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消波块【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6:25

  杂技团大门紧闭,林白露贴在门缝上喊了一分钟,没动静。她把自行车停好,站着等。下午两点多的太阳还算热乎,林白露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心里琢磨一会儿见了尚娜娜该怎么跟她说,毕竟两人刚吵完一架,尚娜娜会不会答应陪林白露回家过夜,还是个未知数。
  尚娜娜这边演完一轮,累得够呛,吕向东带她下台休息,换上来一个模仿刘德华的歌手。只见他穿着浅蓝色牛仔外套和牛仔裤,鹰钩鼻,小分头,确实有点刘德华那意思,一开口说话,刘德华的嗓音模仿得有模有样,说自己是刘德华的弟弟“刘口水”。
  尚娜娜坐在舞台下面,一边嚼饼干补充体力,一边听刘口水唱《忘情水》,商场内外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尚娜娜虽然累得直不起腰,但觉得比闲在杂技团里有意思。
  林白露坐在自行车上等了半个小时,下午三点一过,太阳就跟烧白了的煤球儿一样,没热乎劲儿了。林白露觉得冷,又不甘心回家,她推着车走到杂技团斜对面的小卖店,店门口支着个煤炉,上面坐着一口大蒸锅,锅身上贴着张白纸,用漂亮的正楷毛笔字写着“花生奶,甜玉米”。
  林白露掀开蒸锅锅盖,白花花的水汽翻腾上来,锅里塞得满满当当,热水里泡着玻璃瓶装的花生奶,以及带皮的玉米。
  林白露买了一瓶花生奶,一根煮玉米,都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烫手,她放在自行车篮子里,推着车又回到杂技团门口。
  吃完喝完,身上也暖和了,林白露继续等,她看了眼电子手表,心说天黑要是还等不来,今晚就一个人在家看一夜电视。
  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尚娜娜终于收工了,她没换下演出服,直接往身上裹了件军大衣,坐上吕向东的破面包车,屁股刚落在副驾座位上,歪头就睡着了。
  尚娜娜是被面包车喇叭声吵醒的,她在副驾睡得正香,听见吕向东摁了一下喇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车已经到了杂技团门口,天也黑了。她直起身子,看见车头前面有个人正推着自行车从杂技团大门前往旁边挪,车灯只照着那人身子,没照到脸。
  “开门。”吕向东说。
  尚娜娜拖着浑身酸疼的骨架下车,从大衣里掏出钥匙开大铁门,这时候她才看清刚才推自行车的人是林白露。尚娜娜刚睡醒,还有点懵,看着林白露发愣。
  林白露先开的口,她说,“我等你一下午了。”
  “干啥?”尚娜娜还记得前两天吵架的事,没好气儿。
  面包车喇叭又叫了一下,吕向东坐在车上不耐烦,尚娜娜赶紧开锁,把两扇大铁门推到底。吕向东一脚油门开进门洞,在门洞里踩了脚刹车,摇下车窗对铁门旁的尚娜娜说,“你过来。”
  吕向东说完,一脚油门冲进大院,尚娜娜先跑到门外看了眼林白露,没说话,马上转身跑去找吕向东。
  吕向东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尚娜娜已经在车旁边站着了。吕向东提了提裤子,朝大门口望过去,见林白露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吕向东把尚娜娜拉到身边,问,“那个不是林文斌闺女吗?”
  尚娜娜也朝门口看了眼,点点头。
  “她咋来了?”吕向东问。
  “不知道。”
  “你俩刚才说啥?”
  “没说啥。”
  吕向东又远远看了眼大门口的林白露,问尚娜娜说,“你跟她认识吧?”
