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山——木木淇【完结】
时间:2024-02-23 14:42:41

  白苏想到水里的那些女生,几乎都跟她一样的年龄。
  “她不堪受辱,在王家办婚礼那天,在轿子里自杀了,怨气难疏,使得她游荡在此无法ʝʂɠ安息。”陈无妄虽然仍是那副面无表情地样子,但眼底流露的是真实的惋惜。
  他也在为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惋惜。因为这个村子法律意识的淡薄,这些年来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花季女孩。
  在被卖到这种地方的时候,多数女孩都第一反应都是反抗,于是买家用暴力或威胁,强迫她们服从,以满足他们变态的欲望。
  一朵朵玫瑰在此枯萎。
  她们本该有灿烂的人生。
  陈茉哪怕是成为了阴物,都不曾伤害村子里其他人。
  “所以一直都有两个…”白苏到底是没能说出后面的字来。
  陈无妄点了点头。
  白苏摸了摸额头,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跟她说有鬼就算了,还跟她说这里不止一只鬼。现在阴曹地府都不干活的吗?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这么不负责吗?这样也能拿工资吗?
  她以为是给新人机会,来了才知道是猛鬼开会。
  她原本只是作为“前锋”来打探一下村子里的情况,结果碰上一个道士两个鬼,顺便把埋尸地点也找出来了。
  白苏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有鬼的设定。
  “那…陈茉现在在哪儿?”白苏四周瞄了瞄:“我是不是看不见她啊?”
  “现在太阳很大,她不能出来。”陈无妄解释。
  “哦…”
  “她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嗯?给我?她说什么了?”白苏眼睛亮了起来。
  “她说要跟你道个歉,她不是故意吓你的,只不过她的尸体被埋在山上,没有办法对付老太太…”陈无妄缓缓复述。
  【帮我跟她道个歉吧,刚刚好像真的把她吓到了,其实她来的那天,我以为她看见我会离开的,没想到她这么害怕,还是选择留下来。”陈茉低声笑了起来,虽然是用着白苏的身体,顶着那张脸,笑起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还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再说声谢谢吧,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阳差的气息,应该是个警察,谢谢她为了带我们回家,孤身入虎口,她一定会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警察。”陈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其实那是白苏的手,还很细嫩,看得出来年龄不大,她原来也和白苏差不多大。】
  “还有…”陈无妄停顿了一下,想着陈茉说的话。
  【“还有,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跟她见面。”陈茉浅浅笑着,明明是和白苏一样的脸,陈无妄却好似看到了两个酒窝。】
  “嗯?还有什么?”见陈无妄突然停下,白苏追问。
  “没了,她就说了这么多。”陈无妄道,如果跟白苏说陈茉还想来找她的话,即使嘴上说着不害怕,恐怕还是会被吓到,还是不说了。
  白苏垂眸,掩盖不住的悲伤情绪从眼底流露出来,从陈无妄转述的话来看,陈茉一定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生,这个时候还想着吓到了白苏。
  白苏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还想着让她赶快离开这个对她来说丢了性命的地方,她一定也在害怕有人重蹈她的覆辙。
  陈茉一个人在花轿里的时候,会有多绝望呢?
  可白苏一口一个“女鬼”地喊她,甚至希望陈无妄赶紧出手收了她。
  这半夜是半夜起来都想骂自己一句“我真该死啊”。
  白苏一定要带她出去!
  “你刚刚说陈茉的尸体在山上?我们去挖出来!”白苏撸起袖子准备干,被陈无妄一把拉了回来。
  “等一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白苏皱了皱眉,在她眼里现在没有比找回陈茉的尸骨,把她送回家,让那些无辜死在这里的女孩回家更重要的事情。
  “婚书。”说到这个,陈无妄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刚刚他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还是没找到那张婚书。
  对于陈茉来说,把她困在这里的就是那一纸婚书,老太太竟如此恶毒,即便陈茉死了,也要请道士缔结婚书,让陈茉应了那句“死是王家的鬼”。
  这种道士简直是道家耻辱,如果让陈无妄碰到他,一定将其送回师门重造!
