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重又看了看地图,不甚明朗,“渗透?”
“安插奸细,安插眼线,利用任何一个可能抓住的机会,妄图不折一兵一卒将楼关收入囊中。”衡沚明眸如炬,多了两分锐利,“游北人贪得无厌,今岁又受天气之碍缺水缺粮,若是冬日侵袭,如今便会派遣细作入城了。”
前一封信件,正好是燕陇道暴雨发洪请求拨款赈灾的公文。
后一封则晋升了两个无功校尉。
这两处,是有所关联的。
前后的因果联系起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一闪而过。
仿佛遁空般思索片刻,阿姀恍然大悟。
“天要下雨,便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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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想是真的不现实,卡了半天还是动笔把这个地图画出来了orz,把它的范围再无限扩大,以备后文写得不卡(苦笑)
命中注定的一些思维导图
第70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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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暴雨发洪算是近河之地常有的事。
且到了初秋又是北地雨季,雨水不断,则抗洪不断。大水褪去必发疫病,届时就算弱守易攻,入了城后也无干净水粮补给。
碍于水情,燕陇道与恪州主城的联系必将更加密切,传信的路上人不通则有马,马不行则有鹰,一日信必达,增援必将更快。
这一切都是阻碍游北人弃西攻东的理由。
所以欲胜,则只能攻西。
“但,你为何如此肯定,游北最快动手一定是在今冬?”
驱蚊的香在脚下烧尽了,衡沚又捞了一颗新的,重新点燃,“都城传来的消息,新帝于朝会接见游北王子,并无赏赐,干干净净地走了。算一算传信的时间,这几日该要到平州了。”
都城与恪州之间,平州是缓冲之地。进了平州,便要考虑如何返回游北的路程了。
若要借道原州,路程起码再加一个月。
若是就近原路走恪州,有些风险却节省了时间。
“你还有都城的消息啊?”阿姀很有些心动。
衡沚扬眉,“想打听东西?”
阿姀没搭声,眼中却很纯粹。
“有个办法教你。”衡沚捏了只笔,打圈勾画下楼关的位置,“明日去问问褚惠,他们邶堂在都城有据点,自会有办法打听你想知道的。”
这倒也是。
阿姀转念,却又打心眼儿里并不想与邶堂沾上什么密切的联系。
若想得到什么消息,其实最多不过去封信给崔夫人就行了,可阿姀又不想这么干。
养育自己这些年,本就是她受苦了,岂能再因这些牵扯她进来,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被文臣口诛笔伐,甚至一辈子刻在耻辱柱上的。
“没什么,就是问问。”阿姀敛眉,随口答道。
一切都等到进宫时,再做打算吧。
衡沚捕捉到她些许低落的样子,想了想,拍了拍,“坐过来些。”
做什么?阿姀不明所以地扬了扬眉,但也懒得问,心里还想着别的事,便凑近了些。
直到寻常挽弓握刀的那双手落在她颈侧,轻轻一捏,掌下皮肉倏地开始酸痛时,阿姀才忍不住皱着脸缩了缩。
“别躲。”衡沚手腕一转,又转换成扶住她肩膀的动作。
暑热本就令人胃口消减,连日来又一刻不停地忙,阿姀似乎又瘦了。衡沚看着自己的掌心拢着她,完全淹没了她肩膀的轮廓。
“日日低头,都不怕脖子锈住。”
也就起初那几下酸痛特别明显,之后阿姀便愈加觉得松弛下来,头晕的症状也消减了许多。
忍不住仰起头来,享受着小侯爷金贵的双手按揉肩膀,阿姀望见了夜幕中点点发亮的星子。
“就是习惯不太好,总低头看东西,你又岂非不知。”嘟囔两声,心里那点闷的东西,也随之消散了,“忙着做大事来着,好不容易学会的一点招数也快忘光了。”
衡沚的力道十分得宜,既不会下手太重,也不会太轻而起不到功效。总之是有些按摩天赋在身上的,就如同小时候习字练习笔锋或是学弓射靶所必要修习的力度一样。
就是当下去东街支个摊子,大约也能挣不少的。
阿姀心想。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口口相传的习俗,落到今年,也不大好用了。
暑热持续到了九月初,从榴花开到桂花,学堂的修葺都已然完成了最复杂的地步,只差添置些家具的时候。
水长东堂中。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如醉摘下幕篱走进来,扑簌着自己的衣裳,“那东家家中种太多桂花了,风轻轻一吹,便吹得我浑身都是。”
香气也冲人,像是整个人掉进桂花酒里似的。
一切芳香的物什,果然都是可远观而不可近。
周嫂子在折元宝,阿姀坐在她身侧的位置看账,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晚春的丁香,秋日的桂花,是一个比一个浓烈。”周嫂子扬着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着歇一歇,“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方才喝进去一口水,如醉赶忙咽下去,迫不及待地回话,“她倒是敢!就是个老儿子成婚,办得难道要比皇上登基还隆重吗,也不看看祖坟上烧不烧这青烟呢!”
