，养得还不少，也算、有点经验。”
“你家也养羊？”许妈激动地两眼放光，片刻回过味来，“你家就是那个养羊大户？赵怀民是你爷爷？”
赵嘉锐点头：“其实，我学了一点兽医，也会看一点。”
“你、你真能？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许妈喜得直搓手。
赵嘉锐回：“我跟我爷爷一起养羊。”顿了顿，又补充：“两年了。”
许一诺闻言大惊，许一言也目瞪口呆。竟然还真有年轻人回家养羊？
许妈则目露欣喜地看赵嘉锐：“这真是，真正聪明的人一通百通。书读得好、羊也养得好。真令人佩服！呃……”她要喊他名字，想起人被许一言领家自我介绍时，她只碰巧听了一耳，还真忘了人叫啥。总不能叫他小赵吧？显得她多拿大似的。
“阿姨，叫我嘉锐就好。”赵嘉锐腼腆一笑。
许妈眼中赞赏之意更甚，自然接上：“嘉锐啊。这可真是，叫阿姨怎么说！我前头刚说要跟人取经养羊，没想到人大户就在我家坐着呢。还是一诺的初中同学，还被一言给请了家来。这怎一个巧字了得！真是天缘凑合、天缘凑合！”
说着忙叫许一诺给赵嘉锐添茶添零食，自个儿坐下来跟赵嘉锐闲唠。唠了几句，看许一诺还坐沙发上傻愣愣发呆，喝了声：“一诺，还不快给嘉锐倒茶削苹果？”
许一诺俯身从茶几果盘里挑了只苹果，抽张纸巾擦擦，就递给坐在桌旁的赵嘉锐。
许妈嫌她不会做事，压着声音提醒：“哎呦，削皮啊！我的大宝！苹果不洗还不削皮可怎么吃？”
“干净的呀！”许一诺委屈，“而且我也不会削皮啊！”
“那你平时都怎么吃苹果的？”许妈就奇了。
“我就不吃苹果。”许一诺嘟囔。她不爱吃苹果。偶尔为了美容吃个苹果，也是跟个老鼠似的用牙一圈圈把皮啃掉再吃。像许爸那种一手转苹果、一手拿小刀沿着苹果一圈圈削皮，苹果皮还能保持不断的做法她还真不会。
许妈性子上来，没忍住骂骂咧咧：“不叫你每天吃一个苹果每天吃一个苹果，你就阳奉阴违。我要不是刚从羊圈回来，身上一股味儿，我就……”
许爸伸出的手立马就缩了回去。
许妈又使唤许一言：“小宝你去削。”
赵嘉锐忙说：“阿姨，不用这么麻烦。我喝水就好。”
许一诺当即就把手一缩，将苹果放回果盘，拿了赵嘉锐手边的杯子往饮水机去倒水。
许妈无语，人客气说不吃你还真就把苹果放回去啊！不像话！抬头对赵嘉锐笑笑，把桌上的点心盘往他跟前推推，叫他吃糖。
“让嘉锐你看笑话了，我家这两个活宝可不让人省心。”虽是骂，言语中却透着亲昵。
赵嘉锐笑笑：“不会。阿姨家很热闹，我很喜欢。”
许妈听了更加欢喜，越看越觉得赵嘉锐长相英俊不说，人还沉着稳重、体贴周到，恨不能即刻就请他去羊棚。又踌躇，总不能头天见，就叫人又给儿子讲题、又给自己看羊吧？多冒昧呢。
许一诺冷脸把水杯重重放赵嘉锐跟前，心想：你就装吧！明明是个八棍子打不出闷屁、冷心冷面的冷淡性子，偏在她妈跟前装出一副得体大方、善解人意的模样。膈应谁呢！
许妈瞪许一诺，警告她待人客气点。
许一诺皱眉撅嘴。她客气着呢！
赵嘉锐若无其事地喝口水，随后一脸真挚地看许爸许妈：“方便的话，我能去羊棚看看吗？”
许妈连声说：“方便方便。嘉锐，那就劳烦你了。”
许爸许妈喜不自胜地领赵嘉锐去后院羊棚。许一言留客厅做题。
许一诺略一犹豫，也跟着去了。才近后院，就闻到一股羊骚味儿。她后悔没戴个口罩遮遮口鼻，又穿着大鹅羽绒服，要真进了羊棚，衣服必然也会沾上羊骚味儿，可怎么祛味？
她想打退堂鼓，看前头三人义无反顾地进了羊棚，自己不跟上去显得多娇气矫情。
狠狠心掀开门帘。登时，一股浓厚的羊骚味儿扑面而来。她一个没忍住，弯腰捂嘴干呕。
许妈听见声，回头说：“大宝你别进来，快出去透透气。”
许一诺转身就要走，错眼瞥见赵嘉锐定定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心一横：“我能。”到底不敢往里走，只停在门口。
赵嘉锐转了一圈羊棚，言语平和地跟许爸许妈略提了几项改进之处。
羊棚是许爸许妈自己摸索着搭的。为了省钱，钢管选的规格不够、支数也少、强度不够，另有通风窗设置不足、食槽清洗不便、羊屎难清理、室温偏低等问题。而这些都是导致羊群容易生病的隐患。
许爸许妈豁然开朗，欢欢喜喜留赵嘉锐吃晚饭。赵嘉锐笑说今日实在不便、改日再登门。言语间大方得体、进退有度。
许妈没有强留。
“大宝，送送嘉锐。”
许一诺朝赵嘉锐做个手势：您请走好。
许妈笑着推她一把：“乖，别搞怪，去送人家上车。”
