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分不清。
“当初殿下接近顾女郎,是别有居心,到如今顾家父女都不知道真相。”
仆从虽不觉得顾眉适合做太子妃,到底那么多年在顾家受到的恩惠,让他有些不忍心。
“属下僭越,若是殿下不喜欢顾女郎,不若放过她,不要再与她纠缠不清。”
贺兰宴回复的声音漫不经心的,
“孤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于她,也是想着顾唯栋是父亲的股肱之臣,帮着父亲看住他也算是为人子的义务了。”
只是后来,贺兰宴笑了笑,声音冷酷。
“你的确僭越了。这不是你该问的。到底当年是孤利用了他们顾家,孤对她也有愧疚,所以让她做太子妃,也算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谁能忍住不喜欢顾姩姩呢?谢文明明已经与她和离,却偏偏摁着与素心公主的婚事,情愿被发配也不娶素心公主。
不就是想着有一日能够挽回顾眉吗?
可惜,谢文注定是要失望的。顾眉不会再回头去看他一眼。
贺兰臻要死要活的想要挖他的墙角,奈何最终顾眉还是会嫁给他。
贺兰宴心中隐秘的情自是不会与属下分享。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庭院湿漉漉的,竹叶上滚动的水珠,摇摇欲坠,不知是谁在哭。
顾眉眼前的视线模糊,心上原本有些愈合的伤疤生生地被撕裂开。
门被狂风拍打着,撬开一角,吱呀地打开。
风夹着雨入了屋内。
她站在门前,隔着几丈的路,遥遥地望着屋内,书案后的那道身影。大马金刀的坐姿,威严中透着懒散。
目光就那么相遇。
贺兰宴目光沉沉,随后轻笑一声。
“出去。”他吩咐屋内的仆从。
声音愠怒。
仆从背对着门外,听到他的吩咐,愕然抬头,见他目光仿佛穿过时空望向远方。
他下意识地也跟着转身往后看。
顾家女郎。
仆从楞了,甚至有些恍惚。
他不记得自己来时,后面跟着人。
果然,安逸的生活会让人放低警惕心。
“出去。”贺兰宴又说了一遍。
仆从默默地躬身退出。
顾眉一步一步地走去。
衣裙翻飞,最后停在高大男人的身前。
“贺兰怀信。你骗我。”她眨着眼睛,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纤细的身影好像能让人一折就断。
贺兰宴根本没想到那些话会让顾眉听到。
“姩姩……”贺兰宴想要将人抱入怀中,谁知,还只是捏到她的手臂上,就见顾眉抬起手,一道耳光狠狠地朝他脸颊落去。
她的力气不大,却依然能让人脸上现出清晰的掌印。
“你听我说。”贺兰宴朝她伸出双手。
顾眉往后一退,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你别过来。你站在那儿说。”
第157章 不相信
顾眉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多年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为自己没能嫁给他伤痛。
甚至在多年后重逢时,哪怕他的态度恶劣,她也小心翼翼地强忍着,想要同他在一起。
却原来,当年他来到顾家,与她的相遇,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不过是为了能够接近顾家,能够监视顾家,监视父亲。
她算什么?一个工具吗?
这种感觉,叫顾眉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浑身痛得不能呼吸。
她不断地往后靠,泪水迷蒙地退到门边,哽咽地双手抱胸。
她不喜欢谢文,不喜欢贺兰臻,她将心头那最珍贵的一处,用来放置他。她只对这一个郎君动过心。
也永远只对这个郎君动心。
可没想到,那样坚定的信念,轰然倒塌,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微微抬起目光,面前的男人立在那里,轻声地唤着:“姩姩。”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男人急切地想要解释,甚至连孤都不自称了,而是变成我。
顾眉摇摇头,转身提着裙摆,想要离开。
奈何他的身影那样高大,脚那样长,几步就拉住她的胳臂,让她无处可逃。
“贺兰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我,获得父亲的信任。”
此刻她整个人没有柔婉,变得尖锐起来,脸色苍白,好似被放空全身的血。
“你时不时来顾家,和父亲交谈,和兄长他们交谈,却原来你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些交谈,了解他们的想法,以图之。”
贺兰宴拉着她的胳臂,将要逃离的她拦下抱住,另外一只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控住住她不乱动。
几乎是半搂半包,让她双足悬空,将挣扎的她强行抱入内室。
“姩姩。稍安勿躁,听我说,可好?”
