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里,顾眉看到许老将、军双眼紧闭,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
她很害怕,害怕老人家再也不睁开眼睛。
实在是配上那雪白的纱布,看起来狼狈得很,顾眉求助地看着一旁的许廷。“表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
好端端地军中会发生骚乱。
更别说被打伤。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许廷。
许廷说:“祖父是个有福之人。绝不会出事的。”
顾眉的心仿佛被割裂一般,她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事情肯定是皇帝吩咐的。
为的就是拿外祖父和表兄来威胁她,催促她快些找到贺兰宴的错处。
贺兰宴此刻也是浓眉不展,他知道局面出现这样的变故,原因很多。
但是,未必没有许老将/军刚回京,就接管京郊大营,那里头多少兵油子,怎么会不趁机找事。
他想到顾眉婆娑伤疼的目光,眼瞳黑如深潭,窗外的光线在他冷淡的脸上落下阴影。“孤向你保证,老大人会没事的。”
他身手将顾眉脸颊上的泪痕抹掉,并郑重许下诺。
第159章 坦白
许老将、军受伤昏迷,躺在简陋的卧榻上,气色极差,仿佛一下就没了精气神,随时都会仙去。
顾眉坐在卧榻前半刻都不肯离开。
她实在是害怕。她害怕自己重回到那孤苦无依的五年里。
许廷立在一侧,想要安慰她,奈何到最后只干巴巴地说祖父是有福之人。
军医包扎时曾隐晦地透露,祖父伤到的是脑袋,虽救得及时,到底要害之处,若是能熬过去,否极泰来。
他不忍心将这样的坏消息说与顾眉听。
“姩姩。你先去歇会。待军医说祖父可以挪动时,让人送你们回京。”许廷在一旁劝慰失神落魄的顾眉。
许廷一说话,顾眉原本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顾眉拿帕子擦干眼泪,抬眸间,看到贺兰宴正在同一旁的军医说话。
他每说一句,军医总会点头表示赞同。
她从来不知道,贺兰宴竟是连医术都……
惊愕与怔愣中,顾眉想起贺兰宴跟了明微大师五年。
明微大师是什么人啊。都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许这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但明微大师的医术了得不是假的。
她说:“表兄,当时的情形究竟为何,还有那起头的人都抓住了吗?”
其实,她知道问这些也不过是多余,以表兄的手段,必然是早就控制住了。
但她就是想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皇帝的推动,还是说就是纯粹的意外。
许廷听顾眉问起那起头的人,他不禁也想起动乱刚起时的情形。
他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面孔,似曾相识之感。
只后来控制局面后,想要再去找这个人时,已经不见踪影。
这场乱来得很突然,起初不过是几个小兵的斗械,为了争夺一个军中营妓,最后才发展成两三个小队之间的骚乱。
里头的原委许廷不好说。
他摸了摸顾眉的头,“你放心,人已经控制住,下头的人正在审。”
顾眉点点头,只轻声道:“表兄。不论是谁,一定要找到幕后之人,不能宽恕。”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时候只能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一想到外祖父如今的模样,可能是皇帝做幕后推手造成的,顾眉心头就恨得不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做的事总会被贺兰宴知道。更别说他那日就曾试探过自己。
她也已经半真半假地透露出一些。那么,她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让贺兰宴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尽早与他达成约定,一同对付皇帝。
达成约定应该不难。顾眉心里想。
“姩姩。孤已经派人去青龙寺请明微大师,只是到京郊大营太远。孤已经与军医商定好,护着老大人回城。”
贺兰宴俯身蹲在顾眉身前,小心翼翼地与她说道。
顾眉刚刚哭过,眼眶还泛着红,嘴唇干涩,听到贺兰宴说的,心头顿了顿。
她本还在心头酝酿该如何说动贺兰宴,帮着请明微大师给外祖父诊治。
没曾想他主动地做好这件事,“多谢殿下援手。等外祖父醒来,我有事与你说。”
她的态度很温和,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丝毫没有之前在庄子上的尖锐。
贺兰宴自是感受到这一切,他手蜷了蜷,最终还是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上沾着她的泪痕。
“好。孤无论何时都会等你。”
“不要再哭了。你放心,明微那老秃驴出手,阎王肯定不会收你外祖父的。”
贺兰宴这两日实在是怕了顾眉的眼泪。
每滴泪都好像一把尖刀,割着他的心。
顾眉和他对视,不管他的话中有几分真诚,可目下他满眼都是她。
他会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对付皇帝的,对吧。
更何况,他如果不对付皇帝,将来会不会有好下场都不一定呢。
她识趣地向贺兰宴靠拢。
“好。只要外祖父醒来。我一定好好感谢殿下。”
贺兰宴眼神闪着光,薄唇轻启,“孤等着你来谢。到时可别忘了。”
那样的语调,让顾眉不期然地想起从前,他也说过等谢的话。
自从上次他出京前给了她药丸后,好像三日醉发作再没往日热烈,她熬熬也就过去了。
她和贺兰宴也许久没有过那方便的事情了。
他在卧榻上是那样一个需索无度的人,当初就对她不择手段纠缠不放。
这样许久,他就忍着吗?
