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休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允和萧瑜二人,方才王允一跪萧瑜也看着跪下,看罢他起身上前将王允扶起,说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看把外祖父吓得连萧表兄也跟着一起跪下了”
王允瞄了一眼萧瑜,对方则默默低下头,“若我没记错,萧表兄今年已二十了吧,怎么外祖父还迟迟没有安排他入仕为官呢?”若说刚才刘休的几个问题对王允来说无关痛痒,那这个就有点难以开口了
自从上次因明贞皇后的事把萧牧推出去给自己顶罪,王允对萧瑜就有了芥蒂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晓,做什么事情总是有意提防或者躲着他,看见萧瑜就仿若看见年少时的萧牧,他实在害怕别说是举荐他入仕,连见到他都不愿意,王允原本打算弃用他
这次刘休特地下诏让他二人过来,此次也是自萧牧斩首之后二人的第二次见面,王允在见到刘休之前一直不敢看他,倒是萧瑜主动上前和他说话,他这一举动稍微打消了王允的芥蒂
如今刘休好端端问出这句话,王允心里也犯嘀咕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尴尬笑道:“阿瑜,好久不见他了也不曾来找过我,才过了几个月长高不少”
萧瑜把头埋的更低似乎是不想让王允看见他的情绪,王允没有正面回答刘休这个问题,这让他难以顺着往下抛出下句话,心里泛急但很快又压住强忍镇定,“孤听闻萧表兄骑射一绝,如今又正是为国效力的好年纪,最近孤收到一些折子纷纷让孤批准他们告老还乡,孤才发觉朝中臣子已然是寿命到底的老树,依孤看这朝廷也该栽种些新芽了,外祖父觉得呢?”
王允眉心紧拧面色沉重,他听懂刘休的意思,这是要他放权可是对于王允来说放权就等于失去对这个朝廷的控制;这会让自己很没有安全感,那种大权在握的滋味尝过一次又怎么可能轻易分给他人
王允躬身道:“陛下,据臣所知朝中告老之人还不过半,哪里像陛下说的那样老到干不动的情况”
刘休的耐心快要被磨没了,平静笑颜的外表下已经在咬牙,瞥见萧瑜对他摇头硬是强忍下来,好言好语劝他,“外祖父,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来的时候你便说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了,谁也没有那么能耐揽这么多活干,总是要歇歇脚松口气的对吧?”
“陛下说的是,既然陛下提起,臣突然想起右军衔这位置还无人担任,若是陛下没有任何问题便让萧瑜来担任吧!”
王允心知这次刘休请自己进宫小聚,不过是在给自己安插朝中党羽;王允意识到站在面前的外孙对自己已经有了杀心,他和当年的明帝一样都容不下他,这次不管愿不愿意都势必要交些权出去,既然如此那便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吧
刘休听后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样正好,萧表兄年少时便随父出征平乱,想必这些练兵打仗的事最是了解,外祖父若是不放心他人,萧表兄便是极好的人选”
王允连连称是,萧瑜听后立马跪在地上婉拒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一介武夫怎敢担此大任”
“萧表兄切莫谦虚过头了,外祖父都答应了你就回去好好等着领旨吧!”
“还不快谢过陛下”王允高声叫到
“臣谢陛下隆恩”
“咳咳......”王允又咳嗽了起来弯腰行礼道:“陛下,臣身体不适恐怕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还望陛下恕罪”王允已经顺了刘休的心意,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要开溜,刘休见目的达成也不会为难他便很自然的说:“外祖父可要多多注意身体,我让杨昭去备个软轿抬着您出宫”
王允急忙拒绝,“不必,陛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每每来宫里走路走惯了,一时让臣坐着轿子总是不踏实”
“那好吧!可孤也不能让外祖父单独一人回去,便让杨昭护送你离开吧!”王允领了这份心意,弯腰再次谢过刘休,自己后退两步便转身离开;直到王允走远,刘休立马转回脸色一副傲慢放荡的姿态坐到椅子上,掰这盘子里的龙眼干壳,嘴里吃着桂圆肉,对着萧瑜懒懒道:“人都走了还跪什么,起来吧萧表兄”
萧瑜从地上缓缓站起,刘休又继续道:“我已经帮你要了一个官职,若是你不能替我扫去障碍,你知道我不喜欢废物,今日那棵树你也看到了,是什么下场我想不用我多说,萧表兄心里也有数”
刚刚站起来的萧瑜听后随即又迅速跪下,郑重向刘休承诺:“臣定当为陛下马首是瞻,替陛下扫除障碍”
萧瑜喉咙滚动身体微微晃动,刘休懒得看他转过头挥手道:“退下吧,孤乏了”
“诺!”萧瑜从地上站起默默退下,走出御园的那一刻萧瑜松了口气,但是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找到王允,顺着之前来的宫道上,萧瑜迈着急步在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后,终于看到前面的王允,奇怪的是杨昭并不在他身边护送他离开
但是很快他便将这种事抛诸脑后,他向前边喊道:“舅公留步”走在前边的王允停下脚步刚一扭到侧面萧瑜就跑到了自己身边,说:“我们一起走吧!”
