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让胡厂长出来，承担相应的责任。”
“第二，由你出钱，赔偿受害者家属，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写下事故协商协议，保证收钱之后不再上访，不再闹事。”
“说吧，这两条路你怎么选？”
邱秘书穿着中山装，坐在椅子上，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朱县长如芒在背，冷汗长流：“邱秘书，你能不能帮我在韩局面前求个情，再宽限我几天……”
“事故发生都一个多月了，还要怎么宽限？”
邱秘书态度强硬的说道：“韩局说了，今天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做一个了结，不然的话，那些受害者家属闹到上京，他也会跟着遭殃的。”
朱县长焦头烂额之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老婆胡氏在门口冲他招手：“老朱，你过来。”
朱县长当即起身，冲邱秘书抱歉道：“邱秘书，你先喝口茶，我去去就回。”
邱秘书抬腕看了看手表：“朱大常，我得提醒你一下，你只剩下五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若是下班之前你还不能妥善的处理这事儿，我就只能把你带回市里接受调查了。”
朱县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邱秘书，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邱秘书微笑：“没人想逼你，路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下一步，就看你怎么走了。”
朱县长：“……”
胡氏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过来，不由得跺脚并提高音量：“老朱，你快过来啊，我有话跟你说。”
“来了。”
朱县长走到门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胡氏身后的宋南音。
宋南音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朱县长皱眉：“她是谁呀？”
“她是咱们的救星。”
胡氏把朱县长拉到一旁：“咱们手里不是还有块地吗？把那块地卖给她，再加上咱们先前变卖家产凑的那些，就有钱安抚受害者家属了。”
朱县长疑惑的打量了宋南音两眼：“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钱买那块地？”
宋南音直接道：“朱县长，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兜圈子了，那块地五百块我可以买，但我要一份加盖官印的红契。”
“你真的要买那块地？”
朱县长眼神蓦地一亮，感觉自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宋南音点头：“是的，那块地我可以买。”
七零年代，值钱的是能产粮食的农村耕地。
城里那种光秃秃硬邦邦的地皮，反而不怎么值钱。
再加上鞭炮厂炸死过那么多人，成了人们口中的不祥凶地，就更不值钱了。
出事后，朱县长也想过把那块地卖了，筹钱赔偿受害者家属。
他先后找过四五个买家。
人家一听说那块地皮上死过四十多个人，一个个都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要。
他的心理价位，从最开始的一千，降到后来的三百，两百，都还是没人接手。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轻女同志，居然要出五百块，买那样一块人人避之不及的凶地。
朱县长跟宋南音口头上约定好了之后，把她领进了办公室。
“邱秘书，这位是宋南音同志。”朱县长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宋南音同志，这位是市里来的邱秘书。”
宋南音落落大方，冲邱秘书颔首：“你好。”
“宋南音？”
邱秘书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前段时间，他奉韩局之命，给一个叫宋南音的女子做了个户籍证明。
后来他从韩局口中得知，这个宋南音，是他的亲侄媳。
邱秘书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便试探着问了句：“宋南音同志是哪里人？”
宋南音镇定回答：“我是吉安人。”
邱秘书又问：“吉安哪里的？”
宋南音兜里有户籍证明，一点儿也不害怕别人的盘问：“我是吉安市大兴县人。”
邱秘书笑道：“大兴县有个铜锣巷姑娘知道吗？”
宋南音眼睫一颤：“我就是铜锣巷的人呀。”
邱秘书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
一番甄别，他完全确定，眼前的宋南音，就是韩局的亲侄媳了。
*
朱县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地契。
这份地契，是他当初利用县长的职务之便，花八百块买下来，让小舅子建鞭炮厂用的。
没想到这才一年不到，地契就要易主了。
