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得话却让人面红耳赤。
好似在欣赏她的窘迫,他那双好看的眸子,盯着她:“孤今日可是来讨债的。”
顾眉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还欠着他什么。
贺兰宴将她轻轻地一拉,带到怀里。
“上次在小舟上明明说过要帮孤上药的。再不履约,孤的伤可都要好透了。”
她敌不过他的力道,被贺兰宴轻而易举地抓着手,往后背摸去。
她摸到结实肌肤上的一块疤痕。不用看,光那凹凸不平的起伏,就能想象刚开始的狰狞。
顾眉摸到伤处,宛若被火烫着,想要收回而不得。
好像没看到顾眉的举动,只紧紧地箍着她的手,深深地看她。
“元君给你看的那两个儿郎,孤帮你送人了。”
顾眉吃愣,什么送人了?
明明出发时,她还听到静一元君吩咐妙远,说把那两个郎君带上,以防她三日醉发需要用到。
“你做了什么?贺兰怀信,你莫要胡来。”
好好的儿郎子,本就无辜,若是因为她而受牵连,让她于心何安。
见顾眉竟为两个未曾谋面的外人而担心,怀疑他,贺兰宴眼神复杂。
“你放心。孤还有一戒是不会轻易破的。只是不小心让人打断了两人的肋骨,送去了素心公主府而已。”
似有一股炫耀的意味,贺兰宴眼神矜傲:“他们想要觊觎不该觊觎的人,不过是好好地让他们知道该去哪里服侍而已。”
这好似哪里不对,可顾眉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你就不怕元君找你算账。”
修眉星眸的贺兰宴轻言冷语:“孤可半点没逼迫他们,是他们听说素心公主后宅空虚,自己争着要去的。”
“孤可都没怨元君给你找那么些不着调之人呢。”
好的坏的,都让他说完了,顾眉还能说什么呢?
贺兰宴抓着她的手,在他的背上移动,最后停下,保持身形不动的姿势,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很不想看到孤出现在你的面前吧。你如愿了。孤会为了件重要的事不在京都。”
“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就让映芳去传话。或者是,我把青山留给你?”
顾眉瞳孔放大,睫毛颤了颤,愣了好一会。
他不是才回来京都不久吗?又要离开?
没等她回过神来,贺兰宴松开她的手,抱着她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
顾眉忍不住好奇,“你去何处?要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一日之间天翻地覆,贺兰宴不辞而别,寻了许久才探到他的消息。
贺兰宴并未回答顾眉的问话。
他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到顾眉手中。“里面是孤这些日子让明微老和尚配的解药,若你三日醉发,用一颗。”
深深地看了眼她后,留下两个字:“等我。”
随后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外头,映芳听到贺兰宴离去的声音,立即掀帘进来。
“女郎……”
顾眉靠在车窗边,看着外头的空无,许久才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心头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消散掉。
这一次,他离开前,记得与她说了一声。
也好。
马车摇晃继续前行。眼看就快要到翠微观。
突然,车辕好像蹬在石头上,车厢一个倾倒,车夫始料不及,想要拉住缰绳,稳住马车,却惊得马儿长长地嘶鸣起来。
起初顾眉以为是贺兰宴回来了,停了会又不见人影,方知想多了。
幸好车夫的技术精湛,很快地控制住马儿,也让马车稳住。
只这样一耽搁,他们的马车同前头静一元君的马车就隔了有些距离。
虽说青天白日的,可这里到底是外城靠山之处,行人稀少,尤其这样的夏日,大家都在家中躲凉。
车厢里,映芳牢牢地护住顾眉,“女郎,有些不对。待会若有事紧紧跟着奴婢。”
顾眉抿紧唇,从上次落水,她就感觉到不对。
按豫章王世子查到的,相关的人都死无对证,这就让她更加怀疑。
她捏了捏脖颈上的玉坠。
是和父亲留下的东西有关吗?
