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说话越发会戳人痛处,她嘴里的不是公正廉洁的大队长了,是德行有亏、办案不力的脏警察。
陈好这几年被各类案件折磨得皱纹倍增,她屏蔽了沈朝戳心眼子的话,表明了她的办案倾向:“我是欠那个小姑娘没错,她的案子我也绝不会放过。”
沈朝嘲讽地笑笑,“你最好是真的能只看案子,这次别有那个老师同事求你,你再放过了。你都是队长了,推翻你的决定可不容易了。”
公正也好,廉洁也罢,这个人表象做的再厉害,也不能抵抗过她总会屈服于人情的底色。沈朝端起咖啡杯挡住笑脸,八年前安岚母亲的车祸案子上,她就有意地向陈好传递安岚母亲被害与她放过的强/奸案有关这一信息,八年来她都在被愧疚感折磨吧。
人啊,就是这么有意思,当初明知道自己会酿成祸事,还是被本性驱使做了错事,不能怪自己便只能怪到别人身上去。多可笑啊,他们这些自欺欺人的虚伪物种。
第77章 police
“你和秦列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同父异母姐姐的丈夫。”
“你与他过去是否有矛盾冲突?”
“在高中时他性骚扰过我。”
“说详细一点。”
“高中的时候,某次课间他突然冲到我身边摸我的大腿,然后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
“我们的对话会被录下来吧。”
“跟这没关系,你回答问题。”
安岚第无数次重复了秦列在十七岁那年辱骂她的话。
询问她的两名警官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高中生能说出那样恶毒的话。安岚却并不在意那些侮ʝʂɠ辱性词汇针对的人是自己,扭头对着倒映她身影的墙壁说:“这些问题好几年前我就回答过好几遍了,陈队长,杀害我母亲的犯人伏诛了吗?”
不出安岚所料,几秒后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来的人是她熟悉的陈队长,她示意询问她的两名警察出去,自己坐到了审讯的位置上。
审讯室为了给犯人生理上的压力,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又白又冷把犯人的脸照得形销骨立、穷凶恶极,不是罪犯也成了罪犯。
陈好心里清楚,眼前像个亡命之徒一样质问她的姑娘,八年前她十七岁时,她妈妈还在时,是没有这么咄咄逼人的。
“你想做什么?”
“你不该问我想做什么,而是该问肇事者他的主人想做什么。”安岚慢悠悠地说:“一个八年前车祸案件的肇事者,在监狱里坐了两三年牢,出来又被大户人家雇佣了,衣食无忧,生活幸福。警官,现代社会不需要以命抵命,钱够多就能买到一条命了。”
蒋家昨日好在操办葬礼,今天房屋里的白布还没撤下,家里又出了意外。
蒋夫人给丈夫的遗像点了三根香,站在她身后的女儿不安地问:“妈妈,出什么事了?”
蒋夫人拍掉手上的香灰,转身抬手一巴掌抽在蒋曼脸上。
蒋曼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妈妈······”
“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蒋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斥责女儿:“十八岁管用的办法又不是次次都管用!上次我能给你兜底给你收尾,是因为死的人是个没人管的老女人,这次伤的是谁?是你新婚的丈夫!”
“本来该死的是安岚!”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蒋夫人对女儿的蠢笨无言以对:“她看着她妈死在她眼前,那个开车的人也是她看着抓进去的,她会认不出来吗?你倒好,找了撞死她妈的人,跟着她准备撞死她。她是人,不是猪,你觉得你的小把戏她看不出来?”
蒋夫人越说越恨得牙痒痒:“你这次办的事还不如上次,要是人认罪了也扯不出现在这许多事,你那个司机发现撞错了人直接跑了,警察要查他再查到我们,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哥哥怎么办?我们这么大的家业全便宜那个野种了!”
不提别人还好,提到她哥哥和安岚,蒋曼就捂着脸呜呜哭了出来:“妈妈,是不是在你眼里哥哥永远是对的,我永远是错的?你是不是想要她当你的女儿?我不配当你女儿,是不是?”
如此紧急的事态下,她还在盘算着父母的爱到底是多了还 是少了。蒋夫人无奈地闭了闭眼,是她把女儿宠坏了,让好好的姑娘心智还停留在十八岁,照旧凭喜好做事,一点后果也不考虑,闯祸了就等着家人来收尾。现在酿成大祸,她又能怪的了谁?
