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瞪了陆元鸿一眼,中气十足:“今日,我们能升班。翻年,我们就能科考。”他双拳紧握,连胸腔都在震动:“咱们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付令沂。”
众人被杜长兰的情绪感染,体内血液仿佛也跟着沸腾:“对,我们绝不输给付令沂。”
杜长兰愤愤道:“谁让他跟咱们有仇。”
“谁让他跟咱们哎哎??”众人反应过来,这都啥跟啥啊........
陆文英面无表情闭眼,他果然不该对杜长兰抱有期待。
众人吐槽归吐槽,但是一琢磨,发现杜长兰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于是众人把自己的物件放回去,一群人继续在同一座小院学习生活。众人想给崔遥付租金,但被崔遥拒绝了。
一切照旧。
第39章 倒春寒
二月十四, 县试第一场考试日子。
崔遥望着升起的旭日,双手交握,心中默默祈祷:“老天开眼, 求你来场倒春寒罢。”
他想的太认真, 以至于最后都念了出来,宋越赶紧捂住他的嘴:“你疯了, 叫甲室的人听见, 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陆元鸿小声提醒:“我们就是甲室学生诶。”
宋越:“..........”
学堂占地有限,甲室无法再挤进六个人, 于是严秀才将乙室的牌子撤了,换上甲室牌子。
所以陆元鸿说的有理, 又好像没理。
杜长兰闲闲磕瓜子, 对崔遥道:“你好坏喔,还坏的不聪明, 一看就是话本子里的小炮灰。”连个反派都混不上啧啧。
崔遥额头蹦出青筋, “杜长兰,我给你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
众人以为杜长兰不会改口, 没想到杜长兰又磕了一颗瓜子,吐字诡异的清晰:“你真是头角峥嵘,荣宗耀祖, 祖宗保佑,佑扶危难,难分难舍,舍己为人……”
“够了!”崔遥大喝,指着杜长兰的手都在颤抖, 胸膛剧烈起伏着,众人怕他下一刻厥过去。
你说你知道杜长兰那个臭德行, 还招惹人干嘛。
何苦来哉。
县试一共四天,每天一场,可大致归为填空,默写,阅后感以及小作文。
每日申时截止,考生可出场休息。
在崔遥的诚心祈祷下,县试第三日吹来飒飒寒风,气温陡降,竟是真的起了倒春寒。
众人:???
偏昨儿半夜杜蕴踢被子,便染了寒。小孩儿躺在床上,小脸红通通的说胡话。一会儿嚷嚷娘,一会儿又叫爹。
杜长兰挤了湿帕给儿子降温,适时崔遥拽着大夫赶来:“来了来了,我将大夫请来了。”
郁大夫还以为崔遥这么着急,是孩子病的不行了,谁知道小孩儿只是寻常发热。
郁大夫坐在床沿给孩子号脉,又掀了掀小孩儿的眼皮,心下有数,提笔给开了一张方子。
无人再在意付令沂的县试,众人一把挤开杜长兰,在床前围着杜蕴,仿佛那是他们的孩子。
崔遥担忧的抚摸孩子额头:“还是有些烫,蕴儿,头还晕不晕啊。”
杜蕴软软点头,伸出一根小肉指头:“一点点晕。”
崔遥他们感动坏了,孩子太懂事了,为了让他们放心,强忍着不适将症状往轻了说。
杜长兰看着崔遥那股子劲儿,捏了捏鼻根。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孩儿是实话实说。
崔遥挪动位置坐在床头,将孩子搂入怀里:“蕴儿,再等等喔,马上药就煎好了。”
陆文英端着汤药进屋,刹那间,整间屋子都弥漫苦涩的药味儿,杜蕴一张小脸都绷紧了,看着逼近的药碗犹如洪水猛兽。
陆元鸿挥着一把蒲叶扇给药汤降温,宋越又拧了湿帕敷在小孩儿额头。
待药汤不烫了,宋越舀了一勺药汤哄:“蕴儿,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小孩儿警惕的盯着勺子里乌漆漆的药汤,心中抗拒,可伯伯们对他这么好,拒绝也不好意思。
杜蕴微微呼出一口气,在宋越鼓励的目光下,张嘴叼住勺子,一瞬间药汤的苦涩在舌尖炸开,小孩儿脸色大变,当场yue了。
众人一下子手忙脚乱,慌乱中宋越的手被碰了一下,药碗脱离,他双眸突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眼见药碗即将落地,却被一只手稳稳捞住。
杜长兰收回手,朝眼前人挑了挑眉:“阿忱,身手不错啊。”
成忱将药碗小心放回床头柜子,对宋越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幸好有你。”宋越后怕的抚了抚胸口。
成忱望向杜长兰,忽然道:“你身手更好。”
杜长兰被他们挤去角落,刚才距离有五六步远,杜长兰却只落后他半息。如果没有他,杜长兰也会接住药碗。
“你俩快别互吹了。”崔遥白了他们一眼,夺过药碗,舀了一勺药汤喂至杜蕴嘴边,这次小孩儿说什么都不张口了。
杜长兰忍无可忍,将众人挥开:“你们搁这儿上刑呢。”
谁家正经人一勺一勺的喂中药啊,唯恐品不出味儿是吧?
