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依(重生) ——舒位【完结】
时间:2024-02-22 23:06:18

  方如逸点了点头,对杜迁道:“今日与杜公子畅谈一番,甚是尽兴,将来若有机会,再向公子讨教。”
  说话间,包好的熟铁送了过来,杜迁接在手中,客气两句,转身离开。
  没等出门,他却顿住脚步,似乎犹豫了一阵,才回身过来,对方如逸道:“可否请方姑娘借一步说话?”
  方如逸有些诧异,但还是跟着走到一旁,杜迁压低声音:“我近日知道了一件事,或许对姑娘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公子请说。”
  “官营的淳桦铁冶下月就要裁撤,以后军中生熟铁都由私铁坊来供,方姑娘不如照我今日说的那个烧制之法,炼上几炉子的熟铁,等招单会一出来,也好有所准备。若真能接下朝廷的单子,将来你这私铁坊定能长久地做下去。”
  方如逸大为吃惊,不知他一个与自己才见了两面的人,为何忽然说起这些秘密来,迟疑片刻道:“裁撤淳桦铁冶的事,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杜公子多半是从令兄那里得知的吧?这事还没过明路,公子怎么告诉我了?”
  杜迁道:“方姑娘独自一个撑着方家家业,实在辛苦。你说得没错,此事是朝中机密,我本也没准备说的,刚才不知怎的,见姑娘对坊中事务如此上心,就,就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还望姑娘莫要告诉他人。”
  “杜公子不觉得我在生意场上泡着,两手铜臭,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我怎么会这么想!”杜迁有些着急,音调也高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方姑娘正正经经做生意,凡事亲力亲为,只有那等没见识的,才会瞧不起姑娘。”
  方如逸心中动容,越发觉得杜迁是个明理通情之人:“公子今日告诉我的事,我记住了。如此恩情,将来若有机会,一定回报。”
  杜迁背了手,笑道:“只要姑娘坊中的炉子,能再帮我炼上几块好铁,我便万分欢喜,别无他求了。”
  “杜公子以后只管来,凡是你要的熟铁,我一概只收本钱。”
  “那我就先谢过姑娘了。”杜迁一拜,想了想又道:“军中熟铁的标规若是拿不准,烧制之前来杜家给我递个信,我一定过来帮姑娘掌掌眼。”
  方如逸欣喜道:“多谢杜公子相助。”
  杜迁转身去了,余照上前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姑娘,杜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他把淳桦铁冶要裁撤的事告诉我了,叫我早做准备,争一争给朝廷供铁的单子。”
  余照一脸惊讶:“他也知道这事?姑娘,他为何帮我们?”
  方如逸缓步走到厅中,慢慢坐下:“他是个明事理的,说见我独自撑着家业,实在辛苦,就跟我透露这个消息。”
  “这位杜公子,还真是个好人,又有才学,又有见识,也不像京中那些多嘴多舌的,瞧不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只可惜他是个庶子,没法参加春闱,否则如此大才,一定能得朝廷重用。”
  方如逸听了也是感慨:“谁说不是呢。对了,林掌柜回来了不曾?”
  “已经回来了,刚才本来要来见姑娘的,但杜公子还没走,就在院子里跟伍师傅说话。”
  方如逸起身往后院走:“他可是问得标规了?”
  余照笑道:“他满脸喜色,定是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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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软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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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如逸进了院子,果然瞧见林掌柜正在和伍十九说着说什么,两人脸上都很是兴奋。
  “林掌柜回来了。”她上前道。
  林掌柜忙把她请到一边,见四周无人靠近,才道:“东家,军中熟铁的标规小人问到了,说是炼铁时的煤炭是七成,木炭三成,出炉的熟铁一定能通过检验。”
  方如逸点了点头,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刚才杜迁已经把这个标规告诉了自己。不过,眼下也算是佐证他所说的话,并无虚言。
  “这几日,你和伍师傅就把第二只炉子架起来,先试着烧烧看。虽说我们得了配方,可真要烧出合规的熟铁,只怕还得好些时日。”
  林掌柜抱了手:“刚才伍师傅也这么说,东家放心,这都交给我们。烧铁的炉子本就烫得很,眼看着就要春尽,天气一热,姑娘在坊中待着也是难受。等我们烧出合规的熟铁,再让姑娘来瞧也不迟。”
  方如逸觉得他说得在理,毕竟自己半点不懂铁冶,在院子里也是白待着,万一搅扰了他们的活计,就不好了:“行,你们尽管放手去做,账上的钱若是支完了,派人到我家里说一声,我去想法子。”
  “那就先多谢东家了!”林掌柜拱了拱手。
  离三月初还有十几日的光景,伍十九带着工匠们把新做好的烧铁炉,在院子的另一头架起来,又从京郊四处购来产地不同的煤炭和木炭,一样一样试过去。直忙到二月底,才算得了个与军中熟铁颇为相似的,派人给方如逸送了信去,请她来看。
  想着自己毕竟在铁冶一道上不大通,杜迁家中有工部官员,他又对军中用铁十分相熟,当晚,方如逸命人给杜府递上一张邀帖,请杜迁明日过私铁坊一叙。
  次日,天光甚好,方如逸的马车在坊前停下时,杜迁正在门前下马。
  “杜公子到得好早!”