  “婚书…是不是一张四四方方像请柬一样的东西?”白苏问。
  “你见过?在哪里?”陈无妄心下一动。
  “我那天出村的时候碰见王傻子了,好像在他身上的口袋里…”白苏仔细回忆。
  陈无妄抬脚便要往外找那王傻子,白苏连忙跟上。
  一边的牛棚里放了个东西,昨天还没有,突然出现在白苏余光里,吸引着她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张高度腐败的脸成为了白苏永远的心理阴影。
  老太太从前落入村口池塘——不知道是陈茉的原因还是她遭了报应,凭着胸口那一股怨气,死而不腐,成为池塘中游荡的厉鬼,残害了无数来此游玩的女孩子,甚至不惜对村里人动手,在陈茉的威胁下才不敢进村。
  如今被陈无妄打的灰飞烟灭,自然也就开始腐烂。
  白苏一秒钟就反应过来转过身背对着她,眼观鼻鼻观心,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过牛棚,然后又跑着追上了陈无妄的步伐。
  终会有人来带你们回家。
  陈茉,以及那些还来不及知道名字的女孩。
第9章 锁平安——9
  白苏站在村口的百年老树下,神色激动地同过来的同事解释,大概已经解释了太多遍,白苏双颊都被晒得有些红,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水。
  “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那个陈老二是被鬼害成那个样子的,那些池塘底下的少女尸体,也是那个老太太拉下去的!是陈无妄,也就是我说的那位道士,帮忙收服了它。”
  “那陈无妄呢?你说的道士。”同事问出了关键问题。
  “我…”白苏语塞,她刚刚联系了同事,扭头就发现陈无妄带着红裙子和婚书不见了,她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啊!
  “好了,我知道这两天你被吓到了,我听胖大婶说你还掉塘里去了,回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哈。”同事拍拍她的肩,还把那天她丢在村口的行李箱拉到了她身边,扭头继续向其他村民了解相关事情。
  他一走,树下只剩白苏一个人,不远处地上那摊血迹还在,但白苏完全没有那天晚上的记忆。
  陈无妄一声不响地离开,到让一直觉得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白苏有些失落。
  “你刚刚说陈茉的尸体,在哪里?带我们过去。”队长过来对她招了招手。
  白苏快步走过去,池塘边摆了几具刚刚打捞起的尸体,用白布盖着,放成一排,池塘里的同事还在工作。白苏脚步顿了顿,现场也有其他女同事,不忍看这一幕,捂着嘴转身。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村口处走来一支队伍,穿着警服的人将抓到的组织者狠狠押着,那些人看起来不过是最普通的村民,放在人群里都不会注意到。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女人。
  白苏不明白,女生在这个社会上已经很难了,而其中一种危险竟然是和自己性别一样的人制造的。但正是这样的“普通”,这样与自己相同的性别,让这些涉世未深或刚步入社会的女生放松了警惕,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路过那些尸体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一副忏悔的样子,但他们眼底的冷漠,是再怎么做表情,都无法掩盖的,他们只觉得自己没处理干净留了尾巴,觉得没能把陈茉打得灰飞烟灭,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白苏听同事们说,这个组织会在确认目标之后,让妇女去接近目标,以寻求帮助为由将其带到人少的地方,接着这些男人出马。
  开始可能是说自己迷路了,让女生送她到附近的车站,人贩子便埋伏在路上;后来这个办法被曝光,妇女就会装作家暴逃出来的受害者,让女生陪着她去公安局……
  他们总是能利用女孩子的善良完成他们的恶徒行径。
  人人都在指责当今社会上世态炎凉,却没人深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那些人被押上车,白苏才收回目光,带着五六个人往山上走。
  ……
  “就是这里。”陈无妄指了指一处长满杂草的地方。
  不是他说的话,白苏可能从上面走过去都不会发现,看得出来,陈茉死了之后只是草草一埋,连白苏这种看不懂风水的人都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白苏原以为还需要用到铁锹,看这个样子,恐怕那王家也没准备棺材,一铁锹下去恐怕白苏会成为陈茉死亡名单上的下一个人。
  铁锹一丢,双手上场。
  陈无妄却拉住了她:“等你同事来了再挖出尸骨。”
  “为什么?”白苏的手悬在半空。
  陈无妄只是懒得和那些阳差打交道,等他们来了再挖会省去很多麻烦。但不想白苏的追问,于是随口回答:“陈茉说的。”
  白苏一愣,凑到他身边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询问:“她现ʝʂɠ在在我们边上吗?”
