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嫩擎新雨——西瓜珍宝珠【完结】
时间:2024-02-24 14:38:12

  浣秋疏离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何青圆有一点不知道,浣秋的公爹是何风盈嫁妆庄子上的大管事,这庄子上的大小事都是他们一家说了算的,求亲是经了何风盈首肯的,浣秋没有爹娘,全凭主子做主。
  其实说句诛心的话,董氏也知道浣秋嫁得不好,出于顾全姐妹情分的念头,董氏话语间将浣秋的亲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只要算算日子就知道,浣秋成亲的时候董氏已经出发去九溪了,只能是何风盈安排的。
  浣秋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思,但她明白何风盈在惩罚她,惩罚她不识好歹,胆敢拒绝她。
  其实浣秋那时候想得很简单,董氏将她们收进府的时候说了,何青圆以后还回来的,到那时依旧叫她们伺候着,她这样说了,浣秋就记得自己是何青圆的人。
  而且何风盈院里的婢女各个厉害,二等婢女先不提了,只看她跟前那几个,九曲一马当先最受宠,六福管账理事一把好手,三善懂医又善制药膳,更别说还有两个妈妈,姓孙的是跑镖出身,外院男人都怕她,姓冯的周到圆滑,想知道的事儿没她探问不来的。
  浣秋也不知道何风盈要自己做什么,她只知道何风盈院里人才济济,自己若是进去了肯定不好受,但没想到一次拒绝,会给她的生活带来这么多的不幸。
  看见摇春和浮夏走了出来,浣秋勉强笑了一笑,道:“给你们带了点庄上的地瓜干,我公爹晒的。”
  浮夏接过地瓜干,觉得这似乎算是钱家的一种示好,但对上浣秋躲闪的神色,又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浣秋。”何青圆抛下桌上的账册走过来,“你还好吗?”
  浣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奴很好,有夫人给奴撑腰,钱家人消停多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笑容太大,浣秋收了收,定格在一个很温顺的微笑上。
  何青圆是不信的,但反复问了几次,浣秋只说自己很好,还让她不要多心。
  勤能补拙,何青圆仔仔细细学了些时日,也有些进益。
  等秋收这一阵忙过,何风盈给她一本账册要她看过,又随口抽问她几个问题,何青圆虽然费了些功夫琢磨,但都答出来了。
  何风盈倚在美人榻上,累得手都懒抬,啜着九善喂到她口中的甜汤,道:“可以了。”
  “可以了?”何青圆觉得自己同何风盈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何风盈睨她一眼,笑道:“能看得懂,不会叫人蒙骗就行了。怎么?还要有账房先生的能耐?”
  何青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瞧姐姐学得更透彻,以为自己也需到那种程度。”
  “你以为我愿意?祝家烂账一摊,却有奸人一窝,眼睛不放亮堂些怎么行?”每每说起婚事,何风盈都是不满意的,“他又是个……
  何风盈顿了一顿,没说下去了。
  何青圆见何风盈心情不悦,又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也不好直直盯着她看,眼神一落,就落到茶几上的两张粉红帖子上。
  何风盈半晌没听她说话,扭脸见她正盯着帖子发呆,嗤笑道:“有你的。”
  何青圆愣一愣,明白过来后喜不自胜,赶忙从九曲手里接了过来。
  “是林姐姐邀我们去赏枫啊。”
  城外西山上枫叶美,林家又有别院在那里,这时节常邀亲朋好友前去做客赏枫,何风盈同林谨然关系亲厚,去过好几回了。
  林谨然与何霆昭的婚事定在明年开春,而何风盈与祝云晟的婚事在后年年初,姑嫂三人还会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些时日。
  山道上一路飘落的枫叶已经够美了,何青圆瞄着那一竖窗缝,看着从落叶纷纷,如云霞坠落,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
  九溪也是有枫树的,窦氏祈福的观音庵里就有一棵,但九溪秋冬不够冷,枫叶红不透。
  而且九溪乔木落叶也是不一样的落法,是一边掉一边长,甚至还有很顽强的品种,一年四季,苍翠如旧。
  所以,何青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无法想象落叶之景也能如此壮美。
  何风盈见得多了,自然不似她这般雀跃,看到什么都满眼新奇。
  但能出来逛逛也是好的,何风盈眼瞧着何青圆按捺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凭空捉了一片落叶,对着阳光细看,也在面上落了一片枫影。
  何风盈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嘴角,借何青圆之眼看落枫,借她之耳听山风,也觉得多了几分趣味。
  “风起送秋意,又染枫叶红。”何青圆念完这句诗,面上笑容忽然一收,沉默下来。
  “怎么了?”何风盈端坐着,睨了何青圆一眼。
  何青圆摇摇头,手指一松,看着那片枫叶飞走。
  何风盈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地说:“脱口而出却是小姑姑的诗,心里不好受?”
