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昀点了点头,琢磨着这句话。这两天,贝雯跳江之前的笑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眼前出现。如果她未曾经历过这个案子,恐怕永远也不会感同身受这样一个手段ᴊsɢ残忍,忘恩负义的女人。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觉得她们的生命似乎联系在一起。
至少从上车那一刻起,她就隐约猜到贝雯要干什么。还有拐角处的突然加速,还有最后的放手。如果她想留下贝雯,她有一百种法子。只是当时她没有细想,或许在她的心里某个角落里也有另一个人格,那个人不希望贝雯被当成一个罪犯被审判,那个人想送她离开,去游泳,或是去另一个世界。
再想想李亚茹、张晓彬、颜晴子、江白舟,甚至是黄莉、陈飞,还有与他们有关的所有人。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在生活这片泥潭里摸爬滚打,拼命挣扎。谁的日子都是一笔烂账,一片泥泞。
强子其实也不例外。来的路上,他们三个人一辆车。强子说,万瑶瑶想了这许多天,最终还是决定跟他离婚。她体会了一把警察的日子,了解了不少强子之前说起的种种难处,心里也释怀了不少。可也正是因为释怀,她才看清楚了,他们终归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强子说,离婚协议书他没看,直接签了字。他觉得挺奇怪,想起来千难万难的几笔字,两下子就写完了。
“嘿,那天我还流了几滴猫尿。”强子说这话的时候,至少是笑着的。
崔局退了。
正式宣布之前,他请局里几个主要的人吃了顿饭。席间他说,自己是老了。强子自然说他宝刀未老,众人也跟着捧。
其实有句话崔局没说,他是看着庄昀,才发现自己老了。那天会议室里庄昀的推理,着实让他吃惊。当了一辈子刑警,没见过这样破案的。其实人发现自己老,往往是一个瞬间,发现后辈在做的事,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到了。那个瞬间之后,人就老了。
那天的一场酒喝到很晚,大家都有些醉了。自由发挥时间,强子和大家一起划拳,闹得包间里震天响。
崔局借着酒劲儿,拉住了庄昀,说:“小庄,你那天真是把我吓到了。我老崔当了一辈子警察,从没见人能这样分析案情,一桩一件都跟你亲眼看着似的。证据、线索、推理,丁是丁卯是卯,再古怪,在不合理的地方,你都全给它嵌进去了……恐怕就连老潘也比不上你啊。”
庄昀闻言只是点点头,也没假谦虚。崔局笑了笑,看着庄昀继续说:“小庄啊,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今天不说以后没机会说了。其实我认识你爸,你来江城的时候,他还托我照顾你来着。”庄昀大惊失色,老崔却按住了她,“我啊,这辈子见过的警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小庄,这句话你可以告诉你爸,就说是我说的……”崔局站在饭店的角落里,一手端着白酒杯,老脸带着酒红,眼也是醉的。
可他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小庄啊,你是个好警察,比我、比你爸都强。”庄昀闻言半天没吭声,崔局说完就被强子逮住了,一伙人又拉他去喝酒了。庄昀一个人站在原地,呆了好久,最后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你不走了?”强子纳闷。
“暂时先不走了。”庄昀点点头。
“省上机会那么好,还不用打打杀杀,你怎么不回去?”
“反正都是要下放锻炼的,而且我还是想留在一线吧。”庄昀还是那副冰冷的表情,眼睛里却似乎多了一点热烈。
强子知道,像庄昀这样的人,就算是下放锻炼,也不会下放到江城。一定是她自己要求过的。但他没说破,只是说:“行吧,看来江城八景是必须带你去逛了。”
刘贺说:“这是喜事儿啊,师父你不得请客?”
“嘿,凭啥是我请?”
“庄姐在这儿,你想想咱的破案率,再说,你都升大队长了,不得请客?”
“也是,”强子挠了挠头,“行吧,你小子捞着了,走,小庄,吃饭。”庄昀点了点头,三人还是上了那辆老旧的面包车,汇入了江边的车流。
雾江潺潺,向东流淌,片刻不停。
以下文字为了占字数的,不到 2000 字不让发,如果没兴趣,完全可以不看。
这本书其实是我写的第一本长篇小说,以前写得都是半半拉拉,不成样子。这次终于完成了,无论如何,我自己很满意。感谢一直阅读到此的朋友,还有提出各种意见和建议的朋友,感谢你们。
关于故事情节,我其实是看到了相关的报道,一起孕妇谋杀案,是发生在国外的。关于凶手众说纷纭,案子最后也没能破获。核心诡计,就是根据报道汇总改编之后写成的。
故事的立意是源于一句福柯的话——“如果我完全没有强迫你,并使你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你却依然选择了我为你预设的道路,那就是我开始运用权力之时。”
我在构思故事的时候,总是想到年关将近的鲁镇,想到游荡的祥林嫂,想到她问,这世上究竟是不是有魂灵的。这种情节我个人是感觉到毛骨悚然的,一个老太太在深夜的村里游荡,拉住人问,有关魂灵的问题。所以,我希望故事本身具有一种荒异的、恐怖的、阴森的感觉。
正如某个资深读者指出的,我很愿意去构建由某个观念(虚)而产生的现实的牢笼(实)。强烈的相信拥有无比的力量,而这也正是一切强权的运行规则,不论是在政治、宗教还是社会层面。但这种对于虚构的相信,并无对错,人能存在延续,团结奋进,所倚仗的是源于此。人相互攻讦,乃至导致战争屠杀的,也源于此。
只是,观念常被用于压迫一部分人,这是应该与之战斗的,至少应该说出来给人听到。具有这种形式的自觉,是一个现代人的特权。
关于女性,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能听见、看见许多针对女性的不公,甚至是压迫。这种不公是由社会观念的巨大惯性所带来的。观念一旦成为某种天经地义,就很难推翻,更别提背后涉及的物质分配。这是摆在全社会,乃至全人类面前的复杂问题。似乎有必要往更深的权力运行的规则上去找问题,找方法。
可我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别的也不会,只能写写故事,提出一些粗浅的想法罢了。很多人,很多事,我也想不明白。
最后,十分感谢各位读者的陪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