王允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依旧平静的往前走去,两个平行王允安定道:“你很聪明,与陛下合谋讨要官职,想必之前已经谋划很久了吧?”
萧瑜心里一跳吓得他忙道:“舅公也知道萧家如今就只我一人撑着,若无个一官半职傍身日后又要如何在这建邺立足”
“你是在怪我吗?”
“舅公怎么会这样想,您一直都是无衣心里最尊敬的长辈,我敬爱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您,更何况我要怪舅公什么?”
看着萧瑜满脸的疑问,一难以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但是在目前可以确定他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刻意的疏远他,“没什么?只是阿瑜啊,陛下性情无常你在他身边恐怕都是要处处小心,以后有什么事大可过来找我就好,何必去烦扰他,陛下不过是个孩子又能懂些什么,还好今日他要我给官职的人是你,要是换做别人我是万万不会松这个口的”
王允轻轻拍着萧瑜的肩膀,“舅公说的是,我以后少接触陛下就是了”他从萧瑜的言语中猜出他还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想必妹妹心菩是没有打算告诉他,这样也好不知道就不会那么痛苦,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总比清醒的活着要来的好些
二人聊着聊着就走出皇城门口,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萧瑜将他扶上马车还没进去王允就转过身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果然壮实了不少,你是我培养出来的将才,你做事我很放心”
言毕,他便钻入车内,目送着王允驶远萧瑜冷漠的眼神抬手轻扫肩膀,转身便要前往萧府的马车结果刚一抬脚,咻的一声钉在木板上紧隔着萧瑜一个拳头的距离,这让他身体稍微怔了一下,转眼一看一支弓箭上挂着一块玉牌还串着一张纸条
萧瑜将其拔下,定睛一看却是上次司马衍给自己那块玉牌一模一样,他打开纸条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南山一叙”
--------------------
第77章 沉醉不知归路
=============================
萧瑜将纸张撕碎撒进护城河里,随后转身大步走上马车,向车夫吩咐:“改道,去南山”
车子驱动坐在车里的萧瑜看着手中的玉牌,他知道这是刘瑾的邀请,直觉在告诉他刘瑾找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萧瑜还是决定前去,他很想知道刘瑾会和他说什么
入秋后的建邺展现出一片荒凉之感,郊外莫名多了些外地来的流民,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他们直勾勾盯着马车的身影远去,好奇在里面坐的贵人是谁?
前往南山的路程不远,萧瑜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以前在当刘瑾书童的那几年明贞皇后每到冬日都会带着他二人来这里赏梅,记忆里这里的梅花开得最盛最红,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梅花了
可是自打皇后去世,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一晃十几年过去这里的一切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没有太大差别,只能说物是人非,当年的两小孩已经褪去一身青涩,故友相见便各自怀揣着心事
萧瑜走上山顶,看见刘瑾抱着一只白猫,他白皙细长的手掌抚摸着它的背,眼里充斥着温柔与宠溺,萧瑜一时恍惚若是不走进去看,还以为他抱着一个孩子,刘瑾余光扫过知晓人已经到来便抬起头带着笑意看向萧瑜
他特意抬高了音调,说:“很不错啊!一入仕就做了将军,可谓是前途无量,我先道一声恭喜”
萧瑜回之一笑负手而立,望着这山间四周风景,声音低沉道:“太子殿下的耳朵都伸到皇宫里来了,才不过刚确定的事你就迫不及待要见我,怕不仅仅只是道一声恭喜怎么简单吧”
刘瑾从黎歌口中得知那枚玉牌是萧瑜给的时候,心里就打算要见他,从暗卫口中得知昨日他去找了刘休,虽不知他二人都商量了些什么,可想定然是与王允有关,刘瑾走前一步望向远处的建邺城
大雁横飞,自从父皇去世政变失败遭贬就再难踏足到那块地,明明目所能及却好像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屏障,只能从别宫溜出来到这南山顶上看几眼,思念他的家那个装载了他许多回忆的建邺皇宫,每每看到刘瑾心中就多了几分悲伤,皇宫已然是别人在住,那里的一切已经不再是属于他的
刘瑾很快收起这份伤感,恢复到方才平和的心态与萧瑜说话,“无衣,这一年来你也不好过吧!王氏在朝中如日中天你是他外甥孙按理来讲应会早早举荐你入仕才对,怎么到回来还要你费劲心思去求呢?”
萧瑜气息一进一出没有任何一丝波澜,目前还不知道刘瑾叫自己过来是何意,只能听着他说的话进行揣摩,他转身看向刘瑾,“这是我家里的事,殿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这个心思来打听我”
刘瑾低眸浅笑复又抬眼,“你不想和我说出来便不说吧,我也别无他意就是好奇问问而已,只是作为昔日好友,我还是提醒你一句,王氏势大当日我还是一朝太子时都不能将其扳倒,但凭你和刘休,你觉得能赢的过他?”
