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从前是一模一样的,带着更浓重的戾气。
顾眉心头一跳。
皇帝与她谈话时,屋内除去贴身大太监,并无其他的人。
贺兰宴能回京并做上太子,必然是有心机的,也收买了一些人心的。
但将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给收买了……
顾眉有些不信。
那么,此刻他的这些话,许是试探。
纤细的腰间,宽厚的手掌心滚烫,透过薄薄的衣裳灼烧着她的肌肤。
顾眉心跳一下加快,头也好似有些眩晕。
她睁大眼眸和他对望着,很快轻声道:“难道不该是殿下讨好于我吗?你也说陛下命我刺探于你。那怎么说与皇帝听,可就在我手中握着。”
顾眉立刻决定顺着贺兰宴的话头去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为何他会忽然有此发问,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眼下,并不是坦诚的好时机。
贺兰宴未再开口,面上也恢复那平静温和,捏着她腰肢的手,依旧那样紧紧地捏着。
顾眉感到有点紧张,脑子好像更晕了,她甚至都感觉自己听到那心跳如鼓的声响。
“你突兀地回京,坐上太子的宝座,皇帝对你诸多防范,知晓你图谋大事之心,若是真的命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对你日夜行监察之事,你该如何?”
她说完,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身影。
贺兰宴在试探她,同样的她也想试探贺兰宴。
半开的窗棂在风的引诱下,撞上窗框,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兰宴脸上依然能是那样的平静,淡淡地:“孤能如何呢?孤又无篡位之心。”
他要的是洗刷父亲的冤屈,为东宫死去的众人正名。
没有篡位之心。
顾眉想着,若是她就这么将贺兰宴的话说给皇帝听,皇帝说不定一怒之下,直接将外祖父和表兄贬了。
她略微一顿,“听闻,先帝曾有意传位给殿下,并写下旨意,若是那遗旨在我的手中,殿下,你该如何?”
她说话时,贺兰宴一直都凝视着她。
整个人在宫灯的映照下,犹如闪耀的星火。
那张红唇说出来的话,也是那样好听。
贺兰宴忽然地“嗤”笑一声。
“顾姩姩。果然是孤小看了你。”
两张脸的距离近在咫尺,顾眉感觉到他的呼吸扑洒在自己的面颊上,同时听到他低低的喃语。
说完,轻轻地松开捏在她腰间的手。
“可能过两日赐婚的旨意就要下来了。钦天监那边也在占卜好日子。下个月十八就是好日子。”
下个月十八?那日子也太赶了吧。
顾眉愕然。
日子有必要这么赶吗?更何况还未立秋,此时日头还很辣,嫁衣很厚啊。
贺兰宴见她的模样,哼笑:“舍不得离开许家?又不是远嫁,孤也不会阻止你回许家,你想回来须臾就至,为何不可?”
顾眉低头不语。该怎么说,她若是进了东宫。到时皇帝必然会找借口派人到她身边催促她。
哪里能如现在般。
想到皇帝的反间之事,顾眉愁烦又涌上心头。
越发的没有心思应付贺兰宴滚烫的目光。
恰这时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二人齐齐扭头朝殿门口看去。
“姩姩。”来人是许老将、军。
他敲敲门。“我路过你的院子,看到你屋子的灯还亮着,是还没睡吗?”
“外祖父。”顾眉连忙起身,“我已经准备歇息了。外祖父有何事。”
许老将、军听到回应,也没有再敲门,而是转身望着庭中的景致。
“你莫要起来。外祖父就是过来看看你。对了。你说的嫁给太子,是真心的吗?”
顾眉转头。
若是这会贺兰宴不在,她倒是能够很坦然地回答。
贺兰宴靠在大迎枕上,长腿甚至,交叠着,黑眸紧紧落在顾眉身上,想听她的回答。
“外祖父。我要歇下了。明日再说行吗?”
许老将、君叹了口气,“你若不是真心想嫁,外祖父就是拼了命也会帮你。”
顾眉原本站在,这会贺兰宴屈尊降贵地伸手握住她的,将她一拉,又跌回到他的身侧。
两人的身子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如今朝堂上风云诡秘,不若外祖父命人将你送到北地去?那里到底是许家的根基所在。无论如何都能护着你。”
顾眉心脏一窒,手撑在宽厚的胸膛上,想要起身,奈何不知碰到哪里,只听贺兰宴轻轻地喘息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尤其的明显。
顾眉连忙接着道:“外祖父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的,那孙女定会好好的。”
贺兰宴紧皱眉梢,低头看见她趴在自己的胸膛,长发凌乱,红唇张合,是活色生香,千娇百媚之态。
她知道自己现下是如何诱人吗?