  谁能想何青圆背的第一本诗集居然是姑姑的遗作,窦氏真是有些魔怔了。
  被人看透的感觉其实不太好,何青圆幅度很小地点了点脑袋,没说话。
  “活人还同死人犟什么,抛开远些,她的诗又不怎么样。”何风盈说得轻巧,又道:“回去背两本名家诗集,那还记得住她那几首拾人牙慧的诗啊。”
  ‘阿姐在人后言语好刻薄啊,但只要不刻薄在我身上,听着还真是痛快呢。’
  马车碾在落叶堆上,那种酥酥麻麻的脆响是遮掩不住的,何青圆的整颗心都轻盈起来了,像这秋日晴好的天气一样爽朗。
  “阿姐可有觉得好的诗集?”何青圆试探着问。
  何风盈见她笑眼弯弯,只道:“你问然姐姐好了,她颇通诗词。”
  林谨然得了消息,已经在山庄门口迎两人,何青圆从马车上下来,远远一看,便觉她气质出众。
  拈帕自立,不动如竹。
  “山风这样大,你出来等我们做什么,这山上我都来多少回了,春日里放风筝,夏日里玩水,秋赏枫,冬赏雪,你还怕我走错了?”何风盈忙迎上去,道。
  观何霆昭言语之中所展露的爱重情意,何青圆以为林谨然会是个美人,但她样貌寻常了些,淡眉细眼,小鼻小口,不过一张鹅蛋脸柔若宣纸,通身气度书香氤氲,看着很是顺眼,也不必分个高低了。
  “谁叫我等不及呢?”林谨然开口前有个微妙短促的停顿,像是收住了一口要叹出去的气。
  她又看向何青圆,一手一个招呼着,不偏不倚地带着她们往里头去,笑道:“何夫人也太会占了,求了一个漂亮女儿也罢了,竟叫她又求了一个去!”
  今儿这院里的仆从似乎多了些,人也杂了些,何风盈看在眼里,跟着林谨然进到她们落脚的院里,才道:“老天爷是偏疼了她的,好儿媳也叫她占去了。”
  “就你嘴坏,幸好我叫灶上备了蜜煎果脯,先给你堵上,不然我这面皮也要叫你刮下一层来。”
  边上伺候的都是心腹,众人只垂首轻笑,便是林谨然这般行事稳重之人,也只是嗔了何风盈一句。
  何青圆忽然就想到施氏在宴上那两句攀扯的话语,顿时感觉脏兮兮黏腻腻的。
  何风盈再怎么老道周全,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尚且明白即便两家定了亲,这种话语也不好搬到台面上讲,私下里调笑几句,显得亲近又不逾越。
  而施氏在席上当众说什么两家姻亲之类的话,扯了何风盈还拉了何青圆下水,就算她摆出一张笑脸,也遮不住她的心思。
  不高明,还有些恶心。
  林家自高祖那一辈就在京城落脚了,根基比何家要深,西山上的庄子建的也早,紧挨着一片色头最好的枫林。
  “瞧你脸色不大好,这是怎么了?”何风盈轻轻一握林谨然的手,问。
  林谨然反手抚了抚自己的面庞,道:“这么明显,我方才可挂相了?”