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憋了满肚子气,胸口那隐隐作痛,蒋夫人得知丈夫在外有情妇都没这么气过,也未曾预料过会在儿女身上受这份气。
“好了,别哭了,妈妈不是这么想的。”再不成器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蒋夫人把蒋曼搂进怀里,安慰她:“妈妈担心你,妈妈不想你受伤,妈妈多爱你啊,是吧。”
还有母亲的人尚能窝在母亲怀里哭诉,早早失去母亲的人只能自己扛起一片天了。
蒋氏如今身处漩涡的中心,安岚既要保证她管理的部门各项业务如常推进,还要在一天一次讨论公司股份继承问题的董事会上舌战群儒,事后再在公司里和蒋邢那一边的人撕扯。
公事忙完了还有私事要照看,撞烂她车的肇事司机还没找到,没有他之后的许多调查都不能展开,尽管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缺乏正当理由采取措施。事情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安岚现在仿佛是站在悬崖之间的独木桥上,对面是同样想过桥的人,可路只有一条,大家表面和善谦让,实际上都在预备着率先出手抢占桥的位置,结果只有一人生一人死。
安岚在这座独木桥上站了几个月,日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公司里面两派人斗得水深火热,公司楼下的银杏叶铺了整条马路的碎金,花园里的枫叶在傍晚烧尽了一片云。安岚下楼坐车回家,一出公司门口,就看到了倚着车门等她的沈暮。
自从上次她开的车被撞烂之后,沈暮就不再让她独自回家了,要不是自己开车来接她,要不就是请他的司机接送。
像是回到了高中被人接送上下学。
街上的落叶被扫帚扫到一块然后倒进了她的心脏里,细碎的满足感填充了这段时间因忙碌产生的空缺。
安岚很少会感觉她的人生里有除了复仇之外的余地,唐月梨给她的友情,过往男友给她的爱情,都太浅了。她珍惜,她感谢,但因为明白浅薄的感情来去自如,所以不会将那些感情当作救命稻草,被仇恨蹂躏时能救她的也不是这些。
只有沈暮······只有他,只有他的愧疚、不安和爱安岚能紧紧抓住。她在沈暮这个人的感情世界里胡作非为,都是倚仗过去共同的经历,或许有一天,当安岚得偿所愿完成报复,沈暮不再对她感到愧疚时,安岚就会失去为所欲为的资格。
不会有那一天的,安岚边踩着落叶走向车子边想,她不允许那一天出现,她会为此做足保险措施,把他的身体绑起来也好,社会关系上隔断他所有对外的联系也好,还是经济上束缚住他······
安岚的生父是个抛妻弃子的无赖,继父是个酗酒的混混,她不觉得自己的品格高尚多少,她坚信大部分手段有用就是首要目标,至于是否正当?赢了的胜者会决定一切。
第78章 heart
晚饭两个人一起吃了泰国菜,安岚和沈暮的口味是完全相反的,但不约而同地对这顿饭评价不高。
“很奇怪,海鲜炒饭怎么会有柠檬味?”
安岚坐在副驾驶座上喝水,冲掉舌尖的酸辣味道。
沈暮发动车子,对吃到味道奇怪的饭菜反应平常,平静地笑着问:“但味道还可以,是吧?”
“不算难吃吧。”
之后他们会一起进家门,安岚要先进书房处理公司的事,书房被霸占之后,沈暮多半会在客厅里做自己的事,好在他最近手上的事比之前少了许多,不需要太专业的场所也能做完所有事。
在书房里闻到肉桂的香味,安岚以为是错觉,他们家里没有人拥有要使用这种香料的高超厨艺。虽然田螺姑娘潜入高楼大厦在他们家用肉桂煮菜听起来可能性很低,安岚还是出门下楼去厨房探查是谁在做饭。
她到厨房时沈暮正好开了一瓶红酒往锅里倒,红酒的香味猛地侵入了肉桂苹果,小奶锅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泡,安岚感觉自己也跳进这锅酒里跟苹果一起被煮得软趴趴烂乎乎的了。
“怎么突然想起煮热红酒了?”
沈暮拿汤勺搅拌,“谁知道呢?我觉得人不能一辈子只会煎牛排和做沙拉,于是学了点新东西。”
安岚随手拿起红酒瓶,问道:“用的哪瓶红酒?煮热红酒对红酒品质没有什么要求吧。”
举起一看酒瓶上的产地和年份吓她一跳,不忍道:“没必要······用这么好的酒吧。”
锅里火候差不多了,沈暮用陶瓷杯盛出两杯热红酒,一杯放到安岚空着的手里,解释他独特的理由:“厨艺不够好,只能用材料来弥补了。”
说罢,举着手中的陶瓷杯和她碰杯,安岚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毕竟用了那么好的红酒做原料,不好喝安岚也会觉得好喝。
沈暮很满意这次下厨的成果,喝完一杯又盛了一杯,放在流理台上晾凉,在充满红酒肉桂香气的厨房里说起了正事:“肇事的司机找到了。”
“谁先找到的?”