贺兰宴承下她所有的怒气,此刻对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你想一想,孤若真的意味骗你,会帮你把许家弄回来吗?”
哈。他不提许家还好,一提许家更加让她心头怒火更强。
“你让许家回京,还不是为你,如今外祖父和表兄对你是感恩戴德,和你在一条船上,为你冲锋陷阵。”
“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你自己。贺兰怀信,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顾眉眼中怒意流动,狠狠地质问。
她的泪好像被怒火烧干。
贺兰宴半抱着她,将她放在卧榻上。
今日的那些话,虽说的确是实情,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算了。有些真相,让她知道,也许不是坏事。
就如同起了脓的伤口,早晚都要挑破,任由其扩散,到最后都只会溃烂的不成样子。
他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顾眉。
“姩姩。对不起,当初孤也许的确带着一些不好的目的,可若不是那些目的,孤如何能够遇到你。”
“孤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殊途同归。你不能因为一些事,就全部抹杀孤的心。”
这一刻,顾眉心中的崩塌无法言说。
她根本不知贺兰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一刻,他又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说这番话。
她道:“贺兰宴。你不是想要那样东西吗?这不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吗?那好。今日我们做个了结吧。”
贺兰宴眉心微皱。
他与仆从说的那样东西并不是顾眉以为的那个。
顾眉并不管贺兰宴在想什么,而是同他说道:“我把东西找出来给你。只是,有一个条件。”
贺兰宴眼里的光暗下来,一双黑眸碾压着她,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孤不会答应你什么条件。孤要的东西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顾眉手指颤栗。
“贺兰怀信。我成全你。但你要让我离开。”
她不相信贺兰宴要的不是那样东西。她把东西找出来给他,若是他能够翻天覆地,坐上那个位置。
那么皇帝让她进行的反间计根本就不需要了。
贺兰宴声音冰冷,“顾姩姩。让你离开?你去哪里?许家你不要了?你的侄儿不要了?”
他抬起手,将她下巴捏在手中里把玩,虎口出粗糙的触感滑过她细腻的肌肤,让顾眉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你无需管我去哪里。贺兰怀信,你就说愿意不愿意。”
“只要能够与你离得远远的,就算再远我也会去。”
她的话,好像利刃,精准地刺在贺兰宴的底线上,将他几乎快要逼到墙角。
“顾姩姩。”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握住她细细的手腕。
顾眉能听到他平淡的语调下隐藏的波澜。
她不怕他。
“贺兰怀信。我知道你要的东西在哪里。到时候我们两清。”
她的手被用力一掐,吃痛地嘶了声。
“好。孤答应你。你说东西在何处。你说好要去的地方,孤也让人送你去。”
这就是要知道她的去处。这和受他掌控有什么区别。
但此刻,顾眉并不想再与他在一处。只想远离。
至于和皇帝的盟约,本就是为了敷衍。
于是,她将脖颈上的玉坠扯下来。
“你还认识这颗玉坠吗?”她将玉坠摊在手心,递给贺兰宴看。
同时又将贺兰宴给的玉佩展出。
“玉坠是父亲临走前塞给我的,只让我好好保管。”
“既然是你家的,那么物归原主。”
之前她去庄子里到处走,也是想要看看,到底什么地方适合藏东西。
贺兰宴沉默片刻,并未看那玉坠和玉佩,将她困在他怀里方寸之地。
那炙热的怀抱,让她浑身发颤。
“姩姩。你可以对孤提任何的要求,除了离开。”
他怎么会容忍她离开自己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哑。
顾眉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个庄子里,你早早的安排人过来,不就是想要找东西吗?”
