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卫汀雨又停下脚步，拉下冲锋衣的帽子，回头看了菲利克斯一眼：“你们组有个戈佛雷多，今年的新人，这个月我借用一下。”
她发丝尽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神情清淡。
“……哦。好。”
菲利克斯梗了下：“你……你打报告了吗？”
“我会记得的。”
卫汀雨转身走人，冲他懒懒挥了挥手。
下午卫汀雨打了申请，跟了 C 组晚上的安全保卫任务，去一场亚洲古董艺术拍卖会。
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横躺的时候，卫汀雨被夏醒言投喂了吃的，吃了几口芝士加饼干她就两眼放空了：“……下午茶怎么吃这个，有没有油泼扯面啊。”
夏醒言站在沙发边，环抱胸口，笑眯眯地歪头：“我没有，但是我可以帮你做。最近隔壁有小厨房了。”
卫汀雨迅速把剩下的饼干倒嘴里：“谢谢。饱了。”
“哎，你晚上干嘛给自己找事？”
夏醒言看了眼催自己的信息，最后又认真道：“你这周需要休息。”
“我知道。”
卫汀雨轻叹了口气，拉开冲锋衣拉链透风：“但有些东西我需要确定，人还不够。救援那个事，最迟下周三前，我会解决好。”
“我不是催你……”
夏醒言说到一半，目光忽然定住了。
卫汀雨冲锋衣里穿了件速干黑色运动短袖，刚好卡在锁骨上下，胸口处除了运动后的泛红，还有极清晰的深色痕迹。
夏醒言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她微微张嘴，目光在痕迹和卫汀雨的脸之间来回游移：“你——”
卫汀雨低头看了眼，镇定地把拉链重新拉回去。
“意外。我先去洗个澡。”
她把热水开到最大，冲了很久。
昨天情况太混乱了，累得失去意识前，她的感觉是——
痛快。但不太舒服，哪哪儿都是黏的。
但早上起来后，身上感觉很清爽。最后是谁帮她清理的，不言而喻。
卫汀雨低头看了眼胸前，这里的痕迹确实最明显。
他最后两次力气失控，中间埋首很久，又把指印留在上面。
好烦。
大夏天的。
卫汀雨把水关掉，披着浴巾出去，接下了之前响过一次的蓝牙耳机。
她没看来电显示，因为已经把某人拖进了黑名单。
是 v。
“Yu，你晚上要跟 C 组出任务？”
她问。
“嗯。”
卫汀雨换了件新上衣：“今天你轮班？”
v：“对。你知道之前，你有个电梯的截图内部小范围流传过吧？”
卫汀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记起来后蹙了蹙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v 停顿了下：“然后你又跟当事人开会闹掰了。现在有两个版本的故事，你想听哪个？”
卫汀雨：“都讲来听听。”
v：“第一个版本，说你回去后，想勾引人找 sugardady 没成功，只能回来继续干活了。第二个版本，说那男的有老婆，你在电梯里被捉奸，男方离婚损失了财产，回来假装合作，其实是找你茬。”
卫汀雨不屑地轻哼一声：“这么贫瘠的想象力。”
v 的话里没什么起伏：“我知道你是为了任务。你跟他合作完了后，就把他联系方式删了算了。”
卫汀雨没马上回答，在沉默的几秒里，v 迅速捕捉到了她的犹豫，飞速反问。
“怎么了，你家乡那删个人不判刑吧？”
卫汀雨：“四道普。知道了，会删的。”
“那就行。”
v 慢吞吞道：“感觉他不像什么好人，年龄又上来了，一看就是会在床上吹牛聊聊他的成功史，为了拖时间等药效发作那种男人。”
卫汀雨：……
第46章 46
【四tຊ十六】
沉默了几秒，卫汀雨说：“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嘟——
v 那边停下了键盘上的手，困惑地看了眼挂断的通讯。
认识卫汀雨这么久，对方还是第一次逃避什么事。
奇怪。
v 思索了半天，靠超高的智商分析出了答案。
肯定是她猜准了。卫汀雨跟对方合作那么多，比她清楚细节，但也不好说甲方什么，只能撂了电话。
……
卫汀雨不喜欢做自欺欺人的事，她得承认一点：这是逃避。但此时此刻，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看到应修慈那张脸的话，整个人怕是会陷入狂躁状态。
她双手撑着洗手台，半干不湿的头发垂落，水珠顺着发尾滑下，闭眼平复着呼吸。
这次跟飞机上的意外还不太一样。
那次冷处理可以解释成一时的混乱错误，现在还得想新借口。
而且，要是只有一次也就算了。
卫汀雨抬手揉了揉脸，手握成拳敲过身上酸痛的肌肉，重新镇定地望向镜子里的人。
相信自己，可以把事情扳回正轨。
视线无意间下移——
……还是暂时搁置吧。
现在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比较好。
她换完衣服早早爬上了 SUV 商务车。
