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错坟后她掉马了——酌以【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2 23:07:11

  正午之下,无论是马匹还是随性的人,都如路边低垂的草叶似的垂头丧气。
  “锐罗,还有多久?”忽归忍不住了,掀开马车的垂帘问道。
  从早上开始,罗娅就说自己头晕作呕,车上全是饼子和奶块,根本没有清茶一类的东西顺顺她的不适。
  直到这会儿也什么都没吃,昏沉沉地躺在戈云腿上。
  忽归心疼妹妹,得赶快走到城中去,找个大夫为她看看。
  锐罗戴着顶竹斗笠遮太阳,听到叫声后,动作迟缓地回头看了看。
  离开驿站已经过去了一半路程,想要进城,还需再走一半,只怕晚上才能到都城了。
  眼看着马儿走得越来越慢,随行的勇士们浑身也被汗水浸透,锐罗忧心地蹙起眉。
  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虽说在恪州三道因为人多眼杂怕暴露身份而很快启程,可恪州离都城千里,一路奔波人仰马翻,大家都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草原风凉夜亮,真是怀念啊。
  锐罗给自己灌了一口水,回复道,“小王子,还要走一半呢。要不要停下修正片刻,前方似乎有河道。”
  河是都城护城河的源头,从山隙中缓缓淌出。正在背阳阴凉处,多少还能减些暑热。
  “好,就去哪儿。”
  冷水溅到罗娅脸上时,与暑热的昏沉相撞,一下子激醒了她。
  “唔!”
  手上湿漉漉的,泼水的是她的哥哥。用手臂撑住她的,是戈云。
  戈云比罗娅大一些,身形也大,她整个人都陷在个戈云的怀里。看着哥哥担忧的样子,罗娅狠狠喘了几口气。
  第一次来中原,这大崇的都城,竟然是这么难受,让人毕生难忘。
  “怎么样,还难受吗?”忽归问道。
  罗娅点点头,凉水的刺激过去,那种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感觉,又潮水般涌上来了。
  正愁该如何是好时,背后一个老汉的声音,突然就传来。
  “你们几个小娃娃,这是怎么了?”老汉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麻衣,袖口挽到手臂,脚上穿着草鞋,肩扛一方扁担。
  前面的筐放着吃食,后面的被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清。
  他头发已经花白稀少了,用布巾在头顶盘起来,看着老实和善。
  忽归又向他身后看去,那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头上也戴着斗笠,手中拿两把农具,一个又平又薄,另一个细细长长。
  草原不事农桑,很少有农具出现,忽归只见过铲马粪的铁铲,所以猜想这两位应当是附近的庄稼人。
  “呦,是不是受了暑气了?”老妇人走过来,看到罗娅红彤彤的小脸,怪心疼,“可怜呦这大热天的。”
  老汉则不然,眼睛留在在三人身上打转,又看了看远处的锐罗等人,问道,“你们不是大崇人氏吧?老远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一行人虽然已经换了汉人装束,然相异的长相根本难以伪装,尤其是戈云这褐色的卷发,和绿色的眼睛。
  娄讫人的血统,比游北与中原的差异更加明显。
  忽归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拱手作礼,“老伯,我们等是随掌柜来大崇走商的胡商,这是我弟弟和掌柜家的小姐,一路实在太过遥远,天气又热,有些受不住了在此修正片刻。”
  见这个年轻人端正有礼,老汉了然地点点头。
  “你们赶巧啦,今年这都城不知怎的,四月还在阴雨连绵要裹厚衣,到了夏日又酷暑难耐,天道不仁啊。”老汉后头看看自己的妻子,“把饮子拿出来给他们分一分吧。”
  老妇人应声,从扁担前头捧出个大罐子来,掀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便散发出来。
  锐罗一直探头看着这边,也好奇地走过来。
  “这是,什么药汤吗?”忽归见罐中之汤颜色极深,气味又苦,复杂得很,不由问道。
  老妇人拿着个竹舀,盛了一碗率先递给罗娅,“这你们可就不知晓了,我们习惯管这叫饮子,其实就是清热消暑的草药熬制的凉茶,放在井中冰镇,带着去陇上做活时喝的,喝了就不会中暑气了。”
  罗娅伸手接了过去,戈云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碗“饮子”,半路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这下子不光是罗娅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忽归也愣住了。
  老妇人乐呵呵笑着,“怎么,还怕有毒啊?我们都喝这个!”
