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迎。”
他脱口而出，好像这个画面他曾经历过很多次。
早上好也突然情绪激动地跑起来，堵住林迎的脚，不愿让她离开。
林迎低头看着小狗，心中泛起各样思绪，最终定格在残存的理智：“这确实是你的那只狗，早上好。它很聪明但太顽皮，你得费心思照顾它。”
说罢，林迎用了点劲儿，躲开小狗的撒娇，逃向门口。
她留下一道关门声，整个屋子陷入寂静。
-
林迎坐上车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九点，她有种雪崩后的木然，闭眼窝在出租车后排，假寐到不愿再假装的时候，摸出手机，给搬家公司打去电话。
“今晚出发可以吗？”
“哦……也行啊，行，待会儿我们派人过去。”
一回到家，林迎立刻开始打包行李，全部东西都一股脑运上搬家车。至于早上好的用品，林迎犹豫片时，还是给带走了。
当晚十点半，林迎坐上搬家货车的副驾驶，准备驶往位于海城乡村的家。
“安全带。”
司机提醒林迎。
林迎点点头，扣好安全带。
车子驶入夜色，没多久上了一条林迎不认识的高速。她不爱与生人攀谈，只是疑惑地瞧了司机两眼。
“那条道现在在修路呢。”司机忙解释。
林迎见司机模样敦厚，便放下心来，
高速上的行驶漫漫无尽头，林迎昏昏欲睡，脑袋时不时点一下，在某个颠簸路段，她上下一颤，瞌睡惊醒，心脏猛跳。
夜色将道路两侧的景象掩盖得严严实实，入目所及只有被车灯照亮的前路。车子即将进入一个隧道，林迎抬起头，依稀瞧见“南山隧道”几个字。
她瞥了旁侧一眼，司机仍旧沉默地开着车，既没有说些古怪的话，也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
林迎思索片刻，左手摸到安全带，右手打开手机，键入“南山隧道”四个字。
海城附近，只有通往苏城才有“南山隧道”。去往林迎老家的哪条路线，都不经过此。
林迎反复吞咽几下，侧过头，司机仍旧稳稳当当地往前开。
“请问，是不是走错了？”林迎问。
司机仍旧一言不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时速指针缓缓向上。
隧道如佛窟，布满金光，车子飞驰向前，风声呜呜大作。
林迎立刻去按安全带锁扣，可怎么都解不开，她浑身冰冻，瞳仁发颤，旁侧的司机却始终一动不动。
“你往哪儿开？”
林迎嘶声发问，可司机看都不看她一眼。
网约车女孩遇害案、夜行情侣遭害案……林迎脑中闪过无数条血淋淋的新闻，她强制自己冷静，轻轻伸出手，碰了碰司机的胳膊。
没准司机只是在打瞌睡，
林迎如此想到，便再次出声：“师傅，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那司机终于有了反应，他突地抬手，给林迎甩了一个厚厚的巴掌。
林迎被扇到旁侧，额头“咚”撞上窗玻璃。
有足足五秒钟，林迎都没能反应过来。她捂着额头，一卡一卡转过身，那司机笑骂一声：
“小婊子，回家以后要还这么不听话，我操死你。”
林迎唇齿间都是冷气，她哆哆嗦嗦开口：“你、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你被卖给我了！”
“谁、我、你……”
林迎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天杀的，她是被搬家公司的人给坑了，卖给这个男人做媳妇了？
那司机咧开一嘴的黄牙，用某种方言大骂林迎，好像林迎已经成了他任打任骂的媳妇。
“我操死你！”
他又嚎了一嗓子。
这声响在林迎心中用力一敲，林迎猛然抬起头，眼仁中竟没有丝毫惧怕，甚至燃起汹涌的火焰。
操他七舅姥爷的，死吧，一起死吧！
在这个扭曲变形的世界，与其成为新闻中遭卖遭害的受害人，不如拼命反抗，来个鱼死网破！
林迎抓起上方的安全带，一掀，就灵巧地钻了出去。安全带虽然还锢着她的腰，但她活动空间一下子变大，下一刻，整个人便奋力一扑，扑向了方向盘。
“小婊子我操你干啥我操！”
林迎使劲儿将方向盘打死，汽车立刻撞上墙壁。司机火冒三丈，赶忙打回方向。哪知林迎却爆发出必死的心志，以蛮力拧住方向盘。
两人如此来来回回，汽车竟在高速公路上走起蛇形路线。
“放我下去，或者我们俩今晚都得死！”
林迎厉声喝道。
“婊子！”司机一拳砸来，“你就是死也得被我操死！”
汽车即将驶出隧道，司机目眦尽裂，铁拳一下一下砸向林迎的脑袋。
林迎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但她的手指像长在方向盘上一般，死死扣住，任谁都不能撼动分毫。
