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有两个呢~
童言稚语逗得永嘉公主一乐,眸光稍垂,刚想说什么,瞧见她腕间南红色,神色诧异,“这是谁给你的?”
这些时日,白珠儿顾不过来,莹姐儿都是住在云七堂的,衣裳首饰,自也是永嘉公主给准备的。
她这里却是没有这南红玉,更别说这显然是给小姑娘用的手镯。
莹姐儿眨眨眼,“婶婶给我的呀~”
肉乎乎的手指往门外一指,“就小叔追着的婶婶呀~”
永嘉公主:“……”
这礼贵重,改口倒也没错。
她也该备媳妇儿礼了。
还有敬茶,得寻些好茶叶来。
戚钰可不知道老娘都想着喝媳妇儿茶了,接过等在门口的长随手中的包袱,跟着谢蕴跳上了马车。
问月抿唇笑,与车夫坐在车辕上。
谢蕴当真心累,瞪着那不要脸的。
这次竟是连衣裳鞋袜都自己备了,她摇摇头,无力恼他。
戚钰将葡萄剥皮,喂到她嘴边,“啊……”
谢蕴脑袋往另一侧扭:“……你自己吃。”
好好一颗葡萄,被他剥的坑坑洼洼,汁液流到了手上,她当真张不开嘴。
戚钰‘哦’了声,顺从的放进了自己嘴里。
谢蕴脑袋扭回来,眼不及抬,便倏地被他掐着下颌撬开了齿关,温热的葡萄渡进了她嘴里。
她含着那颗葡萄木愣愣的,脑袋轰的一声响,炸得满脸红。
啊啊啊啊啊啊!!!
哪有他这样的?!
那始作俑者却是丝毫不觉羞,吮了下她的唇便分开,身子靠回了车窗边,翘着脚,舌尖明晃晃的舔去唇上湿亮,哼笑着调侃她:“小娘子当真会享受。”
第80章 称心如意
日渐添秋凉。
朝堂上, 近日动作不断。
先是官家没升反对政改的副宰执为宰相,反倒是提了年近五旬,在邺都无根基的吏部尚书为宰相。
风向瞬间倒, 众人还未动作, 官家又下旨,将王观外放去青州。
众人心疑, 官家这是愿意政改还是不愿?
若说王观失了圣心, 可那一同被外放的还有承安伯府的萧言齐,此人如今可是官家跟前的红人, 明眼人都知道, 官家这是有意提拔萧言齐,先前更是让他直接入了六部之首的吏部,这般殊荣,是几年科考的贡士皆未有过的。
不管旁人如何想, 王观收拾东西准备赴任青州。
谢蕴得了消息,犹豫片刻, 还是让人去准备了吃喝药草之物备着, 另外, 从铺子里拿了些男子的厚衣衫大氅和棉被。
不等让人送去, 傍晚, 王观提酒而来。
他今日穿了件棉布袍子, 站在院门前树荫下, 唇角勾着些笑, 四目相对,他晃了晃手中酒坛。
谢蕴倏地湿了眼眶, 咽下喉间泛起的酸涩,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王观走近, 与她身侧坐下,酒坛也放在石桌上,温润笑道:“从前怎不知你这般爱哭呢?”
谢蕴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掏出帕子遮住眼睛,不愿给他瞧这般丢脸。
他知道的。
那日不欢而散后,他们再未见过。
谢蕴不敢去见他,怕他断了往日情分。哪怕如今日这般,不见,便可当作只是生气。
可他今日来了。
思忖见,脑袋被轻轻拍了两下,耳边听王观说话。
“那日吓到了吧。”
绢帕飞快吸去眼眶中的湿意,又迅速盈了水润,谢蕴抿着唇没出声。
她知道他是问,见到那个掌着生杀大权的人。
怎能不怕?
若是行将踏错,她会如何,她提及的王观会如何,她身后的谢氏又将如何。
越是想,越是后怕的紧。
“官家前几日将我宣去,与我说,你那日替我求情,问我,可愿背负千古骂名,我应了。”王观语气清淡,字字句句缓慢。
谢蕴眨了眨眼,将帕子从眼睛上拿下来,扭头看他。
王观也瞧来,笑了笑,“我此番去青州,便是要将武将掣肘斩了。”
谢蕴心口狠狠一跳,忽的起了几分希冀,“那……伯父伯母……”
王观轻轻摇了摇头。
谢蕴心头的希冀顿时散了。
也是,门阀之事,如今虽是不经王观之手,可人尽皆知,此事是他而起,怎能乞求宽宥?
“我明日便要启程了,走得急,没法陪你过生辰了”,王观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木盒子递给她,“这是生辰礼,提前给你。”
谢蕴伸手接过,刚要打开,脑袋上被轻敲了下,她抬眼,不满瞪他,“到底是多寒酸,竟是不让瞧?”
