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宴眼眸暗沉。
看来还要再想办法才行。
顾眉不知贺兰宴什么时候离开许家的,只她回去洗漱换衫再去书房找外祖父时,书房里并无贺兰宴的影子。
见到顾眉过来,许老将、军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都快化了。
他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好不容易得个女儿,到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给他留了一个外孙女,一个孙子。
看着顾眉,目光闪着慈爱之色,“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眉面上路过一道复杂难辨的神色,她坐在许老将、军的跟前。
略带几分艰涩地问:“外祖,孙女有一事不明白。”
许老将、君对她突然的到访,仿佛也毫不惊怪,“什么事。”
“当年我父亲的死,到底是如何,外祖知道吗?还有外祖知道,如今好些人都在传我手里有份遗旨的事吗。”
“这话,外孙女早就想问了,可否请外祖如实告知。”
对她这一问,许老将/军只看了一眼,“你问你父亲的死,外祖无法作答。当时许家也遭了变故。被羁绊住。”
“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眉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起来。她道:“若是有那份遗旨,为何会在父亲手里,之后又传到我的手中。可我从来不知有这个,父亲也从未说过。”
许老将、军听到顾眉一连串的问话,最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姩姩。你还年轻。等你到外祖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有些事情不要刨根问底。”
“你父亲的性子向来磊落,定时有什么原因,阻止他将东西交出去。”
那日许老将、军初次回府时,并未听到王氏说的话,但不代表他就不知道。
当日许廷在场,必然会将此事禀报给他。
顾眉想要问当年事,可许老将、君不知道,那许廷更加不知道。
她决定先去那栋宅子里看看,搜寻一下。
谁知,这日她刚要出门,就在门口碰上一人。
来人来自宫中,宣顾眉进宫。
前来宣诏的内侍:“女郎,静妃娘娘命奴来,想让人进宫陪伴几日。”
“女郎准备一下,随我等进宫吧,切莫叫静妃娘娘久等。”
顾眉有些莫名。
静妃会要她进宫陪伴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自觉告诉她很不妥当。
故而,她婉言道:“不知娘娘可曾说什么事?”
内侍似是没料到顾眉会拒绝进宫,稍稍地愣了一下。
他以为顾眉是怕他假传旨意,于是拿出属于静妃宫中的令牌给顾眉瞧。
“的确是我们娘娘想起旧日女郎陪伴的日子,这才想着召你入宫。”
“女郎,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顾眉有些不置可否,若是静妃真的这么好,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女郎。走吧。此时时机最好,若是再耽搁,时间晚了,到时可就不好出宫了。”
顾眉婉言道:“既是进宫陪伴,想必要住些时日,如今我两手空空。还请稍等片刻。”
第146章 刁难
来宣诏的内侍拿出静妃宫中的令牌,一会说静妃宣她进宫长伴,一会又说时间一晚,不好出宫。
越听,顾眉越觉着不对。
越发推脱,不肯进宫去。
“敢问内监,静妃娘娘到底是为何事传我进宫。”
顾眉坚持要问个明白。
若是往常,她定然是不敢如此坚持,如今却不一样。
更何况,这内侍实在是太奇怪了。
顾眉不知静妃为何要见自己,但她多少有猜测到与贺兰宴脱不了干系。
也许是他们从前的关系被静妃察觉到了。
叫她进宫敲打敲打。
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实在是配不得堂堂太子殿下。
那来宣诏的内侍见顾眉油盐不进,无奈之下拿出另外一块令牌,那是乾清宫的令牌。
也就是真正宣顾眉进宫的是皇帝。
只她是朝臣府上的女眷,皇帝不能直接宣诏,这才借用静妃的名誉。
顾眉跟着内侍走在转不完的廊道,还有那看不尽的琼楼玉宇里,再如何康健的人,也难免身心俱疲。
她才刚刚停下脚步,想要歇息片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打扮华贵的静妃从转弯处走来。
静妃四周都围着宫人,看起来声势浩大。
这真是狭路相逢了。
没想到皇帝用静妃的名誉宣她进宫,竟真在路上碰到静妃。
这会想要避开已经不可能。
顾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在地上行礼:“见过静妃娘娘。”
静妃居高临下地问话,问的是宣诏的内侍。
“你怎不在陛下跟前服侍,看打扮是去了宫外?”