杜长兰揉揉儿子脑袋,问:“相不相信爹。”
小孩儿泪汪汪点头,杜长兰道:“那你闭上眼。”
小孩儿果然照做,小脸圆圆,双颊因为体热红红,雅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犹如振翅的蝴蝶,可爱极了。
杜长兰单手持碗,尝了一口药汤温度,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下,掰开小孩儿的嘴巴,径直灌下去。
小孩儿感受到药汁苦涩,刚要干呕,喉咙被一只温热的大手顺过,他下意识将最后一点残汁也吞下去了。
杜长兰放下空碗,顺手拈了两颗话梅肉塞儿子嘴里:“行了,睁眼罢。”
小崽儿这才睁开眼,欲要控诉,口中梅子酸甜溢在舌尖,他嚼了嚼,酸意大盛,激的他嘶了一声。
杜长兰道:“手伸出来。”
杜蕴乖乖照做,杜长兰又往小孩儿手心塞了几颗话梅肉,哄的小孩儿眉开眼笑。
杜长兰回望众人:“行了,你们继续。”
他端起空碗出门,崔遥张着嘴,指指杜长兰的背影,又看向美滋滋吃话梅肉的杜蕴,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陆文英若有所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杜长兰带着狗在外闲逛,天色一扫之前的明媚,似一副劣质水墨画般郁郁沉色,浓浅不一,瞧着很是碍眼。
今日街上也无甚行人,地面凹凸不平,两道墙体斑驳,委实有些冷清落败。
我本无意伤春秋,奈何天色不饶人。
杜长兰摇摇头,打算买些菜回院。
倏地,他鼻尖一凉,仰首看去时一粒还未化去的雪花落在他眼睫上,模糊他的视线。
刺骨寒风中竟是夹了雪,然而雪情不大,有些落地就化了,而大多数还未来得及落地,便化成水自空中砸落。
寒风刺骨本就难捱,若是再裹挟冷冷湿意,人高马大的壮年也挺不住。
杜长兰的指尖泛起凉意,小黑也冻得一激灵,疯狂甩身,讨好的蹭蹭杜长兰的裤腿。
杜长兰加快脚步,中途宰了一只酱鸭,老板娘朝他笑:“多谢兰哥儿照料我生意,不然今儿又守得晚哩。”
说话间,老板娘跺了跺脚,将篮子里剩的几块卤豆干一并装给杜长兰,“这天也怪,说冷就冷了,冻得我骨头缝儿都痛,幸好能收个早摊哈哈。”
杜长兰也笑:“婶婶回去煮碗姜茶,洒块红糖,全身都暖和了。”
“晓得哩。”老板娘朝他挥手。
杜长兰提着食物健步如飞,小黑紧紧跟在他身边,忽然一道人影冲来。
杜长兰驻足:“这大冷天儿,你作甚去?”
崔遥道:“蕴儿想吃橘子,我去给他买。”
匆匆说完,崔遥就跑远了。
杜长兰往小院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奔来,杜长兰道:“你又作甚去?”
“蕴儿想听故事,我不会讲,我去书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话本子。”宋越匆匆说完也跑远了。
杜长兰:...........
杜长兰想他等会儿再遇见谁也不会惊讶了,然而陆元鸿奔来时,杜长兰还是没忍住:“你要去买甚?”
陆元鸿挠挠头:“院里没鸡蛋了。”
“喔。”杜长兰面无表情越过他,几步的距离,他推开门,进院,关门一气呵成。
陆元鸿:“这是怎么了?”
天上雪水渐重,水雾氤氲,将整座小镇也笼了去。
杜长兰将食物放下,忽闻乐曲声,是他住的那间屋子传来的。
杜长兰擦了擦手,寻声而去,他敲门:“是我。”
下一刻屋门从里打开,一阵温暖的热意扑来,屋内置了两个炭盆,五支蜡烛将昏沉的小屋照如白昼。
成忱坐回床头搂过孩子,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胸前,陆文英以叶做器,倾泻轻快小调。
杜长兰神情微妙。
杜蕴见他爹回来了,懒懒朝他爹伸手,想要抱抱,杜长兰道:“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湿意重,你好好歇着,爹去做饭。”
小孩儿失落的放下手,没骨头似的靠在成忱怀里,听着陆文英吹奏的小调昏昏欲睡。
杜长兰离开厢房,门口的小黑跟上他,两刻钟后,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隔着一扇厨房木门,杜长兰都能听见崔遥那个大喇叭,嚷嚷先换衣,莫过了寒气给孩子。
杜长兰摇摇头,往灶里又添了两把火,“砰――”的一声,崔遥踹门而入,用前摆兜着几个黄油油的橘子和拳头大的青梨,背上还扛了两支甘蔗,梳的整齐的头发都叫甘蔗叶拨乱了。
他急急道:“快将橘子煨火里,烤给蕴儿吃,能清热止咳。”
杜长兰啼笑皆非,将果子一应接过,崔遥这才松口气,他吭哧吭哧喘气:“我跑了大半个镇才勉强凑上这么点儿,早知道提前备些果子在家了。”
外面嘀嗒声起,两人行至门处,天上的雨势竟是大了,淅淅沥沥砸个不停,空中泛起涟漪似的水雾。
崔遥打了个哆嗦,杜长兰将人拎进屋,烘烤崔遥的长袄。
火光映出杜长兰沉寂的眉眼,那双手摆动着棉袄,指骨分明,连指甲都透着粉色。
崔遥看着看着,道:“你这双手还挺好看的。”
“羡慕了?”杜长兰揶揄他:“可惜长我胳膊上。”
崔遥:………
崔遥大声道:“大老爷们的手指粗壮才有气势,你的手太秀气了,没有力量!”