听着的两人笑得更甚,周嫂子手中的金纸笑得捏不住,人都倒在了阿姀肩膀上。
东家便是近日水长东新接的一单喜事,这家的老爷早逝,老夫人仅有一遗腹独子。
郎君人年已逾而立,自小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只可惜书读得也马马虎虎,迫于母亲的压迫,考了三五次才得了个末名的秀才罢了。
旁人家的儿子十七八岁便定下了亲,其实他也是一样的。只是自小定亲的哪家小门小户,中了秀才之后,老夫人又觉得家门有出头之望,瞧不上人家姑娘,盛气凌人地退了婚。
郎君还是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姑娘,郁郁了许久,以至于再无成婚的心思。
后来他也没中举,老夫人既失望又生气,寻了媒人挑拣了五六家,终于相中一个将将十六岁的娘子,定在了九月十六成亲。
人便寻来了,婚事托付给了水长东操办。
那日老夫人来时便盛气凌人地,真把这做生意的事看做吩咐了一般,两眼瞧人头顶,“我公公是做过刺史的,虽夫君早逝,也是正派之家言情书网,仅这一个宝贝儿子成婚,铺张倒是不必,但要办得风风光光才好。”
随后递了几版方案给她,她却仍不满意,不是嫌成本太高,便是嫌仪式太简洁,不够守礼。
连给女方家下聘的大雁,也要托水长东来寻,有一根杂毛的都不要。
好不容易磨下了主要流程,这几日又卡在了铜镜上。
连理枝纹的,挑拣太花哨,团花纹又说太繁复不够大气。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祥云纹篆刻瑞兽的,算是大喜的日子一个好兆头吧,老夫人又看上了福寿纹的那一个。
阿姀苦口婆心地劝导,说年轻夫妇成婚,哪有送福寿纹铜镜的,不合寓意。
且猜那老夫人说的什么话?
金簪一扶,理所应当似的,“弄那么花哨的纹样,我个老妇守了几十年寡,又怎么用?嫁进我家门不就是我家的人了,自己家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华而不实。”
阿姀登时有些端不住笑脸了,几度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您这一身行头,也不像是守了寡日日素服闭门的人呢。
那老夫人,“怎么,我是花了银子的,若做不成,我即刻换别家去。”
郑大在后头盘点货,听了都不由笑了两声。
偌大个恪州,除了水长东,还哪有做得了这门生意的店家。
可当召侯夫人是吃素的,装得花架子不成?
几个人悄悄一合计,生意呢是不做白不做的,至于人家以后怎么用这镜子,那便是家事了,谁也管不了。
如醉擅长挑这些东西,便自告奋勇去筹备。
福寿纹的这面价钱不贵,但镜面不亮,跑了几十里送到东家手中时,她又觉得不够亮,打回去返工。
如醉秉性直,且这些年即便身落红尘,也因才情容貌受人仰视,哪里这样被挑拣过。
不过她似乎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似的,再磨了镜子之后递上门,与那老夫人不知说了什么,现在倒是顺风顺水,再没多过事了。
再过至多一个旬日,便是正儿八经的成婚日子了。
今日如醉又上门,是这恶婆婆又开始挑拣人家新妇喜服的事了。
“你们猜她今日说什么来着,说看了送来的喜服,觉得衣服太惹眼了看着不端庄。”如醉几乎是将杯盏砸在桌上的,显然又为新妇不平了,“那衣服与他老儿子的绣样差不多了,只在衣袖处多了些而已,因是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一次,漂亮些无可厚非呀!”
阿姀和周嫂子一同点了点头。
十六七如花似玉的年纪,喜欢漂亮的衣服再正常不过,何况是喜服。
“你怎么说的?”忍不住八卦的心情,急切问道。
如醉这时开心了,嘴角一翘,眼波流转,“我说既然如此,你也换上漂亮衣裳不就得了。大喜的日子,若是家中的女人都穿得不漂亮,客人不觉得咱家没落了?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想通了似的,也顾不上我了,径直出门买衣裳去了。”
阿姀敬仰地竖了个拇指给她。
如醉便又叹着气,“这些年轻娘子们嫁人,便都会遇着这种事吗?枉我从前还一心想着成婚,给自己寻个靠山呢。如此看来,还没被男人辜负,便要被男人的老娘辜负了。”
这种事阿姀自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周嫂子却有些心得。
“那你可说对了,还没入门,舅姑便要给新妇立起规矩来了。我那村子里,都是这样的。”周嫂子一边折,如醉打着下手往篮子里装,“除非性格特别和顺的家姑不甚苛待以外,哪有做人新妇不受委屈的?”