  “不认识。”
  吕向东叉着腰,把车钥匙往兜里一揣,说,“去烧壶开水。”
  尚娜娜乖乖地往仓库旁边的厨房走,眼睛却始终瞄着大门。
  吕向东慢慢走向大门口,尚娜娜拧着脖子偷看,见吕向东跟林白露说了几句话,随后吕向东关上大铁门,上锁,把林白露拒之门外。
  尚娜娜见吕向东折了回来,急忙推开厨房门,在漆黑中摸到灯绳,迅猛拽了下,厨房昏黄的灯泡亮起来。
  吕向东进来厨房,一句话没讲,先往尚娜娜头上劈了一巴掌,骂道,“还说不认识?妈了逼,就是来找你的。”
  “又不是我让她来的!”尚娜娜委屈道。
  “她来找你干啥?”
  “我咋知道?”
  尚娜娜刚刚辛苦了一天,明天另一家大超市的促销活动还得指望她出力,所以她跟吕向东说话有底气,犟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吕向东压低声音问,“澡堂那事儿你没跟她说过吧?”
  “啥澡堂的事儿?”尚娜娜一下没反应过来。
  “红钻石洗浴中心。”吕向东提醒道。
  尚娜娜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她说那个干啥?”
  “你给我记好,不能跟她说。”吕向东指着尚娜娜鼻子,又问,“你俩咋认识了?”
  “我才不想认识她,她老找我玩儿。”
  尚娜娜一脸的嫌弃,吕向东看她也不像撒谎的样子。
  “别理她。”吕向东捅开煤火,说,“她爸不是个东西,她也不是个好鸟,别跟她玩儿。”
  “哦。”
  尚娜娜答应着,退出厨房,吕向东喊道,“干啥去?”
  “解手。”
  尚娜娜见吕向东没再多问,她立刻蹑着脚往大门跑,从大铁门下面的边缝看见林白露还在门外站着。
  尚娜娜轻轻打开铁门,只探出脑袋,白眼看着林白露,说,“谁让你说咱俩认识的?”
  “你师父问我的。”林白露站在门外,自行车支在一旁。
  “我不认识你,别来找我。”
  尚娜娜说着把脑袋缩回去,但不关门,林白露忙凑过来说,“对不起。”
  门洞里没灯,尚娜娜站在黑暗里说,“我用不着你可怜。”
  “你不是也可怜我吗?”林白露站在铁门外,路灯照亮她脸。
  尚娜娜看她挺憔悴的样子,说,“谁可怜你?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咱俩别吵架了,我想跟你和好。”
  尚娜娜站在黑暗里,听见林白露这么说,她忍不住嘴角一翘,马上又绷住脸,往门外探出半颗脑袋,严肃道,“是不是没人跟你玩儿了?”
  林白露低头说,“以后咱俩玩儿吧,就咱俩,其他人我都不玩儿了。”
  “为啥?”
  “不为啥。”林白露说完抬起头,问,“你想来我家玩儿吗?”
  “啥时候?”
  “今天晚上。”林白露说着又补充道,“住我家。”
  尚娜娜听完一愣,十分意外,她回头往大院儿里看了眼ʟᴇxɪ,吕向东的影子在厨房门口的水泥地上晃来晃去,尚娜娜说,“吕向东肯定不让我去。”
  “别跟他说,咱俩偷偷走。”
  “那他明天不得打死我。”尚娜娜说着裹紧军大衣,又说,“过两天行不?过两天不忙了我再去。”
  “呃……”
  林白露皱着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干站着。
  “你妈在家吗?”尚娜娜问。
  “不在。”
  “一晚上都不在家?”
  “我妈出门了,一个星期不在家。”林白露说完急忙补了句,“你要想在我家住,住一个星期都行。”
  “你是不是晚上自己在家害怕?”
