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仍然想要看他的眼睛。
“知道,不会是他。”林嘉远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拉得更近。
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很近,让人不知所措的近,她仍然仰着头,于是他的下颌、嘴唇,全都因此更近。
但是下一秒,她的身后是一群追打着跑过去的其他同学,不把她拉过来的话,很可能会被撞到。
在他们跑过以后,林嘉远就放开了手。
原来只是怕她被撞到啊。
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她忽然有这样一个失落的念头。
她低头继续喝着奶茶,看着脚下被黄昏映得发烫的橘红,像自己此时动荡不安的心。
但她在很久以后,都还记得那一天的心情,沿路的奶茶店、文具店,奔跑打闹而过的学生,身后的天际是橘红的夕阳。
那是一个梅子成熟的年纪,人人都有一颗懵懂酸涩的心,在无声无息就到来的雨季。
无法忘记的,还有那天林嘉远接下来说的话语。
他说,“江同学,高中要好好学习。”
她低头咬着吸管,只在失魂落魄里点了一下头,她已经习惯了听林嘉远说这样的话,所以只当寻常的教育。
“江同学不是想要以后都能和我一起上学吗?好好学习的话,大学我们还可以一起。”
她仍在酸涩提前的雨季里低着头,不明白为什么全糖的奶茶喝进嘴里都变得不够甜,他的话和从前一样,所以她也还是只点了一下头,没有更多的反应。
可是那天的林嘉远看着她低头的马尾上那朵灿烂的向日葵,无声叹了口气,说着:“希望那个时候,江同学已经长大了。”
“我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
他转开了视线,这句话轻得像呢喃呓语。
已经入了秋的天气很快就笼罩在了降下的暮色里,而那抹悬在夜幕前的橘红,正在热烈、滚烫,尚未逝去,风里是她正在动荡萌发的心。
但很多年以后,她反复回想起那一天林嘉远说起这句话的心情。
更像是祈求命运。
缘分听天,爱恨由人,他在那时祈求命运能放过他,让一切都过去。
第26章
林嘉远扶着她慢慢上了楼梯, 但到了楼梯口,她就让他先回去了,他的教室很远。
那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晚自习的时间快要到了,沿路的教室都几乎已经坐满, 虽然都在吵吵闹闹说着今天的运动会,只是站在楼道里都能听到各班吵闹的声音。
她自己慢慢走回教室,但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林嘉远还在那里。
看到她回头, 远远朝着她微微一笑。
她下意识地就嘴角扬起来,朝他挥手。
看着林嘉远走后, 她进教室的心情都变得格外好。
沈既白还没有回来, 她把给他买的奶茶放在他的桌子上,坐下时听到周围大家在讨论明天篮球赛决赛的事,老师还没来, 她也闲不住加入了他们的热烈讨论中。
等到老师来了,大家才作鸟兽散各回各位。
但是只消停了一会儿,趁着老师在低头改作业, 大家偷偷扔着小纸条继续聊,他们后面这几排的座位格外热闹。
直到有个小纸条扔歪了,没有扔到她桌子上, 差点准头,掉到了她身后的沈既白那里。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纸团砸到了沈既白的头上,然后掉到他的桌子上。
参与扔小纸条的几个人也都眼睁睁看着。
表情由不妙变为惊恐,当小纸条精准砸到沈既白头上, 一群人嘴巴已经张大成了圆形。
他们这一块儿传小纸条传得热闹得不行,尤其是她和宋东宁两个嘴碎坐在一起, 几乎是热聊的中心,小纸团传得最欢。
整个过程他们传得热闹,但沈既白头也没抬,一点不受影响,一点不想搭理。
随着小纸团砸到他的头上,他终于淡淡掀起眼皮。
在这几秒里,所有人都在朝她使眼色,她惊恐摇头,他们的眼神由威逼利诱转为哀求,她也垮着眉毛哀求。拜托,谁敢招惹他。
在沈既白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刻。
她秒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小声道:“不好意思啊少爷,我的东西不小心掉你这里了,我能拿过来吗?”
沈既白淡淡看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立马改了称呼,“大哥、大哥。”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她再度放低,“哥哥,哥哥,我错了哥哥。”
别人撒娇甜腻的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跟好汉三结义似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轻的嗤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写笔下的东西。
她试探着问他,“那我……拿回去了啊?”
沈既白没理她。
她小心地伸手,捡起那团小纸团,他从始至终都不再抬头看她一眼,她飞快地捡走,回头跟那群在紧紧观望的同学跟晃了晃,大家都松了口气。
经此一遭,大家也谨慎了许多,没再出现这种情况。
整个晚自习都很躁动,没多少人心思在学习,老师似乎也理解这样的情况,所以只要别闹得太过分招来年级主任,也懒得管他们。
因此一个晚自习下来,小纸条居然传了好几个张作业本纸,放学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完全停不下来。
她拎着已经收拾好的书包,还顿在后门过道这里,跟宋东宁吵吵嚷嚷,其他人则是看乐子生怕他俩吵不起来。
直到,身后的椅子拉开,沈既白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闹翻天。
“江弥。”
他们一众人都不由陆续噤了声,转头看过去。
沈既白淡淡看着她,“走不走。”
“啊?”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已经不记得下午沈既白在医务室哄她涂药时说的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其他人虽然也不知道什么事,但是立马推着她往沈既白那边去,替她回答道:“走,她走,她马上就走。那个,弥弥,明天见啊,明天早点来。”
沈既白没再说什么,拽着书包出了教室。
其他人连忙也推她跟上,在身后跟她小声挥手说拜拜。
他走得很慢,等她一瘸一拐慢慢从后门走出来,他也还在门口,见她出来才慢慢提起脚步。
由于在教室里多耽搁的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过了放学的最高峰,她可以慢慢在后面走。
她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沈既白下午在医务室说的话,问道:“你真的要送我回家啊?”
