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姌姌不怕,阿姐前日占卜过了,此番我姐妹二人定能顺利出城,来日尽是逍遥快活的日子!”
颜汐连连点头,但自幼胆子就很小,尤其这般大的事,说不怕定然是假,小脸略白,紧紧攥着阿姐的手。
转而两个多时辰,马车终于临近了城门,渐渐慢了下来。
外边喧嚣,人声马声,士兵的呼喝声及着铠甲与刀剑擦碰的声音混在一起。
沈嬿宁小心地掀开了窗帘一角朝外瞧望。
车马,行人极多,队伍很长,鱼符与路引查的很细。
颜汐有些害怕,小声询问:“阿姐,我们那个,没事吧...”
沈嬿宁眼睛亮晶晶的,颇为得意,笑着道:“自然没事,这些都是卓牧白为我办的,都是真的,非假东西,他那么大的官,这点小东西还是手到擒来。不过话说回来,他家世再显赫也比不上昔日我沈家,能给我办点事是他的福分!若放到以前,我能看上他?他连我的手都摸不到!”
颜汐听得阿姐这话,再瞧她那副小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这笑还没待出声,突见阿姐眸色骤变,瞳孔缩了一下,人当时就怂了下去,下一瞬就钻到了她的怀中,埋起了脸,手臂勾缠住她的脖颈。
颜汐当时便不会动了,腰杆挺得笔直,心口狂跳,便是傻子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故作平常,缓缓地转过了头去瞄了一眼。
心差点没从口中蹦出。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巧的事!
即便昔日只在姐姐的别院门口见过他一面,颜汐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车外,与她二人的马车并排相向而行,两车车窗帘幕皆被风吹起,一张陌生却很是俊朗的男人的脸砸入视线。
人竟然正是那个国子监祭酒——卓牧白。
他竟然正好今日回来了!
第90章 有孕
颜汐当时便更慌了神, 何曾遇上过这种事,下意识维护阿姐,替阿姐打掩护, 抬手环住她的肩膀,搂住了她,将她的脸彻底挡了上,亦给青莲使了眼色。
青莲马上去把车帘掩好。
另一车上。
卓牧白本正闭目休息,马车通过盘查,今日比以往慢上许多。
究其原因卓牧白自然早已知晓。
秋风吹动车窗帘幕,轻纱刮到他的脸上, 他睁开了眼睛,本就下意识随意朝外瞧了一眼,心,却微微一惊。
只因邻车内的一个姑娘, 适才一晃, 他恍惚看到了她的脸,人竟好似和自己那外室小妾长得一模一样!
但转瞬见她抱着个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的锦衣少年, 俩人举止亲密, 一看便是一对,卓牧白缓过神来, 理所当然地认定是自己看错了。
他那小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娇滴滴的,离不开他,对他很是依恋, 很是爱他,不会出城, 更不会寻别的男人,自己显然是眼花了...
这期间,对面车上的婢女过来掩好了帘幕,卓牧白也便回过了头来。
另一侧的随从也在这时开了口:“大人,入城了。”
卓牧白“嗯”了一声。
“去宫中...”
吩咐之后,又补了一句:“派人去棠苑,告诉沈姑娘一声。”
随从应声,吩咐了下去。
卓牧白的马车径直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几近与此同时,颜汐几人的两辆马车陆续通过城门。
外边看似无异,里边炸开了锅一般。
前有狼后有虎。
两人先是惴惴难安,怕出不去城门,万万没成想第一关还没过便又来了这第二关!
沈嬿宁当真是做梦也未曾想到,与妹妹紧赶慢赶,千挑万选,竟是正好选上了卓牧白回来的这天。
马车驶出城门的刹那,沈嬿宁烧红着小脸,便差一点没在车中跳起来,敲着车板,朝着外头赶车的云盛连连催促:“快跑快跑快跑,能多快,就就就,就跑多快!”
云盛听得,扬鞭催马,旋即马车便加快了速度。
姐妹二人终于皆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再度坐了下来,松了口大气...
