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长兰不一样,长兰当真像一块玉一样,金银珠宝摆跟前,杜老娘都觉得比不上她的小儿子。
杜老爹没等到后文,偷偷扯了扯老妻的衣袖,杜老娘顿时回神,干咳一声,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长兰,我记得从前你跟蕴儿很是要好,他认祖归宗后,应是在皇帝老爷跟前替你说了好话。当然,这也要你本身立得住,有真本事才行。”最后两句话,杜老娘说的没什么底气。
杜长兰微笑应是,他穿越之后,几乎在外求学,与杜家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在杜家人心中,杜长兰能有今日,于他们而言并不如何真实。
私下无人处,杜老娘也偷偷犯过嘀咕,但最后对小儿子的喜爱占了上风,道她小儿子从小就机灵,考取功名,官运亨通再寻常不过了。
如今她听儿子说起蕴儿的身世,这些年的疑惑终于解了,原是小儿子有龙孙做靠山,难怪官运亨通。她看了一眼老伴,杜老爹瞬间心领神会,老两口打着眉眼官司。
杜长兰嘴角抽抽:这么旁若无人真的好吗,他又不瞎。
杜长兰端起青瓷杯,饮了一口清水。
杜老娘收回目光,正襟危坐,同杜长兰闲话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听虞蕴。
杜长兰挑拣着一些日常与他们说,哄的老两口心神安宁,一夜好眠。
老两口刚来,他们又数年未见,杜长兰陪着爹娘在城里逛,一路上杜老娘张大嘴呼吸,逗得杜长兰无奈笑:“娘又作甚?”
“我听人说岭南多瘴气,我帮你嗅闻一番。”过了会儿,杜老娘正色道:“确实不及家乡清爽。”不过比杜老娘预想中却是好很多。
眼下爹娘提起,杜长兰也道出自己想法,“岭南瘴气,实因本地多山林,由沼泽,腐败物产生的气体,后又有蚊虫传播。我想着等年后有规划的退林还耕,填堵沼泽。”
“百姓们有了足够的田地,耕作农物,届时再提种果树,想来就没人反对了。”
这话并不深奥,杜老爹和杜老娘很容易理解,他们有些惊讶,但又想起小儿子从小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点子,又不觉有甚了。
只是杜老爹有些担忧,“果子卖不上钱,能成吗?”
杜长兰笑道:“岭南荔枝多出名啊,因着路途遥远,运输艰难,好些人都没尝过荔枝。我想着以后多做些荔枝罐头。”
杜老爹笑道:“你这官真是大大小小的事都管了。”
杜长兰摇摇头,“这非是我分内之事,我职不在此。但本地官员也受瘴气所扰,我若提出解决之法,他们应是会应下。”
杜家双亲见小儿子心有成算,于是放心略过此事,专心欣赏街上风景。
杜长兰命人沿街买下两斤黄澄澄的柑子,他撕开果皮,车内飞溅着微微刺激又清甜的水汽,橘子香溢满马车。
杜长兰将剥好的柑子递给爹娘,“尝尝,比咱们老家的柑子甜许多,果肉也更饱满。”
杜老娘笑着接过,老两口不以为意,都是柑子,有什么差别。然而瓣肉入口,两人愣了愣。
清甜的汁水在齿中蔓延,哪怕是冬日里,也不会觉得寒凉,反而有种别样的清爽。
杜长兰又给自己剥了一个柑子,笑眯眯道:“我不爱吃酸的,平日里好些果子都是浅尝一口,唯有这本地的柑子,我确实觉得极好。”
话落,他往嘴里塞了一瓣瓣肉,杜老爹哼道:“你这小子从小就嘴刁。”说完,杜老爹忍不住乐了。
杜长兰挑了挑眉,“嘴刁些好,说明有福。等会儿咱们去吃羊肉锅子,羊肉片的薄薄的,在滚锅里烫几秒,香嫩细滑,配着本地的姜饼是一绝。”
杜老爹咕哝“小儿子会享受”,被杜老娘一瞪,立刻止了声。
晌午杜长兰带双亲去本地有名的羊肉馆尝鲜。
铜锅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儿,白烟缭绕,伙计躬着身帮着烫肉,杜长兰给爹娘碗里垒上烫好的羊肉,“趁热尝尝,凉了就没那么嫩了。”
老两口生平第一次尝到这么薄的肉,没怎么嚼,羊肉就化进喉咙里了,只唇齿间还残留一丝香味。
这的确是很美妙的体验,老两口大快朵颐时,空气中传来一阵浓香,微微的膻味儿更添风味。
老两口抬头,见伙计呈着烤羊肉而来,提前用刀切成小块。羊肉肥肉相间,烤成糖褐色的表皮滋滋冒油。
杜长兰夹了一块汆水的青菜包着羊肉,“爹娘尝尝。”
杜老娘觉得正正好,杜老爹却不爱青菜,大口吃着烤羊肉,美的眯起了眼,心想再来二两小酒就更好了。
他心中有所动,就见伙计呈酒瓶而来,在灶上温得热热的。杜老爹赶紧给自己满上,尝了一口,只觉快活似神仙。
老两口一不小心吃撑了,杜长兰弃了马车,带他们散步消食。
如今还在年关里,城里很是热闹,杜老爹看着来往的百姓,听着听不懂的方言,忽然觉得这地儿也不是那么骇人。
况且长兰有法子整治瘴气,他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到底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一趟没白来。