许一诺要拉许一言同去，被许妈拦住：“自己去！”
许一诺只好闷闷跟在赵嘉锐边上。
过了十字路口，到了南边岔路，走到那辆车牌尾号818的车旁，许一诺拔腿就要逃：“拜拜啦您咧！您一路走好！”
赵嘉锐一把拉住她：“许一诺。”
许一诺心思转了几转，回脸笑：“呦，您还认识我哪！”
“你逃什么？”赵嘉锐又恢复了冷眉冷眼的表情。
许一诺轻哼：“我没逃啊！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逃？”
“难道没有吗？”赵嘉锐紧紧盯住她。
许一诺被他盯得莫名心虚，跳脚道：“我、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难道你没做吗？”
赵嘉锐没作声。
许一诺趁机补刀：“你还删我微信了呢！到底谁做的亏心事更多啊！”
赵嘉锐面色略不自然，语气缓下来：“那个，我加了你微信……麻烦你、通过一下。”
“你说什么？”许一诺假装听不清，嘴角止不住上翘。
赵嘉锐脸色一冷、丢了她手，赌气道：“听不清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许一诺也赌气。
两人不欢而散。
到家门口，许一言指着刚拐上主道的路虎，跟许一诺说：“咦，嘉锐哥不是车抛锚了吗？”
许一诺这才反应过来，恨得咬牙切齿：“可恶，被他装到了！竟然没给他贴罚单！”
第06章 小心思
晚饭时，一家子都对赵嘉锐赞赏有加。
许妈说难得见这么沉心静气的孩子。有本事不显摆、懂礼节不浮躁。她最怕满瓶不动半瓶摇的人，看人说话那轻狂样就替人难堪。
许奶奶同意许妈的说法：“聪明不说，话也不多。我就喜欢话少不闷，懂眼色、知礼数的。是个不错孩子。”
许妈给许奶奶夹菜：“谁说我们农村留不住人才？嘉锐不就是。现在还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回乡工作？还是养羊这种吃力活？脏累不说，就那味儿都能熏死人。人嘉锐二话不说进羊棚，一点不带皱眉的。”
许爸和许爷爷点头附和。
许一诺不乐意了：“妈，你在影射我？”
许妈给许一诺夹了块五花肉：“不是说你。我前几次进羊棚也干呕，回屋躺半天呢。不信问你爸。”
许爸连连说是是是。
“哼。”许一诺嫌肥不吃，“你就是嫌我娇气。”
“没嫌你娇气。”许妈又给许一诺夹了一块精瘦精瘦的排骨，“羊棚又脏又臭，只有适应、没有喜欢 ，就是嫌弃也正常。你能站那儿撑那么久，已经很好了。”
许一诺恨恨咬一口排骨：“我不是忘本的人，更加不是嫌贫爱富。我不回乡，那是我想出去见识见识。等我见识够了，说不定哪天我也回来了。”
“你就是不回来也不打紧。又没说非要你回乡，更没说不回乡就是忘本。你妈不是那个意思。各人各有各人出路。要你的路子就在城市，我们还能非把你往村里拽？没有的事儿。都凭你喜欢。”许奶奶挑着好听的话哄许一诺。
许一诺听得舒坦了，嘴角一掀，低头挑了筷饭送进嘴里。
许妈就无语，但她不敢说。
许一诺打小被宠惯了，脾气娇得很，心眼子还特小，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就连给她夹肉都不敢多说一句多吃点、太瘦了，弄不好她就翻脸，再多说就绝食，恼火了还非说他们生许一言就是重男轻女。死孩子！就治不了她！
许奶奶看许一诺笑了，打趣她：“非计较回不回乡的干嘛呢？哪天你结婚了，还不定定到哪里去呢。要真嫁到国外，就是想回村常住都不一定能行。”转念寻思：“不知道嘉锐结婚没.？还和一诺是同学呢。”
许妈最不爱逮着个年青人就撮合姻缘这一套，她劝许奶奶别动这门心思：“就是人家没结婚，那说不定也有女朋友或者喜欢的人了。哪怕他就是单身，那也不能是对男女、同过学，就硬要凑一对嘛？”
“我这不自己在家瞎琢磨么，又不当真的。”许奶奶嫌许妈不解风情。八卦多有趣。她就是太正经！
许妈嘀咕：“瞎琢磨也不行。琢磨琢磨就当真了。”
许奶奶不高兴了：“我又没说非要琢磨他和一诺。隔壁村的范丁玲也还单着呢，我替人家打听打听也不行？”
许一诺夹菜的手一抖，转脸跟许奶奶说：“奶奶，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就别瞎琢磨了。”
“他有女朋友？”许奶奶不信。
“真的。”许一诺点头。
许奶奶很失落，她就是想撮合赵嘉锐跟许一诺来着。
“你怎么知道的？他下午跟你说他有女朋友了？”