王观勾唇笑,“知些规矩,生辰时再打开。”
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白瓷酒坛,“今晚,先将生辰酒吃了。”
“可敢喝?”王观笑问一句。
谢蕴心口顿了下,咬着唇低声:“倒是怕你不敢。”
说着,又有些难受。
事既是做了,隔阂便难消。
王观却是道:“对你不设防,从前往后皆如此,没有怪你。”
他说着叹息一声,“只是心疼你,竟也能藏这般大事,小姑娘长大了,智谋也有长进,只盼着你安稳,无需为我谋求这许多。”
谢蕴听得这番话,难免有些动容,热泪盈眶。
太丢脸了,今日第二次了。
王观瞧见,笑着打趣道:“不是吧,又要哭?”
谢蕴瞥他一眼,淡定的擦掉眼泪,“想得美。”
王观轻笑一声,打开了酒坛,在她的那只上轻磕了下,“喝酒啊。”
谢蕴拔掉簪子,发髻顿时散落在肩头,她手指插入发间,揉了揉有些疼的后脑,脱了软底绣鞋,曲腿盘坐在椅子里,抱起那只白瓷酒坛,仰头喝了口。
清凉,辛辣混着甘甜,滑入喉咙。
激得她打了个冷颤,瞧那初上的月都清明了些。
两人一如那晚,静静喝酒。
只气氛好上许多,偶尔牙尖嘴利的拌上几句。
王观走时,夜色已深,与她道:“明日不必来送我。”
谢蕴抱着酒坛仰头瞧他,“那不显得你凄凉?”
王观低低笑了声,“我愈是凄凉,官家才能心软些。”
他说罢,转身往外走,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我走啦,不必送。”
谢蕴靠在椅子里,瞧着那道渐渐模糊的背影,忽的想。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1]
她愿他,称心如意,不坠青云志。
.
王观还是凄凉着走的。
他与萧言齐一同出城,后者亲友相送,依依惜别,他两辆马车,四五个随从,孤零零于一旁看。
谢蕴今日,再次被宣诏入宫。
今日棋局,不过一个时辰便分了胜负。
官家心不静,纵然她有心让上几颗棋,也得了胜。
谢蕴起身,敛着眉眼侯在一旁。
半晌,听那轻叹似的忧声:“你说,朕是会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谢蕴眉心一跳,宽袖下的手不觉捏紧,慌忙跪下。
官家谨慎,墨守成规,守着太宗太祖时的旧制,怕这江山在他手中有损,他要完好的将这重担交给后世儿孙。
他怕啊,如今朝中肱骨仍是先帝旧臣,也依先帝在时教导的那般,让几家制衡,稳固朝堂,可这皇帝,没有那般容易。
他想好好守着这江山,他可以没有大功德,后人道他无才无能,庸庸碌碌,也不想损了根基。
可诚如面前女子言,天下大治,千载一时。
扪心自问,他也想百年后史书评一句: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起来吧”,官家淡声道,又问:“王观是今日启程?”
“是。”谢蕴颔首。
刚起身,却是见他从一旁拿来了雕花描金的漆木匣子,打了开来。
“给你的。”官家指着里面那只玉牌道。
谢蕴眼底神色骤变,垂首道:“民女无功无德,不敢受陛下赏。”
“拿着。”淡淡两字,却透着帝王威严。
谢蕴深吸口气,上前双手接了。
“日后拿着它,入宫来与朕下棋。”官家道。
谢蕴:“是。”
官家目光落在棋局上,淡道:“时辰不早,去与皇后辞行,便出宫吧。”
谢蕴今日以皇后之诏入宫,出宫自也该去辞行。
她行礼罢,静默退出了暖阁。
外面小宫女带着谢蕴往皇后宫里去。
经过御花园,却是见一美人儿卧榻于水榭,美婢环绕,奉茶捏肩。
谢蕴余光轻轻一瞥,收回视线。
小宫女神色稍变,似是想带谢蕴换条路行,却是听一声娇斥――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见了我家贵人竟是不知行礼?还有没有规矩!”
谢蕴轻轻咬牙,与小宫女对视一眼,转身往那水榭去。
“民女请贵人安。”谢蕴垂首屈膝道。
美人儿轻掀眼皮,懒懒瞧来,“你是谁?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谢蕴微微抬头,旁边跪着小宫女禀报道:“回容妃娘娘,这是谢娘子。”
“是个美人胚子”,容妃轻轻嗤笑了声,稍坐起,身边婢女跪着为她穿鞋,“你们是从皇上殿中出来的?”
