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盲盲——佛阶【完结】
时间:2024-02-21 17:19:20

第19章 烟花不及你一分。
  沈丘回想起来,貌似一个秋天都没看见张爷爷了,张爷爷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刚给儿子买了车和房,儿子便车祸离世了,张爷爷的世界就此崩塌,三个女儿只能尽力养着父亲,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来看他。
  年关将近,张爷爷却停留在了旧年之中。
  柳不言对张爷爷没有过多的印象,只是记得他偶尔会和大家讲述儿子在世的丰功伟绩。
  “叫村长来,准备棺材吧。”柳不言轻轻地说了一句,这句话不像是安慰几个吓坏了的邻居,也不像是在提个有用的建议,她就是想说这句话。
  隆冬,葬礼,阴阳先生算好了下葬的日子,虽然外面的世界大多火葬,但农村,仿佛不存在世界上的某一片中。
  “张爷爷,就这么没了,真快啊。”沈丘叹息了一句,听着那凄惨的哀乐声ʝʂɠ,攥紧了柳不言的手,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神神叨叨的集会,有些紧张。
  全村人都在这里,和死去的老张道别。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他家三个女儿扔了钱就跑了,葬礼酒席什么的,一样没帮着办!”
  “白眼狼呗,还用说嘛?”
  “他家姑娘可真不行。”
  在这种场景中,柳不言竟然笑出了声,沈丘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记得我以前来姥姥家,能看见张爷爷打人,打完老婆打孩子,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强迫他的女儿记得他的好呢,他自己不也是,只记得儿子的好。”
  “哎呦,柳丫头,人多,你少说几句吧!”几个老太太回了头。
  沈丘看着柳不言,心思细腻的人总是那么动人,也向来那么勇敢。反正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便赌气般带着柳不言往回走,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两个人刚刚见面,“一年的时光好快啊。”
  “过年应该开心,怎么感觉你不开心啊。”柳不言真的看不见吗?沈丘用手在柳不言眼前晃了晃,确实看不见啊。
  “因为,我总有一种,我不属于这里的感受。”沈丘摸了摸柳不言的后脑勺,“你也不属于这里。”
  “你说得有道理,对了,刘洋洋呢?回家了?”
  “最近他不舒服,回去了,他说自己的死期快到了,这家伙嘴上总是那么晦气。”沈丘回想着刘洋洋那些个令人心痛的表情,强装出一丝淡定来。
  “他本来应该是个特别爱说话、特别吵的人吧。”
  沈丘点点头,“Bingo!可惜啊,上天让快乐小狗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家伙,他走之前说,三月份有个庆功会,邀请我们参加,他说那是自己死之前最大的一次活动了,你去不去?”
  “庆功会?”
  “嗯,一个游戏的庆功会,游戏界的大部分人都会前往,我之前不是搞游戏的嘛,相同的邀请函我收到了三封,他们还担心我不到场,就算为了庆祝刘洋洋的游戏上市,我也得去啊,这家伙死了,我就没什么特别好的哥们儿了。”
  “去吧,我陪你一起去。”柳不言有些兴奋,她很早之前就想出去了,但一直缺少这个契机,如今一举两得,她还是很开心的,唯一的不便,就是要麻烦沈丘了。“恐怕要麻烦你了。”
  沈丘把柳不言的手牵进了自己厚厚的羽绒口袋中,“不麻烦,刚好想和你一起去旅行,到时候,给你描述每一片风光。”
  两个人走了半晌,远远地,看见家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跺着脚,缩着脖子,一看到他们往这边赶,便大声喊道,“柳不言——”
  柳不言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宋朗吗?听声音,像是宋朗。”
  宋朗背着一个双肩包,神色有些凝重,却强挤出个微笑来,“开心吧,我过年来你这里待几天!”
  柳不言笑了笑,点了点头,“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来看看你。”
  虽然她这么说,但她从来没在新年的时候来过这里,柳不言带着她进了屋子,墙上的日历被一股风儿吹了起来,还有一周就过年了。
  村子里变得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在串门、走亲戚,沈丘帮柳不言码着字,觉得这家里实在是冷清,柳不言母亲今年没打算来这里看周老太太,其他亲朋好友也得过几天才到呢,周老太太虽然不开心,但也没挑谁的错。
  不够,这几天的宋朗变得没那么咄咄逼人了,更不怎么爱说话了,除了看柳不言写的小说,她几乎没在做其他事情了。
  “你们这是已经在一起了?”宋朗看着柳不言和沈丘已经突破了安全距离,才扬了扬眉打趣道。
  “哦,对,你还不知道,是的,我们在一起了。”柳不言往宋朗的那个方向看了看。
  “恭喜啊恭喜,我还很是羡慕呢,希望你们如果走向婚姻殿堂的话,也是牵着彼此的手同行。”
  沈丘点了点头,心里是大大的满意,“借你吉言哦。”
  新年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到来了。沈丘这几日没再去柳不言家了,家里来了很多的客人,大姑看着身姿挺拔,仍旧帅气的沈丘,摇了摇头,“你这还在农村啊?能待得住?还是你舒服啊,都不用找工作。”
  沈丘苦笑了一下,简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应该跳墙去问问柳不言,如果听到类似的问话,该怎么办。
  柳不言面对刚进屋的亲朋好友,显然在恬淡的笑容里,加了几分危险。宋朗可算是看到柳不言是如何对待亲友们的催婚的了,舌战群儒,只不过是冷清版本的舌战群儒——不仅让人反应不过来,且完全不高兴。
  柳不言主打一个自己舒服了就行,反正也是个瞎子,别人不会挑她的错。
  “咱们村王德顺家儿子,开工厂有钱了嘛!改天你和他相个亲吧!”
