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茵和季晨还不是很熟的时候,季晨有和夏沙吐槽过她朋友的莫名其tຊ妙。说见第一面的当晚,葛茵主动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内容是:“你觉得我像不像一个侠女?”
当年听到季晨反馈的夏沙尴尬到手脚蜷缩,觉得自己带去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真的十分丢脸。夏沙是到那时,才觉得葛茵和她不是同路人。
后来夏沙才反应过来,葛茵那条短信,是对季晨爱好蹩脚的投其所好。因为夏沙讲过,她和季晨是因为都喜欢古龙才熟悉起来的。然而,葛茵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根本不知道他们喜欢古龙喜欢的内核是什么。但这样蹩脚的投其所好,竟然也能成功,季晨竟然能和这样的葛茵聊到一起去,不免让夏沙在不能理解之余,也看轻了他几分。
这种看轻,或许还有葛茵的煽风点火。
那个漫长暑假的傍晚,吃完饭后葛茵会约夏沙一起散步消食,她们在一圈圈压操场的时候,会聊许多事。在葛茵认识季晨之前,夏沙和她聊的是 A 君;在葛茵认识季晨之后,反过来不停地告诉夏沙,夏沙之前讲述的那个 A 君,与她认识的季晨是多么不同。而在葛茵口中,季晨也觉得夏沙有不太理解他的地方,不如葛茵理解得更到位。
心高气傲如夏沙,自然就退到一旁,让他们互相理解。
只是,夏沙对季晨的友谊单纯,对别人也很难往暧昧之处去想。或许就算她想了,也觉得这样如猎豹觅食的精准出击不太可能。怎么就能这样果断地行动、这样精准的布局,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当年夏沙的母亲,对葛茵的做法,有一句锐评:“就她的那个长相,她的那个成绩,复读之后再考的学校的档次,季晨对她来讲已经是接触范围内的最优选择。她当然要牢牢抓住不放。”
这句评论让夏沙咂舌,因为上一分钟,母亲还在给她下禁令,到大学后要好好学习,大一大二不准谈恋爱。转身就和她畅谈起,别人精打细算的择偶观。
葛茵这段精打细算的恋情,她自己有多满意不得而知,但在大学几年间,葛茵在季晨的高中好友圈里算是出了名。季晨每一次假期里的同学聚会,葛茵都一定要跟着。而每一场葛茵跟着的聚会,她都一定会闹脾气,每次至少要得罪一个季晨的朋友,闹得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渐渐的,季晨身边的朋友被葛茵一个一个地作走,最终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
季晨在这段关系中的痛苦,最后只是用“她那些年好像在对我进行精神控制”来概括。而季晨宽松的性格始终如一,在分手后也没有说过葛茵太多坏话。
最重的一句,也不过是对夏沙说的那句:你确实不该把她介绍给我。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夏沙不免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旁边的杨柳,却误会了这声叹息的意思,问她:“怎么?季晨现在学习成绩不好了吗?”
夏沙摇摇头苦笑,相反,整个高一高二都被她的成绩压了一头的季晨,在高三文理分科后,才真正显示出了他的优势。
季晨并不是愚笨的人,不管是在考试的智商上还是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上,都十分通透。不然,夏沙也不至于将他认定为可以理解自己的挚友。在为人上,除了性格软弱,人品算得上是端方。大学时,齐默知道夏沙和季晨关系好,惊讶之余,还讲了不少季晨的坏话,觉得他太软弱,不像男人。夏沙那时才知道,季晨和齐默不是没有交集,齐默和易西他们那群玩在一起的人,当时若有若无地嫌弃过季晨。
这种不明显的嫌弃,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与夏沙讨论了三年寂寞与自我决定的孤独的季晨,又怎么会感受不到。这样的情况下,夏沙对他讲齐默时,季晨都没有对齐默有过任何的价值审判。
这些往事,除了让夏沙为季晨觉得遗憾,更让她触动的点在于,当一个人知晓关于另一个人的爱好、经历、弱点、背景后,居然可以依据这些信息,来制作一张诱捕的网,并不高明,但却证明有效。
当年尚且稚嫩的葛茵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以夏沙对齐默后面那些年的了解,只要夏沙想,完全可以轻易地对他进行报复。
所以,柯木说她对齐默宽容,并没有说错。
夏沙想起前一天,她除了聊天工具之外,还去检查了邮箱。邮箱里躺着的几封信,来自同一个 ID。不用点开看署名夏沙都知道,发件人是齐默。