顾眉甩甩头,为自己竟然想起那些事而脸红。
既然要安排许老将、军回城,各种措施都要完善。
趁着等待的功夫,贺兰宴和许廷有了今夜的第一次单独对话。
“营中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样,皇帝那边肯定会问责。实事求是地说就是。至于那个起头闹事的人,孤也会帮着一起找。”
“还有那营妓要看好,她是重要的环节。”
许家忽然翻身回京,必然动到许多世家的利益。
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
他费尽力气将许家弄回京都,可不是想让他们立刻就倒霉的。
可面对步步紧逼的紧张局势,要想不倒台,那就要努力的与那些人抗衡。
许廷无声静默片刻,开口道:“末将还要留在大营里善后,应对朝廷来人的问询。”
“姩姩那边就拜托殿下照看一二。”
贺兰宴眉梢一扬,负着手,平淡的话声里带着一丝得意:“孤会的。”
他在许廷的注视下,矜傲地抬了抬下巴,上了顾眉所乘的马车。
独留下许廷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马车里。
顾眉垂着头,看着车中地板上跳跃的光影。
她生命重来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
就如这次外祖父的受伤。毕竟前世她到死都不知外祖父还在世。
还有贺兰宴。他前世的后来,又是怎样的呢?
她的记忆只到她死的那一刻,并没有看到接下来他的一生。
正在这时,忽听对面的那人道:“在想什么?”
顾眉抬头,看见贺兰宴懒洋洋地斜靠着,衣襟因他的坐姿微微敞开。
她挪开视线,定了定心神,从条凳上起身,朝贺兰宴行了个正式的礼。
贺兰宴看着她朝自己行礼,没什么表情,略振声朝外,“退去。”
顾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敢隐瞒殿下。前些日,陛下召我进宫的那次。他命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对你行监察之事。”
第160章 达成
外头的马车虽还继续前行,但周边的脚步声少了许多。
留下的必然是贺兰宴信任的。
如此,顾眉也就没有顾忌。
不论如何,她总是要与贺兰宴联手的。
也避免不了要嫁给他。
那么,在手头没有更多的筹码时,那不若拿出真诚来。
她将本该在外祖父醒来后告知的真相,提前说与贺兰宴知,以此来表达她的诚意。
贺兰宴听她说的,只是略略挑眉,算是回应。
“皇帝对你诸多防范。你突然回京争夺到太子之位,他面上虽一派和气,可私底下却是一直寻找你图谋大事的证据。”
“知闻我们从前的关系,命我以太子妃身份,对你行监察之事。”
说完,她紧紧地盯着依然懒洋洋的贺兰宴,继续说道:
“这次外祖父受伤之事,想来是皇帝对我的警告,也是为了让我更好地听命。可他错了。”
“我不会泄露殿下半点私密,也会说服外祖父与表兄助力殿下。”
她说完,再次望向对面那个人。
贺兰宴顿了片刻,脸上忽然露出微笑,道:
“孤相信你说的。你也想拿这个来与孤说条件,对吗?”