  “不用了,你要是喜欢自己留着。”柳不言应该出一本书,教大家如何呛人。
  “怎么说话呢,我是为了你好,你都这么大了,你父母容易吗?你都这样了就别挑三拣四的了!”几个长辈轮番攻击。
  “看来你们结完婚过得很幸福喽。”
  说完这句话,宋朗本以为柳不言的血条会缩短,没想到,那几个大姨张了半天的嘴,一句话都没反驳。
  柳不言露出个冷笑来,瞎了之后,战斗力却变强了。
  屋子里闹哄哄的,待柳不言拽着宋朗跑进院子里,才听见隔壁也有声音,柳不言转过头问宋朗是谁,“柳不言,是你男朋友,也出来了,真是太巧了。”
  “估计他们家,也是这种状况吧。”
  沈丘回头看了好几次,才放心地跳墙进来,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家家户户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儿和打麻将的声音,三个年轻人在当院,把下屋放置的烟花都抱了出来。
  “现在给各位表演一下放烟花吧!”
  沈丘拿出沈伟业的打火机,二话没说就燃烧了几个不同样式烟花的引线,“呲——”
  这声音此起彼伏。
  这样响了一阵儿,有几个突然就爆了出来,形成一簇绚丽的花火,宋朗终于能够热热闹闹地享受这种愉悦了。
  柳不言呆愣在原地,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柳不言,你听好,大文豪来啦。”
  沈丘清了清嗓子,趴在柳不言的耳边,“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天黑得早,如果你仔细看,这种黑色中夹杂着一丝透蓝。我们三个在院子里放着烟花,这个烟花各式各样的,面前这个最好看!它是扇状的,它亲吻到火苗后,渐次打开,发出白色、黄色、棕色和红色的光。”
  “你的朋友宋朗终于笑了,拿着手机拍来拍去,而这些光打在你柳不言的脸上,就变得异常柔美,我向来觉得,你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也很怕你被欺负,但你面对任何事情,都非常强大。现在你的表情,就很不可一世,我很喜欢,烟花不及你一分。”
  柳不言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她的发在寒风中抖动着,柔顺,还反射着烟花的亮光。
  “还有,我们的初见,就是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如今又迎来了这样日子,在这一年里,谢谢你,我觉得我的心态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沈丘说完,就顺着耳朵亲了一下柳不言的脸颊。
  柳不言的眼眶湿润了,她转过身,给沈丘一个精准且温暖的拥抱。“我也是,很开心。”
  宋朗转过头来,碰巧看见了这一幕,拿着手机拍下了这美妙的时刻,她跟着笑,笑,笑……然后悄无声息地流下了几滴眼泪。
  大年初五,周老太太家静谧如初。宋伟业也看着空旷的家,有些小小的难受。
  宋朗拎着行李,这就要走了,她转身拥抱了柳不言,抱了很久很久。“柳不言,和你一起过年很开心。”
  柳不言拍了拍宋朗的肩膀,“我也是,以后也要常来哦!”
  “我……”宋朗带着一个毛绒帽子,围巾垂在胸前,她用手窝着那围巾,都快要把围巾拆开了。
  “柳不言,我还是说实话吧,我订婚了。”
  “啊?”柳不言和沈丘谁也没想到,他们站在原地,觉得手脚发麻。
  “我订婚了……”宋朗痛哭起来,用她那发抖的声音说道,“我和那个相亲的男孩儿,订婚了,如果没错的话,元宵节前后就要举行婚礼了……”
  宋朗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悲伤,在一片雪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孤独、凋零。
  “柳不言,我抗争过了,结果就是这样,到时候,不用参加我的婚礼了。”沈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泪滴,转头一看,柳不言的脸色惨白,貌似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很久都没恢复。
  宋朗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抱住了柳不言,哭得稀里哗啦,“你们如果结婚,记得叫我。我的婚礼,你不用去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幸ʝʂɠ福的样子……”
  东北的风啊,狠命地吹啊。
  人和玉米杆啊,同根连着枝啊。
  一片灰色的大地中,宋朗坐上了车,消失在不远的村口。
  柳不言和沈丘往回走,一路上没人说话。
第20章 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救赎。
  本以为新的一年正要有新的希望,沈丘的母亲却回了村,刘梅在过年的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如今年关已过,就让丈夫看着水果摊儿,自己去两边看看老人们。
  刘梅给沈伟业买了一大堆补品和饮料,还带了一大兜子水果。她貌似根本没在意,沈伟业到底能不能喝,她一脸阴郁地坐在炕上。消化着沈伟业刚刚说的,一切有关于沈丘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现在每个月赚两千?”刘梅品味着这个数字,赚得都没有自己多,这个儿子生下来,到底有什么用啊。
  她气哄哄地跑去隔壁,门都没拍就闯了进去,沈伟业坐在空荡荡的屋里,有些后悔了,他的本意是告诉刘梅,你儿子没在虚度光阴,应该好好夸夸他,但是却起了相反的作用。
  刘梅先是和周老太太打了个照面,她飞快地寒暄了几句,就走进屋里,找自己的儿子,还没等着闯进去呢,就看见沈丘一脸不值钱的样儿,笑嘻嘻地拍了拍柳不言的脑袋。
  “沈丘——”
  一声尖利的吼叫吓得柳不言手一抖,手里的咖啡杯直接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沈丘抬起头,看见了愤怒的母亲,“我是叫你来休息的,休息三四个月给我出去继续拼!你呢!在这里待个没完了是吧!还在这里谈恋爱?你疯了吧!沈丘!”
