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帝再一次咳嗽后,就着贴身太监的手喝了水润嗓后,沉声问:“若无事就退朝吧。”
这时,有朝臣试探着进言。
“陛下。太子殿下回京时日已不短,如今在衙门中当差也有一些日子,臣以为殿下如今也考虑一下个人之事。”
第二次有人说到贺兰宴的婚事。
只是这次大臣们的态度比之前的暧昧不明,袖手旁观相比积极了许多。
尤其是最近些日子,皇帝对太子格外的宽容,甚至说到国本这样的话。
更让大臣们相信,皇帝是真的想要将贺兰宴当做储君来悉心教导一般。
那么,这个时候朝太子抛出橄榄枝,总比往后再贴上去要强。
皇帝将手中的帕子交到一旁贴身太监端着的托盘上,“朕亦觉着此事该提上议程。”
这样的态度,更加让心中有野望的大臣们放心了,一旁好些个大臣跟着附议起来。
“那太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皇帝问。
大臣们纷纷地看向站在队首的贺兰宴。
对于已经向皇帝求赐婚的贺兰宴来说,皇帝这是有意刁难,让他当众坦露喜好,拒绝在场大臣提议的贵女,到时候得罪人的就是他了。
和皇帝无干,还能稳坐钓鱼台。
贺兰宴稳稳地站在那儿,一身太子服将他衬托的更加出色,此刻脸色却是淡淡的,“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陛下难道忘记了,臣乃是半个出家人,如何能够沾染情爱。”
他此刻还挂在明微大师名下,是他的弟子呢。
又在青龙寺住了五年。人又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让人不信服都不行。
只是皇帝却是哼笑一声,“哦?你现在是一国太子,不是出家人。”
“没有情爱没关系,总要延绵子嗣才行,否则国本如何稳固?”
“行了,若再和朕讲歪理,若是你没有喜欢的,那朕给你指一门亲事。你要忤逆朕吗?”
这是逼迫着贺兰宴将自己的心思坦露出来,得罪下头眼巴巴等着送女儿进宫的大臣呢。
一旦他指婚,若是贺兰宴不遵从,那就是忤逆抗旨。
那当时在他宫中,贺兰宴说要求娶的话就是言而无信了,自然也不是个可以值得托付的储君。
贺兰宴扯了扯嘴角,敛了眉眼,一副入定修行般站在那儿。
气氛压抑,安静无声,过了许久,贺兰宴无可奈何地,“既然陛下执意要臣娶妃。那臣就娶从前顾太师的女儿吧。”
大殿内的气氛在贺兰宴的声音落下后,又降低几分。
谁不好娶,偏偏娶顾太师的女儿。
这是和皇帝对着干,还是太子殿下念旧情呢?
可不管哪一样,都只能说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有魄力。
更何况,他选一个没有助力的孤女,算是怎么回事呢?
此刻,众人看向贺兰宴,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被迫的模样,那就是心甘情愿的。
大臣不禁往太子念旧情的方向而去。
念旧情好,至少心地仁厚,上位后不会和其他的帝王一样铲除异己。
更何况,没有妻族的助力,就更需要他们这些朝臣的支持了。
原本被冒犯的大臣们,如此想着,竟然奇异地平和下来。
大殿中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皇帝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却不得不装作高兴的样子。
“好。好。若是你父亲知道你愿意成亲,想来也会高兴的。”
贺兰宴躬身谢恩:“谢陛下成全。孤想着与其娶不认识的女娘,还不如娶从前认识的。”
“谁让和臣年纪相当的女娘孩子都满地爬了。”
看着风轻云淡的佛子,此刻话中隐约带着些委屈。
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着牙让礼部的人拟旨,同时筹备婚事。
也没给钦天监准备,让他们当即卦出几个好日子来,最后他挑选了个最近的日子,七月初八。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婚事了。
可想而知,这个婚礼想必是不够盛大的。
皇帝双目透着幽幽冷意,快些让顾氏女在东宫住下,这样才能好好地查探贺兰宴谋逆的证据。
也不知是不是贺兰宴和东宫的人吩咐过,映芳很快就拿到顾眉说要的舆图。
顾眉站在窗下的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舆图,看向上次去的庄子那处。
一阵清风拂过竹帘,露出她专心致志的脸。
看到舆图,顾眉的心怦怦加快了几分,手指越来越慢,她好像知道东西会放在何处了。
她很高兴,抬手间,将窗前的竹帘掀起,刺眼的光蜂拥落在她脸上。
院中抬步进来的男子仿佛被击中一般。
顾眉叫道:“怀信。我知道东西在哪里了。我要出城。”
