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声轻笑着,“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就能让他们在背后战战兢兢,这个家,亲情比纸薄。”他像慈父一般望着贺仪,“我奋斗了一辈子,每个月给他们大把的零花钱,只让他们学会了在背后盘算我。每个人都想着不让对方多分家产,只有你,知道要让他们和平共处。所以,我准备让你来管理我的财产,等我死后,由你分配。”
贺仪听呆了,愣了好一阵,才慌忙拒绝:“向叔叔,我不适合。”
向林声义正词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你立马和南风复婚,遗嘱我已经叫律师拟好了。”说着从侧手边的盒子里取出一个文件袋。
贺仪平心静气地说:“向叔叔,我和南 风不会复婚。”
向林声冷眼瞪着,“你不和南风复婚,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他。但要是你愿意复婚,南风将拥有我所有的股权,你不想帮他?”
贺仪瞧不出来他的目的,一切太显仓促儿戏,只确信向林声别有目的,她坚定回道:“我和南风已经没有关系,这不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帮忙的事。”
向林声问:“他是死是活,跟你都没有关系了?”
她点头,“是的。”
这是事实。
自己已经结婚,再说这些虚话无非是落人口实。向林声不会如此草率糊涂,南风也不会在乎他爸爸的资产,她也需要不断给自己强化意识——划清界限。
向林声不再多言,“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费唇舌,你请自便吧。”
贺仪行礼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完向林声的状态,才缓缓打开门,不料门外正好站着一个人。直到房门完全打开,他才抬起眼对着她,眼神空洞木然。
“南风”两个字卡在贺仪喉咙,唤不出口。她不知道向南风一直都在门外,将门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解释,只想解释,他却侧开身体,给她让路。
向南风就站在门框内,侧身伫立,给她让出半个身位。南溪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她哥。
贺仪只觉得半边身体都是凉的,心悸一阵接一阵,扰得她不得不拔腿就逃。侧身背对,擦着向南风的胸膛挤出门缝,她踌躇着回头去看,他已经拽着南溪走进办公室,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对邹路忆撒谎时,她心里是愧疚,知道对不起他。被向南风误解时,她心里是痛楚,是对不起自己。隐藏对一个人的在意,最痛的会是自己。
“你叫我来,就为了给我听这个?”一进门向南风就质问。
向林声姿态怡然,道:“我是为了帮你把人请回来。”向南风冷哼道:“我的事你没兴趣。你不要再去找她。”向林声竟然跟着点一点头,“你也不应该再去找她了。”
南溪一怔,才听爸爸续道:“我不相信世上会有人不爱钱。她不是不想要,她是要不起。南风,你该清醒了。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玩物丧志都好,你有本事就去把她追回来,没本事就别玩到后悔。别让我看见你是一个废物。”
向南风嘴角一歪,摇头轻笑,“爸爸,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语夹讥讽,向林声见气,屁股一痛,也不好起身打他,叹口气道:“女人一有孩子就成了怪物,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不怪外面的人嘲笑你,先上车的还找不到位置。”
“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简单一点。”向南风已然没有耐性,每听一个字,都让他心头暴跳。
向林声看了过去,垂目说:“结婚吧,生个孩子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连菲仪那么心直口快的人,面对孩子也哑口无言。找个人,结婚生子,你才能知道人生是什么。”
向南风愣了愣,随后一脸挑衅,“那我就找大哥孩子她妈怎么样,让你的孙子名正言顺回到向家去?”
南溪呆若木鸡,看他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爸爸却岿然不动,缓缓地道:“你愿意,我也拦不住。”
向南风扭头就走,南溪并没有跟上去,她坐到爸爸身边,呆呆地望着。直到爸爸的脸色变得比月光还要凄迷,南溪才问:“爸爸,为什么要刺激三哥,你不怕他冲动之下真的做错事?”
向林声只轻轻在女儿手背拍了拍,“南溪,不是爸爸在逼他。你三哥只有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才能体会爸爸的心情。这个家才有可能好起来。”
南溪无话可说,全家人,她看谁都像生病了。
贺仪听见消息,已经是两周之后。
二姐告诉她,向南风下个月结婚,新娘叫全可欣,是个网店内衣模特。问她有没有话要带给向南风。贺仪只说祝他新婚快乐。
曾经设想过,在自己结婚的时候。
她设想过如果是向南风结婚了,自己会有何反应。此刻,却什么体会也感觉不到。人是空心的,从脑干到肚脐,什么也没有。
她才有了一个恐怖的认识——摒弃爱情,人生其实不会有显而易见的损失,甚至会有更多的安闲自适。只要某天,一阵煦风刮过心坎的时候,你没有后知后觉内心早已麻木,这样的生活就自有乐趣所在。
这天傍晚,她正在卧室叠衣服,隐约听见房门外有哭声传来。
想来是儿子饿了,于是背身说道:“你先帮我哄哄他,我把衣服叠完,再给他喂奶。”邹路忆没有回应,贺仪奇怪着扭头查看。卧室中间,双手抱着邹一,默然不语的人,是向南风。
上次在向林声办公室,她的话给两人心房外堆砌出一堵墙,贺仪以为一时半会是不会再见到他,他却会到家里来。
见她发愣,向南风说:“他让我把孩子抱上来。”贺仪才走上前去,将孩子接过来,“把他给我吧。”
向南风没有动作,低头问:“他为什么哭?”贺仪说:“他肚子饿了。”他说:“只要哭了,你就会满足他?”