一个小时后。
宋南音拿着加盖了官方印章的地契证明，离开了县委大院。
她心情不错。
无论是刚才的玉镯，还是现在的地契，都让她有一种捡到大漏，躺着赚钱的感觉。
朱县长用卖地契的钱，加上之前变卖家产的钱，和东拼西凑借来的钱，解决了死者家属的赔偿问题，在邱秘书这里也算是把事情摆平了。
“邱秘书，这次辛苦你了，我让我老婆在国营饭店订了一桌，咱们去喝两盅吧。”
“不了。”
邱秘书看向他办公桌上的座机：“我能借用一下吗？”
朱县长连忙给他让出位置：“当然当然，你随便用。”
邱秘书走过去，拨了个号码。
韩局自带官威的声音很快传来：“喂？”
邱秘书马上道：“韩局，你猜我刚刚遇见谁了？”
第85章 死之前，要弥补所有罪过
宋南音离开县委大院后，叫了一辆人力三轮：“师傅，去鞭炮厂多少钱？”
车夫连忙提醒：“女同志，鞭炮厂上个月死过人。”
“我知道，围着鞭炮厂跑一圈，多少钱？”
“那怎么也得这个数。”
车夫竖起一个巴掌：“五角。”
宋南音爽快道：“行，五角就五角，走吧。”
车夫载着宋南音，围着八十多亩的鞭炮厂跑了一圈，宋南音才感觉到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从今往后，她宋南音也是有地产的人了。
过两年经济开放，各种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她的这块地，无论是租还是卖，都是狂赚不赔的生意。
只要有产业，有收入，她就能在这个世界站住脚。
逛完鞭炮厂，宋南音又换了一辆人力三轮，往女子监狱的方向赶去。
车上，她吃了半块烧饼，喝了几口早上剩下的蜜桃汽水，便算是把午饭对付过去了。
*
女子监狱。
宋南音刚刚从车上下来，迎面便遇上了怒气冲冲从里面出来的历子谦。
宋南音笑问：“怎么样？她同意跟你离婚了吗？”
历子谦气急败坏：“宋南音，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宋南音抿唇想了想，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还知道，你这人表面看着光鲜，骨子里其实有点变态，你喜欢在床上咬人，还喜欢用烟头烫人……”
“闭嘴！”
历子谦内心惊骇不已。
昨天宋南音跑来跟他说了那番话，他便感觉命运的喉咙被宋南音掐住了。
宋南音预言了他跟刘代娣不会离婚，预言了他跟刘代娣会有一儿一女，甚至还知道他在床上的那些小癖好。
他对宋南音的敬畏与恐惧，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宋南音，从今往后，我不会干预你的事情，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好。”
宋南音能从历子谦的眼神里看到畏惧，已经心满意足了。
历子谦有些狼狈的走了。
宋南音走到门卫处，给对方看了自己的户籍证明，然后又填了一张访问单，几分钟后，便跟着一名狱警往接见室走去。
刘代娣跟历子谦见完面之后，情绪有些焦躁。
她心里的仇恨排山倒海，难以发泄，便从床底下摸出一块尖利的石头片，在胸口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狠狠划了一笔。
刚刚结痂的皮肉，再次流出血来。
只有这样，她心头的痛，心头的悔，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刘代娣，有人要见你。”
“我不见，让他滚！！！”
刘代娣情绪激动，说着，又往伤口上划了一笔。
她没有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到了这里之后，倒是跟着罗萍学会了一个字：悔。
每当内心的恨意，悔意，愧意，无法排遣之时，她就用尖利的石片在身上一笔一划的写这个‘悔’字。
狱警察觉到她的异样，往她这边走过来：“刘代娣，你在干什么？”
“报告警官，我没干什么。”
刘代娣把石片扔进床底，拉上衣领，转身看向狱警。
狱警盯着她慢慢渗血的胸脯：“你受伤了？”
“报告警官，今天在采石场不小心被石子崩了一下。”
“是吗？”
狱警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不过，想到她是这监狱里力气最大，干活最卖力的女囚，受点小伤应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狱警的目光从她渗血的胸脯上移开：“走吧，有个叫宋南音的要见你。”
“宋南音？”
刘代娣冰冷坚硬的眼神，瞬间绽开了希望的星火：“你说要见我的人，叫宋南音？”
狱警点头：“是的。”
“快带我去！”
刘代娣已经迫不及待了。
*
宋南音在接见室等了几分钟，便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拖地声。
过了一会儿，又黑又壮的刘代娣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宋南音！”
刘代娣见到她，还隔着好几步便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伴随着道歉声，赔罪声，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宋南音有点被她的样子吓到。
这才十多二十天的时间，刘代娣就从一个青春饱满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粗黑壮实的女囚犯。