今晚的安保任务算是例行公事，C 组只派了四个人，加她也不过五个人。
C 组的几个人跟她也不熟，一上车，大家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悄悄观察了几眼这个传闻颇多、神色阴沉的亚洲女人。
她抱着把 SR-3 突击步枪，正低头认真地擦拭。这种小型自动武器用的是威力更大的 9x39mm 的步枪弹，没装消音器，但是设计便于隐蔽携带，很适合今晚的场合。
据说卫汀雨没申请武器，是自带的。
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
看着还挺正常的，感觉也没传闻中那么血雨腥风嘛。
组员们很快放下心，像往常一样轻松地交谈起来。
从 GU3 总部到目的地的路程要两个多小时，除了聊天，也没别的娱乐方式了。
聊到这次的工作，他们又对了下客户资料名单，整理了下多出来的重要客户。
“jesus，熟人。”
有个寸头蓝眼睛叫奥勒，兴奋地呵了声：“这个是最近来给 GU3 送大生意的 3S 吧，我应该没认错，听说他有联姻对象在中国吧，估计是——啊！”
奥勒痛叫一声，愤怒地揉了下小腿：“干嘛踢我！”
旁边的队友目不斜视，另一个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人抬了抬头。
“资料更新过吗？”
卫汀雨问道。
这类任务需要他们记住客户的名字和脸，资料完整性很重要。
奥勒攥着手上的纸，愣愣道：“啊，是的——”
卫汀雨：“能给我看下吗，谢谢。”
她接过资料，迅速翻了一遍，眉心不易察觉地皱起。
应修慈今晚也去拍卖会。
本来这类事他手下会有专门的人去办，最多价格上有浮动时，会征求他的意见。
他去凑什么热闹？
卫汀雨这次会来跟，归根结底是因为 Sylvia 死了，尸体不可能运回去，这事应该会惊动 kupuc 那边。他们的活动范围本来就包括加州，最近一定会有所行动，安插眼线也好、行动警示也罢，绝不会消停。
所以 Sylvia 的事过后，她联系了仇亦那边，他跟 v 本来就各有所长，仇亦在追踪信息上面是把好手，并且在 ai 和人脸识别系统上下过功夫，能帮她在最近的 GU3 任务中筛出异常情况。
这场亚洲古董拍卖会就是其中一桩。
拍卖会场地的检查并不是 GU3 负责的，这里面隐患本就很大。
更别说上次 Sylvia 是直接去的应修慈家，明显冲着他去的。
那这次呢？
C 组几个成员眼看着她的神色逐渐沉下来，也没敢多开口问什么，直到她开口。
“有人能联系上他吗？提醒他别去。”
卫汀雨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但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奥勒解释道：“有官方信息，但应该只能联系到他的属下或者助理，不可能有他本人联系方式。你要是有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系啊，不过还是劝你放宽心，今天又没什么事，何况这种级别的人，保镖也是顶级的，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卫汀雨目光清凌凌地扫过去。
这次没人踢他，奥勒被这眼神看得下意识屏住呼吸，自动收了话头。
卫汀雨淡声道：“这份工作的要义，以预测一切危险为前提，你是不是背反了。”
她看了眼窗外快速闪过的道路，加州的晚霞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染上热烈的橙、粉、蓝交加的颜色。
此刻离目的地不到十分钟了，卫汀雨完全无心欣赏。
“从棕榈街往西拐过去，第三个路口把我放下来。”
那场地附近的地形卫汀雨已经熟记于心。
有一幢楼的八层楼顶有天台，那里可以看到拍卖会场所的全貌，方便观察。
“好。”
司机应下。
“你们多小心，随时联系，记得复查场地，排除爆破物，尤其是地下一二层。”
下车时，卫汀雨多拎走了件装备，又提醒道。
“知道了，你也多小心，不然我跟麦克不好交差。”
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成员忽然开了口，他叫迭戈，是临时组长，一个头发略长的西裔混血，深目长睫，浅棕眼眸，气质跟其他大老粗成员不一样，带着难得的冷静忧郁。
卫汀雨没怎么见过他，多看了一眼：“不用管我，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她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抄近道去了八楼天台，顺便拿出 mark4 鹰眼观靶镜——
之前保留在夏醒言那边的，最近卫汀雨习惯随身带着。
抬腿踢开天台门，卫汀雨在闪身进入的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一阵凌厉细微的风流！