  何风盈和何青圆一起摇头,林谨然只是眼神里有些不对。
  林谨然多看了何青圆一眼,又看向何风盈,苦笑道:“明明是我先要了庄子待客,偏都赶在这日请这个来,请那个来的,这下只能从后山那一径出去赏花了,前头的石泉去不了了,西边的鹰嘴崖上的孤枫也赏不了了。”
  何青圆听得一知半解,何风盈倒是明白了,细问一句,“谁又请了谁?”
  “还能有谁,打着贵嫔的旗号,请什么娘家人!”林谨然的心腹婢女愤愤道:“做妾的还好意思说娘家人,只有我们姑娘的严家才是娘家人!”
  林谨然微微抬手想拦的,但又放下了,想来也是有怨在心中。
  她母亲只生养了她一个,虽说抱了个庶子养在膝下记做嫡子,但庶子未长成,且还隔了一层。
  她那个做贵嫔的庶长姐可不一样了,有两妹一弟,皆是同父同母,在府里连成一体,也不奇怪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谨然眉头未松,又听婆子来报,说外院里住进几个男客!
第16章 闹剧
  “不是说只有几个表妹婶娘吗?不成不成!”林谨然真是有些急了,“我不能在这事儿上同她们斗!走,妹妹,我送你们回去,叫他们把马车都弄到偏门来。”
  哪怕不论嫡庶,只论先后,也该是林谨然在先,他们在后,这般狼狈离开,虽是为了保住玉瓶儿不碎,但也够憋屈了。
  何风盈沉着面色起身,却见何青圆还傻愣愣坐着不动,扯了她一下,道:“走呀。”
  “妹妹快来。”林谨然同她招招手。
  何青圆还是不疾不徐的,似乎在想什么事。
  何风盈有些厌烦她这样不知轻重,皱眉斥了一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她素来是有些威势的,何青圆轻轻一颤,低声道:“阿兄说不准会来。”
  林谨然和何风盈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问:“当真?”
  这事儿的症结已久,但眼下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少个人手,若是婆子出面,以她几个庶妹近些年越发嚣张的做派来看定然不会理会。
  而林谨然身份是够了,可她是女子,难道要去同姨娘家的兄弟、侄儿掰扯吗?庶妹自然乐见于此,还可落了她的身份。
  “昨个从阿姐院里出来,在道上遇见阿兄了,他问我明日是不是来林家的庄子,我说是,他自语了一句,说什么可以叫上祝公子和,和谁一起来,我记不太清了,但阿兄说这话时垂着眼,微微笑,应该是想趁着我和姐姐在这里,寻个由头来看看然姐姐吧。”
  何青圆三言两语就勾出何霆昭浅笑思忖的轮廓来,令林谨然平淡如白描的一张面孔上霞光晕染,娇羞难言又竭力克制委屈。
  “那也还是先走,”林谨然自家姐妹缘薄,待何风盈、何青圆是有几分真心的,走过来牵了何青圆,道:“咱们在这等你哥哥也不是事儿,他万一迟来呢?万一不来呢?咱们要做自己的打算!她们两个舅舅原是街头闲汉赖子,后来得她们接济,才做了点小买卖,有了银钱也不知读书识礼!脏东西脏舌头,咱们挨也别挨上一丝!”