夏沙原本以为,齐默已经彻底安静,却没有想到,在她没有关注的角落还有余波。
第44章 44.迟到经验
作为一个恋旧的人,夏沙的这个邮箱一直到工作之后都还在用。
但齐默和她不一样,齐默是一个很喜欢换邮箱的人,消失一阵,出现一阵,然后会告诉她一个新的联系方式。
对于齐默的这个习惯,夏沙在后来是很庆幸的。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在高三时给他发过邮件。信有没有寄出,其实夏沙不太记得了,但找到他邮箱的方式,却异常崎岖。
齐默与她的联系,从来都是齐默主动,他不发短信给夏沙时,夏沙从来不会联系他。但在夏沙苦闷疑惑到极点的时候,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对方已关机的冰冷机器女声。有时候,人在钻牛角尖时,会做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夏沙的聪明才智,也浪费在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她那时想起来,确定文理分科后,她给旧班级的人写过一本同学录。原本在高三才要写的同学录,被她放到高二来写,足见当时她对旧班级的不舍。夏沙翻出被她束之高阁的那本抹茶绿色的同学录,从里面翻出了齐默的邮箱。
找到那个邮箱时,夏沙觉得,自己好像拿到了一把钥匙的出口。不管他会不会看,但至少她有一个寄出的方向。
一个人如果要处心积虑地联系上另一个人,方式其实很多。就像夏沙当年翻墙倒柜地找出齐默的邮箱一样,如今齐默也找到了她的。
看着那些在信箱里整齐排列的邮件,夏沙忽然有种历史错置的唏嘘。
然后,她以成年人的自制力点了右上角的关闭键。如果月考顺利的话,她会给自己的好奇心一个奖赏。
月考三天。
这是夏沙大学毕业后再也没有经历过的连续集中考试。即使已经先用两周的时间来适应了周考,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夏沙觉得已经有了当年高考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时的感觉。两眼发黑,一心只想回家睡个昏天黑地。
比高考更惨的是,高考完随便她睡到什么时候,而月考完之后的第二天,她还要早起照常上课。
然后身体和头脑都透支的夏沙,果不其然地迟到了。
她能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迟到,夏沙已经很佩服自己。说起来,她在高中的时候,本来就是个迟到大王。这与她好学生的人设很不符合,但早起这件事,对她来讲真的很有难度。迟到了三年,老师对她这个毛病也不得不习惯起来。高一高二时迟到,班主任会守在教室门口,让迟到的人打扫卫生。到了高三,李云姬守他们迟到,但并不罚他们,这让夏沙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高三时的夏沙,就算要迟到,也不会去追公交车,懒洋洋地像一只树懒,在只差几步就能挤上的公交车前,也绝不肯奔走一步。这大概是为什么同学总觉得她做事不紧不慢、看上去不慌不忙的原因。
对于迟到这件事,夏沙很有心得。既然都迟到了,与其迟到五分钟刚好被老师抓到,还不如迟到二十分钟趁下早读的时候进教室。
于是,算着时间,夏沙在一中桥上慢吞吞地踱步。预备铃响之后的那几分钟,是最危险的。有时教导主任心情好,还会在那里抓迟到。因为要磨过这几分钟,夏沙甚至还走到桥边,看了一眼今天河水的清澈度。
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水况十分莫测。从她初中时,就一直在治理,但治理的结果常常反复。有时看上去像是清澈无比,隔一天又看上去绿得吓人,有时甚至还会有些斑斓的漂浮物,河流的颜色变化之丰富,简直可以拿来作占卜。
夏沙走到桥边,手搭在石桥上,探出头往桥下看了一眼,今天的水还很清,看样子会是顺利的一天。就在这时,夏沙感到背后书包一轻,她回头一看,柯木似笑非笑地站在她旁边,随手探过来拎着她书包上方手提环。“看你趴得挺费劲的,给你减减负。”柯木解释道,轻轻把她包又放下来。
“你迟到了。”夏沙对他释放攻击,示意他不要逗留。
“你不也是。”柯木完全不慌。
“我们班主任不罚我。”夏沙表示自己有嚣张的底气。
“我也是。”柯森表示淡定。都tຊ是吃透规则的人,谁又能唬过谁。
夏沙看了一眼时间,还能呆两分钟。懒得和他讲话,自顾自地观察起这石桥来。每天上学时匆匆忙忙的,也没好好看过这桥。后来老校区被拆,这座桥也一起被拆了。夏沙一边抚摸筑桥的石料,一边轻叹了一声:“真可惜。”
“可惜什么?”柯木听见了,问她。
“这么结实的桥,要是拆了多可惜。”夏沙刚说一半,就想起柯木不知道这桥被拆了,后半句婉转地改了个说法。
果然,柯木思考了一下说:“不会吧。就算教学楼会拆,这座桥是去岛上的必经之地,拆了他们怎么走人?”