她跪在地上痛哭忏悔，身上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傲气？
宋南音忍不住有些唏嘘：“你先起来。”
刘代娣悲声问：“宋南音，你能原谅我吗？”
宋南音想了想：“我可以原谅你，但前提是你必须得听我的话，以后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害人的心思。”
“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肯原谅我，你让我现在就死我也愿意。”
刘代娣跪着走到宋南音面前，仰着头，近乎虔诚的说道：
“宋南音，我拿我和我爸爸的性命起誓，只要你能救我从这里出去，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好，你起来吧。”
由于她们中间隔着个铁栅栏，宋南音也没法伸手扶她。
在原文剧情里，刘代娣并没有坐牢这一劫。
因此，她才要过来看有没有什么转机，如果能借此机会跟刘代娣联手，或许能抵抗悲惨的炮灰宿命。
宋南音隔着铁栏问刘代娣：“说吧，需要我怎么帮你？”
刘代娣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他们说我这肚子里有了孩子，根据相关规定，不能羁押和监禁孕妇和哺乳期的妇女，因此，只需要有人帮我缴纳保证金，我就能监外服刑了。”
宋南音问：“历子谦知道你怀孩子了？”
“他知道，但他拒绝为我缴纳保证金。”
刘代娣提到历子谦，眼神就冷得可怕。
宋南音在狱警的带领下，缴了三十块的保证金，又在监护看管协议上面签了字，整套流程走完，半个小时过去了。
刘代娣要出狱了。
罗萍等女囚都围着她：“刘姐，那个救你出狱的女同志是你什么人呀？”
刘代娣回答：“她是我的恩人。”
罗萍问：“她就是你给写信的宋南音吗？”
“是的，我欠她很多，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弥补我所犯下的罪过。”
刘代娣跟罗萍她们在囚室里简单的告别之后，跟着宋南音离开了监狱。
走出监狱大门，听到铁门吱呀关闭的声音，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刘代娣情绪失控，再次泪流满面。
宋南音把剩下的一个半烧饼递给她：“饿不饿？”
“我不饿。”
“给你你就吃吧。”
宋南音把烧饼塞在刘代娣手里。
刘代娣这才放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
三合县客运站。
刘满贯买好了返回的车票，远远看见宋南音，高兴的刚要招手，突然看见了跟在宋南音身后的刘代娣。
刘满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刘代娣出狱了？
不可能呀，他记得十分清楚，刘代娣因为谋害罪，被判了十八年呢。
十八年的刑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来？
第86章 不听她的唠叨
刘满贯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转而又想：宋南音同志果然是个有能力的，她能救刘代娣出来，一定也能救他家铁柱出来吧？
想到这里，他快步迎了上去：“宋南音同志，你怎么把代娣从监狱里弄出来了？她不坐牢了吗？”
宋南音道：“刘代娣有孩子了，监外服刑，我是她的监管人。”
“代娣有孩子了？”
刘满贯看向刘代娣，见她服刑不到二十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他们是同宗亲房，当即就拿出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叮嘱起来。
“代娣呀，你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啊，宋南音同志不计前嫌把你从监狱里面救出来，她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要是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你就枉自为人啊。”
“我知道了。”
刘代娣态度诚恳：“满贯叔，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刘满贯伤感的叹了口气：“你倒是出来了，可怜我的铁柱哦，还要在监狱里面关七年。”
宋南音见他一把年纪了，说着说着就要淌眼泪，便安慰了一句。
“刘叔，你也别太担心了，只要刘铁柱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将来也是有机会减刑的。”
“可以减刑呀？”
刘满贯重燃希望：“宋南音同志，你是咱们村的福星，你说我家铁柱能减刑，就一定能减刑。”
宋南音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福星。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书者，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剧中人物的人生轨迹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