  林谨然举手投足的姿态一贯从容,眼下却抓得何青圆很紧,她的手很凉。
  何青圆体察到她的紧张与恼恨,想了想,反手握住林谨然的手,想要帮她稍微熨热一点。
  几个婆子开路,马车已经到了偏门口,匆匆来又匆匆走,如此狼狈憋屈,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马车行到正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道上有两辆马车堵着路,车上下来几个妇人,嬉皮笑脸地说自己要给林谨然见礼。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们姑娘!”林谨然的婆子张口便骂,但却毫无震慑之力。
  妇人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嬉嬉笑笑一阵,嘴里甚至同林谨然攀扯起亲戚来,一时间,林谨然、何风盈的面色难看至极。
  论起来尚书府的嫡女便是连王爷正妻也做得,早些年瑞王世子选妻,林谨然也曾在列,只是被庶姐林乔儿使了些手段,叫查验的女官在选册体貌那一栏上落了个‘中下’。
  即便严氏后来及时补救,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只有让林谨然称病直接退选,焚了那本选册。
  皇亲贵胄若是选妃选妻,皆由宫中女官依照品性、才华和体貌初选一遍,有些姑娘即便没有入宫入府的心思也会去参加,就算落选了,只要册子上能有几个‘上上’,再议亲时的境遇也会好些。
  而且女官们处事圆滑周道,除非参选的姑娘短处太过显眼,否则基本不会出现‘中下’,‘中’便资质平平的意思,能入选的基本都在‘中上’之上。
  林乔儿初选未中,但体貌是唯二的一个上上,特选入宫时不过是御侍,可没几年的功夫就已经是贵嫔了。
  林谨然肌肤匀净,无疤无痕,即便没有‘上上’,也不该是‘中下’,这些年来严氏懊悔不已,纵了猛虎入山林,给自己的女儿埋下这么大的一个祸患!
  这事儿原本也瞒得很好,无人知晓,只是在林谨然与何霆昭定亲之后,消息就不知不觉漏了出来。
  更何况何风盈是从祝薇红口中得知林谨然的体貌乃是‘中下’,虽知其中林乔儿做鬼的成分多些,但因此被祝薇红狠狠奚落一番,也令何霆昭蒙羞,何风盈如何不恼恨?
  此事最后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请林谨然入府赏花作诗,何霆昭在跟着在自家都能‘迷路’的赵丰裕兜兜转转,一转过弯角,‘偶遇’佳人。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何霆昭对林谨然称得上一见钟情。
  何风盈对于林谨然斗不过林乔儿的不满也就此埋下,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
  “庄子上的护院都是死人不成!容你们主子被个市井泼妇堵着道纠缠!?”何风盈的声音从马车里尖锐地刺出来,“我且告诉你,别人死不死的,或许你们大小姐做不了主,但你们死不死,也是她一句话的事!”
  何青圆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激动,很澎湃,有种想要策马狂奔的冲动。
  外头杂七杂八的声音静了下来,很快又有另外一种声音浮了上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像涨潮时的浪花,这下都回护了上来,拢着这辆小小的马车。
  “大小姐,我,我们护着您下山吧。”为首的护院赔笑道。
  林谨然本想答应的,却听何风盈‘冷哼’一声,道:“算了吧,你可忙得很,东奔西跑,抬爷爷扶奶奶的,我们可不敢劳动你,将那几个下三滥给我扫走就是了!”
  何青圆对何风盈几乎产生了一种敬仰,听那护院同吴家几个妇人说:“去去,让出道来。”
  这口吻虽说不客气,但也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马车终于是动了起来,何青圆挑开一点车帘往外瞧,见一个突颧骨,口唇撅起如吹火的妇人神色怨恨不屑,咳出一口浓痰来,狠狠吐在马车轱辘上。
  那口痰几乎是硬从嗓子里抠出来的,即便何风盈没瞧见何青圆面露厌恶之色,也听到动静了,她怒道:“孙妈妈!”
  孙妈妈便是那个会些拳脚的婆子,出门前何青圆还瞧见她往自己的靴子里插短剑,一身束口短打,虽然体态稍微矮墩,但非常利落精神。
  林谨然阻止不及,就听到两个脆爽的耳光爆开,妇人的哭骂声响起,气势了低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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