  杜迁闻声回头,见是方如逸,恭敬地拜了拜:“昨夜,姑娘的邀帖一送到我家,我便猜出姑娘的铁坊应该有所得。”
  方如逸一边请他进门,一边笑道:“杜公子果然聪明,我的帖子上可一个字都没说。”
  “如此良机,眼下三月将近,知道的人只多不少,就算姑娘无所行动,我也会催姑娘争一争单的。”
  “我听说,京中好几间私铁坊都购置了新炉子,又四处搜罗生铁柴炭,想来也是得了消息,在费心准备着。”
  杜迁笑了笑:“炼制熟铁需要时间,再有七八日便是招单会了,他们开始得太晚,再怎么赶,只怕也追不上。”
  说话间,两人进了后院,伍十九和林掌柜早就等着了,工匠们却都不在。见杜迁跟着一块来,他们脸上露出些吃惊的神色,方如逸见状,忙道:“淳桦铁冶要裁撤的事,杜公子也知道。他颇通铁冶,又晓得军中熟铁的标规,今日我特意请他过来,帮我们掌掌眼。”
  伍十九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东家,争单的事干系重大,这几日烧铁,我跟林掌柜一个字都没透出去。今天东家过来一块看铁,我怕事情泄露,就让干活的全回家去,算是歇一日。”
  方如逸点头道:“如此甚好,再过几日,招单会的消息就要出来,到时候告诉大家也不迟。”
  林掌柜引着众人到了新立起来的炉子边,指着摆在地上的三块早已冷却的熟铁,道:“东家,杜公子,这三块铁的烧制配比都是七成煤炭,三成木炭,用淳桦矿山里产的生铁烧出来的,只是煤和木炭的产地不大一样。”
  杜迁蹲下身,细细瞧了一回这三个形状奇异,未经锻凿的熟铁,半晌后,他盯着中间那块,道:“可否借锤子一用?”
  伍十九赶紧拿了铁锤和钳子过来,杜迁挽起衣袖,一手持锤,一手握钳,夹起那块熟铁,走到烧得毕毕剥剥的炭盆边,把铁块塞进去。
  不多时,那铁块开始翻红,热气也涌起来了,杜迁把熟铁夹出来,抵在锻铁石上,抡起锤子奋力敲打。
  打铁声当当在耳,院中铁花飞溅,方如逸忍不住后退几步,暗自吃惊杜迁一个瞧着那般文弱的书生,竟有如此大力铮铮的一面。
  敲了一盏茶的功夫,杜迁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很快搁下锤子,把有些变形的熟铁丢进冷水中。
  “杜公子,是哪里不对么?”方如逸忙问道。
  杜迁拍了拍手,放下衣袖,仍变回一个书生模样:“这铁太软了,虽然极好锤锻,可若是制成弓弩的箭头,朝树干射的时候,只怕连整个箭头都没不进去。”
  这一点,方如逸倒是听得明白。
  箭矢有轻重之分,可就算是轻箭薄箭,也不能低于标规,否则箭头太软太轻,杀伤力就会大大降低,上了战场发挥不出效力,反而成了累赘。
  “杜公子,会不会是生铁的缘故?”林掌柜问道。
  杜迁摇头:“京中的生铁,都出自淳桦矿,没有什么两样。依我看,还是煤炭和木炭上出了问题。”
  他转到炉子后,拾了一块还没烧过的煤炭,轻轻敲了敲:“这煤不是城北的煤山出的吧?”
  伍十九惊诧地望了一眼林掌柜,赶紧道:“这是武县的煤。”
  “武县的煤不行。”杜迁把煤炭扔回筐中,两手一拍,打落煤屑。“哪里的煤不经烧,半个时辰不到就成渣了,烧出来的熟铁也便不够硬。”
  他转身对三人道:“你们得去城北的煤山买煤,否则再怎么烧制,都达不到军中标规。不要怕本金高,一旦拿下朝廷的单子,以后源源不断的生意进来,绝不会亏本的。”
  方如逸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多谢杜公子指点,与朝廷牵线,本也指望着做一个长久生意。我家一门子的武将,上了战场,就是要靠箭矢刀枪保命,自然要上心些。”
  她思索片刻,对林掌柜和伍十九道:“二位,别怕花钱,即然做了,我们就做到最好。今日便请二位去城北的煤山一趟,能买多少煤炭,就买多少。照儿——”
  她伸出右手,余照连忙从袖中摸出一叠宝钞,交到她手上。
  “这些宝钞你们先拿着用,今日我回去,从别的账上再支一笔银子过来,开炉子多烧几回熟铁试试。”
  林掌柜接在手中,不住地点头:“即然东家下定了决心,我们便是不吃不睡,也要烧出合乎军中标规的熟铁!”
