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奢香夫人。”
“你知道得还挺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们学校晚课休息就会放凤凰传奇的歌。”许一言切着歌说,“你不是以前都听英文法文日文歌的嘛?怎么现在听上凤凰传奇了?”
“我又不挑。只要听得有感觉的,我都听,管他什么语种、什么组合。”
“你就没有唯一永恒喜欢的歌手?”
“没有。”
“滥情,不专一。”许一言嘀咕。
许一诺“啧”一声:“听歌也能扯上专不专一?你扯不扯?”
“真的,嘉锐哥也这么认为。”
“他也这么认为?”许一诺想起来她跟赵嘉锐扯过的听歌理论,轻嗤一声,“那你俩都挺扯的。”
……
第二天下午,赵嘉锐乘着赵嘉欣的车子来了。
到时,许一诺正在客厅写项目策划书,一条条地捋花草种类和施工流程。设计定稿后,施工迫在眉睫。在正式动土前,除了组建一支施工队伍,还有一件顶重要的——给花园农场定个像样的名字。届时工地要立铭牌,花园名字得写上。
许一诺列了数十个名字,都觉得差口气。正好嘉欣来了,和她一起商讨商讨。
还没聊几句,赵嘉锐就催赵嘉欣走,说花店离不开人,还叫她顺带把许一言送回学校。嘉欣的花店和许一言的学校就在同条街上。许一言每周六中午放假、周日下午就得返校,六点还有晚自习。
赵嘉欣明白赵嘉锐的心思,朝赵嘉锐递个“我都懂”的眼神,领着许一言上了车。
送走赵嘉欣和许一言,许一诺把车钥匙给赵嘉锐,示意他也该走了。
赵嘉锐接了钥匙,邀请她:“出去走走?”
“哪里走?”
“东头地上。”
“没空,策划书还没写完。”
“花园名字不是还没定?走走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许一诺略一想:“也行。”
正事要紧。
俩人没走省道,抄田间近道往东头地上去。沿着麦田灌溉水渠,种了一溜排的油菜花,齐腰高,茎秆挺立、叶绿花黄,正开得热烈。许一诺不喜欢油菜花,嫌味冲,香气浓烈野蛮得如一头野兽,霸道蛮横地侵袭入鼻,熏得人头晕。但蜜蜂蝴蝶喜欢,成群地在这片鎏金溢彩上下飞舞、忙得很。
“你都起了哪些花园名字?”赵嘉锐问。
提到这个,许一诺就头疼:“我是起名废,新想了一批,都不咋样。”
“说说看?”
“七里香、园游会、星晴、暖暖、宁夏、三寸日光、盛夏光年、忘忧草……”
“都是歌名?”
“不行?”
“还是要跟花园故事和主题相关比较好吧?”
“要不你起?”
“我不会。”
“你只会提要求?”
赵嘉锐被噎得接不上话。
许一诺心情终于舒坦了:“园子大名没想好,四期花园的小名我倒是有些头绪。像春季花园以月季为主,就叫小王子花园?夏季嘛,仲夏夜之梦?有点俗且老套,但我暂时属意这个,想到好的还可以换。秋季各种野菊正盛,就玛格丽特吧?冬季就第十二夜。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先定这版,有好点子再换?”
“行。”
“还有开工日子。我爷爷奶奶看了老黄历,四月二十四是黄道吉日,咱就选那天简单弄个开工仪式吧?”
“行,都听你的。”
“然后就是施工。头一步是除草,然后是挖机翻土清理垃圾和压土机压道儿。租赁挖机交给你,我没这方面资源,也不清楚行情。你建过羊厂,能搞得定。再就是种植区域得垫肥。咱既然在农村,那肯定选用农家肥。我爸妈说所有的农家肥中,就属羊粪最好!那些个吧,味大,还不成型。但羊粪不一样,一粒一粒的,好用。就是吧,我家才那三四十只羊,量少,我妈还留着那点羊粪给自家田地沃肥。所以,我想……”
“想、怎样?”赵嘉锐嘴角含笑。
许一诺冲他嘿嘿笑:“你们厂规模大,羊多,羊粪充足。匀点羊粪,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那倒不是。”赵嘉锐缓缓摇头。
“哦.?”
“我们有条线专门加工羊粪肥,出售给各地园林厂家。”
“啊?你们还有这项副业哪?”
“企业以盈利为目的,自然是物尽其用。”
“所以,你没的羊粪多了?”
“……有,就是得走正规采购渠道。”
“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当然不是。厂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哦。”许一诺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赵嘉锐。
赵嘉锐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想什么呢!”