如今,她越来越好奇,那到底是什么,值得谢文用婚约来换取,更值得贺兰宴好像付出他的真情。
顾眉努力镇定下来,若是这群人真是冲着她来的,或许当机立断在此下车,会比较好一些。
第117章 为谁受伤
顾眉想着就此下马车,不再往前行,毕竟这会天色尚早,路旁也偶会有路过。
万一力有不逮,也可求救。
更何况,她看到这路上,除去他们一行,还有一行人也在行路。
“让开让开。都让开。”
一辆马车从后头驶来,两旁有护卫为其开路。呼和声急促。
应顾眉的要求,车夫已经将马车停在路旁,已经给后来者让出了条路。
透过车窗,顾眉往外望去。
对面的那辆马车,里头不知坐着什么人,门窗紧闭,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护卫在两旁的护卫蒙着半边脸,魁梧高大,纪律齐整。
顾眉也曾见过这样的护卫,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事。
她的外祖曾是镇远将。军,因顾家之事,深受牵连,外祖一家发配边疆。
外祖父曾掌的那支军队后来归到靖安侯手下。
顾眉不知这是一支去往哪里的队伍,烟尘滚滚,那行人倏忽间就过去了。
想想这支队伍背后的势力应不一般,顾眉当即让车夫缀在那行人之后。
只要过了这小段路,再往前头,就到了翠微观。
前头,车厢里,“少将军。后头缀了辆车。可要去解决?”
话音显现出这行人的刚直作风。
坐在凳子上的少将。军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漆厉的眼珠。
“先看看。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惹事,而是寻人。”
少将、军的声音听起来很文雅,实则让人下巴都紧了。
顾眉让车夫跟在那行人的后头,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一个怕被赶走,一个又怕那冲着她来的人出现,前头的人见死不救。
幸好,一直到出了那条道后,既没人来赶他们走,也没有人冲出来拦截他们。
“女郎。翠微观到了。请女郎下车。”
马蹄声静,车轱辘也不转了。
听到外头车夫的声音,顾眉心头彻底放松下来。
掀开车帘,她看到翠微观的山门,还有门前的静一元君等人,忍不住微笑。
虚尘真人朝顾眉看过来,似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先发制人。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慢上这样许多。观中事务繁多,偏要大家等你。”
静一元君拉过顾眉,“本君刚就让你先进去,如今堵在这里数落孩子做什么?”
“你路上碰到何事?”
顾眉知道静一元君是真心庇护她,哪里有不说的理。
“路上车辕碰到石头,差点翻了车。”
不用说太多,静一元君就能知道什么意思。
他们的马车经过时都没有碰到石头,偏偏顾眉的马车碰到。
虚尘真人听到车辕碰到石头,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我先去问问观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匆匆地朝里走去。
顾眉平静地看着虚尘真人的背影。
听说虚尘真人对陆樱格外的看顾,从来都是去哪里就带到哪里。
尤其是陆樱一旦生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今日却不让她跟着回翠微观,看来观中出的事很大。
回到观中,顾眉回了她之前住的院子,停下来后,她对映芳道:
“你肯定能联系那边的人,对吗?让他们查一查虚尘真人的行踪。”
只是,没过两天,映芳那边没传来虚尘真人的消息,倒是带了另外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女郎。豫章王世子不知为何,冲到素心公主的府邸,将她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将她的面纱扯了,扔到府门外,让人围观她脸上的黑斑。”
顾眉闻言,不明就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豫章王世子虽是个混世魔王,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能是素心公主将他得罪狠了,才逼的他下狠手。
这一出的发展,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不只顾眉纳罕,就连宫中听闻了也极是惊错讶然。
除去元贵妃这个母亲,其他的人在纳闷后,都是幸灾乐祸。
可见素心公主平日里得罪了多少人。
很快,顾眉就知道豫章王世子为何发狠了。
这几日回到翠微观后,静一元君除去早晚课时间,其他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独留顾眉在书房内抄经。
这日晌午,她回院子里歇了会功夫,再去书房时,听到里头有动静。
她以为是静一元君回来了,掀帘进去。却见一个男子,赤着上身背对自己,坐在窄榻上,正胡乱地往后背倒伤药。
听到声响,反应极是迅捷,将那药瓶连同扯下的衣裳迅速一裹,胡乱地塞到了窄榻之下。
拉过一旁的外裳,披在身上。
顾眉蓦然间看到这样一副光景,也是面颊绯红,连忙转过身去,“世子。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伤?”
她刚刚看到他卷起的那衣裳上满是血迹,骇得不轻。
豫章王世子将外裳穿好,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微笑道:“无事。女郎是要抄经吗?那我先出去。”
他转身,就要出屋。
“站住。”
顾眉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映芳说的,他去公主府将素心公主打了一顿。
“你那伤是去公主府伤的?”