“差不多吧。”许一诺含糊一句，“反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许一言轻咳一声，斜眼看许一诺，要她自觉羞愧。下午他全程在场，人什么时候跟她说这事了？分明是扯谎。
许一诺瞪他，叫他别掺和。
许一言看许一诺脸色发红，嘴角一弯、心情大好。
说到范丁玲，许妈问许一诺下午见着范丁玲没，她回村也有小一年了。
许一诺说见了。
许妈劝许一诺有空多陪陪范丁玲，她如今一个人生活，难免孤单。
“啥意思，她一个人过？她太奶奶呢？”
许妈疑惑：“你忘了？她太奶奶去年下半年过世了。”
“她太奶奶，过世了！”许一诺大惊失色。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就疫情封闭那阵。葬礼都没法办，直接拉去火葬场了。你怎么连这事都不晓得？”许妈隐有不满。
许一诺顿觉喉咙被人伸入拳头塞进来一块棉花，堵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范丁玲住许一诺隔壁村，俩人同个小学、初中，高中分校，大学时各奔东西。她家本是四世同堂。在经历爸妈离婚、爷爷过世、她爸再娶后，人丁日益稀薄。后妈如童话故事中的恶毒皇后一般，对她多有苛责，她爸又不理事。最后，她奶奶不堪忍受后妈的折磨，在太奶奶的支持下寻人再嫁。她爸带着后妈去了外地，只留范丁玲跟着太奶奶过活。
两人初中时好得很，大学时还约着玩过几次。刚工作那阵，也在微信上聊。时间长了、交集少了、话就冷了。再后来她也忙，聊两句就没耐心，要么回个表情包收尾、要么看过当作回过，还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默契，真正的朋友就是不管话断到哪处，转身还能捡起来继续扯。
扯，扯淡呢……
许一诺想给范丁玲发微信，不知道怎么起头。一条条翻看范丁玲的朋友圈，终于在各种公众号转发中发现一张灰暗色的图片，一看日期，应该就是那天了。她撑头眼酸，觉得自己真她妈不是人。
正想着，范丁玲给她发微信：18号初中同学会，来不来？
许一诺问：哪种同学会？
范丁玲回：就是最俗气最俗气的那种同学会。
许一诺语塞，回了六个点。
范丁玲又说：不是聚大会，就我们几个。
许一诺问：都哪些人？
范丁玲说：都你认识的。就赵嘉锐、崔鹏程，还有几个处得好的。
咋哪儿都有赵嘉锐呢？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爱凑热闹。听范丁玲口气熟稔，许一诺忍不住问：你们经常聚？
范丁玲回：每年过年都聚一次。
原来除了她，范丁玲还另有小团体呢。许一诺有点泛酸，冷冷地回：哦。
范丁玲又发：但今年特殊，有一个人也来。
许一诺眼皮子一跳，心想不会是他吧？他回国了？
果然，范丁玲发来那个名字：陆一鸣。
许一诺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范丁玲调侃她：就冲他，你不得来？
许一诺生出被看穿心思的羞恼：冲他什么了呀？他来我就得来？这什么道理？
范丁玲回：就这条你回的字数最多，还问我什么道理？道理你不知道？
许一诺犟嘴：不知道。
范丁玲点破她：别装了。就你那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许一诺大惊：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你们都知道？
范丁玲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一诺吓得要死，那赵嘉锐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了？！
范丁玲又回：当然，这么说是有点夸张了。
白白吓死她了！许一诺一手捂着心口狂跳不止的小心脏，一手打字：怎么会这样？我一直都很低调的呀！
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呀！
许一诺不明白，她不就初三时暗恋陆一鸣，怎么搞得人尽皆知？关键她还什么都没做。多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