杜长兰嘻嘻笑:“你把脸伸过来,我让你瞧瞧有没有力量。”
“想得美。”崔遥有些口渴,顺手逮了个青梨,咬了一口才想起是给杜蕴带的,愣在那里。
杜长兰头也不抬:“听说年后的青梨干瘪,你尝尝是不是那样。”
崔遥又咬了一口,“水分挺足的~”
第40章 骨骼清奇
众人合力之下, 是夜子时杜蕴就彻底退了热,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睡的小脸红红。
崔遥他们看的心都要化了, 临走前警告杜长兰, “蕴儿再受寒,就揍你。”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好喔。”
其他人蹑手蹑脚离开, 一个个被杜长兰传染似的也哈欠连天, 心里却很有成就感,他们也会养孩子哩。
杜长兰轻笑着摇摇头, 又垂首抚了抚小孩儿的碎发,吹灭烛火歇下了。
小崽儿大好后, 县试也结束了, 众人回学堂继续念书。
学堂里处处都在讨论县试相关,崔遥他们不感兴趣, 待在教室里闲话放松。
忽然, 陆元鸿从外面进来,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我刚才小解回来, 听到了什么?”
崔遥掀掀眼皮:“什么?”
“县试最后两日起了倒春寒,将付令沂吹病了。”陆元鸿说完捂着嘴偷笑,那神态动作跟小孩儿窃喜时不能说毫不相干, 只能说一模一样。
崔遥愣了愣,随后蹭的跳起来,“哈哈哈哈哈唔唔――”
宋越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
成忱也咧嘴乐,杜长兰嘴角抽了抽, 这一屋子就没几个正常人,幸好陆文英……
杜长兰随意瞥过去, 正好瞅见陆文英来不及压下的嘴角。
陆文英,你变了。
你以前老清高了,贫贱不移,威武不屈。
杜长兰装模作样的摇头,小孩儿好奇询问,杜长兰悠悠道:“爹如此一个正直无私,秉性高洁之人,竟是要被你其他伯伯们玷.污了。出淤泥而染,爹苦啊――”
屋内笑声一顿,陆文英嘴角下耷,几双目光齐齐射向杜长兰,崔遥气得不行,对杜长兰低吼:“你有哪门子的正直无私,你要不要脸啊。”
杜长兰轻蔑的瞥他一眼:“不屑与尔等为伍。”
众人:痒了痒了,手彻底痒了。
崔遥“嗷”的一声扑过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再无一人拉架。
然而也不知杜长兰怎么做的,崔遥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转了个身,一巴掌呼在陆元鸿脑门上。
崔遥:??!
陆元鸿:QAQ
陆元鸿委屈大叫:“阿遥,你打我干啥啊。”
“我不是,是杜长兰他…”崔遥话都说不清楚,拼命去捉杜长兰的手,他想着只要把杜长兰按住了,肯定就能痛扁对方。
然而众人眼前一花,杜长兰从混战中脱身,杜蕴看的瞠目结舌,“爹,爹?!”
“嗯。”杜长兰与便宜儿子一起看戏。
他听着崔遥咬牙切齿的叫骂,陆文英的低斥,以及成忱那个倒霉蛋的哀嚎。
众人听声音不对劲,纷纷退开,这才发现正主儿早溜了,被他们压着打的是成忱。
成忱捂着眼角淤青,大怒:“谁啊,下那么重的手!”
教室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口哨,还带转弯儿的,杜长兰笑眯眯帮崔遥他们澄清:“你眼角的淤青是被推搡间,撞墙上磕的,不是被人揍的。”
一群小子闹着玩儿,谁会下狠手。
成忱心情好了点,可眼皮一眨,扯动周围神情,又疼的嘶了口气。
众人忙着帮他散淤,偏偏此时严秀才来了。成忱好死不死的坐前排。
成忱:............
其他人的心也提起来,崔遥提议跟成忱换座位,杜长兰笑他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遥怒了:“那你说怎么办?”
“凉拌呗,谁让你们霸凌同窗,尤其是霸凌我。”杜长兰双手环抱自己,怕怕的打了个哆嗦。
杜蕴偷偷低下头,想要同他爹一起降低存在感。
奈何杜长兰拉仇恨的技能炉火纯青,崔遥瞪向杜长兰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此时脚步声起,严秀才的身影进入众人眼中,他负手而后,给学生们讲解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