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消波块【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6:25

  林文斌睁着眼,坐在黑暗和寂静中,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脏跳动,他再一次感官敏锐,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好像周身每一个毛孔都会说话。林文斌紧张又兴奋,他从抽屉里拿出南琴的照片,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把照片放在眼前才能看清,他摘掉眼镜,为了看得更清楚,他几乎把脸贴在照片上,他觉得自己离南琴那么近,他一张一张翻过去,慢慢起了生理反应,他用手握着自己裤裆里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是个蓬勃的少年。
第26章 南琴26.
  林文斌与南琴第一次下棋那天,刚好是冬月初一,阳历十二月十五号,那天是星期六,南琴上午去文化馆还书,刚上楼梯就碰见林文斌。
  “小琴,一会儿来院子里切磋一局ʟᴇxɪ吗?”林文斌早就邀请过南琴,但南琴不好意思在文化馆院子里当众下棋,一旦有人围观,她就紧张,所以一直也没约上。
  “不了叔叔,外面太冷了。”南琴穿着棉衣,戴着毛线手套,站在楼梯上仰头看着林文斌。
  “是啊,天冷了,我办公室里暖和,来我办公室下一局?”
  南琴犹豫了一会儿,没好意思拒绝,说,“好。”
  林文斌用力掩饰内心的狂喜,转身往楼上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办公室里没有象棋。林文斌不想错过这次与南琴独处的机会,他想到有一次在院子里看棋,南琴说她的棋子是用凉席上拆下来的竹片做成的,林文斌马上转头对南琴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棋子是自己做的?”
  “是我爸爸做的。”
  “我能欣赏一下吗?”
  “可以啊,下次我带过来。”
  “刚才我忘了,我办公室那副象棋借出去了,要不下午你把你的象棋带过来,我们下午再一决胜负?”林文斌看南琴有点犹豫,急忙补充说,“下次也行,我先去找一副象棋过来。”
  “下午吧,本来我也打算下午来阅览室写作业的,这里有暖气,我家太冷了,写一会儿作业手都要冻僵。”
  南琴这么一说,林文斌大喜,忙说,“行,那你先去还书,下午我在办公室煮好茶,领教领教你的棋。”
  看着南琴进入阅览室,林文斌直奔锅炉房,让烧炉师傅使劲添煤,把暖气烧得热热的。林文斌回到办公室,摸了把暖气片,温度还没上来,他拿起扫帚簸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办公室打扫一新,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他想起柜子里有一个电暖器,是以前在家腿冷的时候拿来烤腿的,后来家里没地儿放,就搬来了文化馆办公室。林文斌把电暖器翻出来,用鸡毛掸子好好清理了一遍,拽出电线插上,两层电炉丝马上红起来,热气十足,林文斌很满意。
  自从国庆节过后,林文斌每个周末都来文化馆加班,江秋颖早起了疑心,刚开始她以为林文斌以加班为借口去见不三不四的女人,后来江秋颖跑到文化馆突击检查,每次都看见林文斌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喝茶看书,要么就是在院子里下棋、看棋,有时候在阅览室跟陈芸闲聊。江秋颖自然不会怀疑到陈芸头上,思来想去,江秋颖排除了林文斌出轨的可能,她只好认为这是中年夫妻的常态,林文斌宁可来文化馆加班,也不想在家跟妻子大眼瞪小眼。
  中午在家吃完饭,南琴用小布兜装着象棋子,跟习题册一起塞进书包。她一路顶风骑车来到文化馆,大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天冷还刮风,平常老在院子里下棋的人也不出来了。