  林白露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是。”
  “我就知道。”尚娜娜又退回到铁门后面,说,“你害怕才让我去的,根本不是想跟我玩儿。”
  尚娜娜站在黑暗里,等待着林白露求她,只要林白露再恳切地求她一次,她就打算答应林白露。
  然而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听见自行车支架被踢起来的声音,尚娜娜急忙把头伸到门外,看见林白露推着自行车要走。
  林白露低垂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要不想去算了,我走了。”
  “谁说我不想去?”尚娜娜急忙喊,“我是怕吕向东打我。”
  林白露见尚娜娜松了口,忙说,“你告诉他明天早上就回来。”
  “没用,他哪都不让我去,老鳖孙。”
  “那你还是回去吧,别让他打你。”
  “我想想办法。”尚娜娜咬着嘴唇,趴在大铁门上,忽然问,“你带钱了吗?”
  “带了。”
  “有多少?”
  林白露从兜里掏出小钱包,撑开看了眼,说,“二十多。”
  “够了。”尚娜娜回头瞄了眼大院儿,见吕向东还在厨房里,她一个转身来到门外,轻轻合上大铁门,对林白露说,“跟我来。”
  尚娜娜跑向马路斜对面的小卖部,林白露滑着自行车跟上,见尚娜娜跑进去。
  尚娜娜进门喊,“老板,要一瓶宝丰,那个不带盒儿的。”
  林白露跟进来,店里的灯泡半死不活,都赶不上蜡烛亮,尚娜娜从老板手上接过一瓶白酒,回头对林白露说,“十块。”
  林白露忙掏出钱包付了钱,尚娜娜抱着白酒跑出去,林白露急忙跟着,又见尚娜娜跑向街边一家卖卤菜的小门脸儿。
  “豆腐皮,腐竹,海带丝,拼五块钱的。”尚娜娜指着大卤锅,对老板说,
  林白露滑着自行车赶来时,老板已经称好了一袋子卤味。
  林白露付完钱,尚娜娜笑说,“等那个老鳖孙喝多了我就能跟你走了。”
  尚娜娜提着白酒和卤菜回到杂技团,吕向东正在厨房里熬白菜粉条。
  尚娜娜把宝丰酒和卤菜往桌上一放,跟吕向东说林白露想跟狗熊玩儿,怕吕向东不同意,特意买了酒菜送给他。
  尚娜娜说得有鼻子有眼。吕向东看见酒比看见亲娘都亲,他抖开卤菜塑料袋一看,都是他爱吃的,口水差点流到袋子里,喜上眉梢,他拧开白酒,大手一挥,说,“你去带她玩儿吧,别胡闹就行。”
  尚娜娜退出厨房,顺手给吕向东带上门,连蹦带跳跑到大门口,对林白露说,“咱们走吧。”
  “他同意你在外面住了?”
  尚娜娜狡黠一笑,说,“一会儿就喝多了,喝多了他还知道啥呀?明早上我早点儿回来就妥了。”
  尚娜娜轻轻关上大铁门,说,“走吧。”
  “上车吧,我带你。”林白露跨上自行车。
  “你不是不会带人吗?”
  “学会了。”
  林白露蹬上自行车,尚娜娜在后面跑两步,轻轻跳上去。她本来还担心林白露东倒西歪,可没想到稳稳当当,完全不像刚学会骑车带人的样子。
  尚娜娜想到上次林白露说的不是实话——不想骑车带她,说成不会骑车带人——尚娜娜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好受,但她老老实实坐在林白露后座上,什么也没问。
  尚娜娜扶着林白露的腰,回望昏黄路灯下的杂技团大门,越来越远。她不知道林白露的家在何处,所以不清楚自己要去往哪里,她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林白露后面,希望林白露把她带走,越远越好。
  天已经黑透了,大街小巷时不时炸一两声炮响,尚娜娜想起小时候过年常常唱的几句童谣——腊八祭灶,年歇来到,小妮儿要花,小孩儿要炮。
第54章 娜娜54.