内侍道:“陛下有事要问顾女郎,命奴去传召。”
“抬起头来。”静妃站定在顾眉跟前,冰冷地下令,“陛下单独传召?独自见外命妇,不好吧。本宫陪着一起去。”
顾眉跪在地上,静妃不是这样的人,这才碰见,肯定有阴谋。
她如言抬起头,望向眼前的静妃,那冰冷的眼神,分明是要治理人的眼神。
顿时,顾眉心中警醒,却又纳闷,静妃为何要如此。
半晌,静妃并未说话,只好似趔趄般,身子往后一仰,摇摇欲坠似要摔倒。
围在她身侧的宫人内侍大叫起来:“大胆,娘娘不过是想要好心陪你去见陛下,顾氏,你居然居心不良地推搡静妃娘娘。”
“来人啊。快抓住她。”
顾眉震惊,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发展,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死死地扣在她的头顶。
静妃在身侧宫人的帮扶下,缓缓地站起,根本连假装的意思都没有,讥诮地看着顾眉。
“娘娘。得禀报陛下才行啊。这顾氏女简直品行不端,不过是问询一句,就推娘娘,实在可恶。”
静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住地点头:“禀报给陛下知道,本宫并无大碍,念她从前也是做了不少事,从轻发落就是了。”
顾眉心里哼笑。
可真是贤良大度啊。
她到此刻,也明白过来,静妃的到来,根本不是恰巧,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静妃就是要破坏她在皇帝跟前的形象。
就连刚刚说是皇帝宫中的那个宣诏内侍,一言不发。
任凭静妃与她身侧的宫人演这样一出好戏。
顾眉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笑。
自从她得了一次新生的机会后,一直懵懵懂懂地往前走。
她改变了自己的死局。
算来算去,唯独没算到改变了死局,那就是改变人生命运。
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
她和静妃之间,在她与贺兰宴有牵扯之始,与静妃就已经是敌对了。
静妃不可能同意她与贺兰宴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直视着静妃。
“娘娘身边那样许多的人簇拥着,就这样还能被妾推搡到,这些人留下来又有何用?”
宫人内侍好好的服侍,哪里会有静妃所谓的“摔倒”二字。
一侧服侍的宫人,浑身一颤,抬起眼皮去看顾眉。
其实,刚刚远远看到顾眉过来,静妃要找她算账时,宫人就曾劝过她,奈何静妃一意孤行。
静妃见顾眉竟还敢反抗,顿时气得很,当即就要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
忽然听到一阵咳嗽声,众人去看,只见皇帝身侧的大太监大步走过来。
“小柱子,你到底怎么办事的?陛下已经等候多时,怎还在此?”
静妃顿时更加不高兴,狠狠地瞪了一眼,里头带着的嫉妒,让顾眉莫名其妙。
忽地,她好像有些懂静妃为何今日如此败坏她的名声。
她不会以为,皇帝召见她,是要将她纳进后宫吧?
静妃对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没法再刁难顾眉,也知若是将不得已放她走。
皇帝见顾眉的地方设在御书房,进去时,他坐在御案后,见到顾眉进来,跪在地上行礼,也没让她起身。
只是微笑道:“当日你的姻缘因朕的女儿所毁,你若缺何物,或者是有所求,尽管提,朕必无所不用。”
顾眉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前些日子还在护国大长公主的别庄里对她刁难过。
现在却语气如常地要补偿她。
今日之行,从宣诏的内侍,再到静妃,直至这敞阔的大殿,无一不透露出古怪。
她低眉思忖,道无所求。
皇帝颔首:“你父亲曾是国之栋梁,奈何最终因为一些小事,含恨而终,还有你的外祖许家,如今好不容易返回京都,朕也准备重用他们。”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朝堂上的事,皇帝轻描淡写地就说与她听。
顾眉越发肯定里头有古怪。
她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多说多错,只是低眉顺眼地跪在那儿。
终于,皇帝命她起身,微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多少人的荣辱,都在朕的一念之间,多少人的生死,都在朕的一念之间。”
“顾氏女,你来时,受到静妃的刁难,可曾委屈?”
顾眉本是垂着头,闻言,迟疑了下,缓缓抬头,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
“妾不委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哼笑一声,“你乃和离之身,本该再嫁从己,只朕欲给你赐婚东宫。只是,朕有个条件,若你做了太子妃,日后与太子朝夕相处,倘若察觉太子的异常……”
他停顿下来,“只要你做得好,许家大有前途,你见到静妃更无须遭受屈辱。你意下如何?”