杜长兰带着爹娘好吃好玩了几日,杜成磊和杜荷也纷纷效仿,各自领着自己的父亲出门游玩。
这日杜长兰带爹娘看完杂耍回去的路上,他提出给十七带两个糖人。
杜老娘顿时来了精神,“你既然与十七两情相悦,这几日怎么不把十七叫上。”
“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不及这一时。”杜长兰抬眸笑道:“不过我和十七年岁也不小了,既然爹娘此次来了,不若为儿子做回主,寻了媒人上门提亲如何。”
第217章 定亲
杜家老两口当即应下, 唯恐小儿子反悔,天知道他们为小儿子的终身大事操足了心。
乡下人家礼节简单,杜大郎杜二郎的婚事就是老两口请了媒人说和, 议定五两银子聘礼, 择一良辰吉日把人娶进家门。饶是如此,杜大郎杜二郎在同龄人中也算婚事办的体面, 婆家也给了新媳妇儿脸面。
大部分人家的聘礼多是这个数, 结两姓之好。若是遇着聘礼极高的,便要小心了, 要么是婆家阔绰,要么便是婆家是个大火坑。
杜老娘和杜老爹急吼吼回家, 拉着小儿子在屋里商议聘礼, “长兰如今是大官了,又养过龙孙, 不好叫他婚事小气了。”
杜老爹没带烟杆子, 嘴巴空的厉害,捻了一根山楂条含着, 心里也在思忖,“长兰,你跟爹说实话, 你手里有多少钱。”
他们得知道小儿子的家底,才好下聘。说来羞人,如今他们一家子都是小儿子养着,老大老二在县里寻了些营生,一年到头也就糊口, 余的是再没有了。
县里日子舒坦,开销比乡下也大了不知凡几。
杜长兰伸出一根手指, 杜老爹嚼着山楂条,心道一百两也不少了。
杜老娘又急又心疼:“你手里不过一百两,每年还给老家寄钱寄物做什么。你万事先顾好自己,你大哥二哥有手有脚,种地饿不死。”
杜长兰摇摇头,“不是一百两。”
杜老娘声音顿住,不是一百两?
“一…一千两?”杜老娘的声音有些颤。杜老爹嚼山楂的嘴也停了,他半阖着眼,宽慰自己,一千两就一千两,他小儿子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大官,还与龙孙情分厚重,手里攥个一千两不算什么。
然而杜长兰还是摇头。
杜老爹/杜老娘:!!!
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良久,才响起颤巍巍的声音,杜老娘干巴巴道:“不会是一…一万两吧?”
杜长兰笑应。
杜老娘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还是杜老爹扶住她,用力掐人中。
杜老娘哆嗦着醒来,半晌找不到自己的思绪,被杜老爹拍了一下才好,杜老爹严肃道:“瞧你那点儿胆子,不就是一万两,都把你吓晕了。”
杜老娘:………
杜长兰仿佛知道双亲所想,他道:“我没贪,大部分钱是蕴哥儿私下给的,大公主也给了不少,还有十七拉我入伙做生意,这些都是私下里做的,你们别外传。”
老两口晕晕乎乎,杜长兰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半夜,杜老爹忽然坐起来,将杜老娘吓了一激灵,“你不睡觉做什么?”
“一万两!”杜老爹抖如筛糠,他学着严秀才捋胡子,意图冷静些许,结果生生扯下好几根胡毛,疼的直哆嗦。
杜老娘冷笑:“真以为你那么精明持重呢,原来是唬人的。”
杜老娘拉过被子睡下了,懒得理他。由得杜老爹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老两口对小儿子的家产有了底,便将聘礼提至六百两。他们想着,十七带长兰入伙做生意,白花花的银子送给长兰,他们当公婆的不能抠搜了。
只是这事怎么避开杜家其他人,尤以杜大郎杜二郎的耳目呢。
当初大郎二郎的婚事,里外里也就各十两银子。
杜老娘探了探大儿子的口风,杜大郎不以为意,“都是小弟的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杜老娘心里满意,嘴上道:“总要跟你们知会一声,长兰先时同莫姑娘一起……”
她话音顿住,想起小儿子叮嘱她不要外传,四品往上的文官不得从商。杜老娘含糊带过,她这厢在两个儿子面前过了半明路,就开始打听城里有名的媒人了。
人说十里一言,他们奉山村同岭南隔了何止几十个十里。杜家双亲连官话都说不溜,还风风火火在城里找媒人。
杜长兰命人跟着,这厢去寻摸一对大雁。寻了一个良辰吉日,请了城里有名的媒人,前往莫十七落榻之所求亲。谓之纳采。
之后莫十七与杜长兰合八字,谓之问名。杜家再以书信通知莫家,便谓纳吉。随后才是人们常见的下聘,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二月二十四是个好日子,长砚商队的几名老人早早侯着,当日头爬上高空,年轻小子快步回来,惊喜道:“来了来了,杜大人他们来了。”
莫十七面上镇定,心却如擂鼓敲击,还未见其人,远远的听见敲锣打鼓声。
