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若离—— Pooh熊【完结】
时间:2024-02-21 14:42:08

  所以当安岚看见整个房间的全景时,真的以为她通过一扇门穿越来到了伦敦的公寓楼里。
  沈暮把钥匙递到她眼前,“我听张姨说你总是在房间的小书桌上学习,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我和沈朝商量过了,她也同意以后给你用。”
  安岚愣在原地,忘了要去接钥匙,呆呆地问:“这里?给我用?”
  “没错,哪里有问题了?”沈暮疑惑地笑着反问。
  安岚尝试着组织语言表达她的想法,却不知从何说起。拥有一整间书房是奢侈的一件事,你拥有一整个光照良好、空气流通的房间作为阅读学习的场所;你的桌子不是餐桌,而是正经的书桌,上面不会有米粒、菜叶、鱼刺和抹布擦拭的腥臭痕迹,只会有墨水、笔迹和刀刻的痕迹;你的身边不会有不停来往的人,所有进入这个空间的人都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这太幸福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随意地获得知识,在这个空间里你会变得更聪明敏捷,更多的知识储备······
  “我觉得······”安岚习惯了推脱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她最近刚闯了祸,“这是一种奖励,但我最近没有做好所有的事,我还惹了很多麻烦,怎么好意思拿奖励。”
  沈暮晃晃钥匙,示意安岚伸手接住,他的声音总是能抚慰焦虑的心情:“你又不是需要训练的小狗,你是未成年的青少年,我想为你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跟你做了错事还是正确的事没有联系,不要感觉自己不配,你要相信自己配得上世上大多数人或物。”
  钥匙落在掌心里,硌到指根处的伤口,金属的材料还保留着上一个人的温度。安岚想笑笑感谢沈暮的馈赠,但提及她没有做成的事,她又笑不出来了。
  “这件事,我是不是做的很不对?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也应该有更好的结果的。”
  “安岚,”沈暮唤她,安岚抬头,他浅黑色的双瞳在灯下像覆了层玻璃面,“不要沉迷于过去的事情,在事情结束之前,你可以用尽所有的手段想法去做成它,如果最后失败了,结束之后就再也不要去想,沉溺于过去的人只会变得更懦弱胆小,永远要想着未来生活,眼睛要永远看着前面。”
  安岚心底有些畏惧这个看起来比平时冷酷的沈暮,她还是大着胆子问:“那以前想做但没有做成的事情,做了失败之后的遗憾,都要忘了,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沈暮说的像是他烂熟于心的答案:“用尽了全力,就不会后悔,也不要让自己感到后悔,错过了机会还要感到后悔的人既愚蠢又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安岚认为沈暮在说他自己。
第18章 沈朝
  青春期左右的时间段很为自己生而为女感到疲惫无奈,她厌烦了同班的男同学对她身体的打量,抵触偶尔男人言语中的冒犯她却不能表示不满,愤怒于在其他方面输给沈暮却想在他的孪生妹妹身上找回自尊心的男人。
  她厌倦这个关爱男人、心疼男人、可怜男人,但憎恶女人、抛弃女人、践踏女人的世界,最严重的时期沈朝眼里全世界男人都是贱人,连她的哥哥和父亲也不例外。
  这种浓烈的情绪有一个由盛转衰发生转折的阶段,是沈朝清楚地了解了她的家庭最珍贵的财产——公司,将由沈暮继承,然后再由他的孩子继承,财产跟沈朝的关系将随着血缘传递日渐稀薄。
  他们的父母对他们的爱微乎其微,从小到大的都不愿多管制他们,却在这件事上表达出了惊人的控制欲:公司的主人必须是沈暮,现在是,未来也是。
  沈朝和沈暮都很不高兴。沈朝认为自己在能力上并不输于哥哥,她比哥哥更有野心,她也相信自己能做的更好;沈暮在管理这件事上能力出众无疑,但他并没有兴趣将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资产的管理与扩张,他热爱的是与家族毫无关系的事业。