他侧开目光,低声道:“顾姩姩。你可真是好样的。一句孤的好话都不说。”
许老将、军说了几句后,又离开了。
贺兰宴也趁机离开,出了许家宅邸后门时,正巧有侍卫过来禀报事务。
说到当日皇帝传顾眉进宫的事。
“当日只有陛下身侧的大太监在场,具体内容还不得而知。只不过,听说和婚事有关。”
青山陡然看向一直没说话,气息冷淡,眼神莫测的贺兰宴,“殿下,莫不是那顾女郎答应您的求娶,是陛下授意的不成?”
“看来是陛下的预谋?”
第153章 幼稚
青山本来对顾氏女有些改观的,也真心接受她做将来的主母。
却没想到,她忽然答应殿下的求娶,竟是和皇帝联合起来的,就是想要刺探殿下。
偏偏殿下如今已经陷入到她的柔情里。
贺兰宴骑在马上,回想起刚刚顾眉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句句回响,字字入肺。
看来,她话中有一部分是真的,都是陛下在幕后操纵着。
他的唇畔紧抿,眼神阴鸷凌厉,一道心火仿佛从灵魂深处点燃。
又想起当初他被送去青龙寺和明微学佛法的事。
他是不是该高看她一眼,原来,她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柔弱无用。
算是有心了。
刚刚在屋内与他的交谈,用了无数的绕指柔肠。
真真假假中,把事情的精髓都说与他听了。
让他生不出被戏耍的愠怒。
面对愕然的青山,贺兰宴冲他清风云淡地:“不用去查了,不要随意动用宫中的棋子。”
不管皇帝想做什么,也好,正好成全了他想要求娶的心。
总归,她即将来到他的羽翼下。
望着远处宫殿的翘角屋檐,贺兰宴想到那一道娇柔的身影,心底如同沸腾的滚水。
想要将顾眉也拉入到这滚烫的水中,感受一下他的心情。
贺兰宴走后,顾眉坐在卧榻上,手中依然捏着贺兰宴给她的玉佩。
摩挲着上头的花纹,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映芳敲门,“女郎。你还未入睡?可要奴婢将明日用的衣裳送进来?”
顾眉吩咐她进来后,让她将衣裳搭在屏架上,最上头的是一件绯色的心衣。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轻薄的纱衣,想到刚刚贺兰宴那火热的眼眸,好像狼一般,恨不能将她给吃了。
顿时,脸颊绯红,摸了摸脖颈。
忽地,她的手顿了顿,继续摸索着,摸着脖颈上那条细绳,下头挂着一个玉坠。
是父亲临终前递给她,命她一定要好好地保管,将来是有用的。
她又想起贺兰宴说的,和玉佩一起的,本还有个玉坠子,可惜在那年宫变不见了。
一时间,顾眉有些忍耐不住。
她让映芳去睡,等到人走后,放下帐幔,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玉坠解下。
玉坠子虽不大,可用料精细,上头的刻纹……
她颤着手将玉佩和玉坠子放在一处,她看到玉佩上有一处空白的地方没有刻纹样。
玉坠子上的刻纹,正好补上那块空白。
那这个玉坠子分明就是贺兰宴说的宫变时不见的,东宫所有物。
为何会到父亲的手中,父亲又那样郑重地交给她,让她好好保管。
贺兰宴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
她今晚说的,他只要稍稍地回味,就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皇帝不允许她告诉旁人反间盟约,可若是旁人猜出来呢?那有她什么关系。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在贺兰宴面前瞒天过海。
被人发现,无可厚非。
她握着玉佩和坠子,有些不明白里头的牵绊。
既然如此,看来她必须要快些去那处宅子看一看了。
或许,里头有惊喜也说不定呢。
这一夜,虽有惊喜和惊吓,但顾眉睡得很香甜。
睡梦中,感觉到一只坚实而有力的臂膀探来,将她身子轻轻搂过去,好叫她睡得更舒服。
温暖和煦的怀抱,让顾眉眼皮黏腻,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她才猝然惊醒。
睁眼,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外头敲门叫醒的是映芳,顾眉这才想起,今日她要出门。
迷迷糊糊间,她想到夜半感受到的那坚实而有力的臂膀,看看卧榻的一侧,平整如斯,没有其他的痕迹。
她笑了笑,想来是个美妙的梦罢了。
顾眉感到耳畔一热,那有力的臂膀,在她梦里,属于贺兰宴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觉睡得舒坦,让她整个人都很轻松,快速地起身洗漱用膳后,原本想让人去将她出门的事告知表兄。
管家说表兄和外祖父都去了京郊大营练兵。
顾眉敏锐地察觉到了管家说的话,最近好似练兵很频繁。
难道外祖父和表兄他们又要上战场了?
