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女娲之死
  作者:乔飞
  豆瓣阅读VIP2023.10.19完结
  字数280,320阅读484,388加入书架2,959推荐票4,188
  简介:
  酷暑,暴雨,江边小城。
  一个老实女人死了,腹内的婴儿被残忍剖出,血流了一地。谁是凶手?
  三年前,女人的婆婆死了,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女人自己,可她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谁是凶手?
  二十一年前,县城代销点的老头儿死了,所有孩子都悼念他,可没人知道他是被谋杀的。谁是凶手?
  命案横贯八十年代到千禧年初,那时候的社会和人一样,都在阵痛。
  三场命案,串联起来的是小城中女人们的挣扎、悲苦与彷徨。读书、工作、婚姻、生育,她们似乎天生就活得更难一些。异变也在整个世界的重压下,悄然发生。
  洪峰过境,暴雨将至,一切旧世界的真相,也将随着雨水冲刷,消失殆尽。
  内容标签:悬疑小说社会派刑侦推理侦探复仇女性悬疑悬念迭起
第1章 血案
  女娲终于用五色石补齐了天,大水止住了。女娲也筋疲力尽,坠落下来。过程中,她最后看了一眼世上的山川河流,又想到自己渺小的造物,心想,我也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我的孩子了。
  ——《女娲》
  2006 年
  天还没入伏就热得厉害。下午暴雨,凉了没一会儿,又蒸起来。天边只剩着点余烬,四下昏黑。雾江上下烟霭朦朦,迷离一片。张晓彬坐在班车上,衬衫嘬着皮肤,又到了他最讨厌的季节。
  张晓彬六年前升了车间副主任,好赖算个领导,按理早该买车,但他没买,还是和工人们一起挤班车。车上就他一个领导,他别扭,工人也别扭。好在忍耐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习惯,这点别扭奈何不了他。他家就住在江边,班车一过了桥就停。他挤下车的时候,尽量自然地和大家道别,然后顺着江边步道回家。
  这时候路灯还没开,前路昏暗。江上的水气也蔓延到步道上,木板湿滑。他脚下连滑了两下,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虚软,索性站住了,看着茫茫的江面。
  是不是该补肾了,他琢磨着。
  这几天他都很烦乱。一想到怀孕的妻子还有一周就要临盆,他心里说不清的紧张。孩子一落地,就像麻将落了听,人生的一切都会沿着既定轨道,奔向那个不可抗拒的终点。
  是个中年人了。张晓彬想到这话,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四周的昏黑和雾气,给了他很好的掩护。让他能稍微喘口气,逃避片刻。一根烟的时间后,他再次迈步回家。江边的蚊子实在要命。
  家在润泽小区 B 栋 401,是前年开发的商品房,价格不菲。他当时也是咬了牙买的,贷款还没还清。那年头的楼普遍六七层,楼层选择上,讲究个金三银四。金三被一个副区长挑走了,他只能选银四。没别的,就是上楼费点劲儿。张晓彬像测试自己一样,一口气上到四楼,到自家门前才开始摸钥匙。楼道里的灯在闪,说了好几天了,物业也没管。他拧开门,家里一片漆黑。
  “亚茹,我回来了。”
  没人应,妻子应该是又睡着了。他没开灯,凭习惯上了一个小跃层,走进了卧室。
  “亚茹?”还是没人应。他开了卧室灯,见床铺叠得整齐,不像有人睡过。准是又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最近这几个月,妻子顶着那硕大的肚子很是辛苦,精神也一天比一天不济。今天下午下班之前,他给妻子打电话,许久没人接。若是从那时算起,也睡了两个多小时了。
  他出了卧室,忽然,不知道哪儿钻出了一声微弱哼唧,好像是猫。可张晓彬家里根本没养猫,哪儿来的猫叫声?野猫?他站在黑暗的走廊上,一时不敢动,侧耳细听。卧室的灯光被门抵住,挤压成了楔形,走廊幽深而黢黑。
  猫还在叫,听声儿是在客厅。他急忙走下跃层,往前两步,脚下忽然感到黏腻,又滑了一下。脚趾碰在一个硬物上,生疼。野猫的哼唧声大了些,似乎在催他。他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一把按开了灯。客厅里的景象跳了出来,结结实实跟他撞了个满怀。
  眼前乱的是不能再乱,茶几翻了,落地灯也倒了,斜着;烟灰缸滚落,烟头四散;遥控器、零食全都在地上;架子上的鱼缸碎了,两只金鱼张着嘴,鼓着眼,死在血泊里。
  两只小鱼不会流这么多血——地上血迹如湖泊一般阔大,遍布整个客厅。黑色的血液凝结在地上,有厚度,像某种膏。两截甚白的、肿胀的小腿从贵妃床后面伸了出来,其余被遮住了。猫叫声正从那里传出来。
  张晓彬双腿真的软了,他扶了一把沙发背,稳住身子,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一步步踩着血,走向那两截小腿。