马车所行方向非扬州方向,而是与扬州恰恰相反,直奔剑南道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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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两个时辰后,当日下午。
卓牧白从宫中面圣出来,心中本无旁骛,离开十几日,正想着去国子监一趟。
这时瞧见贴身护从看见他后匆匆迎来。
卓牧白从他的神色中瞧出了些许不同,站定脚步,负手等了人。
不时,护从临近,语出惊人。
“大人,沈姑娘她,十日前携带全部钱财,跑,跑了!”
卓牧白为人师表,年龄不小,已然二十有七,颇为成熟,向来稳重,从未有过任何失态之举,此时不然,话音匍落,人眸色骤变,双手一把抓住了护从的双肩,身体瞬间僵硬,眸子直直地看着人,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般,顷刻之间,脸色分分明明地苍白了去,语声中甚至带了几分的颤抖。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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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秋雨袭来,天上浓云渐渐集聚,风吹树摇,发出“沙沙”响声,天际被染成墨色,云压得很低,笼罩在大明宫上,转而没得一会儿,雨滴骤降。
太极殿中,压抑又肃穆。
李胤一身玄色龙袍,负手侧身,居高临下,立在台阶之上,睥睨其下几位大臣。
人分别为中书令杜钰、五军都督董骁、镇军大将军宇文图,及着另齐、王两名将军。
将军之一禀着前线战况。
一连八日,李胤先后派出了十万大军紧追其后追击,军令:陆伯陵父子斩立决!取的其首级者赏金千两,赐万户侯!
重赏之下出勇夫,士兵各个斗志昂扬,打了鸡血一般,可十万大军抵不过陆执与陆伯陵手上区区拼凑而来的一万人马,何况他们身后还带着一群老幼病残!
齐姓将军接着:“...陆执用兵如神,总是出其不意,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宛如...晟王在世。甚至...好似比之昔年的晟王还要神出鬼没...有过之无不及...”
李胤一言未发,但眸色显然更加阴沉了去,手上发出“咯咯”声响。
其下杜钰、董骁、宇文图无疑皆倒抽一口冷气,人人都为齐将军捏了把汗。
李乾津,十岁便已名扬天下。
他当然会是个用兵奇才,因为他小的时候就助他爹晟王破过突厥大军。
然陆执,起先,表面之上,是个文官,所立大功,也皆乃文官所长!
他藏的何其之深!
宇文图开了口:“齐将军倒也不必把人说的那般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着拱手上前,朝着李胤弯下腰身:“臣以为他再厉害也是凡-身-肉-体,八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或是尚可承受,但他方粮草有限,补给不足,方才一半不到的路途,他没那么容易退回扬州!便是车轮战术,也耗死了他!”
李胤依然未曾言语,良久,抬手让齐、王两名将军姑且退了,而后方才开口:
“那事打探的如何?”
宇文图三人会意,知他说的是沈颜汐一事。
董骁答道:“尚未探到。”
李胤徐徐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几分把握?”
董骁道:“大概七成。”
李胤缓缓而言:“生擒。”
董骁领命:“是。”
人语声仿是刚落,大殿之外便匆匆奔来一人。
“陛下,抓到了!”
李胤抬了眼眸,没有二话,立马抬步下了阶梯,跟着人直奔一处。
屋中门窗紧闭,四下昏暗,男子浑身受缚,脸色苍白,一袭黑衣,正是陆执留下的杀手之一。
人前日现身被李胤安插在民间的人盯了上,因为,他掉了东西。
那东西不是旁的,是两张画像。
而那画像上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沈颜汐身边的两个婢女——青莲与桃红。
他,在找人。
李胤眸中含笑,缓缓靠近,到了人的身边慢慢蹲下,节骨分明的手捏住了男人的脸,颇温和。
“沈颜汐不在李乾津身边,嗯?”
杀手紧闭双眸,缄口不语,无半丝屈服之态。
李胤低笑了一声,语声如故:“与朕说,朕饶你不死...”
男子如故,态度依旧,但张了口。
“你杀了我吧。”
李胤缓缓而笑:“只要你配合,朕不杀你,非但不杀,还会赏你。沈颜汐在哪?”
男子依然未语,但心已经甚凉,知晓不论他说与不说,李胤已然参透。
果不其然,帝王缓缓站直了身子,眸中含笑,心情大好,对他未逼未迫,但却当着他的面下了令。
“来人,调集三千禁军,把人给朕找到...”