她想也没想，反手抽出自己那把 SR-3，上膛、瞄准一气呵成，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余光才瞥到对方颀长平静的身影，他的胸膛几乎就顶在她枪口上，卫汀雨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顿了顿，卫汀雨火速把弹匣下了。
“你疯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把枪扔到地上：“应修慈，你他妈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还好现在是晚霞将落未落，应修慈今天一身黑，纯黑衬衫镶银色袖扣，黑色西裤，要是天色再暗一点，压根找不到他人，她扳机一扣，收拾收拾都可以吃席了。
应修慈神色有些懒倦，只是眼神始终落在她面上。
看她这样发怒，他倒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笑了。
“我有吗？”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跟你扯这些，你哪凉快哪待着——”
卫汀雨蹲下不耐道，刚把另一个装备取出来时，突然顿住了。
不是说要去拍卖会的？
怎么又在这里？
“哟。应董不亲自给联姻对象拍古董了？”
卫汀雨故作惊讶地问道，手上组装的动作没停：“那多可惜啊！”
应修慈勾唇莞尔，没多说什么，只冲她伸手：“观察镜有没有？”
卫汀雨收了丰富表情，面无表情瞥他一眼：“有，干嘛。”
应修慈：“我想你清楚，时间没那么多。所以你才跟人分两路走的，你担心的那件事如果成真，也许爆炸就在十分钟内发生，人员马上就齐了。”
他很少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卫汀雨听到一半就把 mark4 观靶镜递了过去，不情不愿道：“小心点用，别摔了。”
那是她当年怀揣着个很小的信念种子，攒了很久的钱买的。
应修慈垂眸，轻掂了下：“别人送的？”
卫汀雨扯了扯嘴角：“你管。”
应修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用观察镜看了会儿，又问她：“你带的是 R93？”
布拉塞尔 R93 狙击步枪。采直拉式设计，比传统栓式操作速度更快。
“我想到一分钟前为止，你还没瞎——二楼东南角，那个斜领的服务生，衣角有点污渍的，你觉得他是不是？还有夹角 35 度的一个灰色西装，那个人口袋里你再仔细看看。”
卫汀雨话题转得很快。
如果意外注定要发生，一般来说会有盯场的人。
“借我。”
应修慈把观靶镜递还给她，指了指那把 R93。
卫汀雨盯着他的黑眸，沉默。
她没有问，他也没说话。
在火烧的天际中平静地对望了几秒后，卫汀雨把 R93 递了过去。
如果是别的事，她不会让他插手。
但远程狙击太久不练了，她实在不能保证。
就算他的能力退化了，至少应该比她强点儿……
吧？
应修慈几乎没怎么找角度，单腿蹲下，把枪组装完毕后，拉开枪栓，扣动扳机的瞬间，他轻而散漫的话被风吹散，跟着子弹发射的声音一起落进卫汀雨耳朵。
“卫汀雨，睡完就想跑吗？”
第47章 47
【四十七】
射击要考虑的因素很多，风偏、膛线、地心引力，不同的气温、环境，器械装备型号，都会造成结果的偏差tຊ。即使在靶场打出过上万发子弹，静态和动态目标在难度上也是千差万别。
在真正的任务中，狙击手长时间的埋伏、计算、等待，所求不过精确二字。
卫汀雨算是充当了观察手的位置，把两个目标的位置、风向、距离都测算了一遍，但现在刚好处于 EECTending evening civil twilight 民用薄暮之末，太阳在地平线和地平线以下 6 度之间，光线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她也不能保证数据的绝对性。
更何况，这把枪他们没人试过。
卫汀雨紧张时呼吸会放得很缓。
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她的呼吸已经彻底屏住。
她看不见弹着点，但看清了一团血雾，与此同时，三层小楼的东南边传来一声巨响，底下已经能看到有宾客顿时慌得往外逃窜。
这代表对方察觉到不对，在被击中前还是拉动了爆炸按钮。
是手动的！
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他说了什么卫汀雨根本没听清，只是快速摁住耳朵里的通讯器，低声问道：“第二个同伙的身份能确认吗？”
v 很快道：“是的，身高五点七英尺那个服务生，是个哥伦比亚人顶替了身份，他已经确认同伙死亡，在转移位置了。下个爆破目标应该在二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