阿姀曾见过新嫁娘,家中父亲善制琴,母家远在桐县,只试衣定尺寸时来过恪州。小娘子长得白白净净,沉静贤淑,性格也温婉,几乎不会驳人。
她的父母也是和善人,这与家中教导有很大关系。
反观老夫人那样子,咄咄逼人不说,老儿子却唯唯诺诺,事事都不敢自己做主。
据媒人所言,初次见面还是人家小娘子率先问好的。
嫁进了这虎狼窝,小娘子的以后可怎么过呢,阿姀咳声叹气,不免替旁人操心。
不过这操心却不无道理。
院子里养的一窝兔子急了还会安静地打架呢,何况是人。
意想不到的事,终究还是在大婚的正日子那天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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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中学教室楼下有一排丁香树,一到春天那叫一个头疼,十米之外好像都闻得到味道。。还有绿植刺客石楠,修剪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旦靠近就开始人身攻击(救命)
第71章 婚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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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沚果然料得不错。
赶了个清早,风尘仆仆的车队随着所有进城的百姓一起,疲惫地进了城。
为了能按照游北王回信的要求,尽快返回游北,更重要的是将妹妹安稳地带回去,忽归与锐罗商量之后,还是铤而走险借道恪州。
今年暑热异常,其实若借商队之名,应当在八月末就返回的。
守卫问起之时,锐罗熟稔地答道,是因多个伙计中了暑气多休息了一阵,才延误了返程时机。
又将伪造的豫州文书拿给守卫,这才算是顺利地过了关口。
已然九月中了,在这里多耽搁一些时日,便会多一分不确定的风险。若父王有了起兵的念头,还来得及回去将沿路所见与大崇朝臣的情况与他详述。
落脚的驿站今日反常地吵嚷,忽归坐在大堂中,一边端着杯子,一边不爽地看着罗娅坐在戈云身边。
回去了之后,一定得与她母亲说清楚,尽快将戈云调走才好。
省得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届时被骗得一无所有。
来来往往的人,自廊下穿堂而过。并不像是打尖住店的,更像是为了筹备庆祝什么,红绸已经挂上树梢了。
忽归对锐罗递去一个眼色,锐罗心领神会地起身,往柜台那边去。
“小哥,这数月未来,店中可有什么喜事吗?”锐罗笑着,将手中的一把铜板放在桌上,“来几个小菜,洗洗尘。”
“好嘞客官,您稍等!”跑堂的伙计往后厨吆喝了一声,旋即回过身来,答锐罗的问题,“明日店中是有桩喜事的,城中韩家的公子娶妻,新嫁娘家远,定在咱们店中出阁。”
原是这样。
锐罗了然地哦了一声,余光瞥见自家王子端着的杯子放下在了桌上。
“若是您愿意看这个热闹,明日一大早韩家便要来接亲了。”伙计面露喜色,借机炫耀着,“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店,那从前召侯夫人也是在这里出阁的呢!”
“原来如此。”
答谢之后,锐罗返回了桌前。
“人多眼杂耳目众多,一会儿告诫所有人,明日无事一概不要出客栈。”忽归面色如常,低声吩咐道。
屋外树下。
“不行,这个位置不对,向右一些。”如醉换上了便于干活的衣衫,挽着袖子在树下指挥客栈伙计垂挂喜绸。
“如醉姐,你再看看正了没有。”伙计攀在高高的树枝之上,挎着喜绸余下的部分问道。
这树是有些年头的大树了,本就高而陡。如醉有些怕高,看着就觉得心惊胆战,是而赶快退了两步,看新改的位置。
脚下一硌,如醉失去平衡身体向后仰去,模糊感觉倚靠到了一个人,便下意识张开手臂维持,才踉踉跄跄算是没有一起摔倒。
转过身一看,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怕是彼此都撞疼了,如醉便赶快道歉,“抱歉抱歉,未瞧见姑娘,没伤着吧?”
姑娘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手上拎了个酒坛子。
如醉见她踮着脚,想必是方才踩疼她了,便想将她的坛子接过来,好能蹲下去缓一缓疼劲儿。
可没想到这姑娘把坛子往怀里一夺,人瑟缩起来,一副害怕的样子。
如醉便也愣了片刻。
那姑娘只低声说了句“不妨事”,人就快步走进了厅堂。
真是奇怪了。
“所以,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成衣铺中,如醉正赶上遇见了前来拿喜服头冠的阿姀同周嫂子,便一五一十将这事讲了一遍。
“是有些奇怪。”阿姀抱着个木匣子,打开查看了一眼,又阖上了装好,“不过若说是人太羞怯了,自然也无可厚非,抓不住什么证据,那也只能算是我们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