  他们两人努力抗争过,最后还是在强大的父母面前败下阵,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遵守他们的意愿。
  沈朝在心灰意冷中反而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别的道路。作为女性,她在原生家庭中分不到应有的财产,但她还有第二个家庭可以去争取——结婚后的另一个家庭。
  但沈朝低估了婚姻对于女人的限制,她结婚的诉求是谋取夫家的财产,但婚姻给她带来的从来没有正常的身份认同,第二个家庭里的所有人都把她当作外人,而破解这种限制的只有生下个男孩。
  沈朝对此烦不胜烦,她进入婚姻是因为婚姻的沉没成本在她的预想里尚可接受,但生育带来的将会是身体上难以逆转的创伤,孩子说明她一辈子会和一个男人绑定在一起,她要为另一条生命负责。沈朝绝对不会做赔光本钱的买卖。
  并不短暂的婚姻生活在给沈朝增添束缚,当下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再捞一杯羹了,她连去工作交友的人身自由都被夫家限制,每日的争吵在不停损耗她,沈朝能感到自己的精神在走向解体。
  “离婚吧,沈朝,让殷澎帮你处理,他擅长这种案子。”沈暮在她深陷婚姻的某一天跟她这样说。
  哥哥的支持给了沈朝信心,但离婚代表财产的分割,沈朝无法接受自己多年的光阴浪费在了一桩没有带来任何利益的婚姻里,她犹豫了。ʝʂɠ
  如果自己花的时间毫无用处,那当年的雄心壮志都只是一时妄想吗?她这么些年忍气吞声地生活在夫家里,和水中捞月最后一场空的猴子有什么区别?她的人生难道要一次又一次这样去觊觎水中月,空欢喜然后一无所有吗?
  事实证明时机有时能发挥出乎意料的重要作用,在沈朝犹疑的时间里,她的丈夫突然出车祸去世了,尸体和车子的残骸一起掉进江里,捞了足足半个月才捞出来。
  死亡解决了很多问题,沈朝因为财产的纠结全都不存在了,她的丈夫死亡作为第一继承人的配偶得到了全部遗产,她以从未想过的残忍方式完成了最开始的愿望。
  沈朝在成为寡妇后才感受到作为女性的优势,所有人都会因为她丧夫而怜悯她,将她视作已死丈夫的人形遗产来保护照顾,沈朝在成为寡妇的初期就因为这种想法拓展了广泛的人脉。
  比如今天,如果不是通过当时处理她丈夫车祸案的警察介绍,她都找不出理由约对面的这位女士谈话。
  “你们警察的工作那么忙,我还约你出来,真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我想问的也不多,知道你们不方便透露案件的具体情况,但是我妹妹她很关心这件事,所以我替她问一下案件的进展,好让她安心。”
  沈朝昨天刚得知对面的女警名字叫陈好,她拿到了安岚给的证据却没有进行处理,本来已经是瓮中鳖的蒋曼滑溜地逃走,目前为止这件事疑点重重,沈朝负责出面试探。
  将近傍晚的咖啡馆被橘色调的日光笼罩,落地窗前摆放的高大植物投下阴影,咖啡的香味衬着悠扬的音乐,行走时皮鞋踩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好没有动点好的饮品,她也没有沉浸在泡泡糖般的氛围里和对面的女人绕弯子,直接说:“那个案子没有立案,根本没有调查。”
  她没等沈朝问缘由,也深知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沈朝不会放过她,干脆主动坦白:“我本来是准备用证据立案的,但是我警校的老师,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凌晨跑到警局找还在值班的我。”
  沈朝聪明地领悟到她的意思:“她的女儿也在里面?”
  “是,”陈好对于那晚的事记忆犹新,“不知道谁告诉她的,她找到我,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把证据上交,不要立案,一旦开始调查,她和她丈夫、女儿的名声都会被毁,她和她女儿都不能接受事情曝光,她说立案之后她会带着她女儿一起去死。”
  “你听了她的请求?”
