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到时,他已经受伤,幸好那暗处的人逃得不快,让他的人给逮着了。
青山有些难以启齿地看贺兰宴一眼。
谁能想到,那暗处的人,不过是替人卖命,武艺不算高强的游侠儿。
就这样的人,把殿下给伤了。
同样也是这样的人,审讯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
他更不敢相信,不过是个内宅妇人的顾氏女,能惹上买凶杀人的事。
东宫府的审讯手段都还没用几样,那游侠儿就把事全给抖了出来。
“是个身份不凡的妇人。说是为贵人干活,如今遇到难事,需要他帮忙教训。”
“给他的报酬很丰厚,等事情后,还会付额外的酬劳。”
为贵人干活。
这京都的贵人不知凡几。
如何去查到底是哪家贵人?
等那游侠儿将埋藏报酬的地方交代出后,一看,不用甄选,幕后之人就跳出来了。
是素心公主身边的嬷嬷。
“借用的是谢文清的名义……”
“说是要为夫君出气,目的就是叫他将顾氏女这个狐狸精给灭口,然后剥光扔到城门口去。”
“还有……”青山顿了顿。“赏荷宴比试台后的围栏,那工匠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
青山说完后,垂手立在一旁。
贺兰宴没有言语。
“真是个好计谋。”沉默许久,贺兰宴神情阴冷地说出第一句话。
在没查明真相前,他只以为是有人觊觎顾眉手中的东西,故而对她出手。
以谢文清的名义,呵。
贺兰宴冲青山云淡风轻地吩咐;“都杀了吧。”
不管是拿人钱财替人卖命的游侠儿,还是那工匠背后真正的使唤者。
都不必再留。
至于素心……
贺兰宴心头翻涌。
最后,他忽然讥诮地道:“把这些证据都丢给贺兰臻,看他会怎么处理。”
既然说顾姩姩是他喜欢的女郎,怎样都会喜欢的女郎,这点小事总能为她报仇吧?
他倒要看看,贺兰臻是怎么给顾姩姩报仇的。
贺兰宴朝青山颔首,让他去办差事。外头忽又进来一个侍卫。
“殿下。顾氏那边醒来了。”
贺兰宴闻言,身子动了动,撑在脑袋下方的手松了松,好像要起身。
瞬息间,他绷住自己的身子,矜持地点头:“孤知晓了。你下去吧。”
那侍卫脚步迟疑了下,禀报道:“只太医说,她的身体虚弱,又中了什么毒,高热使她双目暂时、暂时看不见了。”
贺兰宴面色终于有了变化,直勾勾地注视着那来禀报的侍卫。
侍卫冷汗不断往下滴,和顾氏女有关的差事,下次绝不能接了。
青山看贺兰宴不言语,心头有些好奇,又有些大快人心,顾氏女,这下总不能勾引殿下做大事了吧。
他好奇地问:“不就是高热,怎会伤到双眼,可严重?”
贺兰宴抬起眼眸,动了动压在手肘下的软枕。
侍卫擦擦额上的冷汗,“太医说并不严重,吃几帖药养些时日就好。”
青山有些失望,怎么能养些时日就好呢,就该一直瞎着才好。
别庄偏院里,顾眉从梦中惊醒,看到外头灰蒙蒙的,故问映芳为何不点灯。
也因此惊到静一元君,连忙叫了太医过来重新诊脉。
听说是暂时性的,顾眉没再多想。
就连听到说若是不好好调理,往后会子嗣艰难,她也没觉着有多痛苦。
此生,她本就没再嫁人之事,有没有子嗣又如何,顾家不需要她承继。
甚至,顾眉想,也许这是件好事,她可以此来拒绝各种婚事。
她靠在卧榻上,一会儿想起梦中关于那个被遗忘的地方,一会儿又想起孤岛上贺兰宴的舍身相救。
实在是想不出他那么做的缘由。
是为了她手中的东西?