“松手！松手！”司机突然哇啦哇啦大喊起来。
汽车驶出隧道，一面辽远的大江显在林迎眼前。夜色浓郁，江水却波光粼粼，似涌动的银河。
林迎体内涌起灭顶的疲惫，又冒出肆意飞翔的渴望。
她最终也没有松手，生生看着汽车撞上护栏、腾空而起、坠向大江。
她是求死，也是求生。
第81章 短暂的相逢，永远的隔绝
早上好嗷嗷叫唤，在屋里来回奔走，最终从玄关找到一柄车钥匙，叼着跑到光年脚边。
光年神色疲倦，本欲进屋休息，却瞧见小狗呼吸急促，眼神迫切，爪子还不停挠着他的裤脚。
光年踌躇片刻，弯腰接过车钥匙。
南山隧道上，一辆货车高速奔驰，扫出惊悚的蛇行曲线。在货车身后一百米，一辆越野车牢牢跟随。
“车主黄水牛，之前调查的时候他在线索里出现过。”
“姓黄？”
“对，黄小慧远房亲戚，他有精神残疾和暴力倾向，一直娶不到老婆，所以拜托过黄小慧，让她找方家村的人帮忙买个老婆。”
光年面色寒凉，踩下油门。
“知道了。”
越野车迅速向前，追向货车。货车轨迹却愈发癫狂，在出隧道后的那一瞬。竟直直冲向道旁护栏。
光年眼眶微睁，神思停顿，他亲眼看着货车腾空而起，迅速下坠，转瞬成空。
光年立刻打起报警闪光灯，停靠在路旁，再次拨通陈淼电话。
“救援队马上到。”陈淼匆匆说罢，又问：“你没出事吧？”
夏风极盛，光年站在只余破口的围栏边，低头望向幽幽江水。他呼吸轻颤，心悸异常，连话也说不出。
“喂，喂？你那有信号吗？还好吗？”
“……不好。快过来吧。”
“哦哦我赶紧的，你冷静！”
救援队凌晨赶到，漆黑的江边灯火通明，记者和通讯员和闻风而来。
“搬家货车偏离航道，年轻女子跳江只为清白……”
“副驾驶干扰司机，这会是另一起公交坠江事故吗？在评论区留下你的想法！”
封锁线内，光年静默不语，赶过来的领导们都额冒冷汗，疑心是自己处理不周。
直到搜救队队长气喘吁吁地走来，全部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光年皱起眉，问：
“情况如何？”
“司机自己游上岸了，还想跑，直接给抓住了。”
“……另一个人呢？”
搜救队长皱起眉，说：“货车沉下去了，那个女孩子应该还在里头。再给我们点时间，一定能搜到。”
光年揉了揉眉心，点头：“知道了，去忙吧。”
旁人的心又吊了起来，觑着他的脸色。他谁也没看，转身走到医疗队旁侧，嘱咐他们时刻准备。
“这案子是挺容易引发舆论的，但方市长怎么这么上心？”
“听说案发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所以比较在意吧。”
“怪不得一出事就开始搜救，从没这么快过。啧，你们说这事会不会跟――”
“别多嘴。”
那侧在八卦，这侧光年心神不定，双眼紧锁着江水，等待救援结果。
半小时后，领导们都等得心不在焉，还得时刻注意着光年的动静。光年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等在岸边。
“诶！有了，有了！”
水上爆起惊喜欢呼，全部人精神一振，光年等得太久，听见好消息，反而愣住了。
救援队终于摸到失事货车的位置，缓缓将其吊到岸上，随后破开副驾驶，将困在其中的女孩救了出来。
人们鼓掌喝彩，为成功救援而兴奋。光年立在外侧，切切寻找林迎的身影。救援紧急，她最终只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儿，可于光年，却成为凝固在脑中的画面。
苍白的面色，闭上的双眼，短暂的相逢，和永远的隔绝。
救护车迅速离开，光年还站在江边。他望着漆黑涌动的江水，想不出来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到底来自哪里。
可这画面每在他脑中播放一次，他对林迎的想念就莫名其妙增长一次。
恍若他们深爱彼此，却错过了无数次。
-
林迎轻轻睁开眼，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只听见雨声，眼目却模糊。反复睁眼闭眼数十次，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清晰起来。
松软的大床，简洁的装潢……林迎再次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
她怎么会躺在光年的卧室里？她不是愤怒地离开了他的家，连夜搬家逃跑吗？
搬家？哦、对哦！搬家途中，她遇到傻崩儿司机了，最后他俩都坠江了。
那，然后呢？
林迎悄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眼珠子左溜右转，怎么看这倒霉地方都是光年的卧室啊。