  “是。”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沈朝参加工作以来极少在正式场合让谈话氛围陷入尴尬,这次却罕见地要琢磨该说什么话才不至于伤人,蓦地想起殷澎对陈好的评价是跟她有些相像,这个评价让沈朝的眉角微妙地上挑。
  她不介意自己被评价和某人相像,但如果那人是初入职场、涉世未深、平时照着规矩办事但关键时刻屈服于人情交情的菜鸟,这会让沈朝感到自己被轻视小看了。
  师长的请求固然动人,但想要保全她们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也不是无计可施,她有那么多选择,最后却选了最简单、于人于己都毫无作用的方式解决。沈朝的心情与其说是厌烦,不如说是失望,她以为靠着陈好的能力和背景能把这件事办的很漂亮,结果她的期望被深深辜负了。
  也是她的错,不该对于初入职场的新手有这么高的期待的。
  “陈小姐,你的选择我不该多指摘,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沈朝垂眸扫一眼手表,“我妹妹指认的犯人近日要出国深造了,按照预估,她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此话一出,陈好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沈朝却不多言,她站起身,抓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礼貌地道别:“时间不早了,占用你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我等会还有会议,先走一步,期待下次再和你喝茶。”
  “没有立案?难怪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位警官掌握了证据却不立案是违规了吧?”
  今天沈朝出门见人,接小孩的任务自然落到沈暮身上,他刚接到安岚沈朝的电话就打来了。
  “所以我在想用举报的方式把这个案子重新提出来。”
  沈朝在去公司的路上,她没有对陈好说谎,十分钟后她一进入办公室就要开会,只能趁着车上的时间和沈暮商量。
  “是个好办法,”沈暮皱眉深思,“但两件事情的敏感性质叠加,大众关注度过高,未必会是好事。”
  公众关注对凶手伤害极小,对受害者反而会造成重压。
  “哥哥,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了有了。”
  沈朝的心一向比沈暮硬,做事更狠心。
  “我知道,再让我想想,”余光瞥见望着窗外出神的安岚,沈暮话锋一转:“不,再让我问问当事人。”
  挂了电话,沈暮斟酌了下语气声量,声音不能太响吓到她,也不能太轻她听不见,语气要宽容和煦地问:“安岚,我有些事要问你。”
  安岚头还朝着窗外,沈暮像是唤回了她的灵魂,她重重地眨了下眼,转头满眼迷蒙地问:“什么事?”
  相处过月余,沈暮直觉今天的安岚有所不同,平时的安岚也安静,但她的安静是活跃的,像深山里悄悄流淌的小溪。水流在山石树木的掩映下叮铃咣啷地流着,心思活络地不停转着,面上一片平和听话的模样,其实永远在考量着眼前事、身后事。
  今天的安岚像是被石头堵住了,听完他的利弊总结,摇摇头说:“不要了,就算能让蒋曼吃亏也不要做了。”
  她低着头,第一次在沈暮面前露出挫败疲惫的模样,不安地扣着指甲。
  “那个女生来找我了,那个告诉我蒋曼做了什么事,求我帮她的女生。我······本来没有那么善良的,答应帮她是因为蒋曼和我有关,我恨蒋曼,原本只是因为她享受了我没有的生活恨她,后来知道了她做的事情,我惊讶又高兴,高兴在我终于找到正当的理由去恨了。我只想着自己,利用她们的信息,想让蒋曼去坐牢,都那么自私地去做事了,还是没做成,蒋曼什么罪都没受。结果那个女生今天来找我,她说很感谢我,因为蒋曼走了,她也不用去面对警察的盘问,她可以继续清清白白地做女学生,以后也不会有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她,她感谢我想出了最好的做法,保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第19章 三人
  “从头到尾我都只想着自己,自己的恩仇爱恨,我没有想过到底那种结果才对她们有好处,我只想着让事情曝光让我恨的人受罚,哪怕她们会被指指点点我也不在意。我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然后我又问自己,可是我不自私又怎么活下去呢?”
