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东用鞭子狠狠揍了狗熊,有一鞭打在狗熊眼睛上,当场就冒了血,狗熊被链子拴着,只能哀嚎着蜷缩成一团。吕向东踢翻狗熊的饭盆,打定主意饿它三天。
尚娜娜回宿舍后,心知免不了一顿毒打,她也不锁门,她知道锁门没用,那样只会更加激怒吕向东。尚娜娜拿出指甲油,放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继续坐在床边给自己涂指甲,这瓶指甲油是她省出五块钱生活费买的。吕向东揍完狗熊,拿着皮带闯进尚娜娜宿舍,一脚踢翻小凳子,指甲油也飞出去,又一脚踹翻尚娜娜,抡起皮带开始抽。
尚娜娜没哭,相比起皮带抽在身上的疼,她更加心疼那瓶新买的指甲油。
第29章 南琴29.
南琴逃学这事,宋小峰是万万没想到的,他跟班上同学打听南琴去哪了,没人知道,只有南琴同桌记得南琴是第二节 课下课后不见的。
宋小峰给南琴家里打电话,刑慧英得知南琴逃学,更是万万没想到。
当晚南琴一到家,便感觉到气氛异常。南志安端坐在餐桌旁,刑慧英则搬了把椅子坐在南琴卧室门口,把门挡得死死的,明摆着是要堵住南琴。
电视没开,所以屋里静得出奇,倒是能听见隔壁家里播电视剧的声音。
“上午去哪了?”刑慧英先开的口,她瞪着南琴,不动声色,越是不动声色,问题越严重。
“出去玩了。”南琴低着头回答,很平静。
刑慧英没想到南琴如此平淡地说自己出去玩了,这不是刑慧英认识了十几年的女儿,南琴不可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承认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刑慧英看来,她和南志安辛辛苦苦挣钱供南琴上学,逃学简直大逆不道。
“去哪玩了?”刑慧英继续不动声色地问。
她虽然很生气,但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她发不出火,就像第一次尝到异域风情的菜肴,同样的食材,陌生的味道,说不上好吃不好吃,只是觉得味道怪,不好马上给出评价。
南琴依旧低着头,她平静地说,“杂技团。”
“你咋回事啊?不上课出去玩,你还有理了?”刑慧英开始提高嗓门,她希望用母亲的权威使南琴屈服,假如当下南琴哇一声哭出来,刑慧英心里才算有着落,至少刑慧英会觉得女儿还是那个女儿,一切都没变,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就游刃有余了。
然而南琴没有哇一声哭出来,她静静地站着,抬头看向刑慧英说,“下次不出去了。”
“你还想有下次?我跟你说,这人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我发现了,你这一段时间都有点儿飘,心都不在学习上,大合唱当个领唱就不是你了?”
刑慧英教训南琴的时候,南志安想插两句,但欲言又止,只默默叹气。
刑慧英继续说,“我跟你爸辛辛苦苦送你去上学,图的啥?你咋变得这么不懂事呢?”
南琴哭了,不是哇的一声,而是安静地流泪。她深深低着头,下巴抵着胸口,脖子都快折成了直角。
刑慧英看到南琴哭了,终于放下心来,心说这孩子还有救,知廉耻,要真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刑慧英就真发愁了。
然而刑慧英永远不会知道南琴为什么哭。
“今天跟谁出去的?”刑慧英问。
“我自己。”南琴深深低着头,不想让刑慧英看见自己哭。
“净给我说瞎话,你们班主任跟我说了,中午你回学校的时候看见你跟差生班一个男孩儿一块儿回来的。”
“门口碰上的。”
“我跟你说,别跟差生班的人来往,一个个都不学好,长大都是地痞流氓,你想跟他们一样啊?”
南琴不吭声。
“你要是敢给我早恋,我也不管你了,你想咋玩咋玩,学也别上了。”刑慧英说。
南琴依旧不说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自从进入家门,她就没挪过地方。
南志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听你班主任说,这段时间你上课总开小差,咋不好好听课?”
南琴不说话,也不流泪了,呆呆地看着水泥地面上ʟᴇxɪ一个小坑,黄豆那么大,从她记忆之初就存在在那里。
“问你呢,”刑慧英说,“为啥不好好听课?上课想啥呢?”