总不能说他心里欢喜着自己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眉心口突突的厉害。
五年前,她不用去猜贺兰宴的想法,他有什么都会坦然地摆在她面前。
可现在不一样。
她看不透他,甚至敬他,畏他。
从不敢想他还会喜欢她,甚至愿意为她献出性命。
顾眉咬着唇,心中烦闷。
这时,静一元君来了。
从她醒来后,静一元君对她的态度软和了不少,也比从前更亲近不少。
甚至问她:“本君看出你没有嫁人的念头,往后自不会为你安排这些。”
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不过。你到底和本君不同。生在俗世间,总有红尘男女的需求。”
“故而,本君为你物色了两个儿郎。”
这件事对于静一元君来说,是极为不妥当的。
翠微观的观主,本在红尘之外,可为了她硬生生地踏入到红尘中来。
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塞两个儿郎子过来。
定是她高热时,太医把脉探到,告诉元君。
顾眉面颊绯红,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她微微嘟嘴,她可不想传出自己养面首的名声,去连累到元君。
可静一元君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顾眉眼还未好,于是也没挪动,依然在护国大长公主的别庄上养着。
听说贺兰宴也在这里养伤,没有回东宫去。
豫章王世子来看了顾眉几次,听他说在查赏荷宴那日落水之事的真相,好像有了些眉目。
其实顾眉和贺兰宴养伤的院子很近,但贺兰宴从未出现过。
顾眉本还想着他救自己是不是对她还有些情谊,如此倒是打消了那样自作多情的念头。
一晃五日过去。
顾眉的身体好了许多,吃了太医的药后,眼中的阴翳也退了不少。
时而也能看清前面的东西,虽还是很模糊,却也是在慢慢好转中。
端午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热。
为了通风,窗门总会开上一半。
早上口干,喝了好些汤汤水水,顾眉没躺一会,就想要去净房。
她叫了映芳,并无回应。
想着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住的地方,眼前也不是一团黑,摸索着总能过去。
她掀开被褥,摸着帐幔,双脚探出去,找鞋子。
还没等她开始找,有人已经将鞋套在她的脚上。
第113章 试探
帮顾眉穿鞋的人很轻柔,两指捏住她的脚踝,微微抬起,穿上。
“映芳。幸好你回来了。扶我去净房。”
那捏着她另一只脚穿鞋子的手停了停,才继续帮她套上鞋子。
随后两根指头搭在她的左肋下,扶着她起身。
顾眉觉着这样不够稳当,伸出手去,“你牵着我的手。”
身侧的人静默了片刻,一截袖摆放在她的手心。
本来顾眉还没觉着异常,这下心里顿了顿。
映芳这几日照顾她,都是半扶着她去净房的。
那样最是安全,不用怕她撞到或摔跤。
她眨了眨眼,眼底看到一团影子,再往下,那放置在手心的袖摆很宽大,颜色深暗。
映芳身上穿的是鲜亮的夏衫,她说这样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还有那袖摆下的手骨。
虽看不分明,但手的大小,不是映芳的手。
顾眉浑身一僵,她攥了攥手心的袖摆,慢慢地挪着往前,不用去看,身侧的人那清冽的气息,是熟悉的。
还有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用问,她知道是谁来了。
贺兰宴。
他怎么来了?
还帮她穿鞋。
怪不得刚刚只用两指握着她的脚踝。
看着好似正人君子般。
其实……
顾眉耳根隐隐发红,想起从前他偷偷潜入时,最喜爱捏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上。
她好似不太想去净房了。
平日里,去净房时,映芳都会帮她的系带解开,扶她坐稳后才离开。
但不会走远,就在门外,等她好了再继续帮她系衣带。
顾眉现在心情极度复杂。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兰宴的反应。
和平日里的冷嘲毒舌不同。
现在他耐心十足。
若是路走偏了,要撞到柜子桌角上时,他轻轻地拎着她的衣领,将她往身侧带。
只嘴巴好像木头一样,半点声都不出。
她抿了抿唇,轻轻咳了几声。
“映芳。你将我送到净房即可。刚刚睡着时许多的汗,想要沐浴,你去帮我打水来吧。”
顾眉状若不知身侧的人是贺兰宴,将她当做映芳,随口吩咐到。
贺兰宴步伐比刚刚要钝了些。
顾眉以为他会忍不住,开口冷言冷语,却不想他将她送到净房前,抬手要去解她的衣带。
这个时候要承认自己发现他,好像不好。
干脆,顾眉只当做自己看不见,将错就错,待他解最后一根系带时,轻声道:
“你去打水吧。温度要适宜,不能冷,也不能热。”
贺兰宴从善如流地放开系带,从容地转身出了净房。
丝毫没有要嘲讽她的意思。
顾眉强装镇定,也不管他会不会打水,会不会听到传出去的声响。
没多会,她听到隔壁浴房传来哗啦的倒水声。
她试探地叫了声:“映芳……”
没有回应。
那应还是贺兰宴。
他果真去帮她提沐浴的水了?