他话外有音,贺仪心中苦涩,没有作声。
向南风望着怀里的孩子,喃喃道:“他长得很像你,只像你。曾经我也想过,我们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他小时候应该也会长成这样,长大了就不同了。”
他的话声,儿子的哭声,搅得贺仪脑袋里嗡嗡作响,眼睛里长了倒刺,她隔了好一阵,才敢抬头正视他,“南风,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向南风已经恢复意气风发的派头,自然地对上她飘忽不定的眼神,说:“我要结婚了,想问问你的意见。”贺仪发蒙,“你想问什么?”他说:“你觉得我可以结婚吗?”
贺仪眼眶发热,说:“人最难得的是活得自在,如果你觉得对,就去做。”
“要是我的婚姻比你的幸福,要怎么办?”
贺仪说:“那是好事。”
向南风向前跨出一步,两人的距离本就隔得不远,他一抬手,就将她圈进怀里。贺仪没有动弹,似乎早就预见了他的行为,所以静静待着,让他没有阻碍。
眼前是她规整的床,颈边是她不安的呼吸,他说:“我的婚姻一定会比你的好,卿卿,你要看清楚。”她唯愿如此,甚至于安心地“嗯”一声作答。他说:“我的床上永远不会只有一个枕头。”
声音落地,小熊已经回到她手中,向南风也消失不见。盯着床上形单影只的枕头,她满眼黄沙。
生产后,她的睡眠渐渐变浅,上次碰面后,夜里在睡梦中就哭了出来。为了不吵到路忆和孩子,她这些天都睡在自己卧室里,邹路忆处处顺从她。
此刻心里难受,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夫妻分房,也因为她其实一个人会睡得更安稳,更因为向南风离开前,在她发端留下了一个吻。
第十五章 比翼连枝(1)
这一次结婚,向南风甘愿铺张、敬治喜宴。
在FiX上全程图文直播婚礼盛况,在全城的LED大屏播放婚礼短片,甚至在贺仪常看的期刊杂志上,也用一整页广告版面刊登出两人的婚纱照。
“才子佳人,很般配。”盛岚话里话外带着轻蔑,“向氏旗下的美食生活馆,听说在发放免费晚餐券,为期一个月。我们晚上也去吃吧,沾沾喜气。”
贺仪嘴角笑得无奈,眼神却是平和,“岚岚,我真心希望他可以好好生活,心里没有难过。”
盛岚叹口气:“向南风这一次搞这么隆重,给人口实,让杨汐粉丝有借口拉你出来给偶像挽尊,我是替你难过。”贺仪却只是笑:“你平时不看这些的。”盛岚替她不值,“声音大了,耳背都能听见。”
贺仪说:“那些不是针对我,只是因为我在那个位置。以后有了新目标,他们就会把我忘了。”
盛岚说:“他们没给你寄冥币了?”
她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他们再缠着骂我,自己也会担心是不是脑子有病。”
向南风这一次结婚,打击最重的人,是杨汐的粉丝。杨汐被黑粉嘲笑“倒贴失败”。粉丝们把对向南风的怨气,集中发泄在了旁人身上。一边笑话贺仪是“潦草前妻”,一边讽刺全可欣“带球上位”,而杨汐则是“专心事业,姐姐独美”。
向南风对杨汐一贯纵容,不会做回应。
杨汐粉丝却无法解气,似乎整日无事可做,对全可欣进行了一通全方位贬损嘲讽。
说全可欣整容脸,卖肉女,人型草包。明明是带球逼婚,却要通稿自吹“笑得宛如处子”。说全可欣最讨喜的是献媚功夫,最亮眼的是高中学历,静态时低眉顺眼,动起来腹黑贪婪,见识短,内涵浅,没有一处能夸,全身长物:勉强,还有头发。
这一次,向 南风破天荒回应了。
他在自己的FiX账号上澄清:没有怀孕,是我爱她。
在言语之外还透露,全可欣并不受舆论影响,她是乐观坚强,退让不计较的性格。
喜欢全可欣的人也赞她有一股清纯的性感,能打败杨汐,必有长处,绝非长相漂亮这么简单。
杨汐粉丝接着回击:乐观是因为钱已到手,退让是因为有人出头,坚挺是因为胸无大志,沉默是因为腹中空空。就是一个外表虚假,精神贫瘠的好命娇妻罢了,立什么大女主人设?