会修一座毫无特色的小立交桥。中间是车道,两边是人行道,丑得要死。夏沙在心里腹诽。
但在表面上,她随口附和着:“是啊,你看这桥,修得多好看。你知道吗,这桥是 1970 年时修的,到现在也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之前,学生都是坐船上学的。”
“哦?你是背过校史吗,还知道这些。”柯木问她。
夏沙搪塞地笑了笑,当然是桥被拆的时候她看到新闻里介绍说的。她抬了抬手,把表递给柯木让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柯木凑近一看,夸张地叫了一声:“呀,来不及了。”然后右手又向上提着夏沙的书包,推着她跑起来。一路跑到校门口的保安亭才停下来,夏沙双手撑在膝盖上,死命喘着气,只剩眼神有力气谴责柯木,每一记眼刀都在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她为什么会迟到?就是因为她不想跑啊。
此时她这具身体,还是上高中之后就不怎么重视锻炼的身体,中考要考体育时,她每天早上还要跑十圈。而高中之后,她的八百米就迅速从可以跑满分退化成了无论如何也跑不及格。因为太密集的考试,她锻炼身体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此时突然跑了这样一阵,半天缓不过劲。
等夏沙终于把气喘平,正打算和柯木算帐,只见他突然站直,好整以暇地对着她身后打了个招呼。
夏沙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齐默端着一盒糯米饭边吃边走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人,齐默把白色泡沫饭盒一盖,一脸严肃地问:“你们……这是一起上学?”
第45章 45.初雪记忆
七点多的清晨,一中桥上的天空,在夏沙记忆中很长一段时间是白茫茫的雾气。有些冰冷,有些朦胧,带着些早起的不适感。不像放学时,天空中的晚霞总让人觉得有种将一天的疲惫都包裹住的温暖感。
这种印象,在高三时尤甚。那样的冰冷感,很大程度上和齐默有关。
夏沙还记得,记忆中最冰冷的一天,是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天空中难得的飘了雪,是小城的初雪日。下雪的日子,对于不怎么下雪的城市的小孩来讲,在心里总是留存些开心的因子的。那一天,夏沙心情很好地上了学,觉得这一天,会遇到一些好事发生。
有些时候,预感真的会实现。在飘着初雪的一中桥上,夏沙一眼就看见了对她避而不见的齐默。上学的时段里人潮涌动,在那样多的人里,夏沙居然能一眼就找到齐默,她都觉得自己偏执。但她仍然觉得,命运对自己不错。她不是刻意去找他的,是刚好遇见的。这给了她很大的一个台阶可以下。
那时夏沙已经被齐默躲到有些没脾气,已经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只是希望见面时他能不要一副躲着她的样子,退回到关系还好的同学,或者至少是见面会打招呼的同学。总让人像避瘟疫一样躲着,真的很伤她的心态。
桥宽十米,在细细碎碎的雪中她和齐默隔着人群一左一右地走着,一直到桥头学校大门这里,夏沙才挤到了齐默身边。她用尽意志力释放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夏沙已经想好,他回应之后,她就会假装潇洒地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同学。”告诉他之前一切揭过。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然后,她就看到明明眼神已经和她对上的齐默,把头一偏,转头和身边的同学说话,完全把她当成是空气。
那个落空的招呼,在很长时间里,又成为了她新的梦魇。
夏沙那样要面子的一个人,不知道这一幕有多少人看见。那些想象中的向她扫视过来的目光,在这一幕重现的时候,总会让她的心层层下坠。
是这一次之后,夏沙才彻底放弃去找齐默,两人以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相处,一直保持到了高考前齐默来给她道歉。
是真的很过分吧。就算收到了道歉,就算之后关系如何修复,她仍然觉得,齐默在那个初雪日给她留下的记忆有点残酷。
而此刻,仍然是在这个桥头,夏沙看着那个当年一脸冷漠的少年,一脸严肃地冲她走过来,像是要讨个说法。下意识的,夏沙转回头去看了一眼柯木。
柯木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她掩在身后,夏沙站在半被遮挡的位置上转过了身,正面对着齐默。只听柯木自然地和齐默问了声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齐默还想再说什么,柯木把他往校门里一推,说:“快点跑,要迟到了。”
夏沙很感激,这一次柯木没有带上她——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到了教室,在座位上坐定,夏沙周围的同学目光锁在她身上。夏沙一脸无奈,是了,这时他们还没有见过她爱迟到的本性。突然迟了这样久,让人不免好奇理由。夏沙只好前后左右解释:“考试太累了,睡过了。”大家才一副释然的样子,第一节 课的老师也来了,于是各做各事,开始上课。
大考之后的疲惫,是很明显的。早上被柯木拽着跑那一阵,让夏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脆弱。锻炼身体的日程,是要提上来了。只不过晚上现在都被排满了,早上她又起不来,实在两难。
夏沙盘算了一下放学后的日程。
每周二和周五是周考,周三放学李云姬留下来给她讲题,一周两次数学补习,周中的那一次放在了周二晚上,因为那算是考试后比较放松的时候,相对来讲不会占周考前的复习时间。如果放学晚了,夏沙就不会去赶公交车,而是在教室里先留下做题,按她自己做的公交车时刻表慢悠悠地去坐不太挤的公车。还有只要历史是第三节 课,课间操的时间夏沙都会留给戴翔问题目。
多么充实的生活。夏沙觉得自己真正的高三恐怕都没有安排得这样满当。
但要从这个日程里再抽出锻炼的时间,委实只能往早上挪了。要挑战一下早起早睡吗?夏沙的后背传来一阵没有睡好的疼痛,健康的生活作息,好像也不是不能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