从父亲留给她的东西里,顾眉找到一本薄薄的册子,上头记录着当年父亲置办的东西。
有一处京郊的院子,映入顾眉的眼帘。
想来,父亲为她准备的就是那栋京郊的院子了。
那处院子离京都有些距离,若是要去,一来一回,今日必是没法回城的。
于是,她让管家给了她几个侍卫,又留了信给许老将、军和许廷。
谁知,她才刚刚出门,就碰见豫章王世子的马车停在许家门前。
原本顾眉想着打发掉他,谁知间到豫章王世子后,整个人很憔悴,再无往日的风流倜傥。
见到她,豫章王世子慌忙地间马车的门帘关掉。
她站在马车前,低声道:“世子。你怎来了?是来找表兄吗?他现在在京郊大营呢。”
豫章王世子沉默了片刻,“我是来找你的。”
他将门帘拉起,露出他有些红红地眼睛。
顾眉也是第一次见豫章王世子如此的神态,整个人竟也被感染地有几分伤感。
“世子。可是发生什么事?若是我能帮你的,定会帮的。”
豫章王世子依然沉默着,倒是和刚刚不同,这会懒洋洋地靠在车厢壁上,朝她扬了扬下巴。
“你要去何处,我送你。”
顾眉是不想要同豫章王世子一同乘马车的,所谓男女有别,再如何,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除去贺兰宴那个脸皮厚的,好似其他见过的人,顾眉都觉着还可以。
只是,看豫章王世子好似受了很大的打击,若是能够安慰到他,倒算是功德一件了。
她只好上了马车。
“你到底怎么了?”她又问。
豫章王世子不慌不忙地,“听说你与贺兰怀信要成婚了?那圣上的旨意即将下?”
“顾女郎。要不要趁着如今圣旨未下,你嫁给我吧。”
那样就算皇帝的赐婚旨意下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顾眉有些不解,这事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你是哪里知道的?”
豫章王世子恨恨地说,“太子殿下亲口说的。他一大早就找了我出门,说你们要成婚了。”
顾眉:……
贺兰宴,他怎么这样的幼稚?
第154章 牵连
豫章王世子的身影犹如石像般地坐在马车里,暗暗咬着牙根。
“顾眉。贺兰怀信虽是太子,可日子并不比我好过。一个不慎,可能还不如我。你若是想要安稳的生活,为何不能考虑于我。”
顾眉凝望对面的人,“世子。你对我有心。我明白,并且很感激。但除此之外,我不能答应你,更不能嫁你。”
“你值得更好的女子来相配。”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寂静下去。
豫章王世子本就微红的眼角,越来越红,忽地,他从凳子上起身,攥住车门前顾眉的手臂,一拉,一抱,将她带上马车。
随后牢牢地压在车厢壁上。
人人都说豫章王世子走马章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可这一刻,他那一拉一抱间手劲极大,全然不是人们眼中纨绔子弟会表现出来的。
顾眉起初吃惊,随后很快镇定下来。
她并未挣扎,顺着他的手劲靠在车厢壁上,和身前的男子对望。
“世子。莫要耍脾气。”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抹无可奈何,好似在哄一个闹脾气的顽童。
豫章王世子紧紧抿着唇,在这一声轻柔的话语中,忽地泄去涌起的那股劲。
颓然地将手中她的手臂上挪开。
“你休想让我这样轻易的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贺兰宴他不是你的良人。”
他闭着眼不动,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要出门吗?去何处,我送你。”
顾眉听出他言语中含着的诚挚,让她原本想要拒绝的话退了回去。
今晨贺兰宴的确去了豫章王府,倒不是特意去找豫章王世子的,恰巧今日不忙,没有朝议,因有事要见豫章王这才去了王府,恰巧又去了世子的院子,这才告知他赐婚之事。
原本,他从豫章王府离开,要去许家老宅的,奈何下头有事要禀报,这才耽搁了会。
不曾想,当他到了许家门前时,看到王府的马车,以及顾眉在与贺兰臻说话。
他笑不出来了。
他就知道贺兰臻听闻赐婚的事,不可能不在顾眉面前路面。
可顾眉怎就不拒绝贺兰臻呢?该狠狠地给他脸色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