  一步,两步,三步。他深吸一口气,探出身子,贵妃床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他还辨认了一下,是妻子。
  妻子李亚茹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舌头伸出来。硕大的肚子塌了下去,像干瘪的气球。中间有一道口子,肚皮左右翻开,深红色的内脏隐约可见,血肉翻卷。她的双腿之间躺着一团肉红的东西在哼唧。
  不是野猫,是孩子。
  张晓彬的双腿再支撑不住,扑通跪倒,胃里的酸水翻涌,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刑警队很快得了信。大队长潘万年去了省党校学习,估计要升,案子自然归了副队廖永强。他绰号强子,人如其名,块头很大,一脸的凶神恶煞。放电视剧里,不用演,杵那儿就是黑社会。
  接到电话的时候,强子正在街边儿的烧烤摊上和弟兄们争论足球。今天晚上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巴西踢法国。一桌子人只有他站法国,大家都和他辩,巴西几乎是全明星,踢不赢就有鬼。但他不信邪,力挺齐达内。于是一桌人闹嚷不休。
  等他听到手机铃响,已经是崔局打来的第三通电话了。崔局在电话里语气很紧:“快来,润泽小区,B 栋 401。”
  强子撂了电话,不顾自己刚喝了二两,跳上车就轰油门。风风火火到了院儿门口,发现院子里积了水,泥泞不堪。他只能把车停在门外,踩着泥水进去。
  院里警灯蜇人似的闪,楼上楼下已经围满了人,全是警察在问话。他挤开人,奔到了四楼。401 室里人最多,理应最热,但一进门,气温反而低了两度,阴冷。
  崔局见他面红耳赤,也没多问,下巴一支,指向客厅。强子一扭头,看见了客厅里大面积的血液。他从人缝里瞅见女尸煞白的脸。技术科正忙忙碌碌地取证,法医老吴蹲在尸体边儿上,扒开了女尸的眼皮。强子恰好和女尸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酒顿时下了头。他的目光随即移到了死者的肚子上。
  “孕妇?”强子小声说,崔局点了下头,面色铁青。强子心里晃了晃,心想,这案子,恐怕小不了。
第2章 血案
  眼看崔局嘴上的烟要烧尽了,强子赶紧给递了根。崔局就着烟屁股续上,嘬了两口,吐出一片烟雾,散入夜色。
  “怀孕几个月了,胎儿呢?”强子问。
  “还有一周就生了。孩子活着,中了三刀,已经送医院了。”
  “妈的。”强子嘀咕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窗外,黑夜如血,潺潺涌入。
  老吴查看了尸体的双眼后,宣布了死因,人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俗称,勒死的。
  “谁报的警?”
  “她丈夫,去医院了。”
  强子戴上了手套鞋套,跨过一地狼藉,也蹲在尸体旁:“她肚子上这纹路是?”死者的肚皮上布满纹路,如同蛇鳞。
  “没见过孕妇?这是妊娠纹,怀过孕的女人都有。”老吴头也没抬,“廖大队长,你和媳妇儿还不打算要个孩子?”
  这一问来得太突兀,强子反应了两秒说:“唉,我还没活明白呢。”一提孩子他就头大,何况是面对着这个场景。他急忙转移了话题:“她血流成这样,是勒死的?”
  老吴扭头笑了:“老潘没来?”
  强子咳了一声:“去省里学习了,要半年呢,你没听说?”
  “我算老几啊?”
  “别,别,警队离了谁都不能离了我们吴大师。”
  “嘿,老帮菜了,潘队这是要升啊,以后就看我们廖大队的了。”老吴指着尸体,“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死者腹部中了四刀,刀口凌乱,由上至下,被拉开了一条长达四十二厘米的大口子。凶手将死者的子宫切开,把孩子取了出来。这是第一处致命伤。”
  “第一处?”强子挑了眉。
  老吴点点头:“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青紫色勒痕,脖颈左右有明显擦伤,死者舌骨断裂,这是第二处致命伤。”
  “得有个先后吧?”
  “她眼下有密集血点。”老吴又一次扒开死者的眼皮,强子看见一堆血点印在眼球下面,有些恶心。
  可老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ᴊsɢ,强子只能硬着头皮问:“这是说……”
  老吴恍然记起他不是潘万年,略带歉意,忙说:“如果是先杀人取婴,死者会大量失血,丧失血液循环之后,她眼下的血点就不会如此密集。所以,凶手是先勒死死者,再完成了剖腹取婴。”
  强子没吱声,他发现女尸的双手也有明显勒痕:“这是?”
  “死者的双手被凶手反绑在身后。这个,就是凶手用来绑手的白色尼龙绳,我才给解下来。”老吴递给强子一支证物袋,里面盘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尼龙绳,部分沾了血,像一条花白的蛇。
  “凶器呢?”
  “还不清楚,现场只有这一条绳子。是不是凶器,不好说,要进一步检验。”
  “剖腹用的刀呢,找到了么?”