第164章 情愫
庭院里满是华贵的光。
竹帘下的女郎亭亭玉立,唇角笑意盈盈。
美得令人不由屏住呼吸。
她欢快地喊着,满心都是愉悦,感染到了站在院门前的男人。
他的心好像要停止跳动一般,许久之后,才慢慢地抬步,一步一步地朝着廊下走去。
顾眉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贺兰宴分享她的发现,甚至等不及他走来。
拿起桌上的舆图,绕过书案,朝门外跑去。
裙裾在奔跑间扬起。
在门槛前因为抓着舆图,裙摆没有完全提起,差点将自己绊倒,幸而贺兰宴在她奔来时加快脚步,恰好扶住朝前倒的女郎。
心与心贴在一处,分不清谁得心跳声更大了。
“小心些。”贺兰宴轻声道。
顾眉朱唇勾起笑容,明媚得仿佛六月的阳光,刺得贺兰宴不禁微微侧开脸颊。
余光间,顾眉好似瞥见,眼前的男人,耳后根起了一片红晕。
随后,头转过来时,那目光灼灼似烈火。
让顾眉不禁想起当初的初见。
哪怕如今知道,他来顾家带着别样的目的,也不能否认那个时候的心动和耳畔的嗡鸣。
她举起舆图,想要说东西的去处,就见贺兰宴微微俯身,宽厚的掌贴着她的纤腰不放,唇畔贴着她的耳畔。
她听到他说:“顾姩姩。你真漂亮啊。”
温润佛子的声音好似春水一般,包裹着她的心。
顾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在五年前的顾家,还是五年后的许家。
这样的话,当年贺兰宴第一次见到她后,说的是相同的一句话。
这一刻,顾眉听到自己胸膛心跳的回应,还有感受到脸颊的滚烫。
相同的一句话,直白的一句话,好像无形之中,将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纸刮得薄了一些。
顾眉恍惚了一下,轻声回了句:“当真好看?”
那年,她也是如此回应贺兰宴的。
问完之后,顾眉胸膛中心跳的回应更加的重了。
她摁着胸口,拼命地让自己回神,她再次举起舆图:“贺兰怀信。我要出城。我要回顾家的老宅。”
拿到舆图后,顾眉才知道,她为何会在看到玉坠与玉佩合在一起的图案后想起那处庄子。
不过是那处庄子与顾家老宅是在同一个方向,两处也相距不是那么远。
“好。”贺兰宴回道。
低低的嗓音,听过许多许多的声音,这一刻让顾眉心头有些酥麻。
她垂下头,捏紧手中的舆图,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明明心中对他很多怨恨,也说好哪怕成亲,两人也是相敬如宾的。
可是,她的心为何会跳得如此厉害?
看来,趁着这一次回顾家老宅,正好可以冷静冷静。
不想,贺兰宴的声音响起:“姩姩。陛下已经定下咱们的婚期,就在下月初八。可能你回顾家老宅不能多住了。”
顾眉的目光倏忽凝住。
怎么会这么快?
她以为怎么也要几个月后。
毕竟贺兰宴是太子。
婚事的筹备,礼服,东宫的修缮,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此的急迫。看来皇帝很着急要抓到贺兰宴谋反的证据。
明明之前也不是那么着急的,毕竟皇帝一直挂着好叔父,好帝王的面具,与贺兰宴还没真的撕破脸皮。
顾眉忽地想到她进宫面圣那次,皇帝的咳嗽声,犹如风烛残年般的面容。
她提醒贺兰宴:“给皇帝诊脉的是哪位太医。你有办法拿到陛下的脉案吗?”
好似只一瞬,贺兰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孤想想办法。”
顾眉点头道:“他将婚期定的这样急,说明他一定发生什么事。若真到了那一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那看来,她还是得尽快回去顾家老宅一趟才是。
不过,她还是心里有些没底。
“希望这次想得没错。能快些找到那东西。”
贺兰宴摸摸她的头,夸赞道:“姩姩很厉害,不会错的。”
顾眉听他的夸赞,面颊浮起微笑。去顾家老宅的路程并不远,脚程快些的马儿只需要两天半的功夫就到。
不过,顾眉又想到外祖父的伤。
虽说如今还在昏睡着,太医说脉象是好的。醒来是早晚的事。
贺兰宴跟着她一起进了书房。道:“孤会帮你看着许老将、军的。绝不会让他有半点的闪失。”
语气颇为郑重。
顾眉轻笑,没料到他与她这会竟是如此心意相通。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很快被顾眉压了下去。
心意相通。不可能的。
她道:“那就多谢殿下。我一定把东西给你带回来,帮助殿下成事。”
“殿下一旦成事,我父的清名就能洗刷。”
原本好好的气氛,忽然间沉默下来。
贺兰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顾眉望过来时,好似带着隐隐怒意。
顾眉摸了摸脸,“殿下怎了?可是今日朝会上陛下为难你了?”