  这一句话,提点到了忽归,他再次看向戈云,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戈云的嘴角还淌着褐色的茶汤,他用袖子随便一抹,那双绿色的眼睛幽深不见底,也同样望着忽归。
  众人喝了老妇人的饮子,过了一会儿罗娅也缓了过来,不再软绵绵地,恢复了些许生气。
  她将鞋子脱掉,挽起衣服在河边戏水。
  时不时将掬一捧泼向旁边的戈云,他便任由她泼,顶多是水进了眼睛,眯了眯。
  忽归远远坐在树下,看着自己的妹妹。
  老妇人和老汉也是农闲来此休息的,便坐在忽归旁边,几个人说着闲话。
  “你这个兄弟,莫非是看上人家掌柜的女儿啦?”老汉啜一口饮子,笑眯眯问道。
  忽归猛地回头,“怎么会?”
  他下意识便反驳了这个说法。
  戈云不该,也不能,以这个理由靠近自己的妹妹。
  娄讫灭国归咎游北,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戈云到游北为质,他的一切行为都其心可居。
  “怎么不会啊?”老妇人一脸他少见多怪的样子,“我看你跟小丫头更像是兄妹些,你也是那掌柜的儿子吧?妹妹还小,你这个做哥哥的接受不了也理所当然嘛。”
  被戳穿了的忽归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可是她还小呢。”
  “不小啦不小啦!”老妇人摆摆手,“这在我们中原,叫做青梅竹马呢,再过个几年小丫头出挑了,就可以定亲喽!”
  忽归未经人事,也不太懂男女之情的含义。师父教授给他许多中原男女表达情爱的诗句,他也似懂非懂,实在太过含蓄。
  今日经这一遭,中原人也不全是繁文缛节嘛。
  不过他现在更加担心的,是罗娅。
  万一戈云带着什么想法接近她,伤害她,她什么都不懂,可如何是好。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啊,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
  老汉摇着蒲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悠悠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你如何得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呢。”
  “对了。”忽归一转话题,想起些正事来,“两位都住在都城近郊,上了年纪,下田这种事,怎么还要自己做?”
  说到这个,老妇人便收敛笑容,长叹一口气。
  “税高啊,农税今年又加了两成,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家中种着几亩麦子,两个儿子都被征去给陛下修行宫了,也有一年未见归家了。只有我们俩这两把老骨头能去干活了,不然交不起税,便要被抓去的。”
  崇皇兴建行宫一事,忽归早在探子的奏报中有所了解。
  按理说帝王想修个行宫居住,本不是什么违背天理的事,就连他父王也有多顶王帐。
  如果国库宽裕,民众生活安稳,修建行宫根本不需要征税。
  按照老妇人所言,“又”加了两成税,那就意味着也不是头一次加税了。且即便是农户家中,也要征丁去做苦工,这便意味着一件事。
  大崇既没钱,也没人。
  那今年的封赏,能发得下来吗?如果崇皇发不起封赏,召游北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告别老汉夫妇之后,忽归一路心事重重。
  一半是因为罗娅,一半是因为新帝的目的。
  破天荒地,忽归将罗娅从马车里放了出来,允许她坐在马上,由自己带着她走。
  这样戈云就不会和她待在一起了,忽归想。
  “动什么,小心掉下去!”罗娅不停地向前仰,忽归轻斥道。
  “……哥,你真的不热吗?”
  “我想坐马车。”
  罗娅蔫蔫地,像只没吃饱的小羊。
  忽归:“……”
  消息传进崇安殿时,沈琅抱着他那浑身上下都是红痕的小美人,隔着屏风在听礼部来人的汇报。
  “这……陛下?”半晌没听见回复,薛平眼看大臣欲言又止,出声提醒了一二。
  小美人是金峰送来的,照着陈昭瑛的长相寻的,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皮相相似,骨相却远不及陈昭瑛。
  整个朝廷,只有金峰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亵渎先皇后,帮着沈琅来侮辱自己的嫂子。
  小美人的皮肉在沈琅指下拧着,没一会儿便显现出乌青的一片。
  碍着屏风外有人,她又不敢出声,只好强忍着痛,蹙着眉,红着眼。
  这便是沈琅想要看到的。
  陈昭瑛跪着求自己放过宣城时,也是这么一副不情不愿苦大仇深的苦脸。
  “要来便来,叫鸿胪寺找个驿馆安排下去,没事别安排觐见。”心情舒畅了,沈琅一把将怀里的女人丢开,松垮着衣袍绕出屏风,没骨头似的窝在椅子上。
  “是。”这事就可以不归礼部管了,可是封赏一事,又得礼部来冒死请问,“臣请陛下,那封赏游北之银钱,户部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谁说朕要给钱了?”沈琅忽然拔高声音,“派出去那些废物怎么还没找到宣城?”
  “陛下的意思是……”
  沈琅目光戏谑。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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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没几年之后——
  沈琅:“你要干什么?”
  刀架在脖子上
  阿姀目光戏谑
  “你说呢?”