*********
颜汐与姐姐乘车一路狂奔,一连三个时辰。
沈嬿宁起先颇好,不知何时起却一连想吐,拿着帕子如此呕了几次都没吐得出来。
晨时在府上,她能藏,此时在车上,自然便藏无可藏,颜汐看得一清二楚。
“阿姐!阿姐到底是怎么了?”
沈嬿宁连连摇手,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模样。
“没事没事。”
她受得了,颜汐受不得,马上扬声欲要叫云盛停车,被嬿宁拦下。
“停不得,停不得!”
沈嬿宁知晓,既是卓牧白已经回来了,这事瞒不了他多久。
最迟他今晚一定会去别院。
到了也便发现了。
加之她千算万算,未曾想到出城之时与他碰个正着。
他大抵是恍惚看到她了。
待得回去知道她跑了,人只消不是个傻子,马上就能反应过来,车中那个就是她无疑!
现在,她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来,有多远跑多远,如何能让车停!
万一,万一,他气不过,追上来了呢!
如若没碰到没方向没办法,毕竟她已经从别院跑了十天了,但现在不是有了大致的方向了么!
“停不得,停不得!”
思及此,沈嬿宁更是连连摇头。
“阿姐没事,挺得住,起码也要再跑上两个时辰!”
颜汐焦急,再劝,但沈嬿宁不依,非但不依,还不允她为她诊脉。
她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小脸突然烧红了去,意识到了什么。
颜汐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目光直视着她,问了出来。
“阿姐不会是...不会是有了身孕了吧...”
沈嬿宁显然一怔,未曾想到妹妹会懂,毕竟在她心中她就是个孩子,但转念反应过来,妹妹已经十七岁了,又是半个大夫,什么不懂?
沈嬿宁嘴唇嗫喏两下,秀眉一蹙,泄了气了,眼神飘忽不定,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但,可能是...”
颜汐心凉半截,一把握住姐姐的手,急道:“阿姐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多久没来过了?”
沈嬿宁月事不甚准,是以也没那么在意,支支吾吾道:“好像快三个月了...”
颜汐更几近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会子也由不得沈嬿宁,一把拉过了她的手,给她诊脉起来。
越摸越心惊,待到最后,颜汐也泄了气。
她还在期盼是自己诊错,但喜脉清晰,她足足看了三四次,还如何错得了。
“阿姐打算怎么办?”
听得妹妹眼泪汪汪地问得这话,沈嬿宁也便没什么怀疑了。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想了想,回着:“先跑一阵子再说,起码我们安全了,然后,最好是,打掉...”
颜汐心疼地哭了出来。
打掉,她心疼姐姐,留着亦然。
小姑娘呜呜咽咽:“阿姐...”
第91章 前世(上)
夜幕降临, 马车已经跑了三个时辰有余。
人困马乏,加之天黑了下来,颜汐姐妹不得不停下歇息。
几人找了家可靠的客栈, 环境虽简陋,但遮风挡雨绰绰有余,开了三间客房,共众人休息。
此番跑路,颜汐姐妹身边的人手不少:云盛云舒兄妹、青莲桃红阿泰、加之嬿宁身边的三人——玉儿与秋竹秋梅,一共八人。
秋竹、秋梅是她们的母亲留下照顾大女儿嬿宁的。
俩人皆非婢女,会些功夫, 此时正好可护颜汐两人安全。
白日里在车中休息,夜晚,她二人与阿泰轮番值守,看着马车上的东西。
一夜安详。
翌日, 早早地, 云盛便检查好马匹,待得小姐二人睡醒,众人吃过早膳便上了路。
如此六日, 终于出了京畿。
几人都松了口大气, 一路上虽皆紧迫忐忑,但好在无事发生, 可谓颇为顺利。
待得第七日, 众人入了山南西道,行程终于渐缓了些。
这日,马车驶入梁州集市,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熙熙攘攘,山南西道未受战事牵连,一切祥和,还是往昔的模样,但即便如此,大街小巷议论的也大多都是陆伯陵与陆执父子。
颜汐小心地掀开车帘一角,朝外寻望。
告示板前站立了很多人,不乏有人将那告示上的内容读出。
陆家已被定了谋反的罪名。
有人骂,有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