须臾,视野中出现人群。莫十七一眼瞧见领头的杜长兰,青年一身绯色长袍,高坐大马,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沿街撒糖,引的小儿追随嬉戏。
副手惊的合不拢嘴,“我的天爷,这是多少抬聘礼?”他伸手去数,却怎么也数不到头。
又琢磨:“杜大人虽然官列从三品,可他升的极快,并无多少底蕴,这些不会是样子啊哟――”
副手扭头看见华叔瞪的铜铃大的眼,顿时噤声。
华叔哼了一声,又看向迎来的队伍,乐成了一朵花儿,他并不在乎这些聘礼是不是样子货,反正长砚商队旁的没有,金银却是不缺的。
好歹也是他们拿命博出来的血路,没有丰厚的利润,可不会令他们这般一往无前。
若说华叔几人是更多为莫十七高兴,队伍里其他人则是为长砚商队的光明未来高兴。
他们知晓自家行首与杜大人关系匪浅,但如今二人正式结亲,终于叫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往后杜大人就是他们铁铁的靠山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目光都落在两位新人身上,莫十七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攥紧了,华叔给其他人递了个眼色,副手便把莫十七“请”进内间。
“行首,非是属下冒犯,哪有男方下聘时,女儿家还在场的,羞不羞哦。”
莫十七瞪他一眼,说话的功夫,花厅里坐满了人,华叔欲请杜长兰上座,被对方拒绝了。
杜长兰笑道:“今日不依官阶,只依辈分礼数。”
杜老爹也跟着劝,华叔和另一名老人便托大上座了。
杜老爹用蹩脚的官话说着场面话,本地一个小子朝媒人翻译,再由媒人转述。
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却寻了一个本地媒人,于是简单的下聘弄得格外复杂,莫十七在内间急的汗都出来了。
杜家双亲和华叔也好不到哪里去,媒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感遇见媒人生涯最大挑战。
忽的,厅内传来一阵轻笑,众人望去,杜长兰以拳抵唇忍笑道:“不必顾忌我,你们继续。我只是想到即将成婚,很是快活。”
杜老娘嗔了小儿子一眼,既然那么喜欢十七,怎么不早些定亲。
不过随后想起之前他们没在小儿子身边,又释然了。
大半个时辰后,终于结束这磨人的三方交流,杜老爹和杜老娘起身欲离,却发现小儿子不见了。
辛菱朝内间撸了撸嘴巴。
众人:………
媒人也无语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心急的新人,随后又想起杜大人都二十好几了,也该急了。
内间里,杜长兰捧着莫十七的手,与她道:“爹娘与华叔他们商议好了,迎亲日子定在五月初九。”他叹了一声,“还有好几个月呢。”
莫十七抬眸望向他,“你在花厅,你怎么不反驳。”
“反驳做什么呀。”杜长兰眉眼弯弯,“咱们只是成婚年纪较旁人大些,又不是比别人少了什么,上京贵女怎么嫁人,你就怎么嫁。”
“我又不是贵女。”莫十七眼睫颤了颤,她看向杜长兰身后博古架上的花瓶,“我只是一个商女。”
“你若在意此,那圣上都封你为六品护卫了。”杜长兰捧住她的脸,“十七,在我心里你勇敢善良,英姿飒爽,不会再有女子越过你去了。”
莫十七心尖一颤,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依偎片刻,杜长兰不得不离去。
莫十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颇为不舍,却被一阵怪叫拉回注意力。
“天爷啊,杜大人出手真阔绰,我以为那些箱子都是样子货。”副手终究还是道出了之前所想。
众人围看聘礼清单,10对金元宝,10对银元宝,玉如意两对,翡翠镯子两对,金丝龙凤镯两对……
华叔看得眼皮子一跳,待他们将长长的清单看完,厅里内外鸦雀无声。
副手望向怔愣的莫十七,由衷道:“杜大人当真爱重行首。”
莫十七轻轻应了一声,带人收拣了。
副手啧啧称奇,“杜大人和咱们行首真是绝配,一个眼也不眨的下重聘,一个面不改色收下,这份气定神闲的功夫,我还有得学喔。”
华叔看向院中人通红的耳尖,忍俊不禁,他们行首真有那么淡定,就不会围着一个箱子转三圈了,这都开心坏了。
两人婚事,杜长兰不但没有藏掖着,反而大张旗鼓。
整个岭南都知晓了。
谁能想到二十好几的按察使竟然还未娶妻。再打听对方竟然娶的是一个商女,当地富商扼腕不已。他们私下去瞧过那莫十七,可没有他们精心养的女儿美丽。
早知杜大人不介意门第,他们就带着女儿上门说亲了。说的人多了,总有一家是杜大人看得上的。
眼下说这些却是晚了。
不过很快又有人起了心思,杜大人成亲后,还可纳妾。
岭南的大小事宜传入上京,嘉帝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