  “也没有,刀很锋利,不是手术刀就是美工刀,和这间屋里的刀具都配不上。”
  “也就是凶手自己带着刀。”强子的语气一下紧了。
  “还有这些刀口,虽然都相距不太远,但刀口凌乱,向左向右的都有。”
  强子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意思是……凶手在尸体肚子上乱捅?”
  “四刀。”老吴简短地说。
  强子沉吟着,绑住,勒死,捅了四刀,剖腹取婴……在孕妇身上施虐,似乎是凶手的乐子。他的脸僵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崔局,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这么着急了。如此残杀一个孕妇,凶手很可能是心理变态。这种人一旦杀过人,就像鲨鱼尝过血,停不下来。
  念头没转完,老吴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听声,就知道是诺基亚。老吴没接,还在检查死者。
  “廖队,接电话啊?”老吴反而先说。
  “不是我的啊,我摩托罗拉,你的吧?”
  “我手机不是这声。”老吴扭过头来,看着强子。强子也看着他,尸体附近就他们俩。
  “哎,谁手机响?赶紧接,不接就挂了。”老吴站起身,吼了一嗓子,大家都低头掏手机。强子一眼扫过去,每个人都冲他摇头。
  “嘶”强子倒抽一口气,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低头看着这具青紫色的尸体,心底嘀咕了一声。
  犹豫了一秒之后,强子把手缓缓探进死者的肚子上的伤口中。铃声从伤口缝隙里滑了出来,顿时响了一分。
  冰冷的挤压感从手上传来,湿腻腻的。强子硬着头皮,手继续往里伸。他好像把手伸进了一个幽深的隧道,无穷无尽。往里探,再探。终于,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所有警员的动作都停下了,他们寂静地注视着强子的手,像是被慑住了。铃声在屋里环绕,尸体的肚皮在拱动。强子缓缓把手从死者的子宫里退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只黑色面板的诺基亚 N81,四周一圈亮蓝色,沾着血。一个女警员忍耐不住,冲出门去,屋外立刻传来呕吐声。
  强子自己也头皮发麻,手机还在响,屋里瞬间又凉了几度。他喘了两口粗气,按了接通键。
  “喂。”
  电话是张晓彬打来的,强子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相信妻子已经死了。
  “我就是想着……”张晓彬的声音显然有点不正常,“她万一接了呢,万一她还没死呢……”他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一个男人的崩溃总比他自己想的容易。强子没再话说,挂了。人祸往往比天灾更孙子,因为它总让你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步取证结束,技术科先撤了,连尸体也一并带走。强子最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更多发现,就和崔局一起回了办公室。
  夜渐渐深了,江城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市气象局最近总在广播上说,汛期将至,会有暴雨,但暴雨总不见来。
  一进办公室门,强子就点了支烟。崔局拿起电话,告诉家里人先睡。他让强子也打一个,忙起来没空了。强子拿着烟的手,往上一扬,表示不用。他和老婆也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最近在冷战。两人没孩子,牵绊少得多。
  崔局打完电话聊案子,问强子怎么看。强子抽着烟,说,难办。现场有用的信息太少,连指纹都没留下,凶手是个仔细的人。小区也没监控,上班时间又是大雨倾盆,目击证人肯定也是少之又少。崔局默默点头。他俩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知道可能面临的情况,但还是心怀侥幸,等着初步走访的汇报。
  夜里的时间,总是难捱,尤其是当你在等什么的时候。
第3章 血案
  一个小时多一点,走访的汇报送到了——果然没有目击证人。
  小区外就不用提了,本来就不热闹。小区里就两栋楼,A 栋有两户在家,下午压根儿没出门。B 栋也只有 202 室里住着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今年八十二了,耳朵精神,可脑袋不大灵。警员问她,可疑人员。老太太反问,啥叫可疑?
  不知道的以为她在找茬,可她眨巴着一双老眼,一脸真诚地想提供帮助。警员只好解释:“奶奶,可疑就是说,您有没有看见什么陌生人啊?或者,您看着鬼鬼祟祟的人啊,在小区里转悠?或者你听到什么平时听不到的动静啊?”
  老太太皱着眉,皱纹几乎把眼睛淹没:“没有,下雨了,今天。我一直在客厅躺椅上坐着,我耳朵好着呢,没啥特别的动静。楼里啥陌生人也没来,就小区里那个小李来了,查煤气的。没别人来啊,这么大雨……”
  车轱辘话来回说,小区里留下的大抵是这种老人,生活已经成了他们最大的对手,鲜有精力顾及别的。其他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也难提供有用线索。要是没这场雨,或许能好点。
  强子仰头想了想自己以往的调查经验,得到一个发现——老天总是帮坏人。
  “那个什么小李呢?他会不会看到什么?”
  “也问过了,师父。”来送信儿的刘贺说,“他是物业的维修员,也不小了,三十好几。人老实巴交的,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了,啥也没看到。”
  警察这个行业很有旧中国的传统,讲究个传帮带,都是边干边学。刘贺入队以来就一直跟着强子,二人师徒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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