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拿手机,用拇指轻轻滑动。
“哥,你过来啦。”小满叫他。
望渡抬眸看向她,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嗯,想看看你房间有没有缺什么。”他又解释,“刚刚拿到备用手机,微信上面囤了很多消息,抽空回复一下。”
涨水时大桥不安全,很早就封锁了,这也是望渡这么多天以来从没回过这边的原因。
“那我们进屋吧。”
小满带着望渡进去。
桌子上,她的手机弹了几条新消息,是望渡发来的消息。
洪灾前她发的消息,他都一一回复过来。
小满:“哥,我们明明在一起,怎么还回呀?”
“你问什么我就得答什么,前几天是特殊情况,现在有空,要补回来。”
她哥的仪式感好重哦。
小满这样想着,心里却还是开心的。
她在房间里翻找,想找一个吹风机,但没找到。
望渡帮着找了会儿,说:“这个小院是我们做项目时长租的,可能房东没在空房间备,去我那边吹吧。”
望渡的房间在东侧,推门进去就是一个向外开的木窗,窗边的书桌很大,上面堆放着很多图纸和书籍,整理得很干净,丝毫不显得杂乱。
桌上有三个相框。
一个是四人小家的合照。一个是去年高考出分,他们和姗姗、秦洋在海边拍的。
最靠前的一张,是小满的单人照。是用拍立得拍的照片,颜色会比普通对比度高些。
十七岁的小满穿着条荷叶领的白色娃娃裙,坐在他家沙发前的榻榻米上,双腿微屈着,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握着罐雪碧。她目光炯炯地看向镜头,长睫分明,脸颊上漾起浅浅的梨涡,明艳可爱。
白色裙摆,乌黑长发,冒着水珠的雪碧,背景里略微虚化的风扇。
仿佛透过照片就能回到那个夏天。
小满找了找,除了合影之外,并没有望渡的照片。
她疑惑问:“怎么没有你的照片?”
“我不用看自己,看你就够了。”
望渡拿出吹风机,“坐好,我帮你吹。”
小满坐在椅子上,望渡站着,耐心仔细地帮她吹头发。她的发质密而柔软,摸起来很舒服。
温热的风从小满颈边吹过,弄得她后背有些酥酥痒痒。
她借着力,把头埋在他腰际。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哥就是很好抱。
只是用双手箍住他的腰,就会让人觉得很踏实。
小满觉得自己要化掉了。
她抬头:“哥,你身上好好闻。”
望渡手指在她发间穿过,仔细辨别是否还有潮湿的地方。
吹风机声音轰隆隆的,他没听到。
小满也没再说。
又化在他身上。
原来,只需要拥抱,就可以在一个人身上汲取到全部力量。
第62章 会乖
夜晚, 回字型屋檐下的灯柔和地照在院子里。
江寻从库房里搬了一小坛葡萄酒,放在林老师面前。
一群人围着炭火,边聊天边烤串。
第一批串串离火的时候, 秦洋抓了一小把牛肉给姗姗:“喏, 不是馋牛肉?”
姗姗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决绝,把秦洋单独给她的那一小把放回盘子里,仿佛这辈子从来没有被牛肉诱惑过一样,又把盘子放到桌上。
秦洋看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他伸手把小满薅过来:“小满,你看。”
小满:“啊?”
“你看王珊珊是不是在开屏?”
小满顺着看过去,一圈人围在那边, 林教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唐绎聊天,姗姗似乎在和姜遇看什么视频。
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名堂,说:“没有吧,挺正常的。”
“不,绝对不正常。”
“她今天一句都没跟我犟嘴。”
小满:“……”
秦洋:“哈哈哈, 王珊珊要开花了。”
望渡给小满倒了杯果汁,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里。
他语气平淡:“她开花结果了, 四个里不就你一个人还单着,你傻乐什么。”
秦洋一下子僵住。
望渡继续恶魔低语:“以后节假日,我们两对各过各的,你的话……我们提前问问你到时候是要跟我和小满,还是姗姗和她男朋友?”