  说罢,他和伍十九立即牵了马来,出门往城北疾奔。
  方如逸想起什么,对余照道:“照儿,木工坊的账本你可带在身上?”
  “奴婢带着呢。”余照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
  “你去耳房里算一算,看看眼下能支出多少银子来。”
  余照答应着去了,方如逸在院中转了一圈,盯着那只新立的烧铁炉,若有所思。
  “方姑娘在想什么?”
  声音一出,她这才记起,杜迁还未离开,回身时脸上便带了丝歉意:“杜公子,刚才我忙着安排事,却把你忘了,还请莫怪。”
  杜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重又挽了衣袖,夹起那块打了一半的铁,锤锻起来:“若姑娘舍得,便把这块软铁赠予我,如何?”
  “自然可以,我还怕杜公子嫌弃它呢。”方如逸忙道。
  杜迁把铁块插入炭盆中,握着锤子的那只手对她挥了挥:“方姑娘请退开些,免得被铁星子溅上,毁了你一身的好衣裙。”
  方如逸依言走到一旁,站在墙角看杜迁打铁,炭盆里不断涌出的热浪,冲得他额头冒汗,可打铁声却一下一下,有力稳当,并不曾被眼前的滚烫逼乱了心神。
  想来他是个沉稳端方,遇事不慌的。
  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没能托生在杜家大娘子的肚子里,一个庶子的身份,竟就将他的青云路,齐齐斩断。
  方如逸暗自叹了口气,她本以为杜迁不过是个卖主,来来去去的,左右还是陌生。却没想到,这几日倒是阴差阳错地见了他好几回,自己心里也对此人生出不少欣赏和同情。
  “呲——”
  通红的熟铁落入冷水中,腾出一阵热气,方如逸见杜迁搁下锤子,立在冷水盆前等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打好的铁块夹出来。
  杜迁从袖中取出一块素帕,包裹住那物,递到她面前:“方姑娘,这个送你。”
  竟是一把还未打磨的匕首。
  这还是方如逸头一回亲眼见着,一把匕首如何被锻造出来。她心中好奇,正要伸手去接,杜迁却掌心一覆,把匕首收了回去。
  “方姑娘,这匕首还没装柄打磨,眼下还不是送你的时候。”杜迁把它塞进腰间。“再过几日罢,等你的炉子烧出了新铁,我再把匕首送来,提前与你贺喜。”
  方如逸背了手,笑道:“那我就先谢过杜公子了。只是你三番四次帮我……不如等将来拿下官府的熟铁单子,我再备礼送去杜府……”
  “敢问方姑娘,可曾与哪家结亲?”
  杜迁忽然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有些小心,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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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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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短短一息,方如逸心中却飞驹似的奔过无数念头。
  结亲是大事,杜迁绝不会无端端问起,他到京中,本就是因为婚事,杜家给他寻的亲再好,也好不过心里喜欢的人。
  眼下他问起自己的亲事,想来是对她方如逸存了念。
  论说家世门楣,杜迁并不差,他一直在山南苦读,才学品貌都是上乘。
  这段时日,自己与他相谈甚欢,他并没有瞧不上自己抛头露面地做生意,还时时相帮,处处关切,甚至把裁撤淳桦铁冶的事,都透了出来。
  仔细算算,他的确符合自己对郎君的要求,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自己的婚事得是一场算计,她所求的无非是一个不拖后腿的夫君,如今这样的人已然出现,就算心里无意,也不能随意放过。
  此时此刻,她又想起江与辰,心中有些苦笑的意味,可到头来,也不过被一句世事捉弄按了下去。
  即然没可能,还不如早早收了心思,往前走,往前看,做她此生该做的事。
  方如逸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自从与梁王断了亲,这几年一直忙着生意场上的事,家父家兄又远在漠北,实在顾不得婚事,便一直耽搁着。”
  杜迁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忍不住上前一步:“敢问方姑娘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方如逸神情滞涩,别过头去道:“无有。”
  “方姑娘,我……”杜迁似乎又惊又喜,犹豫了几回,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杜公子,儿女亲事都是父母做主,我如是,你也如是,断然没有自己给自己说亲的道理。”
  一句话暗示到此处,若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杜迁忙不迭地点头:“方姑娘说得是,我不过是好奇,觉得姑娘你这般人品样貌,城中的公子们定是要媒人踏破了你们方家的门槛,这才多问了几句。”
  方如逸回过身来,认真望着他:“杜公子,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沾了父兄的光,这才做了什么高门贵女。我爱财,不愿放弃生意,京中的世家未必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嫁进门去。
  我曾与梁王结过亲,又因此同何家还有陈家积了怨,对许多贵家公子而言,并非良配。所以这些年,京中嫁娶不断,只有我门庭冷清,从不见一个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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