  安岚和三个人说过这些话。
  第一个是沈暮,他们从车里到书房都在讨论这些。
  安岚坐在书桌的一侧,楠木原料经历岁月打磨越发圆润趁手,低头贴着桌子细闻还能闻到香味。当然也有可能是沈暮在这里,是他身上的木质香让安岚误以为是木桌的香味。
  沈暮听完从书架边走到书桌另一侧,吊灯在他背后的天花板上,暖光被他的后背遮挡,安岚的身体连同椅子一起被阴影笼罩。他伸手拨弄了下桌子边上的天平,两端托盘不停上下摆动,沈暮又伸出手指稳住天平。
  安岚不解地抬头看他,正好沈暮抬眼。他背着光,五官轮廓在光影交汇中显得更深刻挺括,眼色浅淡的眉毛在暖光里像薄薄的蝉翼挥动,抬眼时浅黑色的瞳孔覆上层冰冷的水膜,保持了一天的背头不堪重负,有几根碎发落到额头上,阴影打上高挺的鼻梁。
  “我的经历不算多丰富,也不能完全了解人性,”他抬眼看人时像狼盯上猎物,“但我有一些和人相处的经验,其实没有人是不自私的,所有人都是因为道德规范才做出无私的样子。人要和自私的想法斗争,用法律道德、同理心、怜悯和善良去斗争,赢了可以成为善人,输了就是恶人。”
  沈暮手撑着桌子,“人的一生都在不停斗争,我们选择的道路都是斗争的结果,如果这次你的做法让你不高兴,那就尝试改变一下,直到找到适合你自己的道路、方式。”
  他说这话时神情在灯光阴影下显得极尽温柔,“你都还没有成年,未来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不用太苛责自己。”
  第二个和她谈论这些的是沈朝。
  那天沈朝带她出门购置衣物,沈朝习惯让人把衣服送到家里挑,偶尔也会自己出门挑选。
  “你觉得你很自私?”沈朝摸了一下大衣的料子,扫了一眼款式后放到旁边等着的柜姐手上,“囡囡,你这才不算自私。”
  扭头对柜ʝʂɠ姐说:“我这位妹妹太瘦了,大衣如果穿着不好看麻烦拿小一码的,成套的裤子记得也要码数小一点的。”
  柜姐点点头去后面拿衣服了,沈朝带着安岚继续挑,“你只是把证据给了警察,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你能干扰的了。你尽了最大的力帮忙,因为思虑不周全就是自私,没有这样的道理。”她又看中一件衬衫,问替补上来的柜姐:“这件还有别的颜色吗?我想要一件白色的给她穿。”
  这位柜姐精明多了,给去后面拿衣服的柜姐发信息询问,立马就微笑着回答沈朝:“有的,我们也有这位小姐的码,给您拿过来?”
  “好,麻烦一起拿过来吧,给她成套试试。”转头对安岚和颜悦色地说:“囡囡,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不要给自己设立太高的道德标准,我们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本来就很难了,再把自己圈在更小的界限里,只会活的更不容易。如果你是个青春期男孩,受到同学的请求去帮助她解救她,有谁会指责你自私,他们只会认为你是英雄。”
  她推着安岚进了试衣间,“去试试衣服吧,都放在里面了,试完出来给我看看,好吗?”
  安岚在换衣服的过程中缓慢地感觉到沈朝其实并不在意她的烦恼这一事实,她更在意的是一件事的成果有没有令她满意,比如安岚有没有赢得和蒋曼的战争。至于安岚在这个过程中为何烦恼、为何痛苦,她都只愿施舍微末的关心,数量甚至比不上她对安岚衣着的关切。她对安岚的宽慰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最终目标而进行的培养教育,她希望安岚长成最有利于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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