  尚娜娜想象过林白露家的样子,一定是大别墅,独门独户,养着一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
  林白露骑自行车带着尚娜娜穿过热闹的市中心,从市区往周边郊县返的公交车几乎辆辆满载,尚娜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东张西望,沿途明明都是熟悉的闹市街道,可她觉得今天看哪儿都新鲜。
  穿过闹市,林白露拐进一条幽静的小街。路两旁停着不少汽车,路灯耀眼。自行车行到文化局一号家属院门口时,林白露突然捏手闸,后座的尚娜娜没防备,一头撞上林白露后背。
  “到了。”林白露说。
  尚娜娜从后座上跳下来,不可思议道,“这儿?”
  家属院里亮着灯,只一栋三层家属楼,六户人家,院里配套一间小平房,是林白露家的小仓库。
  尚娜娜见林白露推车进了漆黑的楼梯间,她追上去问,“你家那么有钱,咋住这儿啊?”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不住这儿还能住哪。”林白露锁好车,往楼上走。
  尚娜娜跟着说,“住大房啊,独门独院儿。”
  “我从小就住这儿,习惯了,离我爸单位近。”
  林白露说完就后悔了,她还没完全习惯改口叫林文斌。
  两人走上三楼,声控灯一路亮到三楼。楼梯尽头,对门两户,林白露掏钥匙打开右边的铁栏门,开完一道铁栏门,里面才是防盗门,林白露换了把十字钥匙打开,推门开灯。
  尚娜娜还没进屋,站在门外就远远看见了东墙的香案与牌位,她也不知道害怕,跟着林白露就进去了。
  进屋才发觉,家属楼从外面看着不怎么地,屋里却不是普通家庭。木头地板,水晶吊灯,客厅里摆着大彩电,录像机,DVD,大沙发,尚娜娜第一次见屋里种树的,一株她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树顶天立地杵在墙角。尚娜娜眼花缭乱,眼睛不够用。
  林白露一回家就摁亮了所有灯,亮亮堂堂,她在门口换上拖鞋,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棉拖扔在地上说,“换鞋吧。”
  尚娜娜脚上穿的还是演杂技用的小花鞋,薄薄的鞋底,薄薄的鞋面,脚冻得冰凉。她踩着脚后跟脱下小花鞋,大脚趾戳在袜子外面,一脚踩进棉拖鞋里,又软又绒。
  尚娜娜看见林白露脱外套,这才发觉屋里有暖气,她军大衣胸前冰凉的黄铜扣子上已经蒙了层水雾。
  “你先洗个澡吧,我给你拿身衣服。”
  “洗澡?现在吗?”
  “嗯。”林白露说着往卧室走。
  “你一块儿去吗?”尚娜娜站在门口门垫上问,她没往里走。
  “我不洗。”林白露在卧室里说。
  “早说我就不换鞋了,澡堂远吗?”
  “你说什么?”林白露没听清,在卧室里问。
  尚娜娜踩着软乎乎的棉拖鞋轻轻走到林白露卧室门口,看到屋里粉扑扑的,墙上贴满魔卡少女樱和明星画报,带书柜的连体书桌上整整齐齐,大大的公主床上干干净净,一架电子琴靠着墙,尚娜娜望着这间卧室,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吞了口口水问,“有澡票吗?我没带洗澡的东西。”
  “不去澡堂,就在家洗。”
  林白露从衣柜里抱出一沓秋衣秋裤和运动服,往床上一摊,挑出一身厚实的,单独放到床尾,说,“等会儿你穿这个吧。”
  尚娜娜没听说过冬天还能在家洗澡,她心说那得多冷啊。
  等她被林白露带进卫生间,看着林白露打开头顶上四盏像太阳一样又热又亮的大灯泡,她才相信冬天是可以在家里洗澡的。
  林白露给她留了条新毛巾,指了架子上的洗头膏、沐浴露,让尚娜娜好好洗洗。
  林白露出去后,尚娜娜眯着眼睛看头顶的浴霸,热得想出汗,跟夏天似的。她脱下军大衣搭在洗衣机上,里面还穿着白天的演出服。摸爬滚打一整天,衣服早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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