豫章王世子迟疑了下,最终摇摇头。不屑道:“公主府那些侍卫不过是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伤到本世子。”
他摆摆手,摇着扇子,“不过是点意外,受了点小伤。女郎无需担心,问题不大。”
他解释完,用扇子挡在胸前,背着手,迈步朝外走去,才走几步,忽然好想眩晕般,脚步不稳,摇摇欲坠。
顾眉余光瞥见,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有别,立即上前抱住他腰身,叫嚷起来:“世子……来人……”
“不敢有劳女郎……”豫章王世子想要挪开抱着他的那双纤纤玉手。
可话音未落,手也未抬,身体慢慢地倒下去。
顾眉掀开他身上的薄衫,刚刚并未看清的伤映入眼帘。
是鞭伤。
看起来很严重。
鞭打的人下了狠手的,鞭鞭入肉。
难为他顶这样重的伤还来了这里。
这一刻,顾眉也没管他是怎么进到翠微观的,叫了映芳进来,同她一起将豫章王世子挪到榻上。
打了清水,帮他清理伤口,又找了纱布帮他上药裹好伤口。
静一元君听到消息赶了回来,见到昏过去的豫章王世子,翻了个白眼。
“你们倒是有缘。你可知他为何伤成这样?”
顾眉疑惑:“不是去素心公主府伤的吗?”
静一元君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第118章 来人
且说豫章王世子冲到素心公主府将她揍了一顿,又将她扯了面纱扔到大街上,让路人看到她面上的黑斑。
自是要去宫中哭诉。
虽说素心公主让皇帝在臣子面前丢了脸,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是从前最宠爱的孩子。
豫章王世子还没回到王府,就被宫中的廷尉带去宫中,打了一顿板子。
豫章王听说后又气又怒,追进宫,本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世子,又被老王爷抽了一顿。
若不是皇帝看不去,害怕人被打死,让人阻止,世子早就昏死过去了。
被打了的豫章王世子也是硬气,竟是不回王府,可又能去哪里呢?
城内他修理素心公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哪家敢收他?
见到豫章王世子连家也不回,豫章王气得扔了他一点伤药,甩袖走了。
顾眉起初还不明白为何豫章王世子跑去素心公主府闹事,可琢磨片刻,也是回味过来。
她落水的事,想必和素心公主有关。
心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有好久没有被人如此坦荡地回护过了。
这满身的伤,她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若是一般的女子,只怕早就欣喜若狂地答应他了吧。
顾眉目光直愣愣地落在昏迷的那张面孔上。
她呢?她是什么感觉?
不知为什么,眼前竟然浮现出贺兰宴离开前那深沉的“等我”两个字。
还有那谢文和贺兰宴都在找寻的东西,让她瞬间恢复了冷静和清明。
“元君。我去帮世子熬药。”
映芳要替她去,顾眉劝她在此处看着豫章王世子,防止他醒来,没人在跟前。
映芳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
“那奴婢在此照看世子。”
顾眉蹲在熬药小炉子旁,火光映在她的身上。
忽然间,她好像知道父亲帮她准备嫁妆的地方,是何处了。
她攥着脖颈间的玉坠。
没人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东西,就被她日日夜夜地挂在脖颈上。
而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父亲是将东西分开给她的。
玉坠,不过是打开那个地方的钥匙。
她慢慢地撇去药汁上的浮沫,端去豫章王世子暂住的禅房。
静一元君和映芳都还在陪着他,原本昏迷着的豫章王世子已经醒来,见到她来,眼睛亮晶晶地仿若有星辰跌落。
顾眉小心地端出药碗:“世子。该服药了。”
豫章王世子忙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奈何背上的伤牵扯不得,只得就着顾眉的手一口气把药喝完。
喝完后,他侧卧着拉紧被子也不吭声。
静一元君还以为他嫌弃药太苦,白了他一眼:“你是三岁小儿吗?吃药还要蜜饯来配?”
豫章王世子抿着唇,拼命摇头,就是不说话。
静一元君想着莫不是方才吃药时牵扯到了伤处,想来歇一歇应该就好了。
于是,带着顾眉走了。留下映芳听差遣。
等到顾眉离开,豫章王世子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侧靠在栏杆上。
接下来几日,顾眉也时常会探望一下豫章王世子,神色平静,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扭捏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