  南琴一进小白楼,明显觉得暖气比上午热,她提着书包上二楼,阅览室和林文斌的办公室不在一条走廊里,南琴每次上二楼都是右转,她对阅览室那边的走廊很熟悉,但她从来没往左边去过,林文斌的办公室在左边走廊尽头。上午林文斌跟南琴指过办公室的位置,但南琴第一次来,还是有点紧张。就在南琴站在楼梯口犹豫的时候,听见林文斌喊她。
  “过来吧。”
  林文斌站在办公室门口,就好像能预知南琴什么时候来一样。南琴并不知道,她刚进文化馆院子大门,林文斌就已经在窗口盯着她了。
  南琴提着书包走过去,幽长的走廊里虽然有很多间办公室,许多扇门,但都紧闭着,仿佛整栋小白楼只有林文斌一个人,南琴心中有点不舒服,但一想到今天是周六,大部分职工都放假,她也就没再多想,反正就下一盘棋,下完就去阅览室写作业,陈芸一定在阅览室。南琴一想到陈芸就坐在走廊拐过去的地方,心里踏实许多,陈芸对南琴一直很关照,甚至可以说无微不至,南琴也早就改口喊她芸姨,跟自家亲姨一样。
  林文斌站在办公室门口,把南琴请进门,南琴一进屋就闻到怡人的幽香。林文斌中午特地跑回家一趟,从他珍藏的沉香里选出一小块带到办公室。刚才他从窗口看见南琴进了小白楼,赶紧把沉香点上,点早了浪费,点迟了香气散不开。
  “好香啊。”南琴不禁赞叹。
  “对弈,自然得焚香。”林文斌关上门。
  南琴看到林文斌在茶几上摆好了茶具,还用小盘子精心装着点心和干果,有绿豆糕,山楂条,龙须酥,葵瓜子和花生,都是林文斌中午出去现买的。南琴看到这些,越发紧张了,她这才感觉到屋里非常热,暖气片烫手,林文斌还烧着电暖器。
  “有点热。”南琴放下书包,不好意思地脱下棉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红毛衣,稍微有点小,是前年刑慧英给她织的。南琴把毛衣下摆往下拽了拽,从书包里拿出装棋子的小布兜。
  “哎呀,我忘了带棋盘了。”南琴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文斌。
  “没关系,棋盘好说,画一个就行,主要是欣赏你的棋子。”林文斌用暖瓶往脸盆里倒上热水,用手试试水温,说,“先洗洗手吧,对弈之前,焚香净手。”
  南琴没见过这么讲究的,不敢乱说乱动,乖乖走到门口的脸盆架旁边洗手。林文斌用南琴洗过手的水也洗了手,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可见屋内十分暖和。
  林文斌从柜子里抽出一大张宣纸,平铺在茶几上,选一支练小楷的狼毫笔,蘸上墨,横横竖竖几下,画出一张象棋棋盘,还不忘在中间写上楚河汉界,字体用的是他最擅长的隶书,林文斌注意观察着南琴的反应,他从南琴脸上看到了惊叹和崇拜,林文斌心旌荡漾。
  “拿棋子吧。”林文斌起身把电暖器拉到茶几旁,在茶壶里泡上大红袍。
  南琴打开小布兜,把竹棋子哗啦啦倒在宣纸上。林文斌让南琴坐在沙发上,自己则隔着茶几坐在小板凳上,他捏起棋子把玩,朱褐色,小巧精致。两人摆好棋子,林文斌斟上茶。
  “开始吧,你先。”林文斌说。
  南琴认真下棋,林文斌却心不在焉,他意在南琴,眼睛一直往南琴身上看。屋里燥热,南琴几杯热茶下肚,微微有些出汗,再加上电暖器的电炉丝正对着她,烤得她脸上发烫,脸蛋红红的。
  林文斌身上也热,他贪婪地盯着南琴的脸,本来就有点红,南琴的红毛衣把她的脸映得更红了,林文斌肆无忌惮地看着南琴,忘了下棋。南琴一直低头看棋局,以为林文斌在思考,她看林文斌许久不动,抬头看了他一眼,南琴差点被吓哭。她看见林文斌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冒绿光,嘴巴微张着,像要吃人的模样。
  南琴不知道为什么,像被定住,她想跑却不敢起身,想喊却觉得喉咙被人卡着,成了哑巴。林文斌忽然起身,快速绕过茶几,扑在南琴身上,他紧紧抱住南琴,像条章鱼一样用四肢把南琴紧紧包裹住,他疯狂地把鼻子贴在南琴脸上呼吸,闻到雪花膏香甜的气味。南琴感觉骨头都快被勒断了,眼泪不停往外涌,却喊不出来,只能小声呜咽,像做噩梦时在梦里喊不出声一样。
  林文斌紧紧抱着南琴,他忽然浑身抖了几下,随后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四肢瘫软下来,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南琴哭着从林文斌身子底下钻出,她想跑,却被林文斌一把抓住衣服扯了回来,倒在沙发上。