向南风不再隔空对话。
这天,是灿莲的成立纪念日,韩施灏搞了个酒会,贺仪也被邀请在列,她便跟随哥哥一起赴会。
会场里,袁小玥穿着粉裙子活蹦乱跳,格外显眼。贺仪倒是惊喜,林佳佳也在场。
大概是对向南风的喜欢,让她对贺仪有了天然的亲切感,目光一碰上,林佳佳就跑过来,搂着贺仪胳膊,大方哭诉:“我太不中用了,连个网站模特都抢不过,浪费你给我制造机会。”
她性情直爽,行事大胆,所以声音并不藏着掖着,想听的人都能听见。
贺仪却不想招摇生事,林佳佳的话容易引人误会,她随手取了杯水果塔,将一片猕猴桃塞进林佳佳嘴里,一边喂食一边哄道:“我们先去那边坐着,慢慢说好不好?”
林佳佳不明就里,只是注意到自己吸引来不少目光,乐呵呵说:“好多人都在看我。向南风我是不得不放弃,但放低标准,那边那个蓝衣服的看起来也不错。”袁小玥提着衣领就把她拖到角落去。贺仪在原地摇头叹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你真的很乐于助人,还帮他介绍女朋友。”
杨汐在对她说话,却不正眼看她。一双迷离的眼睛飘来飘去。
贺仪说:“南风和她一早就认识,我没起过作用。”
杨汐长长一声“嗯”,说:“你能起什么作用,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一直就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全可欣这种花钱就能开心的女人,哄起来不费劲,向南风最喜欢。”
杨汐藏起伤心,露出鄙夷心态,反倒勾起了贺仪的助人情节,她笑笑说:“我相信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人的选择始终都是为了自己舒服。能舒服的话,还是舒服一点好。”
她竟然想劝自己看开一点?杨汐转过头,似笑非笑凝着她,“我一直很讨厌装腔作势的人,你能装这么久,装这么认真,我还真是佩服。你看不出来我看不惯你吗,还对我摆笑脸?”
贺仪粲然一笑,“你看不惯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把你当做敌人,所以不会对你摆脸色。但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只要自己舒服。”
杨汐眼皮上翻,无奈笑出声来,“你这么能忍为什么不守着向南风?现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真的甘心?”
“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有不甘心。”
杨汐冷哼,“要不是全可欣怀孕了,连我都要怀疑他有功能障碍。他和你一年不中,和她一夜就成,你要是能怀孕,向南风不至于找垃圾,搞到现在要奉子成婚。”
贺仪小小吃惊,她不知道他结婚是因为对方怀孕了。
“你说向南风可不可怜?”杨汐笑得苦涩。
十几年的暗恋,向南风始终视而不见,还频频闪婚。要她一时半刻调试好情绪,是强人所难,贺仪理解她心里的苦。可是,也不愿意她再自欺欺人。“这个世界会有很多意外,孩子却不是。他清楚什么行为会有孩子,但他依然选择那样做了。”
杨汐说:“你不知道他做事一向冲动?你也真的一点也不后悔?没有抱怨过为什么你怀不上孩子,一瞬间也没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设想,要是早一步,勇敢一次,结果会不会不同。她不可能一点也不抱怨。
“谁说她怀不上孩子,他们离婚前就有个孩子,只是流产了。”
林佳佳得意洋洋地跑上来吐露秘密,看不见贺仪示意闭嘴的眼色,自顾自地说:“我们都是向南风受害者,不如一起干一杯,不要互相赌气。”
杨汐不愿意自降身份,语气不太客气:“我要较真,这句话就可以告你诽谤了。”
林佳佳耸眉立目,看着就要骂人了,贺仪赶紧说:“我陪你喝。”一边将人拉走,“你存款有六位数吗?”林佳佳惶然摇头,“那你就闭嘴别说话。”
不久后,全可欣怀孕的消息就传到网络上。
邹路忆回到家,瞧贺仪在沙发上发呆,就悄悄走到背后捂她眼睛,哪知道真的把她吓一大跳。
他语气歉疚道:“真的被吓到了?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贺仪不愿他多想,抿嘴笑笑说:“天气越来越冷,我在给小熊选衣服。”
邹路忆坐到她身边去,牵起她的手,“不如我们三个都买。公司年会就到了,我想你陪我一起参加。”贺仪笑道:“穿亲子装吗?”他也跟着笑:“你觉得好吗?”
可过了几日,邹路忆说年会程序繁复,怕她待久了无聊,又不让她去了。贺仪自然任他安排。
这天大姐约她见面,说二姐要感谢她。
二姐向来对她剑拔弩张,无畏无惧,突然要让大姐做中间人,贺仪到底隐隐生出不安来。
“你还愿意出来,不怕我说向南风的事情给你听?”一坐进车里,菲仪就刺激她。
贺仪笑得无奈,“二姐,你想说就说,我让你捉弄就是了。”
菲仪没趣,“我说他干什么,每天看见他就已经够烦了。”贺仪笑道:“二姐今天很贴心。”她撒了个娇,菲仪只是瞥一眼,没有出气。
难得二姐不数落自己,贺仪很是愉悦,“今天叫我出来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