许一诺让开他的手:“不告诉你。”
两人并肩默默走着。
赵嘉锐看着无边的麦田,缓缓说:“前些天,家里有事,所以没来……”
“哦,我猜到了。”许一诺低头抠着卫衣下摆一角。
油菜花花粉厚,挨着走了一路,身上沾了不少。许一诺掸着花粉懊恼,这件白色卫衣算是废了,就不该答应他抄近道的。
赵嘉锐抓住她手,轻声说:“能洗掉,我会洗。”
许一诺抬眼看他:“我们关系到这地步了?”
“什么地步?”
“给我洗衣服的地步?这也行?”
“你说行就行。”
“哦——”许一诺拉长语调,“我说行啊!”
赵嘉锐微微一笑,反手与她十指紧扣。
许一诺挣了挣,没挣开,停住不走。
“你有资格牵我手吗?”
赵嘉锐点头:“我觉得有。”
“哦?怎么就有资格了?怎么就能名正言顺牵我手了?”许一诺把在南京争吵那晚他的质问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们算是在谈恋爱吗?算是男女朋友吗?”
“算。”赵嘉锐铿锵有力地回答。
许一诺噗嗤笑了:“还像以前那样?”
“不。”赵嘉锐轻轻环住许一诺的肩膀,贴在她耳边说,“要比以前还好还亲密,要一起散步无话不说,还要牵手拥抱。”
许一诺伸手戳他:“就这些?没了?”
赵嘉锐偏头看她:“你还想哪些?”
许一诺看他一眼,哼一声:“没了,就这些。”
赵嘉锐笑着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许一诺任他抱了会儿,推他:“好啦,怕被人看见。”
“谁看见?”赵嘉锐不肯松手,“这片都是麦田,没人。”
“这怎么说得准?万一就有人在田里逛呢!”
“那就让他们看。”
许一诺有些急了。这片田地都是北边住宅区那排人家的。说起来,那片人还都认识她呢。万一被谁看到、笑话两句,她的脸可往哪儿搁呀?
“哎呀,谁在村子里搂搂抱抱呀!”
赵嘉锐不情不愿松了手,环顾一圈,叫她放心:“没人。”
许一诺松了口气,拉他快走。
赵嘉锐不乐意了:“为什么怕被人看见?我们正大光明地谈恋爱,又不是……”
“嘘!”许一诺忙捂住他嘴,低声求他,“咱们先别声张,行么?”
“为什么?!”赵嘉锐脸色微变。
许一诺扭捏:“我还不想让人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赵嘉锐心一沉:“为什么?我不配吗?”
“不是。”真实理由,许一诺说不出口。
“那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专一呀。”许一诺信口胡诌。
赵嘉锐拧眉不解。
许一诺戳他胸:“不你跟许一言说,啥歌都听的人不专一?”
“……”
第51章 坦诚相见、羁鸟归林
“你好记仇。”赵嘉锐拿身子轻轻一推许一诺,差点把人给推到油菜花田里去。
许一诺回身站稳,也用力一推赵嘉锐:“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那,扯平了?”
“行。”许一诺大度挥手。
赵嘉锐重又牵上许一诺的手,俩人慢悠悠沿着油菜花田走。
许一诺此刻看花花艳、看草草绿,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赵嘉锐也如此,身心抵达从未有过的惬意。虽然俩人再次面上就算过,他还是决定把心底话敞开说明:“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只是那时我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一面。”
“嗯,我懂。”许一诺后来也想开,交往初期,大家多少都想维持各自光环和滤镜。没有牢固感情基础的剖心挖腹,不是坦诚、是负担。换了她,也做不到在他面前撕开完美面具,更不可能袒露心扉。
“我也不该说跟你和好是工作、是演戏,这太伤人了。”她诚心忏悔,“那都不是真的。我当时那样说纯粹就是想恶意伤你、跟你较劲。”
“嗯,我也懂。”赵嘉锐主动坦诚,“这两年,我状态很差,整个人很阴沉。我很恶劣地怨你恨你,怨你没有安慰我、怨你没有回头找我,甚至想哪天再见你,要把你所做的悉数还你,让你恨让你痛。还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养羊,我想跟你一起养花。”
许一诺当他撒娇:“那么大厂子,哪能是说丢就丢的呀!”