第147章 拥抱
如果说今日发生的一切,起先还让顾眉百思不解。
到得这一刻,她好像都明了。
静妃的刁难,未必不在皇帝的谋算中,让她受到委屈,想要报复回去。
可静妃是一个宫妃,她要如何报复回去。
找一个更大的靠山,能够制衡静妃的人。
不仅如此,皇帝还用许家,以及她父亲的死来引诱要挟她。
想要洗刷父亲的清白,想要许家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想要许家在京都一路畅行。
那么,这一切都掌控在谁的手中。
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者。
一桩桩,一件件,瞬间都串联在一起,也让顾眉想通了。
她的后背迅速地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藏在袖摆下手慢慢地握成拳,指甲掐紧手心。
“妾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皇帝道:“朕知你与太子的关系不一般,嫁入东宫府,不过是第一步,朕要你替朕监视东宫太子。”
“若是他有任何的不轨,都必须禀明,不得隐瞒。”
“顾氏,你的父亲是贞烈之士,你身为他的女儿,可要知道大是大非。”
“当然,朕也是很看中太子的,否则也不会将朝廷的重担交给他。若是你做得好,朕必然重重地厚赏。”
皇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顾眉跪在大殿上,只觉着膝下的地板冰冷透骨,她大胆抬头,问:“陛下。容妾斗胆问一句。”
“若是妾拒绝陛下的赐婚,陛下会如何对待许家?既陛下很看中太子殿下,那为何要监视他?”
皇帝凝视着她,目光冷然,并未回答顾眉的问题。
这里头的意味无需过多的体会,已经说明一切。
顾眉低头,颤声道:“妾明白了。多下陛下隆恩。只要许家安好,只要家父的声明得到清洗,臣女必身体力行,竭力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从进来到此刻,皇帝冷肃的面容终于放下,唇角露出笑,更是满意的颔首。
“好。朕就知你必不会堕你之威名。你回去安心等着朕赐婚吧。”
顾眉却在听到赐婚两个字后,顿了顿,叩首:“陛下。妾粗陋浅薄,却也想提个建议,还请陛下莫要赐婚妾与太子殿下。”
“若是赐婚,那太子殿下定然会疏远妾,反而不利于行事。”
皇帝微微一顿,这个顾氏女,该聪明时聪明,该愚钝时愚钝。
看来这个人选的确很不错。
如她所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赐婚的真实意图,就算能瞒一时,不可能瞒一世。
更何况,贺兰宴不是傻子,能够在五年后还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将太子之位给他,那必然是有心机的。
倘若被他知晓,顾氏女的生死无所谓,可若是他抖出去,他做皇帝的尊严还要不要?
也好。顾氏女既有办法,那他乐得躲在背后。
到时就算事发,他也可推给顾氏女。
想到此,皇帝面上的笑意更深,“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好,往后你的出路不会差。到时待许家,你父之事了绝,朕封你做护国夫人。”
“除见朕与皇后,其他人无需见礼。”
这就是让她与静妃平起平坐,无需受静妃的挟制。
皇帝所说,顾眉无一不从。
如此,小半刻钟后,终于从那阴冷的大殿离开。
顾眉的手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掌心带着隐隐的血痕。
那静妃来压她,试探她,把她指给贺兰宴做太子妃,却要她做奸细。
这些也就罢了。
皇帝坐拥天下,手上握着生杀大权,身为臣民,不得不从。
可是,她竟用许家和父亲的清名来威胁她。
妄图将好不容易从泥地里拔出来的许家再摁回去,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更别说父亲的死,到如今,她不相信背后没有皇帝的推波助澜。
如此,皇帝还想借刀杀人,做梦。
临走前,皇帝让身边的大太监交代给她一系列的联系方式,方便她及时把消息传到皇帝手中。
回程的路上,顾眉一直在考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帝私下召见,拿她最亲近的人要挟她,笃定她不会将这些事告知与许家人。
最后更是隐晦地告诉她,若是目标泄露,后果必然惨重。
不过,皇帝既然拿许家人来操控自己,那么最近许家在朝堂必然不会被针对,更有可能往上升迁。
那就趁这段时间想办法让外祖父和表兄他们手中握住更多的东西。
在将来,皇帝想要动自己都没那么简单。
至于贺兰宴那儿……
顾眉从头到尾仔细地想了一遍,她心中涌出一丝愧疚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