  南琴的眼睛已经被眼泪糊住,她在恐惧中颤抖,蜷缩在沙发上。林文斌跪在南琴面前,嘴里不停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你,求求你爱我吧,你爱我吧,我求求你,你也爱我。”
  林文斌跟疯了一样,跪在地上,跪在南琴面前,面对着沙发上哭泣的南琴,林文斌像个奴仆,双手合十说,“你是我的圣女,你打我吧,我是个罪人,你打我,我愿意为你死,南琴,我爱你南琴,琴琴,你太美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林文斌说着,把头埋在南琴身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咒骂自己有罪。南琴用力抱紧自己,扭动身子,想把林文斌推开。
  林文斌哭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南琴,恶狠狠地说,“是你诱惑我的!你才多大!你引诱我的灵魂,你让我堕落!我是有家庭的人,都被你害了!你不要脸!哭什么哭?贱人!”
  林文斌骂完,忽然安静下来,目光呆滞地站了一会儿,他走到办公桌旁边,扯了一大团卫生纸,解开裤子擦内裤里面,刚才他紧紧抱着南琴的那几秒已经发泄了出来,全都流在内裤里。林文斌走到门口,用刚才洗手的水洗了把脸。他站在门口说,“等你不哭了,就能走了。”
  南琴听到林文斌的话,ʟᴇxɪ用力止住哭泣,眼泪虽然还在往外流,但她紧紧闭着嘴不出声。
  “我是真的爱你,南琴,你应该早就感觉到了,难道我不能爱你吗?我也是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好可怜,南琴,你就当可怜我,原谅我的爱,好吗?为我们的爱情保密,好吗?”
  南琴说不出话,她已经被吓傻了。
  “答应我,保密,这是属于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对不对?不能让你父母知道,你父母知道了,肯定不会原谅你。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行吗?”
  南琴僵硬地点点头。
  “好了,别哭了,你走吧。”林文斌从门口挪开,让南琴走。
  南琴远远躲着林文斌,慢慢拿起自己的书包和棉外套,不敢抬头看林文斌,艰难地走到门口,拉开门,慢慢走出去,出了办公室之后,南琴拼命往外跑,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化成一串噼里啪啦的枪林弹雨,打在南琴身上。
  南琴冲出小白楼,她没穿棉外套,寒风钻进她的毛衣,冰冷地浸透她全身,但南琴丝毫感觉不到,她把书包和衣服塞进自行车篮子,逃出文化馆大院。
  林文斌站在办公室窗口望着南琴离开,他冷冷地回头,看见南琴最爱的竹棋子还在茶几上摆着,棋局胜负明朗,林文斌就快要被将军了。
第27章 南琴27.
  南琴从林文斌办公室跑出来时,陈芸正坐在阅览室嗑瓜子。走廊里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传到阅览室,陈芸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有事儿。她急忙跑出阅览室,想偷看一眼,正巧看见南琴抓着衣服和书包跑下楼,脸上哭得通红。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陈芸心里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她往林文斌办公室方向瞧了一眼,林文斌站在办公室门口,正往陈芸这边看,陈芸立即转身回到阅览室,大气不敢出,心里骂自己多事,祈祷林文斌没看见自己。
  陈芸坐在办公桌后面,瓜子也没心情嗑了,浑身难受,偏偏这时候从走廊里传来林文斌的脚步声,陈芸对林文斌的脚步声再熟悉不过,脚步声越来越近,陈芸血压往上升,她心脏不好,胸口发闷,不敢看向门口,低头装睡。
  林文斌走进阅览室,没说话,看到陈芸低着头打盹,林文斌没喊她,走到办公桌前,抓一把桌上的瓜子,站着嗑。陈芸装作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抬头看到林文斌,急忙起身说,“林局,不忙了?”