“我们快一步。”
手里的热红酒还冒着热气,他们却要讨论寒冷彻骨的事,安岚用指尖敲打着陶瓷杯的外壁,心里慢慢有了成算:“把他交给警方,事情会变得很简单,用这一桩案子牵出我妈妈的案子,到时候蒋曼的丑事也会被抖落出来。”
“配合媒体的造势,这一家人都会在社会新闻头条上出名,他们再没有资格跟你竞争了。我们掌握了核心的钥匙,就掌握了主动的权利。”
安岚饮尽杯中的酒,“我不想这样做,我想换一种更隐秘更长久的做法。嗯······我想到有谁愿意配合我了。”
沈暮接过她的陶瓷杯,他的手指和白瓷的杯子一样白皙坚硬,纤长的手指拿起汤勺给她又盛了一杯,他对孩子一向保持放养的自由政策:“用你的做法试试看,但如果事情发展不如最初的预想,记得寻找外人的帮ʝʂɠ助。”被热红酒烫得发热的陶瓷杯又放回安岚手中,和他的话语一样熨帖:“大人的职责就是帮你们解决麻烦。”
“二十五岁了,怎么也不能算是小孩了吧。”
“我们相差十五岁,你在我眼里永远不会是大人的。”
沈暮说的很委婉了,他只是说安岚不像大人,而不是说安岚在他眼里就是小女孩。他自己大概也不会愿意说出口,联系到他们每天晚上睡一张床,偶尔安岚还会亲他摸他这种事实。
但安岚还是不大高兴自己被看作小女孩,她一大口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热红酒,拿过沈暮手中的陶瓷杯,同样一饮而尽,红酒把她的嘴唇染得通红。她的嘴唇本来就饱满红润,被酒润过一回宛若明艳的玫瑰花瓣,沈暮一时慌神,直到红酒和肉桂的香气贴在他的嘴唇上,沈暮才反应过来安岚在亲他。
沈暮在热红酒里放了苹果和橙子,喝酒时喝不出水果的甜味,但他在安岚的舌尖上尝到了,香甜的、芬芳的、沁人心脾的果味。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亲近过,安岚之前忙碌得睡觉时间都少有,顶多是爬进沈暮的床上抱着他睡觉,亲亲他的脸和唇就倒下了,再没有过这样深入纵情的吻。
沈暮显然误解了她这段时间的冷淡,安岚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他问:“他不介意吗?”
安岚不明白在说谁:“他?谁啊?”
“你姐姐给你准备的结婚对象,你十七岁的男朋友,”沈暮一边说一边断断续续地吻她,粘腻的,勾连不断的吻让安岚在红酒的香味里迷失,“在婚宴上和你跳了一支舞的人,我带你走时抓住你不放的人。他跟你年龄相仿,外貌和性格上都匹配你,作为你的结婚对象,再合适不过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蒋氏动荡,安岚要抓住时机赢得更多支持,一场前景不错、收益可观的婚姻无疑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描述越是详细,吻越是频繁加深,嘴里除了热红酒的香气之外,又多了沈暮的香味,是和肉桂与众不同的刺激,接近于薄荷却没有薄荷的清冽,沉闷的爆裂橡木气味在舌尖上一遍遍炸开。
过了许久安岚才想起来他说的人是楚河,她不明白沈暮的态度:“他为什么要介意?”
“作为预备的结婚对象,他不介意你现在亲另外一个男人?不介意你现在住在别的男人家里?”
安岚不明所以地问:“我为什么要跟他结婚?”问出口才反应过来沈暮的误解,因疑惑皱起的眉心舒展,她乖巧甜腻地说着情话:“我才不要和你结婚,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吗?以后介绍你是我的丈夫,你介绍我是你的妻子,不能再说我是你的妹妹了,他们都会误解的。”
“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会误解的,”沈暮轻轻咬她的下唇,“我比你大那么多,我们又都很有名,丈夫比妻子大十五岁,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喜欢上自己妹妹的变态。”
亲着亲着安岚的手就伸进了沈暮的针织衫里,掌心贴着后背的肌肉,往前延伸还能摸到他的腰身,手心也热得发烫。
“那就不跟他们介绍,你只做我的丈夫,只是我的情人,跟他们无关。”
这过分大胆的言论换来了唇舌都被吮吸得发麻,连带着心脏一起战栗颤抖,倒映在白瓷杯里的红酒面上,一颗水淋淋的血红心脏随着水面颤动。
第79章 earthquake
“看来有人昨天晚上爽到了?”
董事会前唐月梨来安岚办公室送文件,瞥见了她的神情特意关照一句,安岚站起身整理裙摆,温和地笑着应:“还不错?虽然只有我爽到了。”
“天呐!真的假的?现在还有这种好男人吗?具备服务意识可是很罕见的。”唐月梨不客气地用安岚桌上的水壶倒茶喝,大约是刚做完一段工作心情轻松了不少,她斜靠在办公桌上和安岚说起闲话:“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这么温柔的裙子,新男朋友喜欢这类?”
安岚把用夹子潦草盘起的头发放下来,听闻唐月梨的问题嗤笑一声:“哼,怎么可能?你知道这种裸色的针织裙子谁喜欢吗?那群五六十岁的老头,他们喜欢楚楚可怜的漂亮小姑娘,屈居人下之前我就装装吧。”
蓬松的长发披在背上,唐月梨伸手把她裙子上粘的头发摘下来,问道:“之后还有几次董事会要开?看你们没完没了的。”
安岚踢踢靴子的鞋尖,胸有成竹地下了定论:“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是吗?这么快?”唐月梨站直把安岚藏在衣服里的头发捞出来,手指在她的发根里穿梭,“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大英雄。”
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外面阴云密布却不落雨,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所有高楼的顶端,董事会的开会地点在蒋氏大楼的顶层,坐电梯到楼上就像跳进了乌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