萧瑜瞳孔微颤定睛看着刘瑾,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出来的,可是换一种方式想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瑾的意思难道是想让自己与他合谋扳倒王允?
他低眉思索,想到王允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就恨得牙痒痒,“王氏欺人太甚,冷血无情,他能够杀死血亲便也能把我捏死,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一想到我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心里就恶心”
萧瑜咬着牙身体颤动怒火中烧,与他处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万分厌恶,若不是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恨不得提剑砍了他,剥皮抽筋刮了他的尸身扔进荒郊野岭里喂野狗
“眼下我们共同的障碍就是王家,若是无衣肯便与我一起扳倒他,没有一个家族能够持续繁荣昌盛下去,盛极必衰他一个老人撑着这偌大的家族,维持着王氏最后的荣华,倘若他一死剩下的便是一群虾兵蟹将,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萧瑜早就想了结掉王允,既然刘瑾有意他也正好犯愁,相比于孤身一人作战多加一个盟友也不是一件坏事,何乐而不为呢!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依现在的情形不好明着面跟他叫板,只能一点一点积累他的罪证”说到这里萧瑜无奈扭过头满脸写着一个愁字,刘瑾温声一笑,淡定道:“再强的人也会有弱点,而他的弱点或许只有无衣你能够发现”
刘瑾一句话点醒了萧瑜,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脸上的愁字瞬间消失,溢不住的喜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旧事,王允族中子侄在各地为官,每到一定时间段便会给远在京中的家主孝敬些礼品,而这些礼品里少不得整筐整筐串起的铜钱,近几年来天灾多发导致收成不佳,国库亏损的厉害,殿下不妨猜猜看这救灾的银两几经周转最后都进了谁的口袋里”
刘瑾面色一沉,他到不知王允背后还搞了怎么一出,当初自己监国的时候批阅的折子里,受到天灾的地方官员总是把情况描述的多么糟糕,言词里句句都在卖惨跟自己说银子不够,他一个众人簇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子哪里知晓当地真实的情况
折子上面说百姓有多么惨,派发下来的赈灾银不够他就批了,如今想来可谓是蠢笨,刘瑾一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羞愧,王家的吃穿用度都是京城里最好的,要不然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王兴,哪里有这个钱去纳一群的妾室进门,这里边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刘瑾倒吸一口气,心中莫名产生出一股挫败感,或许真的明帝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他陷入自我怀疑当中,但是眼下他不能沉浸在这里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更要除掉王允,剩下自己挖的坑以后再慢慢填吧!
刘瑾看着手上的猫,语调闲散又意有所指地说:“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二人眼神相对,彼此都知晓对方的回应,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他们相视而笑,为了共同的利益成了盟友
--------------------
第78章 扳倒王家(1)
==============================
次日清晨,萧瑜来到王府向王允请安,彼时二人正在书房,王允与萧瑜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咳......”
萧瑜见状忙不迭走到一处圆桌旁给他倒热水,听着王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萧瑜心里猜到他可能是染上风寒,他拿着手中的水杯走到他身边放其面前,关心道:“舅公,天气渐冷可要注意保暖,喝点水吧!”
王允咳得实在是厉害一把拿过水杯一口一口慢慢喝希望能够得到缓解,萧瑜坐回原位等着他喝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他透露着算计,萧瑜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低眉撇过头忽然想到一件故事便将身子往前倾向王允,开口说:“舅公,前些日子我出城路遇一处荒宅,经人打听竟知晓了一件趣事”
喝过水后的王允感到缓解不少,对于萧瑜说的这些他并不在意,只是他既然问了那么作为长者不好敷衍了事便随口一问:“什么趣事?”
萧瑜开始讲述:“那荒宅在城郊不远处的济阳村里几十年前也曾住过人家,祖上做过官传到第九代的时候这家家主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嫡妻所生小儿子则是妾室所生,因两人的身份不同所以这家主格外偏心嫡妻所生的大儿子而被冷落的小儿子心里不平衡因此憎恶嫡子,十岁那年受到母亲教唆谋害长兄,后来他得逞了紧接着又谋害起嫡母和阿翁,因第九代家主只有两个儿子,所以他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财产,没了束缚的他挥霍无度坐吃山空,不到两年祖上打下的基业就被他耗光了”
王允全当萧瑜这是在讲故事饶有兴趣的听着,萧瑜说话太多略感口渴正好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茶水,他也不管那么多端起就喝,王允追问:“然后呢?那户人家的小子后来如何了?”
萧瑜如愿王允将剩下的故事继续讲与他听:“疯了,听说他死的时候其死相格外吓人,具体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有传言说他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死的,自此这座宅子就此荒废至今,曾有一猎户在夜晚归家时路经此处,看见他的鬼魂在家门前四处游走,依我看他身前弑父杀兄创下罪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他自己造下的,佛家讲究因果,一开始种下什么果就会结出什么因来,是好是坏可都得自己受着,这一切都是阴司报应,舅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