  “嗯,不忙。”林文斌安静嗑瓜子,只看了陈芸一眼,随后望着一排排书架。
  放在平常,陈芸一定嘘寒问暖,扯扯家常,聊聊馆里杂七杂八的事,绝不会让谈话出现尴尬的沉默,但现在陈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煎熬地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边放。
  “暖气还行吧?不冷吧?”林文斌率先打破沉默。
  “不冷,都有点儿热呢。”陈芸急忙回话。
  “不冷就行。”林文斌把瓜子皮扔到桌上,看着桌子说,“还有几年退休啊芸姐?”
  陈芸听出林文斌话里有话,但她不知道林文斌什么意思,只能实话实说,“四年不到,三年多。”
  “那也快了,哎,现在单位都没钱,发工资都难。”林文斌忽然直视着陈芸,阴森森地说,“你觉得我跟小琴是什么关系?”
  陈芸心头一震,想笑一笑掩饰尴尬,可脸上的肉不听使唤,一个劲痉挛,她低头说,“不是朋友家孩子吗?”
  “芸姐,我这么问你,是把你当自己人。”林文斌直勾勾看着陈芸。
  陈芸快速在脑子里琢磨了林文斌这句话的意思,她觉得没必要再装糊涂了,再装下去,一定会失去林文斌的信任,不如挑明了说。
  “林局,我什么人你清楚,我是托你的福才调到文化馆的,我这个人知恩图报,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听领导安排。”
  林文斌不避讳陈芸,也是看中了陈芸这个人精明,明白利害。林文斌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南琴从文化馆跑出来,棉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蹬着沉甸甸的自行车在冷风里骑了一条街,直到浑身冻透,上下牙齿哒哒哒打架,才停下来穿好衣服。南琴穿上棉衣后,稍稍稳定了情绪,她站在熟悉的路边,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她无法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只要一想到林文斌的样子,南琴就像被投进幽暗的深潭,在浑浊腥臭的水里挣扎,无法呼吸,只剩下绝望感,无边无际的绝望。
  南琴用路边的车窗当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眼睛红肿,她不敢这样回家,担心被爸妈问,她害怕刚才的事被刑慧英和南志安知道。
  南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被爸妈知道,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担心被爸妈知道的恐惧感甚至已经超过了对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本身的恐惧。
  南琴从小到大都很少向父母表达委屈,好像她潜意识里知道就算向父母求助,他们也大概率无能为力,只会给刑慧英和南志安本就艰难的人生徒增哀怨,所以南琴在外面受了委屈,挨了欺负,从不跟家里说,甚至怕被家里知道。
  南琴觉得她可以再也不去文化馆,再也不见林文斌,她可以慢慢让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忘记林文斌这个人。但如果刑慧英和南志安知道了这件事,南琴想象不到该如何面对他们俩,南琴不可能永远不回家,不可能不见爸妈,更不可能忘了刑慧英和南志安。只要刑慧英和南志安不知道,家就还是安全的,南琴心里这么想着,用冰凉的手掌敷住眼睛,尽量把红肿压下去。
  南琴重新蹬上自行车,慢慢往家骑,周围的街道如此熟悉,南琴在这里出生,长大,可现在她看着身边的一切——肮脏的马路,半死不活的工厂,桥洞上横陈的铁道,灰头土脸的小商铺,乌蒙蒙的天——南琴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南琴到家后,庆幸家里没人,刑慧英摆摊去了,南志安在厂里,南琴像梦游一样走回自己的卧室,脱下外套钻进被窝,家里安静极了,南琴在安静中蜷缩着,那种仿佛掉进黑绿色深潭的绝望感再次从她心底爬出来,南琴用被子蒙住头,彻底为自己哭了出来,这次不因为恐惧而哭,只为自己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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