好一副美人懒起倦舒容,若谢蕴此时不是跪在这儿,少不得多瞧两眼。
但现在,倒是无心于此。
小宫女硬着头皮回:“是,陛下得知谢娘子好棋,便下了一局。。”
她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但也只是外院洒扫的宫女,比不得近前伺候的。
“我说是怎的闻到了狐骚味儿,原来是狐媚子啊”,容妃掩唇娇笑,眼中却是讽刺。
身边宫女也是满脸嘲讽的瞧着谢蕴。
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
谢蕴霎时冷了一张脸,自顾自起了身。
“大胆!娘娘不叫你起,你竟敢擅自起身,还不跪下!”容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厉声呵斥。
谢蕴淡薄扫她一眼,“皇后娘娘还等着民女,容妃娘娘多担待吧。”
她狐假虎威,话说得也算不客气。
说罢,便转身欲走。
忽的,啪的一声,上好的白玉茶盏碎在了谢蕴脚边,茶水打湿了她素净绣鞋。
小宫女刚一动,又哆哆嗦嗦的跪好。
“本宫让你跪下。”容妃斜眉入鬓,娇唇一点红,颐指气使道。
谢蕴转身,却是瞧着那满面怒容的人未动,“民女受皇后娘娘宣诏入宫,你岂敢动我。”
她语气寡淡,脸上连一丝怒意也寻不出。
可她越是处变不惊,容妃怒意便愈发的盛。
没使唤宫女,容妃腾的站起,几步过来,伸手拉扯谢蕴,“跪下!”
谢蕴眸底闪过些什么,宽袖下手微动,只听一声裂帛起,半边腰带竟是断了,连带着那枚龙纹白玉啪的摔碎在地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谢蕴似是被推搡着跪在了那堆碎茶盏上。
近处的宫女登时神色大变,手慌脚乱的跪下,身子簌簌发抖。
容妃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等怒不可遏的发作,便瞧见那素白裙摆染出了一朵朵血花来。
小宫女顿时哭了,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来扶谢蕴。
谢蕴半寸未挪,脸上神色也未变,轻轻拂开她的手道:“劳你去禀皇后娘娘,据实以告。”
小宫女抹了把眼泪,刚一起身,便被容妃一把抓住,“你敢!”
美人儿不如方才惫懒,视线稍落,瞧见什么,面色倏然大变,咬牙切齿的看着谢蕴:“你竟敢陷害本宫!”
谢蕴面色平静,跪着不语,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膝下染红的血迹愈深。
无心害人,那叫陷害。
如今这是,玉石俱焚。
第81章 白玉微瑕
水榭本就与官家的殿阁相去不远。
如谢蕴料想那般, 不消一刻钟,官家匆匆而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身着鹅黄襦裙的福安公主, 小姑娘面色焦急, 只碍于规矩在,行在官家身后侧。
水榭中一片狼藉, 宫女跪了一地。
唯一还站着的容妃, 瞧见官家过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 向前迎了两步, 微微俯身见礼,委屈喊:“陛下……”
嗓音婉转,当真余音绕梁,可惜官家没看她, 视线落在谢蕴膝下那刺眼的血污上,眉头紧锁, 厉声斥道:“闹什么?”
官家身边的跟着的大太监被示意, 连忙疾步过来, 弯着腰作势要扶谢蕴, 只是握着拂尘的手不及碰到她一片衣角, 倏地瞳孔一怔, 慌忙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官家不悦斥道。
跪得圆润的身子簌簌发抖, 刚要开口, 身边一道清淡姑娘音抢了先。
谢蕴就着跪姿行一大礼,沁出冷汗的额触在手背上, “回禀陛下,陛下方才赏民女的玉牌碎了。”
福安神色懵懂, 什么玉牌?
要不要跟戚钰说啊,可是它都碎了G。
官家神色一凛,“毁坏御赐之物,你可知那是大不敬?”
身处帝王座,一句诘问让众人胆战心惊。
谢蕴神色语气却是未见起伏,“回陛下,民女知道,只是玉牌毁坏,与容妃娘娘有关。”
“你胡说!”不等话音落,容妃厉声反驳,声音尖锐刺耳,“分明是你故意栽赃陷害本宫!”
谢蕴却是抿唇不言了。
福安在旁边着急,小声道:“父皇,先让谢娘子起来吧,她流血了……”
官家沉沉‘嗯’了声,又吩咐人去宣太医。
福安急急跨入水榭,小心翼翼的将谢蕴从碎瓷片中扶起来。
旁边跪成一团的大太监极有眼色,适时递上了一只圆凳。
稍一动,谢蕴倒吸口凉气,额上又疼出一层冷汗来,唇脂都压不住发白的唇色。
福安在宫里见多了罚人的手段,但再见谢蕴这般,依旧禁不住红了眼眶。
呜呜呜……
她来晚了!
亏得戚钰还那般相信她,将谢姐姐的安危托付给她……
“仔细说来,怎么回事?”官家沉着脸色在榻上落座。
这是要追究的意思。
容妃神色一动,生怕谢蕴再说什么,抢先开口:“陛下,是妾身的不是,这位娘子路过水榭,妾身瞧着眼生,便将人请了来吃茶,谁知这位娘子不懂规矩,不给妾身行礼便罢了,趾高气扬的说,皇后娘娘在等她,竟是连一盏茶都吝啬的吃,妾身这才略施惩戒,教她跪下,是她自己跪在碎瓷上的,那玉牌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