秦洋:“……”
秦洋:“够了,我现在变得恨你了。”
大家用竹筒把葡萄酒打出来, 香气瞬间弥漫在院子里。
饶是平时不喝酒的人, 这会儿都有些馋了。
小满凑近望渡那杯嗅了嗅。
味道不错。
望渡:“想喝吗?”
小满想起之前在温泉屋的事儿, 摇头:“不了,要醉。”
她怕自己再把望渡的嘴唇咬出一个大口子。
上次弄伤后, 望渡的伤整整一个月才好。
望渡把一串鸡翅塞到小满手里:“没关系,你想喝也行,我守着你。”
“守着我?”
“嗯,”望渡放低声音,“一会儿他们叫我的时候,我悄悄躲掉,不会喝醉。”
“躲掉?什么躲掉?”江寻问。
望渡刚刚说话的声音不大,没想到还是被人听见了。江寻立马提高音量:“大家盯着点儿望渡啊,这小子不老实,说是要躲酒。”
秦洋:“哇,渡渡你竟然是这种人。我们跟你真心换真心,你跟我们玩儿脑筋。”
望渡:“……”
后续几人把望渡盯得死死的,非得看他喝了才行。
小满在旁边偷偷笑,然后轻咳两声,学着望渡的语气,说:“没关系,你喝就行,我守着你。”
望渡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他身后恰好有一盏廊灯,光线使他的轮廓发着光,连喉结都很清晰,好看又勾人。
意识到小满在学他说话后,他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他手掌很大,骨节分明,弄得她浑身发麻。
小满偏头躲开,挪到姗姗那边去。
林教授喝得脸红,没了白天那种严肃正经的样子,问唐绎道:“我记得你好像会乐器是吧?”
唐绎轻笑了声,随口答:“会一点儿。”
“哇,”江寻起哄道,“那唐老师要来一段吗?”
“可以,但我学的乐器不太适合。”唐绎说。
姜遇:“怎么会不合适呢,我们现在就缺一点儿音乐了。”
江寻:“唐老师,我们这里什么乐器都有,你要什么我就给你找什么。”
只有姗姗帮唐绎说话:“唐老师要是不想的话也没关系啦。”
她表情里有隐约的担忧。
在大家的一番闹腾下,唐绎没在推辞,只说了句:“帮我拿一下二胡。”
众人:“……”
唐绎调好音,问大家想听什么,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只有一首二泉映月。
那确实是不太合适。
唐绎无所谓地摆摆手,拉了一首时下流行的慢歌。
明明是很奇怪的搭配,他拉出来却格外好听。
林教授喜欢本地的葡萄酒,醉了后拉着小满说话。
跟她讲斗拱,讲佛光寺的经幡,讲昌城的白石牌楼。
小满一口酒没喝,听得都快醉了,脑子里像裹了浆糊。
望渡笑了会儿,在小满彻底晕掉前拉着她起来,说:“林老师,我女朋友喝多了,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林教授打量了会儿小满。
但凡他还有一丝理智都能看出小满滴酒没沾,小满一时有些紧张。
林教授点点头:“去吧,我刚就看你这小丫头喝得多。”
小满:“……”
望渡得逞地扬起唇角,牵着小满朝外走。
古城巷道里每间隔一段路便有一盏昏黄的街灯,很暗,连月色都掩盖不过去。
“这一片晚上的气氛还不错,虽说是古城,但近几年入驻进来的店很多都已经现代化。前面有条巷子都是酒吧,走过去每迈一步都能听见不同的歌。”
“向西的那条巷子还不错,有几个厉害的手艺人,自己做钗、裁衣服、绣香囊。”
大概是小满说她从未来过这边的原因,望渡跟她讲起这里的事情很细致。
小满听着望渡温和沉静的声音,在脑海里拼凑出它们的景象。
很平凡、过了就是过了的场景。
但因景色里有望渡,那些画面都开始变得鲜活。
对于这里,小满其实没有多少感情。
如果不是因为望渡,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