顾眉坐了好一会,听到隔壁倒了五次水,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摸索着将衣带系好。
才刚系好衣带,就听到咚咚敲门声。
抬眸间,她看到门前比刚才要清晰许多的黑影。
贺兰宴。
她微微一笑:“映芳。你今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碰到何事?有人欺负你?”
贺兰宴没有答话,只是牵着她的袖摆带着她去了隔壁的浴房。
站在浴桶前,顾眉心口紧了紧,刚才让贺兰宴去提沐浴的水,就是想支开他。
顺便也有恶作剧,使唤他的小心思。
本以为他会甩袖而去,却不想他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
这会就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了。
顾眉手搭在浴桶上。
“你去把梳妆台上的香膏拿来。洗发用。”
接连的刁难使唤,贺兰宴挑眉,怀疑顾眉是不是发现他了。
可她双眸和从前闪亮不同,晦淡无光。
顾眉见他又顺从地出去拿东西,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咬咬牙,她摸着衣襟,将扣子一颗颗地解开。
“映芳。你快过来,帮我心衣的系带解开。还有,上次落水时,心衣掉了件,带回帮我结打的结实些。”
贺兰宴拿着香膏,还没走进浴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上头细细的两根带子,巍巍颤颤。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风情,冲击力巨大。
贺兰宴根本不知今日为何会来这里。在看到屋内没人守着时,又鬼使神差般地进了屋。
看到她摸索着要穿鞋时,竟弯下腰去帮她穿鞋。
他可真是佛性浓厚的佛子啊。
无欲欲求地帮忙。
只神佛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捏着香膏的手滚烫,恨不能将香膏融化了。
顾眉同样忐忑不安。
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贺兰宴,为何要救她。
是对她还有意吗?
否则为何做到那般地步。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顾眉缓缓转过身,外头的衣裳已经解开,露出里头饱胀得似要裂开的心衣。
“映芳。你帮我解一下呀。”
贺兰宴紧紧地握着香膏,要将之捏碎,融化的力道。
身子不禁往后退了退。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贺兰宴回头,眼神锐利。
是映芳。
她看到贺兰宴也很诧异,再看到他站的位置,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贺兰宴将手中的香膏递给映芳,看了里头那羊脂玉般的柔软,转身离开。
顾眉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有些羞赧,没想到映芳这个时候回来。
“女郎。奴婢忘记将衣裳拿来了。您稍等。”
说着,她匆匆地走开,给顾眉留足了平复心情的时间。
回来后,她沉默了会,有些幸灾乐祸地:
“女郎。听太医身边的童子说,那素心公主不知为何,身上一夜之间长了许多的黑斑。”
“如今好像都无法见人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轮番诊脉,一点办法都没。”
“奴婢看啊。她这是遭了报应。”
素心公主?
顾眉有些不相信,若是世上真的有报应,那当初怎么会报应到她的父亲身上,景升太子身上。
那样好的两个人啊。
贺兰宴从顾眉的院子离开后直接回去。
一进屋,狠狠地饮了两大碗冷茶,如此还不算,让人打了井水,直接冲在身上。
“殿下。您的伤还未好,小心伤口崩裂,好得更慢啦。”
贺兰宴进屋解开身上湿哒哒的衣裳,露出后背上一条狰狞的伤痕。
他当时完全可以躲开的暗处来的匕首。
可那时,他想看看,她会不会为他落泪。
第114章 儿郎
顾眉眼睛虽看不到,但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虽不能陪着静一元君做早课,但她会陪静一元君用早膳。
这日,才刚出门,身旁映芳就提醒她:“女郎。太子在前头。”
顾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贺兰宴。
因着前几日的恶作剧,顾眉此刻的心情有些奇妙。
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请安:“见过殿下。”
贺兰宴仿佛无意与她多言般,淡淡嗯了一声。
只当顾眉从他身旁走过时,他声音又一沉:“听说你眼睛有些不大好,这是去哪里?”
明明前两日去过她的屋子,现在却假装若无其事。
顾眉心头腹诽,依然开口道:“元君早课快要好了,去陪她一同用早膳。”
她唇角微微地勾着,挽着映芳的手臂,清晨的微风吹过,额角细细的碎发轻轻拂动。
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让贺兰宴不禁想起那日看见的,雪白的背,背在身后的手不禁捏了捏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