“若是疲累,先回去歇息?”
贺兰宴突然后腿一步,一把将顾眉扯了过来,将那舆图抢过,狠狠地掷在地上。
“干什么。我还要用呢。”顾眉吃惊地叫道。
映芳本在外头守着,听到里头的动静,推开一条门缝,刚想要问顾眉,却见里头两人紧紧地贴合在一处。
她立即将头缩了回去,将门重新合拢。
里头,贺兰宴将人紧紧地掐在怀中。
“孤可是真要多谢女郎,如此为孤考虑周全。”他冷冷地,狠狠地将人一颠,如同抱婴儿一般,抱在手臂上。
随后将人放在书案上,两人眼对眼的。
“顾姩姩。你同孤在一起仅仅就是为了洗刷你父的清名吗?”
“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孤这个人吗?”
顾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间发起脾气来。
她好似并无说错话呀。
他们之间本就是因为利益重新链接在一起的,互相帮助好似没错吧。
看着顾眉无辜懵懂的脸,贺兰宴差点呕出一股闷血,只想将人扔下,扬长而去。
“殿下。可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嫁呀。这不是咱们起初就说好的么?”
顾眉端详了他片刻,如此说道。
贺兰宴忍无可忍,他狠狠地捏着喋喋不休的下巴,扑压下去,将他的唇覆在她上面,如火一般灼烫。
在顾眉昏头脑涨之时,紧跟着的是一声裂帛脆声,顾眉感觉到胸前丝丝凉意。
“贺兰怀信。”顾眉惊叫。
第165章 出发
顾眉一颗心跳得蓬蓬作响,肺腑里吸入来自于他呼吸间的滚烫气息。
人依旧昏昏沉沉,灵台却是清醒的。
她知他想做什么,好似忽然间又明白他为何恼怒。
因为她的拒绝,她与他成婚的目的。
可这是他们当初说好的呀。
在与贺兰宴提出盟约时,她就想过两人相处的模式。
若是他想,她不会拒绝他。只当自己也得到片刻的欢愉。
只是,不是在此刻当下。
故而,就在那滚烫的手将衣襟扯下,肌肤相贴时,她想要压制的委屈依然浮现出来。
眼尾红红的,泪珠滚落。
被顾眉的话刺激的差点失去理智的贺兰宴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间。
片刻后,他抽回手,接着彻底地放开她,人不曾离开,撇过脸去深深地呼吸后,缓缓回过脸。
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女郎。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头,垂在胸前,半遮半掩着凝雪肌肤。
好半晌,他方才凶狠粗鲁的手慢慢抬起,将破裂的衣襟轻轻地合上,遮住那裸露的肌肤。
“对不住。是孤冒犯了。”他说着,声音异常艰涩,带着几分嘶哑。
背过身去,再出口时,又是平日里那个温润的佛子。
“孤先走了。明日会安排好侍卫送你去顾家老宅。许老将、军这里你无需担心。”
顾眉捏着衣领,含含糊糊地应了,望着整理好衣裳,朝外行去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从桌案上跳下去,没有思索地就追了上去。
他已经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栓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顿了顿,回过头去。
微微蹙眉,刚想说她这样的举动太危险。
紧接着,伴着一声迟疑的叩门声,映芳在外头说道:“女郎。静一元君和护国大长公主等人过府探望老将、军……”
冷不防听到这话,屋内两人对望一眼,顾眉连忙转过身去,身上的衣裳刚刚被撕破了,根本不能见人。
偏偏这里是书房,只能硬着头皮让映芳去拿了衣物过来让她换。
贺兰宴更是脸色微变,撤下门栓,打开门,顶着外头侍女吃惊的目光。
“来人,带孤去许廷的院子。”
身上的衣裳刚刚也被揉得不成样子。
若是直接回东宫也就算了,可明知静一元君和护国大长公主来了却避而不见就不够尊重了。
顾眉定了定心神,等映芳送了衣裳过来,快速地换好,去了待客厅见人。
一进去就见静一元君和护国大长公主两人坐在那儿说话。
身后还跟着陈丹娘。见她现身到来,陈丹娘立即上前,低声说道:“有事你怎都不说一声。要不是听赵珑说起。还不知许老将/军出了这样的事。”
顾眉笑说无妨,上前与两位长辈行礼。
静一元君见到顾眉,牵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全然没有之前见到的清冷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