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言说完这些后,又“啪啪”打起字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对吧,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多学习、多看。尽了最大努力后,死了也值得称颂。”
电脑屏幕上的那一行字,完全没有任何错误,这段时日,柳不言在飞速成长,可是沈丘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成长的。这件事,很可怕,但也带给了他很多力量。
还是初冬,院子里的阳光暖烘烘的,为了防止深冬的寒意入侵,姥姥站在高高的大长凳子上钉窗户,她刚才看了眼柳不言和沈丘,两人正忙着打字呢,就没叫他们帮忙,而是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那个长凳子。
每年初冬她都这么做,已经是个熟手了,她举着锤子钉了半天,一个钉子、两个钉子,看着钉好的第一块儿窗户,她觉得自己宝刀未老。
还有五块儿窗户,争取在落日到来之时全部完工。
“沈丘,我如今盲打得如何?”
“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的正确率了,好厉害。”
“多谢夸奖!”看着柳不言的笑容越来越多,沈丘也很是开心,无论自己行不行,至少在做开心果这方面,还是很成功的。
“哗啦啦——”
院子里突然一阵躁动,柳不言停下了码字的手,有些急迫,“什么东西裂开了?沈丘,你帮我去看看可以吗?是我姥姥怎么了吗?”
她那皱着眉头的模样让沈丘心中一凉,貌似真的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他急匆匆跑出了屋子。小院子里,周淑清仰面躺在地上,那木凳四分五裂地压在她身下,她扶着腰和腿,又疼又不敢叫出声来,沈丘急忙过去搀扶,可是,完全搀不起来。
伤得不轻啊。
“姥姥!我先打个120!再和柳不言说一声。”没过多久,救护车的电话便通了,那边的医生说,来到这个村子恐怕要好久好久,而且镇上的医院无法解决这种伤口,最好的方式就是,救护车从临近的城市往这边赶,沈丘也得开着车往外迎。
沈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放下电话,沈丘打算先和柳不言打声招呼。
“等一下......”周老太太呻吟着,“别和她实话实说啊——”
“放心吧姥姥,我知道!”沈丘急匆匆地进了门,拉起柳不言的手,“不言,你听我说哦。姥姥摔了一下,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最好查一下,所以,我要带姥姥去医院,你不用急,真的没什么事儿。”
“去吧。”柳不言的语气很是平淡,沈丘不放心地吻了吻她的眼睛,迅速地跑掉了。
过了半晌,院子里没人了,柳不言才开始哭出声来,她知道,一定很严重。她之所以没问那么多,是因为解释也需要时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尤其是,和她一个废人解释。
当初来姥姥家,美其名曰是和姥姥相互照料,没想到,一直都是姥姥照顾她,瞎了果真没半点儿用处,如今姥姥受伤,自己只能在家中等待着。
她流着眼泪、叹息着,摸索着往外走,院里的阳光倒是有几分明媚,可柳不言的内心始终悲伤,她欠了沈丘多少啊,如今数都数不过来了。
沈丘借了邻居家的破二手车,带着姥姥一路风驰电掣,周淑清在后座一边躺着、呻吟着,一边给柳不言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刘洋洋刚看完一集纪录片,就被沈丘一个电话叫去了隔壁柳不言家,他看着那女子正在院子里,默默地流着泪水。“柳不言?我是刘洋洋,沈丘叫我来的,你不用担心,小事情,相信沈丘!”
柳不言很快擦干眼泪,苦笑了一下。
“我相信,只是沈丘没有理由为我们家的事情奔走。”
“我以为怎么个事儿呢,对待沈丘的爱,你不用小心翼翼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沈丘也会这么做的,他人很好。对你的事情上心,也是因为他做这些事心甘情愿。”刘洋洋把她扶进了屋里。
“如果你们能一直在一起的话,我也算是参加二位的婚礼了,可千万别分手哈!郎才女貌的!”刘洋洋的微笑停留了几秒,就消失了,真希望他们明天就结婚,自己也算是在临死前见到了喜事。
“谢谢你,你不回去治病了吗?听说如果积极治疗,能延长三年的寿命呢。”柳不言歪着头,好奇心止也止不住。
刘洋洋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之前大家都和他说,你要多活一段时间,但如今,他觉得一年和三年没什么区别,早早离开未见得不是好事。
“活够了呗。”他淡淡地说。
“那明年,我祝你看到很多未见过的风景。”柳不言在桌前,打开了电脑,“对了,沈丘的朋友圈是什么情况?他发过我?”
说到这里,刘洋洋竟然欢脱了起来,“你是不知道,那还是夏天的时候,他拍了一张你们在村大院的照片,拍得还挺好看,不过一个字儿都没写,怎么?你们不是这个时候官宣的?”