“不然呢?”
她其实有点不好意思,打算还是自己坐车回家好了,“谢谢你,但是不用麻烦你,我可以自己回去。”
“一个月。”他语气平静,“这一个月你都要听我的。”
“……”她想了想,“你的衣服多少钱?我要不直接赔给你?”
他好说话极了,拿出手机,找出官网,屏幕递给她。
看着每件都在五位数的价格,她马上闭嘴。
顶着沈既白的视线,她换了个问题,“你没有喝奶茶吗?我看你好像放在桌子上没动。”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给我买?”
他的视线平静,却压着隐隐跳动的东西,好像走廊的灯光都落进了他的眼里。
“你上午不是让我去帮你买吗?后来发生一些事就忘记了,我在奶茶店的时候想起来了。而且今天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这一秒的停顿后,他移回了视线,而后低头划着手机,沉默点了转账。
整个下楼走出教学楼的过程,他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她膝盖的伤口疼,在后面走得很慢,沈既白的脚步也在身前放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她,但也没有回头管她。
到了校门外,他拉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去。
然后道:“坐里面。”
她茫然地照做,挪着位置坐进了里面,然后看着沈既白也矮身坐进了后座。她问道:“你不坐前面吗?”
他没理她,只对司机说了位置,是她家小区的地点。
态度好冷淡。
她讨了没趣,也不再贴他冷脸,但是车里气氛安静得太压抑,她拿出手机自己玩了起来。
这个时候才看到有一个微信未读信息,是几分钟前沈既白发给她的转账,备注奶茶。
聊天框里生疏得近乎没趣,除了刚刚加上好友的系统消息,再往下就只有这一条转账消息,像他每一次说话的气压,让人感到不近人情。
车行驶起来后,车里的灯都关了,只有沿路的路灯依次滑进车里,封闭的空气因为他的低沉而显得压抑,她玩小游戏都玩得没有什么好心情,几次不通关,死得越来越快,玩得她有些郁闷。
到了红绿灯的停,她又一次死在了关卡前,同一个位置,她每一次都是死在这个位置,她郁闷得直皱眉。
而车里的夜色早已浓郁,从窗外流淌进来的路灯也无法分解的浓郁。
“江弥。”她在这时听到沈既白的声音,很轻,“你好像很怕我。”
她从游戏的郁闷中转头看向他。
而后听到他的下一句,“为什么。”
他的侧影轮廓匿在夜色浓郁里,车窗外渗透进来的灯光只给他的眉眼添了一丁点的亮色,他轮廓深刻,五官难驯,带着天生上位的高傲和距离。
这样晦暗不清的光影,他的情绪更是难以看清。
只是这么一眼的对视都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跟他说话总会不由带上压力。
一时没听到她的回应,他又说道:“我让你很讨厌吗。”
她下意识就反驳道:“没有。”
但是他仍然这样静静凝视着她,似乎对她的反驳并不相信,并且非要一个让他能接受的回答才行。
就是这样无声的强迫感,让人很有压力。
即使是她这样总是嘴快脑子一步的嘴碎子,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三思而后行。
面对他无声的逼问,她只好如实说道:“你说话总是好凶,让人担心上车会被你拉去卖了。”
“我凶过你吗。”
“……从语言上没有,但在语气上,很凶。”
他仍然侧着脸看她,夜色寂静,他的目光也平静,“你想听我怎么跟你说话。”
“不用怎么——”她正纳闷他为什么要管她想听什么。
他的下一句打断了她的辩驳,“像林嘉远那样吗?”
听到林嘉远的名字,像踩到猫的尾巴,她忽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反驳,“不是。”
连语气都不由提高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像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急于掩饰。
这样的反应反而一目了然,连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既白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她却在这样平静的注视下,自己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像心虚。
她不再看他,希望浓郁的夜色可以藏住自己,语气也变得心虚:“你为什么突然提林嘉远?”
他没有回答她,反而继续平静追问:“开幕式排练之前那段时间,你一下课放学就急着出教室,也是去找林嘉远吗?”
“不是。”她不看他,说什么都否认。
“今天一整天的心情不好,也是因为林嘉远。”他已经懒得用疑问句。
“……不是。”
“你——”
“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她急了起来,不想再听他说下一句,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揭露她想藏匿的秘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是有关他的名字,都会成为让她开心或难过的事。
没有察觉的,又害怕被察觉的事。
被她胡乱打断以后,车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沈既白果然不再说下去,只是他仍然侧着脸在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红绿灯已经变了,车在继续向前行驶,窗外的灯光也重新流动起来,像一条斑斓的河流,而他们都泡在不断上涨的水里,无法呼吸。
他终于挪开了视线,他的轮廓隐没在浓郁的夜色里,侧影可以看见他轻轻合上了眼皮,不再让灯光进入他的眼睛。
“知道了。”
他的声音也好轻。
这一整个晚上,他说话的声音都好轻。
她的心跳却还没有平息,仍然高度紧张着,问他:“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还是不放心地再次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林嘉远?今天在医务室吗?那是因为我们很小就认识,所以关系要比其他朋友都好一点,他对我照顾比较多。”
她试图解释,让他不要窥探到她的秘密。
她根据脑子里的回忆,大概觉得他是从在医务室见到林嘉远开始这样想的,所以从这里开始解释。
但是沈既白说,“很早就知道了。”
他仍合着眼,车窗外的光怪陆离从他的眼皮上划过,他没有什么表情,却难得看起来不是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