赵嘉锐缓声说:“慢慢地丢,也不是不可能。”
许一诺觉出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赵嘉锐跟她说:“上周六,我爸妈过世两周年忌日那天,我伯伯叔叔他们在厂里跟我爷爷吵了一架,要他提早立好遗嘱,把羊厂分掉。”
“可这羊厂不是你成立的吗?”话一出口,许一诺才知道这话有多蠢。
“我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爸排行老三,也最得爷爷奶奶宠爱。他们早年去新疆打工,把我丢在家里,是爷爷奶奶带我长大,奶奶去世后,我就跟爷爷过活。而且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为分厂争吵了,去年疫情期间,吵得更凶。”
许一诺听明白了,在其他人看来,赵嘉锐本就多受了老爷子一份照料,就哪怕他牵头成立畜牧业公司、建立羊厂,这公司和羊厂归根到底也是老爷子的。既然是老爷子的,那他们这几个儿女自然都有份。再退一万步讲,就哪怕公司法人是他赵嘉锐,开拓业务、发展渠道是他赵嘉锐,这头批羊也是老爷子辛辛苦苦打下的,羊厂至今也有老爷子前前后后照料,所以这羊厂大头还是得算在老爷子头上,那自然还是有他们一份。
左右都离不开老爷子,也就左右都逃不开要分他们一份。
“所以这两年,我整个人状态很差。”
“这两年,我也不行。整个人状态很飘。”
赵嘉锐紧紧许一诺的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范丁玲的,我发小,就住隔壁村子,因为离得近,又同龄,就总被人拿来比较。提到范丁玲,都说她聪明能干学习好;提到我,就只有长得漂亮。北边还有几个同龄人,成绩都好,各种参加比赛。就我跟不上趟,成绩一般般,唯一能被夸出口的只有长相。就这还不是我的本事,是我爸妈给的。久而久之,我面上撑着强笑、心底越来越崩溃。”
“初三考上实验一班那次大概是花光了我的全部运气,从此以后,我还是一路平平。重点高中、985、211,全与我无缘。偏偏我们村子还特别看重学习成绩,逢人聊天十句里头八句是问孩子学习的。跟我同龄的那批个个比我好,尤其范丁玲更是难得的天之骄子。那样的家庭出了那样的妙人儿,谁不夸一句天才。我也替她高兴啊,可是听着那样的夸赞,也真叫我煎熬。我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她,但就是控制不住。”
“我真的一度以为爸妈生许一言就是为了扳回面子。一言成绩比我好,更能让他们荣耀。”
“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赵嘉锐问。
许一诺掐了朵油菜花,捏手心里揉:“或许吧,谁知道呢。反正我就这样认为。大概这样才能让我心安理得地作吧。”
“总之,那种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的嫉妒折磨地我死去活来。最后我决心彻底远离,远离范丁玲、远离班级群、远离所有能点起我心底嫉妒愤恨之火的环境。唯有远离,才能让我平静。再后来工作了、习惯了、上手了,享受到老板扔的一点边角料好处,去过时装周、上过时尚节目、拍过时装杂志,我慢慢生出了一种傲慢自大,一种把曾经高攀不起的踩在脚底下的小人得志感。就好像成绩比不过是吧,无所谓,姐换了个赛道。这赛道可牛逼了,时装周、模特、电视台、设计师、镁光灯,听上去可光鲜亮丽了吧,是你们触碰不到的吧?”
“哪个时尚节目?”赵嘉锐悄声问。
许一诺红脸摆手:“哎呀,别提了。放现在我一眼都看不下去,太矫情了。”
过会儿又小声自爆:“我是大美人,有一期展示夏日穿搭的。”
撩撩耳边发又说:“那本杂志我买了三四本呢,就在家。”
“送我一本?”
“行。还有我在意大利的街头采访视频,我一并发你。哦,对,我还上了葡萄牙的报纸呢。”
接着说:“反正呢,我内心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圈儿,也融不进去,还烧钱。我实在是烧不起了。再加上参加同学会那次,我才知道我以为的高大上在别人看来就是个屁,还可能连个屁.都不如。那个圈儿我没钱融,这个圈儿我没成绩融,我就噗地一下,又泄气了。”
“所以就辞职了?”
“嗯,加班费被扣只是个导火索,关键还是心里不满足。没有被需要被满足的主角感。我也想当一次主角,无所谓被不被人认可,但一定要自己当家做主、掌控人生。”
扯得有点形而上了,许一诺想想还是承认:“当然,我最渴望还是被认可被夸赞,像范丁玲那样被人夸。来点无脑夸也可以,我不会骄傲的!”
剥开皮囊、露出内里,坦诚面对最隐秘也最赤裸的欲望后,她感觉整个人轻松许多,扭头问赵嘉锐:“知道怎么拍出高大上的照片吗?”
赵嘉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除了滤镜,最重要就是角度。现实中没那么多高大上对不对?当全貌不可取的时候,就模糊全貌、只取细节。不能是窥一斑而见全豹的细节,得是无关紧要、细枝末节的细节,这样拍出来的照片就能美得模糊又狡辩。”
“真厉害。”赵嘉锐心悦诚服地夸她。
许一诺得意地一扬头:“小意思!”
“其实,我初一成绩也一般,初二才考上实验一班的。”赵嘉锐说。
许一诺瞪他:“你现在说这个,简直是杀人诛心啊!你已经够可以啦,中考状元都被你收入囊中,多出人意料的黑马。本科是TOP,研究生又是TOP,还跟我整这个!不是衬得我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