柳不言浅笑,本想摇头,最终点了点头。
刘洋洋代替自己的兄弟,照顾了柳不言两顿饭,估计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家伙通常是在沈家做好饭然后送过来,看她吃完再送回去,分寸拿捏得很好,他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丘子这家伙怎么样了。
沈丘在入城那里遇见了救护车,把姥姥转移到救护车上后,开着二手车跟在救护车身后。
他第一次进医院如此手足无措,但人长一张嘴,他靠着细心和询问办完了所有手续,直到天黑,才等到了柳不言的母亲。
“老太太!告没告诉你做什么事儿要小心点儿!”柳不言的母亲虽然有着大嗓门和易爆体质,却被各种繁琐的程序闹得头晕眼花,最终还是沈丘帮她交了款,取了CT。
周姥姥看女儿来了,便让沈丘回去好好休息,毕竟连续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还忙了一大天,铁人也会疲惫的。
沈丘见姥姥没什么大问题,便和她们告别了,他一个人开着车往回赶,天空飘起了雪花,不知道柳不言在干什么,会不会担心自己。
第18章 等我沈丘病好啦!会用生命去拥抱你的!
夜晚,不知道是几时了,柳不言站在门口,接了满手的雪花,那凉凉的小东西落在手里,过一会儿就融化了,这是第一百一十片雪花,柳不言粗略地估计着。
她不愿去想医院里的姥姥,更不愿想为她奔波的沈丘,站在风雪里,能什么都不思考的才是勇士。
寒风彻骨,她翘首以盼,冻得脸蛋通红。
门口突然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是邻居家的那台大众。接下来,是细细踩着雪的脚步声,还有那股熟悉的气味儿——风尘仆仆、尘埃落定的气味儿。
一个紧实的拥抱,将柳不言拥在怀里。
“我回来了。”声音清亮、温柔,惹得柳不言心中一紧。
没等柳不言做出什么反应,沈丘就把她拉进了屋里,“等了多久啊?”
“没多久。”
沈丘笑了笑,吸了吸鼻子,“哦?没多久啊,那刚才站在门口的雪人是谁啊?”
啊?雪人吗?柳不言含着泪,破涕为笑。ʝʂɠ“也许是我吧。”
“放心,姥姥断了两根肋骨,没有较大移位,两个月就能恢复,只是做不了农活了。”沈丘拍了拍柳不言的脑袋,捏了捏她的脸蛋,“冻这么红啊,我摸摸。”
他贴心地摸了摸柳不言的额头,还好没有着凉,他松了口气,“十一点了,今天还要写吗?要写的话,我去开电脑。”
都十一点了吗?柳不言觉得沈丘绝对是脑子不清醒,便轻轻拥着他说,“我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人吗?快去睡吧!”
“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放假,你要多休息。”
沈丘笑了,“我可不是那么矫情的人,晚安了,你也不要瞎想了。”
多么美好的雪夜,多么美好的感情。
直到第二天,沈丘却发现自己还真起不来了,应该是昨天一路上跑得太远,冻到了。鼻塞还是小事情,他量了一下体温,四十度。
他摸着自己都觉得烫得厉害,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嘴里还在交代着,“告诉柳不言,我今天申请放假。”
刘洋洋狠狠拍了一下兄弟的脑袋,“用你告诉!也太不相信哥哥我了!”这要是平日里,他肯定自称爸爸,但爷爷就在旁边看着呢。
沈伟业抽着烟,看着孙子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叹了口气,“沈丘啊,爷爷我年轻时独自种菜拉粪肥,没一个比我能打的,村里第一个短跑冠军,就是你爷爷我十岁创下的丰功伟绩,除了糖尿病,我屈服了,剩下我都没怎么感冒过,你小子,体质不行。”
沈丘咳了咳,“你还高血压呢......能不能别抽烟了!”
“呦呦呦,这小子病好了?不是鼻塞吗?还能闻到烟味儿呢?”