她习惯于只在记忆里提取好的部分、忽视坏的部分,可有些东西就算是剜掉,还是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古城中心比边缘热闹。
有些受灾居民还没走,围在广场上下象棋、打纸牌。
旁边有人支着摊子卖冰粉。
滞留在古镇的旅客同样很多,三三两两凑成一桌,几乎要坐满所有位置。
小满记忆里的冰粉摊在此刻重新浮现。
十年前的冰粉没有现在那么多花样,老板只需要从桶里舀出一勺冰粉,再往上浇调好的红糖浆,最后撒一把芝麻就算是完成。
“想吃?”望渡问。
他总是这样,能通过小满的一个眼神、片刻停留,来捕捉她或犹豫、或摇摆的心思。
小满:“有一点点吧。”
“那就吃。”望渡拉着她走到摊子前,“只要有需求,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得满足。”
怪不得小时候那么惯着她。
“要两碗冰粉,谢谢您。”
老板声音洪亮而爽朗:“好嘞,您找个位置稍微坐一坐。”
冰粉端上来放到木桌上,透明色的缝隙里渗着红糖水的颜色,下渗蔓延,像穿过湖面的碎光。
小满用汤匙搅拌了两下:“哥,说实话,我现在想想小时候的事儿,觉得你有点儿溺爱我了。”
“溺爱?”望渡斟酌这个用词。
小满:“真的,我假期在家收拾东西,发现除了玩偶之外,你送我的东西……有八个箱子那么多,快要能开杂货铺了。”
还不加上那些不方便存放在箱子里的。
“哥你都是哪儿存的那么多钱?”
望渡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压岁钱、零花钱、帮人代写暑假作业、运动会的奖金……乱七八糟的。
总之有点儿钱就想给她买东西。
小满继续说:“还有,我问过我同学,她们哥哥都不跟她们玩儿,嫌小孩子无聊,就你愿意跟我玩儿。”
“我那不是……”
不是愿意跟你玩儿。
是喜欢跟你待在一起。
望渡说到一半顿住,把冰粉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
-
聚众打牌的人堆里突然吵闹起来。
一个穿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梗着脖子站起来,爆红着脸把牌扔到地上。
“操,这牌不对劲儿。”
他对面的男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夹着烟收牌道:“少废话,输了就给钱。”
“我给什么钱!”
“就说不能跟不认识的打牌。”
“你肯定他妈的出千了,不然老子拿豹子,你他妈的能拿235来卡我?”
叼着烟的中年人把牌合好,也站起来。
“你差不多得了,耍赖也要有个限度,这都几把了,你赢的时候怎么不说老子出千?”
“滚,反正你就是出千了,想要钱!没有。”
蓝衣中年男人目光落到旁边不远处正在玩儿手机的少年身上,骂道:“瞎了是不是?就知道玩儿手机,看不到老子要走了吗?”
“生他妈个儿子跟傻逼一样。”
连篇的脏话让凉粉摊这边的人都面带不悦。
有人站起来,结账准备走。
望渡:“我们也走吧。”
小满有些出神,听到望渡的话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走了没几步,身后的两个中年人拉扯着打了过来。
拉扯中,蓝衣男人脚下不稳,斜斜着朝小满撞过来。
在他要踩到小满的前一刻,望渡拉了小满一把。
男人倒过来,被望渡抓住手臂,而后毫不留情地推开。
望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带着寒意:“看着点儿路。”
蓝衣男人被他推开,不满地骂着回头:“妈的什么东西?你管老子。”
望渡比他高出一个头,他需要抬头看他,气势上低了一头。
他看了眼望渡,又看了眼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