顾眉斟酌:“殿下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已经将线索告知于你。还有外祖父他们,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有些影响力。”
“这些都对殿下有益。那么,不论从前如何,往后我们总是能互助互利,事成之后,您为皇帝,执掌天下。”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以及许家平平安安。”
若是之前,她肯定会换个要求说与贺兰宴听,甚至会陪他在深寂的宫中呆一辈子。
可现在,听到贺兰宴与那仆从的一番话,顾眉只想离得远远的。
若问她现下对贺兰宴是何感情。对他,自然和对其他男子不同的。
只是,这不足以让她放下心中的结。
贺兰宴衣摆下的手攥紧,他听到自己发出声音,“孤接受你的诚意。也已派人在庄中寻找东西。至于许家。他们也会明白最佳选择是什么。”
“至于你……”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郎,跪在他的面前,背脊停止,犹如一朵盛开风中的牡丹。
“恐怕孤要让你失望了呢。”
他说:“这辈子,大约都没法完成你的心愿,绝不会让你离开孤的。孤也很期盼着你在眼前碍眼呢。”
他看到原本那一双异常明亮的美眸,因为他的话变得暗淡下来。
顿时痛快地笑起来。
“顾姩姩。你敢如此,不过是仗着孤喜欢你罢了。”
顾眉听他这样说,顿时心烦意乱,仿佛一只被烧了尾巴的猫,想要跳起来。
他说的什么喜欢,不过是想把她困在他身旁折磨罢了。
如果不是那日亲耳听到他与仆从在书房的谈话,顾眉是真的要因为愧疚,而身心托付的。
不论如何,她此时此刻已经把所有的和盘托出,至于如何选择,那是贺兰宴的事。
她闭了闭眼眸,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的应付。
“孤会夺回原本应得的一切。这条路不平坦,你须得想清楚,一旦上来,可不是那么轻易下去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不等她回应,接着自顾自低低地说:“你说的,孤答应你。不论如何,你在人前总要与孤恩恩爱爱。如此也是为了迷惑皇帝,对吗。”
明明是个对自己很有利的回答。可顾眉却在最后听到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还有他那原本懒洋洋的坐姿,虽没有动弹,她还是感觉到气势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就跟穿着一层坚硬铠甲。
顾眉不解其中意,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多谢殿下慈悲。殿下果真如那佛寺里的佛,大慈大悲。”
贺兰宴硬邦邦的回应,“嗯。”
那股躁闷的郁气积在头上,蓄势待发。
可真是好样的啊。顾姩姩。
成为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他的妻,还想着离开?
贺兰宴明明受够了自己的小心翼翼,却依然不能将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大婚后,他总要讨要个够才行。
一想到大婚后的讨要,贺兰宴恶劣的本性免不了展露出来,捏着手中的佛珠。
“孤是不是佛,孤不知道。孤只知道,既你答应做孤的太子妃,那么太子妃该做的事也是要做的。除去人前的恩爱。”
“孤的需求也总是要人帮忙的。孤可不是那等随便的人,什么人都要。”
“更何况,我们的筹谋,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窥见吧。故而东宫暂时不会有其他妾室。那么……”
贺兰宴隐晦地看着顾眉,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贺兰宴是自尊强硬的那种人,让他给人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杀了对方都来不及。
怎会对方的条件?
是顾眉。也只有顾眉。浑身上下都是对他明目张胆的诱惑。
顾眉敛着眼眸,捏紧了衣角,片刻的为难在她的压迫下消退。
“好。只是,我要吃避子汤。”
虽说三日醉的药性强烈,会损坏她的身子,但这么长时间来,她也在调理。
不能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来承受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她声音娇柔不失清脆,却好似利刃,割在贺兰宴的心口。他不爱听这个,却又无可奈何。
他又恨又爱地看着眼前的女郎,冷声道;
“孤答应你。只是你三日醉的药性还未解,在那之前不许喝药,除非你不想要命了。”
他哼笑一声。
“命要没了。孤可不会履约的。到时你的外祖父和表兄变得如何,可不在孤的掌控中。”
顾眉咬唇。那就试试吧。到时她每次之后都去处理干净就是了。
交易达成,顾眉加速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轻轻地吁了口气。
全然没看到对面的贺兰宴,拧眉肃容,眸色一点点深谙。
他们才刚回城,还没等到明微大师的出现。顾眉心头焦急。难道贺兰宴的请求没用了?
难道要看着外祖父一直昏睡着?
一时间顾眉想到了很多,然而,才刚将许老将、军搬到院内,就有人来。
“殿下。顾女郎。陛下知道你们回城。请两位进宫。”
这个时候,尤其是贺兰宴在的情况下,皇帝让他们进宫,顾眉还是颇为紧张。
贺兰宴握紧她的手。“放心。无论什么事,孤都站在你这边。”
第161章 质疑
进宫前,贺兰宴本要一起进宫。
奈何临出发前,东宫府的人来找他,说是明微大师请他过去相见。
顾眉不知明微大师有何事,但为了外祖父的伤,她推着贺兰宴回去东宫,尽快请明微大师过府为外祖父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