咦！
林迎兀地睁大眼，看向床头柜。
上面怎么摆了一张数独纸？林迎小心地伸手，将其拿到眼前。
泛黄的纸页，边角处的各种草稿、计算，就是她在东北时的那张数独纸。
林迎疑惑了一阵，直到屋内传来声响，光年一身睡衣从浴室走出，与她正对上目光。
数独纸从手中掉落，林迎愕然无措。
一模一样。
和林迎离开小狗身体、回到现实的那个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因为坠江，时空发生改变，她退回到了返家的第一瞬间？就像游戏读档那样。
这是否意味着，待会儿，光年就要拿她当情妇，然后……
林迎有些僵硬，眼神不安地左右游移。
光年垂下眼眸，安静地在床另一侧坐下。他随手拿过数独纸，在背面画起新的九宫格。
等等、数独？
林迎好像摸到了什么关键点，大着胆子开口：“我……我现在是你的、情妇吗？”
光年的铅笔顿住。他侧过身，郑重答：“不。”
不是情妇？但却睡在一个卧室……又有数独纸在……
林迎总觉着脑子转得有点慢，她思索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她坠江的时候，天使大人听见了她的呼号，于是将这个变形的世界纠正了？
会不会，他们回到了新婚的关系！
林迎心中涌起喜悦，却不敢轻举妄动。她忐忑地望了光年一阵，轻声问：“那我们是可以随时拥抱的关系吗？”
光年搁下数独纸，坐进床中。他专注地望了林迎好一会儿，甚至称得上入神。他伸出手，将林迎揉到怀中，动作轻缓，充满呵护，面颊也贴上林迎的额头，满是亲昵。
林迎渐渐放下心，享受着他的怀抱，没多久觉得困顿，想要睡下。
“你睡太久了。”光年轻声说，“做点什么再睡吧。”
林迎也觉得自己的意识消失太久了，思考起来都很滞缓。她想了想，也没想出来能做点什么。
光年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林迎。
“读点什么，怎么样？”
瞧，笔记本也在！她和光年一定回到新婚了！
林迎窝在被子里，眉眼弯弯，笑得甜沁。她说：“反正都是我们俩的回忆，你念给我听吧，我自己读太不好意思了。”
光年轻应一声，打开笔记本。
他念了林迎在东北那些日子的记录，笔记本的边边角角还有林迎的随手小话，什么“你读书那时候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校草”“只有你会暴雨夜骑自行车带我去收容站找人，只有你！”。
光年的声音越来越缓慢，甚至读着读着会停下来，盯着笔记本上的字。
“下面是什么呀？”林迎问。
光年找回声音，读出笔记本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好奇回到2023之后，我们俩会是什么关系。”
林迎托腮沉吟一阵，说：“虽然经过了这么多，但现在，我们终于回到了恋人的关系。”
光年伸出手，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她的额发，并嘴唇在额头印下一个吻。
“是啊。”
他说。
第82章 等几分钟怎么了
林迎的精神软了一两天，便渐渐恢复了力气。
光年事忙，她在家里待得长草，突发奇想要打羽毛球。球拍和球都是当日达，一拆完快递，林迎就兴冲冲地跑下楼，来到天鹅湖小区的室外球场。
那天是周六，球场人多，林迎和几个不认识的初中生一起打球，玩闹了一个小时，手机铃响起。
是光年来电，一接通便问林迎在哪儿，话音不是很稳，能听见呼吸发颤。
“怎么啦？我在羽毛球场。你有空吗，有空就下来一起玩，我都没有同伴。”
电话那头的颤抖终于平息，接着便是轻笑。
“等待会儿，我就来。”
林迎没有等很久，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走来。他一进羽毛球场，众多视线便投了过来。林迎猜大爷大妈心里肯定嘀咕，这小伙子打羽毛球还穿西装。
“你怎么不换身衣服？”林迎把拍子递给他。
“想赶紧过来。”他说。
“换衣服又要不了几分钟。”林迎笑了。
“几分钟也不想等。”
他说得云淡风轻，说罢就拿着拍走到球场上，徒留林迎在原地拍拍脸颊。
跟林迎打球的几个初中生已经玩挺久了，累得手都拿不动拍，林迎便说：“我们俩玩吧。你去对面。”
光年点头，乖乖走到对面。林迎发球，球飞了过去，光年却不看球，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林迎。
待球飞到面前，他才抬手一挥，将球稳稳打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