  “……”陈无妄闭了闭眼睛,觉得不能和白苏交流,她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诶!你怎么走了!”白苏连忙跟上,跑出几步发现铁锹没拿,又回来提溜上铁锹。
  ……
  到了陈无妄指的地点,几位同事立即开干,拿着工具一点点挖开表面上的泥土,等看见凉席一角的时候,开始换更小的刷子小心翼翼刷开周围的泥土,随着工作的推进,临近傍晚,一具被凉席裹着的尸体呈现在众面前。
  那尸体竟未腐烂,过了这么多年仍然保持着水份,除了沾了泥土显得有些脏,其他地方与常人无异。
  所有人默契地没有说话,连蝉鸣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
  有人因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生命,有人因为自己没能及时将凶手抓捕归案而自责。
  这世界总有无法避免的恶意,也总有人在保护你。
  离开的时候,白苏在村口看见了胖大婶,远远站着,看着车上的白苏,不知道怎么的,白苏觉得她有话要说,喊了声停车,下车走到她面前,胖大婶看起来哭过。
  白苏如今无法共情村里的任何一个人,参与或没参与,装作没看见的,都是帮凶。
  胖大婶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白苏发现是来这里的第一天付的房钱。
  “你们要是早点来该多好。”
  白苏没回答。
  “你那样子,还真把我骗过去了,亏我费尽心思想让你离开。”
  白苏又是一愣。
  “别谢了,快走吧,以后要做个好警察!”
  回到局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认领尸体的地方来了很多人。
  他们或许在这里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但与几年或是十几年来比,这点时间就显得格外短暂。
  那些叔叔阿姨看起来有的才四十多岁,有的看起来却已经满头花白,有七八十多。
  可是白苏问了之后才发现,那些白头发不过是对女儿的牵挂,脸上的皱纹也只是对女儿未归的焦心,他们也才五六十岁。
  这些女孩,最小的只有十九岁,最大的也才二十八岁,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法医连夜尸检,对比DNA,最终在第二天中午确定了这些少女的身份。
  一时间停尸间里哭声一片。
  剩下的还有几个家庭,脸上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默默地转身离开。
  白苏看不得这种场面,跟在他们身后想去楼顶透透气,转身就看见了一对夫妇跑过来,不知道怎么的,白苏看见他们就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那对夫妇年龄大概六十多岁,能看出来这位妇人年轻时是个美人,即便两鬓染白,也难掩盖其身上的气质。
  两人一看见白苏,也停下来脚步,含泪的眼睛不住地往这边打量。
  白苏慢慢停下脚步,最终在他们身边站定:“你们好,请问需要……”
  “你是白苏白警官吗?”
  妇人上前拉着白苏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靠得如此近,白苏脑海里不太好的记忆闪过:“您是…陈茉的母亲?”
  陈茉二字刚出口,陈茉母亲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淌,滴在白苏手上。
  陈茉父亲揽着陈茉母亲的肩膀,虽是眼眶泛红,但到底有白苏在场,眼泪强忍着没掉下来。
  “我们昨天和陈道长见过面了,他把茉茉带回来……”男人声音有些哽咽,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晚上茉茉给我们托了梦,说有一个姓白的警官帮了她,让我们一定替她谢谢你。我们问了陈道长,他说这是茉茉的愿望,让我们一定要完成,他还说您的确帮了茉茉,才让她能顺利回家…”
  “我……”白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她没能开口,说自己把陈茉当成恶鬼,说自己被她吓得吱哇乱叫。
  白苏没说话,陈茉母亲紧紧拉着白苏的手,想说谢谢,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们想给你钱,可是茉茉说这样不好,她让我们把这个给你。”陈茉父亲手掌里躺着一个锦袋:“这是茉茉出生的时候我们请人打的,我们本来想保她长命百岁的……您别嫌它晦气…”
  白苏没接,她并没有做什么,其实都是陈无妄在干活,她充其量只是让陈茉上了个身。
  “拿着吧,这是茉茉的心意。她是真的很感谢你。”陈茉母亲拿过锦袋塞进白苏的手里。
  “阿姨,其实我没能帮上什么忙,那位陈道长才是真正把陈茉带回来的人,你们感谢他就够了。”白苏低着头,对于他们的感谢有些愧疚,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提前打探村子情况,摸清周围环境,来之前她只知道这个村里与拐卖妇女有关,她当时义无反顾,义愤填膺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但是没想到的是短短三天会遇到这么多事情,而且是白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叔叔阿姨…我受不起…我没能帮助她什么…我…”
  “你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可是你愿意来,愿意帮这些孩子,这也是一种善意,让这些孩子不至于冰冷冷地死亡,最后感受一次这个世界的美好。”陈茉父亲道。
  陈茉母亲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把她刚刚流下来的眼泪拭去:“茉茉离开的时候,和你一样大。”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扎进白苏的心底,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出了事,自己的父母该怎么办。
  “谢谢…”
  陈茉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长得漂亮又努力,俗话说漂亮加上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她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国内排名靠前的某所大学。父母宠爱,自身优秀。
  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也许就是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之路太过顺利了,她仍保持着心底的善良,并将其敞开对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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