  柳不言皱着眉,觉得这一年的美好时光,即将崩塌。
  “我们出去说。”沈丘下了炕,拽着刘梅就往外走,刘梅边骂柳不言边打沈丘,院子里,沈丘红了眼,“我春天就走,怎么,我休息一年也不行吗?我之前那么累,休息一下不可以吗?”
  “怎么累了?你告诉我,你之前怎么累了!”刘梅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出去那么久,带回来一分钱了吗?看看你的账户余额吧!没赚到钱怎么就累了!”
  沈丘站在原地,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在炸开。刘梅永远都更重视结果。
  也许大多数父母都是这样的吧,不知道那个鬼怪在后面拿着鞭子追赶,以至于休息成了最大的罪恶。
  马不停蹄四个字,貌似刻在了基因里,他们要求的,就是让孩子一直拼搏、一直努力、一直赚钱,他们不知道,甚至不会去思考,儿女无法赚到很多、拼到很多的原因,大部分源于他们的地位和资源。
  “你来农村我没说什么,但是你看看你,在这里做了些什么?自己被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是吗!她一个瞎子!和你走这么近,还不明白吗?沈丘,在我看来!你就是傻!”
  “我怎么傻了,我有什么可图的吗?”沈丘觉得,如果再和刘梅纠缠下去,只会越来越崩溃,在柳不言那里积攒到的勇气,竟然被刘梅三言两语吹散了。
  而且他们的战斗,打响在柳不言家的院子里,何其荒谬啊,如果柳不言听到这些争吵,她肯定会很难过。
  他硬着头皮、心平气和地和刘梅说,“妈,你要想沟通,我们回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好吗?”
  刘梅不是什么善茬,至少在教育方面,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所谓的严母,她哪会反思是不是严厉过头了呢?她自从当上了母亲,品尝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权利之后,连做人都显得笨拙起来。
  看着沈丘离开的背影,她又跑进柳不言的屋子里,“瞎子你听好,我不管你是什么作家还是臭写小说的,离我儿子远点儿!要是在一起了就赶紧分开!谁会娶你啊?你也不想想!”
  柳不言听着刘梅的声音逐渐远去,默默地从炕上试探着挪下脚去,她感觉出碎杯子的位置,默默地收拾起来,姥姥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做太多的活儿。
  这人轻轻地、慢慢地,一厘一厘地将那破碎的杯子扫进垃圾桶。
  接着,她又摸着炕沿儿,一步一步往外挪动。
  周老太太此刻正站在大门口,对着刘梅喊,“你要是为了骂我家不言,就别来了!泼妇!”
  柳不言把开着的屋门关上了,她其实有很多委屈想爆发,但就是哭不出来,这个状况,在她心里已经反复重播无数次了,今天才看到现实的版本。
  她笑了,这样才对嘛,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爱情,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救赎。
  沈丘和刘梅沟通了两天,才有了一个统一的结果——在这里整理心情可以,春天的时候,必须和柳不言断掉关系,且立马从农村滚蛋!
  刘梅离开了,还抱走了沈伟业种的大白菜和萝卜,走之前,她留给沈丘的,是一个白眼。“别让我白养你!”
  沈伟业抽着闷烟,“孙子,对不起啊,爷爷是觉得,你这赚钱算是很轻松的,和你妈说说,她就不催你了,你在农村陪陪我,我挺开心的,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沈丘摇了摇头,“我知道,爷爷。”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刘洋洋的癌症,也许是一件好事情,毕竟,现实很骨感,永久性的逃避才能以绝后患。
  得去看看柳不言了,他这次走的是大门,看见周姥姥时,他想解释一些什么,姥姥却直接示意他进屋,“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想好了就去做吧。得相信自己,也得相信下彼此。”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