“拿着玉坠和玉佩去找吧。”
她趁着贺兰宴垂眸间,用力地推开他,快速地跑出内室,冲入到茫茫大雨中。
他说的好听极了。
只顾眉这会已经不敢相信他的话了。
第158章 昏迷
雨中。顾眉满心都是荒凉。
头上的珠钗在雨中击打,落在她面颊之上。
她无法再信任贺兰宴的话。
她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此刻的她,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这里,好像是父亲留给她的,又好像不是。
一切面目全非。
耳边听到身后的风雨声里似夹杂着隐隐的脚步声。
有一人快速的穿行而来,很快到了近前。
顾眉立在水汪中,定定望着眼前阻挡她去路的人。
寒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朝她扑来,一时睁不开眼。
有油毡覆在她的头上,接着,她的双足悬空,整个人落到一副坚实的臂膀之中。
“你生孤的气可以。千万不要伤害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后,他强行将用力挣扎的女郎拢入怀里,将她带回到院中。
路上,贺兰宴告诉顾眉,“现在天色渐晚,你若是跑出去,有个闪失,孤怎么办?不如先在庄中避雨歇脚,明日再回城。如何?”
顾眉沉默着,没有任何的回应。
贺兰宴沿着屋檐长廊往院中走,宫灯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将怀中娇软的人儿放在榻上,她的发髻早就在奔跑中散乱,面色苍白,目光呆滞,似三魂七魄都游荡在外般。
无论他如何的温言软语,她都没有反应。
庄上的人大多都认贺兰宴这个旧主,实在是他们知道庄子曾易主过,但新主人根本没出现过。
眼见贺兰宴抱着妇人往内走,立即着人送上热水之类的沐浴之物。
贺兰宴将顾眉放在水桶中,想让顾眉自己脱衣服,奈何她神思不属。
略一迟疑后,贺兰宴动手为她脱去湿透的衣物。
那幅玲珑的身躯展露在他的眼前,顿时自觉眼眶一热。
若是从前,他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时机,只现下的情况……
贺兰宴咬着牙根,将如婴儿般的她放在热水中,慢慢地帮她擦拭。
过了许久,好似回魂过来般,顾眉捏住他手中的帕子,轻轻地将他推开。
“出去。”她沙哑地说道。
贺兰宴顺从地,站起身,将为她准备的换洗衣物,放到浴桶边,方便她拿取。
自己则转去门外等着,方便她随时使唤。
只是一直到顾眉再出来,也没听到任何的说话声。
顾眉掠过门边的男子,慢慢地用帕子绞着发,之后再慢慢地躺在榻上。
躺下后,她脸朝里侧。
从头到尾,都是她虚妄出的一场梦吗?
外人都当她柔弱。可她从五年前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为什么?”顾眉嘶哑着声音。“为什么不喜欢我,不爱我,还要靠近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她的声音好似杜鹃泣血。
“姩姩。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那时我不该那样说,贬低你。我真是该死。还请你不要见怪。”
顾眉感到他朝自己靠了过来,慢慢伸开手臂,将她搂入他的怀里。
她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
“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行。我甘心承受。”
他郑重地许下诺。
只顾眉并不想惩罚他,闷闷地说:“你出去。莫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贺兰宴此刻哪里敢离开这张卧榻。
他只觉着若是自己离开了,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故而,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顾眉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与他斗气,见他油盐不进的,也不再管他,只闭着眼歇息。
明日她要回城去。
此刻,她不愿去想皇帝的反间计,更不愿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只想痛快地睡一觉。
她的身体已是疲乏至极,没多久慢慢地睡去,在清越的晨鸟啾啾声中慢慢醒来。
“女郎。你醒了。”许是听到帐内的声响,帐幔被拉开,露出映芳那张脸。
顾眉半点不意外地道:“你来了正好。”
她起身洗漱,奈何还没完,贺兰宴从外头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沉声道:“姩姩。换上衣裳,咱们回城去。外祖父在京郊大营时,遇到骚乱,如今人昏迷着。”
顾眉手中的帕子‘啪嗒’一声落到水中,浑身僵硬冰冷。
“你说什么?”顾眉声音颤抖。
外祖父怎会昏迷不醒?
贺兰宴原本离她有点距离,这会慢慢地靠近她,紧紧地搀着她的臂弯。
“会没事的。”
顾眉张了张嘴,泪眼婆娑地朝贺兰宴看去,求助道:“如今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贺兰宴带着她往外走,门外早就备好马车。
一路上顾眉沉默不语,只眼眶泛红,泪珠时不时地落下。
从这边庄子到京郊大营,距离并不远。没多会就到了。
顾眉根本就等不及旁人搀扶,从车辕上一跳,跌跌撞撞地朝里头走去。
许是骚乱结束不久,有些地方的混乱还没整理好。
地上零星地有一些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