南琴没回答,她打了个哈欠。
“你这是啥态度?”刑慧英大声说。
“行了,先睡觉吧,”南志安说,“快期末考试了,你要是成绩考不到年级前五十名,下学期就得踢出尖子班,你自己好好想想。”
南志安不知道尖子班有十五个人是靠关系进去的,所以南琴只有考入年级前三十五名,才有资格继续留在尖子班。
刑慧英起身,把椅子从南琴卧室门口挪开,她对南琴说,“去洗洗脸,洗洗脚,今天先到这,悬崖勒马知道吗?期末考试好好复习,你要是掉出尖子班,今年过年走亲戚你都抬不起头,大家都知道你在尖子班,别让人家看你笑话。”
南琴拎着暖瓶走进狭小的卫生间,兑了一盆温水洗洗脸。她把洗完脸的温水倒进洗脚盆,又兑了点热水进去。南琴坐在马桶盖上,脱下运动鞋和棉袜子,把她冰凉的小脚缓缓泡进热水。
好不容易把脚泡热乎了,南琴想起来刚才忘记拿拖鞋,放在以前,南琴会毫不犹豫地喊妈或者爸。
南琴坐在马桶盖上犹豫了一会儿,她擦干脚,重新穿上刚才脱下的袜子和鞋,倒掉洗脚水。南琴从卫生间出来时,南志安还在客厅餐桌旁坐着。刑慧英已经进了卧室,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南琴径直回到自己卧室里,关上门,从里面插上插销。
南志安听到南琴插插销的声音,眉头一皱,他起身走进主卧,小声对刑慧英说,“明天你去趟学校吧。”
“去干啥?”
“跟她班主任聊聊,问问南琴最近咋回事。”南志安声音很小,担心被一墙之隔的南琴听到。
“你咋不去?天天在家闲的没事干。”
第二天上午,南志安去了趟学校,没让南琴知道。他直接去的办公楼,趁课间几分钟跟宋小峰简单聊了几句,问南琴是不是在学校早恋了,有没有被同学欺负。宋小峰说都没有,八成就是青春期的正常反应。
南志安信任宋小峰,被宋小峰这么一分析,南志安也觉得有道理,女孩儿到了这个年纪,多少都有点青春期的叛逆。
南志安没在办公室久留,站着聊了几分钟就走了。南志安走后,宋小峰才想起来刚才都没给南志安让坐。
南志安刚走,林白露拿着一张单子来到宋小峰办公室,单子上写着元旦晚会的节目——林白露如愿当上了班级元旦晚会的负责人,她把同学们报名的节目送来给宋小峰过目。
宋小峰简单看了一眼,满满当当一页纸。
开场是林白露的电子琴表演,后面还有唱歌,小品,快板,游戏环节。林白露甚至还请了其他班认识的男同学来表演街舞。
“挺好的,花销预算也写一下,到时候找我来批。”
宋小峰之前跟林白露交代过,原则上每一位同学都至少要参与一个节目,林白露也是这么跟同学们传达的。
但南琴没报任何节目,林白露也没去问,刚才跟宋小峰汇报时也没提。
离元旦没剩几天了,自从那天南琴从林文斌办公室逃出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文化馆。林文斌猜到了这个结局,但他不甘心。
当初南琴办理借阅证时,留下过家庭住址,林文斌多次开车绕到东郊纸箱厂家属院附近,但他没胆量下车等南琴。他只敢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望向南琴家的三层筒子楼,百般思索接近南琴的计划。
元旦前一晚,南琴晚自习放学回家,她在家属院门口下车,推着自行车走进漆黑的家属院。院门口不知道谁泼了几盆水,已经结冰,冻得结结实实。
南琴刚进院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
“小琴。”
南琴回头,看见陈芸从街对面的黑暗里走出来,正朝她招手。陈芸浑身裹得跟粽子似的,鼻尖和颧骨冻得发紫。
南琴看到陈芸,胃里一阵翻涌,心脏砰砰直跳,她慌忙推着车跑进楼道,关于林文斌的恐怖回忆全部出现在眼前,南琴迫切地想回家,回到自己卧室插上插销,把所有人关在外面,包括刑慧英和南志安。
南琴正手忙脚乱地锁车,陈芸已经走到跟前,身上带着股寒气。
第30章 南琴30.
“小琴,姨跟你说两句话。”
漆黑的楼道里,南琴无路可逃,她被陈芸拉住。
楼道里停着好几辆自行车,陈芸和南琴两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厚,站在一起几乎要挤满狭窄的楼道。
“芸姨。”南琴答应了一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身上衣服互相摩擦的沙沙声。
南琴被陈芸挤压在自行车上,动弹不得。
“你咋不来文化馆了?”陈芸开口问道,嘴里喷出白花花的哈气,夹带着浓浓的话梅味。
“没时间去。”南琴声音打颤,因为害怕。
“象棋我送到你家了。”陈芸说,她声音也打颤,但是是因为冷的,她说,“刚才在你家跟你爸你妈坐着说了会儿话。”
南琴心里一震,有点喘不上气,她身上穿得本来就厚,又被陈芸挤着,胸口闷得慌,她用力从夹缝中挤出来,站在楼梯台阶上大喘气。
陈芸紧紧拉住南琴衣服,怕她跑。
“你家的情况我刚才也看见了,你爸妈都不容易。”
南琴打断陈芸,她说,“谁让你来我家的?”