“爷爷,我一只鼻孔是通的啊——”沈丘重重打了个喷嚏,沈伟业一声不吭去烧炕了。
柳不言听说沈丘病了,急得不行,可是又没什么能帮上的忙,直到刘洋洋从墙上翻进来,大声问道,“柳不言,你家有感冒药不!沈老头好久不感冒了,家里都是管血压的和胰岛素。”
“有,你等我找找。”柳不言开始翻箱倒柜。
“行,我先回去做饭了啊——”刘洋洋又翻了回去,他什么东西都学得超快,生火做饭、割韭菜、搬白菜,包括翻墙,也学得超快。
柳不言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药箱,她过于心急了,想要看看沈丘,拎着药箱就出了门,她茫然地摸索着,觉得自己可以走过去。
茫茫雪地中,她站住了脚,方向已经迷失了。
她摸着旁边的墙,默默往后退着,不知道鞋跟儿撞在了哪里,一屁股坐在了雪里,她皱着眉,这明明就是几步路啊,对她而言却像迷宫。
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去。
柳不言的背影孤零零的,感觉时间都静止了,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耳畔只有一道尖锐的嘶鸣声,紧接着是天旋地转。
刘洋洋被烧饭的烟呛了一口,跑回了屋子,“好兄弟,再等等,刚才问了柳不言,她说有药,咱们不用去镇上买了。”
“你怎么和她说的?”沈丘从炕上坐了起来,表情很是着急。
“能怎么说,就问有没有药,她说她找找。”刘洋洋擤了擤鼻子,鼻孔里都是黑黢黢的灰烬。
沈丘迷迷糊糊地下了炕,没等刘洋洋拉住他,就穿着羽绒服往外跑。
“不至于吧!”刘洋洋摸不到头脑。
沈丘穿着厚厚的拖鞋,一脚踩进雪地里,二话没说直接跳墙进去了,一转头,柳不言在院子的角落里蹲坐着,小声抽泣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急忙跑了过去,略带愧疚地喊了一声,“柳不言!”
爱情里最打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爱人焦急地叫着你名字。
柳不言茫然地站起身来,她那精致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抹灰色,沈丘拉着她的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怎么都没有摸她的资格,柳不言的白色小袄都变成了土灰色。
他顶着三十九度的体温,将柳不言横着抱进了屋里。
这时他才看见柳不言紧紧握着的药箱,沈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给我送药啊!”
他把被子堆在柳不言的身上,还插上电,把电热水袋塞在柳不言的手里,柳不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搞得无比愧疚,她默默告诉自己,以后要好好对待沈丘。
“药我拿走了,谢谢你的药!”
柳不言乖乖地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沈丘就是觉得她那样子很美,他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柳不言以为这便是结束了,却未想到这人拿着两份儿饭、一盆菜又折返回来。
“吃饭喽,猜猜这个味道是什么菜?”
“酸菜吗?”
“聪明啊!奖励一块儿肉!”沈丘的鼻音重的厉害,可他没管那么多,他刻意和柳不言拉开距离,用公筷给柳不言夹菜,就连盘子里的菜都分成了两半,中间隔着一道分水岭。
柳不言貌似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些丧气的话煞风景,想了半天还是咽到肚子里去了。
沈丘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了,“你放心,”他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柳不言,“我爱你,所以,我对你的好,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我不愿意做了,我会和你说,但你现在看我,非常乐此不疲呢,你得到了我的好,我也得到了‘对你好’这件事带来的满足感。”
吃完饭,柳不言伸出双臂,等待着。
“干嘛?想抱我啊?”
“嗯,”柳不言有些傲娇,“亲亲你,不可以吗?”
沈丘满意地笑了,“不行哦,感冒了,听我现在的声音,给你表演个单田芳老师吧!”说着,他就模仿了起来,为了不让柳不言的双臂尴尬,还塞过去一个娃娃,“柳不言——等我沈丘病好啦!会用生命去拥抱你的!超级大病号要去吃药啦!”
下午三点,沈丘早就撑不住回去睡觉了,可是柳不言还坐在炕上微笑着,她不是疯了,而是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她喃喃自语,“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上帝。”
沈丘吃光了柳不言的药,病总算是好多了,这天,他拖着刘洋洋来到柳不言的院子里,“叮叮咣咣”地敲了半天,终于把周姥姥没做完的事情好好地收了尾。
院子里还没收的菜,沈丘也都摘了下来,放进了下屋,也就是储藏室。
一切都干完了,刘洋洋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开了,谁让沈丘是亲哥们儿呢?他叹着气,继续窝在温暖的炕上追剧。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喂?什么?真的假的?”
他在炕上坐起身来,表情很是开明,“好的好的,庆功宴我自然会去!”
放下手机,他有些兴奋,之前他参与的一个游戏项目成功上市了,钱已经打在他银行卡里了,数字真是可观啊,虽然这个项目自己不满意,但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虚拟币啊!他一蹦三尺高,春天来临的时候,就可以去参加庆功宴了!
记得当时有个主要的技术问题,还多亏了沈丘的帮忙呢!庆功宴说不定可以一起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赚了钱,但是花不完了,不过能留给父母一些积蓄,这人间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接近年关,姥姥从医院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束缚带,看着家中一切井井有条,她甚是欣慰。柳不言的新小说有了一些回声,沈丘的自豪感满满的。
这天,沈丘拉着柳不言在大道上走来走去,他们终于心平气和地牵着手走路了,沈丘正一本正经地给柳不言描述着眼前的风景。
此时,白茫茫的村庄里,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几个顶着白发的老太太貌似在谈论着什么,举止夸张。
“走,带你去看个热闹。”沈丘拉着柳不言往前走。
但是不能什么热闹都凑。
两个人刚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奶奶吓得直跺脚,“老张死咯——”
“老张在屋头都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