第68章 投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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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天光大亮,蝉鸣不已。
  今春玉兰树开花不景气,叶子却长得十分喜人,绿得发亮。
  阿姀换了件十分轻薄的裙子,精神饱满地站在院子里喂兔子。
  这三只兔子也不知雌雄,总觉得白色那只近日不对劲,总是拔灰兔子身上的毛。
  云鲤照她的吩咐,从厨房拿来了好大一个麻袋,忧心忡忡地站在后面。
  这……
  再怎么说,虽然现在知道了褚参军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
  把他的桃子摘光吧。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阿姀手上拿着半根萝卜条,有理有据地问道,“今年气候异常,现在才巳时就已经热得不行了,果农的桃树都晒坏了,桃子那么贵,摘他几个桃子怎么了?”
  对啊,大牢都没让你蹲,摘几个桃子怎么了。
  “况且。”阿姀再一细想,“种桃子不就是给人吃的?让它们烂在树上有什么意义,褚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要什么桃李满天下,但凡他老师知道了他私……那些行径,都要气得从坟头跳出来了。”
  碎碎念叨的语气,像是被稠热的空气搅得心烦意乱。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大部分商人离开恪州以后,一切算是回归了正途。
  先是龚嵊在城中安顿下来,算是正式坐诊了杏安堂。随后是褚晴方提了束脩好酒,拜了龚嵊做个关门弟子,入了杏林。
  学堂的选址还在原地,由衡沚手书一封送至公堂,很快便审批下来开始动工了。
  章海算作筹建人,在阿姀的提议下,召集商会的大大小小商家,宴至昌庆楼,一一游说大家伙儿出钱。
  起初几乎没人愿意投这种慈善的钱,都觉得是打水漂。可家中子嗣入学名额这事一提出来,又见众人两眼放光,心中动摇起来。
  阿姀明里暗里地提点章海,向来富而不仁的,就多宰一点。反之,为人厚道又诚信经商的,即便投些小钱,也算是添砖增瓦,好意同样收下。
  算了算自己的家底,加上之前借衡沚的钱都还干净,只剩下了三百两。
  周嫂子听说她要筹建学堂,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善事,也从自己的私房中拿出三百两来凑了凑,算是功德。
  于是见水长东的掌柜,又是召侯的新夫人,才开业不久都拿出了六百两来,只怕是老底都掏空了,众人也不好意思抠搜。
  加上人家章掌柜都“好意说明”了,筹建的资金越多,今后大家的孩子们念书的环境便越好,这哪个做父母的还能不掏钱?
  于是很快,钱也凑齐了,人也雇好了,只等着开工万事大吉。
  章海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营建的能力,加之忌惮校场那事,生怕人到高位被别人构陷,便自己和夫人商议之后,自行放弃了这个名声。
  阿姀便白天在铺子和学堂两处来回跑,夜里回去还要盘账再写挽联和喜联。人忙得晕晕乎乎,连累着衡沚每日公务缠身,还操心着她在路上的安危。
  书房的长桌去掉了所有的摆件,两人一人一半,各自忙自己的事。
  好不容易昨日有雷雨,木头和砂土遮掩了还是有被浸湿之处,今天是无法动工了,阿姀才算得到了一日的休息。
  心里装着事,等人便也等得不太耐烦,阿姀摸着白兔子那圆滚滚的身子,忍不住问,“衡沚还不来啊?”
  说是要摘桃子,衡沚昨日夜里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连日辗转在公堂和校场之间,还往楼关去了一趟,来回了七八日,许久是没有一同放松的机会了。
  想要的哪是桃子,只是一起罢了。
  不过这只兔子,真的不是怀孕了吗?
  “云鲤,哪天府里要有人病了请大夫,顺便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问题。”
  虽然让医人的大夫来医兔子,阿姀自己也觉得奇怪。没有专门医家畜的方士,万一它真的生病了,总也不能由着它死了吧。
  万物皆是生灵。
  衡沚没来,而是令云程过来传话,说已经在褚府里等着她了。
  阿姀躁郁的情绪,此刻随着一大清早就炎炎灼人的日光一起,达到了不可招惹的巅峰。
  “主子还说……”云程掂量着她的脸色,声音愈渐低下去。
  “说什么?”
  人是笑着的,话里话外却总像是多说一句杀无赦的样子。
  眼一闭心一横,云程只当自己是个传话筒罢了,“说让您把那麻袋丢了,这用不了,主子已经拿了好些大竹筐去了。”
  两个人看着阿姀咬紧槽牙,朱唇也随用力的动作而微微翘起,一个念了句阿弥陀佛,一个已经开始为小侯爷烧香了。
  褚府卸下了参军府的匾额,显得更加门庭冷落。加上四周都有兵卒看守,饶是那桃子长得大又水灵,连只鸟都不敢来偷啄。
  站在门口,甚至已然闻到桃子的清香了。
  来帮忙摘桃的人,也便是今日闲暇下来不用开工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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