“我这不是来给你送象棋了,你妈非让我进屋坐会儿。”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我能说啥,说你爱看书,爱下棋,还懂事儿,你这么长时间不去,姨都有点儿想你了。”
“我有空就去了,我要回家了。”
南琴想要挣脱陈芸,但陈芸不松手,两手抓住南琴的胳膊。
“小琴,象棋是你林叔叔让我送过来的,他想见见你。”
“我要回家了。”
南琴用力抽胳膊,奈何陈芸力气更大。
陈芸见南琴情绪激动,担心她大喊大叫,急忙说道,“你要不去见他,他就来你家找你了。”
此话一出,南琴果然不挣扎了。
“你林叔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他对你那么好,你就去见见他,行吗?”
南琴背对着陈芸,被陈芸抓着一条胳膊,陈芸见她不说话,继续劝道,“明天正好是元旦,你来文化馆,你林叔叔在那等你。话我是给你带到了,你要是不去,他可就来你家找你了。”
陈芸等待着南琴的反应,但南琴一直背对着她,无声无息,陈芸把南琴转过来,看到南琴眼神冷冷的。
南琴抬眼看了一眼陈芸,眼睛里渗出难以名状的阴郁和恨意。
陈芸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说,“姨就是帮他传个话,林局说了,你是个好女孩儿,懂事儿,不用姨多说,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有数。小琴啊,听话,明天过去一趟,你看姨跑这么远给你送象棋,刚才站在那边马路牙上等你回来,都冻透了,你给姨个话,去还是不去?”
南琴不语,她撇过脸,不想再闻陈芸嘴里的话梅味,南琴觉得自己快吐了。
陈芸有点着急了,她威胁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你要说你不去,我现在就走,回去跟林局说你不答应,明天你林叔叔亲自来你家送象棋,他那儿还留着一个棋子儿呢,他说了,想跟你爸好好聊聊,把你送到他那儿学象棋。”
陈芸慢慢松开南琴,南琴没跑,她拽了拽自己被扯歪的衣服。
陈芸忽然用嫌弃的语气说,“你跟你林叔叔在办公室里的事儿,你也不想让你爸妈知道吧?反正我刚才还没跟你爸妈说。”
陈芸停顿了一下,好像再给南琴回答的机会,但南琴不吭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来啊。”
陈芸说完,扭动着胖大的身子走了。
南琴站在漆黑的楼道,胃里一阵翻涌,刚才扑面的话梅味挥散不去。
南琴冲出楼道,跑到家属院墙根干呕。
一楼的窗户里溢出昏黄的灯光,南琴蹲在墙根,吐了几口唾沫,她看到墙根那几株枯萎的小菊花。
南琴记得秋天里,墙根这几株小野菊还开着金黄金黄的小花,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杆。不知道来年春天还会不会活过来,秋天还开不开花,南琴心里想着,起身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黑暗的楼道。
面对着家门,南琴轻轻掏出钥匙,把黄铜钥匙缓缓插进锁孔,尽量不发出声音。
南琴一进家门,刑慧英和南志安正在卧室看电视,南琴一眼就看到她的象棋放在餐桌上,还装在那个小布兜里。
“冷不冷?”刑慧英听见南琴回家,从卧室走出来问道。
“不冷。”南琴说着解下围巾,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刚才有个文化馆的人来了,说你把象棋忘在他们阅览室,她给你送过来了ʟᴇxɪ。”
刑慧英指了指餐桌上的象棋,又问,“饿不饿?”
“不饿。”
“你啥时候把象棋带到文化馆的?丢了也不说去找,还让人家送过来。”
“我忘了。”南琴说着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南志安虽然人坐在卧室里看电视,但他的耳朵一直在听刑慧英和南琴说话——象棋是南志安亲手做的,他比谁都在意这副象棋。
南琴上完厕所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南志安坐在餐桌旁,盯着桌面上散开的象棋子。南琴低头往自己卧室走,步子迈得很快,她担心南志安喊她,但南志安还是叫住了南琴。
“妮儿,红子儿里缺个马。”
南琴看到南志安把象棋子按照棋盘对应的位置在餐桌上摆着,红色棋子里少了个马,南琴没说话,听到南志安叹了口气。
南志安不无埋怨地说,“这是爸亲手给你做的棋子,你就这么不爱惜,扔到外面就不要了?”
“本来打算放假去拿的。”南琴站在她卧室门口说。
“收起来吧,回头找块木头再给你刻个马。”
南志安说话的语气中有意无意地表达着失望和责备。
南琴走到餐桌旁,默默收起棋子,装回小布兜,她没有看南志安,但闻见他身上有股酒味。
南琴拿着象棋子回到自己卧室,习惯性地插上插销。还没等她转身离开门,就听到敲门声——带着烦躁情绪的敲门声。
南琴抽出插销,打开门,看见南志安严肃地站在门口。
南志安瞪着南琴说,“在自己家插啥插销?我跟你妈又不进你屋。”
刑慧英听见了,从主卧出来,拉了南志安一下,说,“去洗洗睡觉,别跟这儿没事找事。”
南志安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说,“都是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