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那种感觉,明明就是生气啊,那么冷淡,还那么凶。
她在这里大脑卡顿找不到措辞,他反而耐心极了,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极为好心地问:“我那么什么?”
他嘴角和眉梢都微扬点零星的弧度,随着他俯身下来的动作,脖子上的钻石链子也垂落下来,冷冰冰的光映着他的脸,折射的光点迷人却危险。
而随着他俯身凑近下来,他身上那种独特的香也忽然涌入鼻腔。
耳机、树下、风,这一切画面都伴随着那股香味逼近,他此时俯身在她面前好以整暇的嘴角上扬,忽然就想到他也曾经在她身边很近很耐心地说着“我教你啊”。
他丢给她很多巧克力,每一颗都是昂贵得让她舍不得买。
明明他以前人也挺好的,这样一想,反而更觉得是自己昨天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了,不然好好的人为什么变得这么难相处。
她想不出来,直说道:“反正,你昨晚很怪,今天也很怪,叫你你也不理人。”
“你什么时候叫过我。”
“……篮球赛开始前跟你说了句加油。”
“跟我说的?”
“没说你名字就不能算是跟你说的吗?我都是对着你说的了,还能是跟别人说?”
“不算。”
“无语!”
他轻笑出声,而后说道:“你要是早点像这样找我,我怎么会不理你。”
“我——”
“你什么。”
她别开脸,小声道:“我不敢。”
之所以小声,是怕这话又是惹他不高兴。他昨天晚上才问过她这么怕他是不是因为讨厌他,所以很担心这话又触霉头。
但是这回,他好像真的消气了,不像昨晚那样,随便说句什么话都能惹他更不高兴。
夜风从树桠中沙沙吹过,在这几秒的安静后,他伸手扣着她的脑袋把她转回来面对着他,他还是刚刚那个俯身逗她玩的动作,所以这一眼是很近的平视,即使夜色浓郁、路灯暗淡,也可以很清晰地看清他的眼睛。
那双仿佛生来就傲慢的眼睛里,无比平静地映着她的面孔。
“江弥,”夜风吹来时,他说话的声音也好轻,“今天,是我不好。”
“你……是在道歉吗?”她有点不可置信。
可他的声音太轻了,让人不由也平静下来。
“嗯。”他看着她继续说道:“我的确是有一点生气,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无能为力。我不想再被你讨厌,所以不想让你怕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觉得我已经用尽了我的耐心,但还是让你觉得不好相处,我不知道我应该还要怎么做。”
那双近在面前的眼睛里,很轻地映着她的倒影,夜风摇曳,灯光溶溶,全都一同融化在了里面。
鼻腔间也都是他身上才会有的独特香气。而他还在说着,“我可能,的确不是很好的人,脾气差、难相处、难伺候,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吧。但是我会学着更耐心,我不会凶你,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你可不可以也对我也多一点耐心。你不要怕我,也不要逃避。”
她就这么怔怔看着爬上他眼睫毛的灯光,暖黄的色调,他看起来也变得好柔和,柔和到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的心脏捏碎。这种想法很突兀,可是在这一刻反而不觉得怪异。
听不到她的反应,扣在她脑袋上的手轻轻摇了摇,“嗯?江弥?”
她从失神中回过来,连把他摇着自己的脑袋的手拍掉都忘了,不确定道:“你这样是在求和好吗?”
“嗯。”
“你昨晚很凶,今天也是。”
“对不起。”
“算了你不要说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从他嘴里说出来,感到歉疚的反而是自己,可她不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会让他难受的事。她挠挠脸,也坦诚说开:“……我也不算好,说话不过脑子,有时候说了让别人不舒服的话也不知道。我今天也一直在犹豫,我知道我可能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找你,你看起来很不耐烦,我很怕找你会被你骂一顿,你以后……不要这样,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没有那么敏感,很多时候我自己是想不到的,但你告诉我,以后我会注意。”
“好。”
全都说出来以后,好像胸腔的烦躁也都疏解了。
她不由笑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平常的清脆,说开以后反而更无所顾忌了,继续说道:“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怕,我今天本来想就这样算了吧,但我朋友让我不管有没有用都找你说一次,不管你能不能听进去都尝试一次,所以我还是来找你了。”
听到这里,他眉骨微抬,“林嘉远说的?”
“……嗯。”
沈既白微哂,身体慢慢站直回去,灯光稀稀落落地穿过树桠,零星落满他的眉眼。
她也不由仰起头才能看他,心跳也忐忑起来,但他没有如她预期所想那样神情变冷,而是在盯了她两秒后,勾着弧度慢条斯理道:“那麻烦你,替我跟林嘉远说声谢谢。”
第29章
她很无语, “跟林嘉远说什么谢谢,他又不认识你。”
沈既白只是扯了个吊儿郎当的笑,“你又不是林嘉远, 你怎么知道他不认识。”
“他肯定不认识你啊,顶多知道你是我同班同学吧, 那也算认识吗?”
“走了,回家。”
“哦,那我去——”
去坐公交车的话还没说完,沈既白已经伸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带着她往前走。她问道:“你干嘛?”
“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 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
“啊、是这样的。”他唇角始终扯着慢条斯理的笑,说话的语气也极慢, 显得好像他很好说话, “虽然是在求你和好,但是一个月的事并没有抹消。所以这一个月,你还是要听我的, 麻烦你、稍微、坚持一下?”
“……”
到了马路对面,上了车,她弱弱问道:“所以这一个月我都要跟你一起回家吗?”
他还是坐到了后排, 跟她坐在一起,闻言转头看过来,“怎么, 很委屈你。”
“没有,谢谢你。”她双手合十,感谢道:“省了一个月的公交费,可以多买几杯奶茶了。那个, 你中午回家吗?”
“中午在带你换衣服那里,你要是想把中午的公交费省了, 也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管饭,饭钱也能给你省了。”他眉梢微抬,善解人意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更像是不怀好意。
她婉拒:“那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家。”
不过他也知道她不会答应,所以就是这么一说,见她拒绝也只是低笑一声,并不继续为难。
几分钟后,她又朝他转过头来,原本是有话想说。
但车里的灯已经暗了下去,只有沿路的灯光从沿路的树桠间偶尔滑落进来,这一眼转头过去,他的轮廓也是时明时暗里变得难以看清,她叽叽喳喳要说个不停的话忽然间变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身上的距离感真的好强,他冷下来的时候,跟他说话都需要勇气。
但是想到他才说过的话,只停顿了一下,她尝试着勇敢一点,“沈既白。”
他听到后转头看了过来,窗外的灯光正从他的身侧飞驰而过,他的眼睛在这一瞬亮得清晰,而后又暗下去。
“什么。”
见过他笑起来的散漫和坏,可他更多的时候,静下来的冷淡和压迫感更像是他真正的样子。
又一束车灯从旁穿过,照亮他的轮廓。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难接触了,倾身朝她靠近过来一些,那种只有在他身上才能闻到的香也随之出现在鼻息间。他带了点笑,那点散漫又回到他的身上,他重新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他五官好看,哪怕只是随意扯个笑容都好看得能让人放下防备心。可她不明白,随着他靠过来的香涌入呼吸,紧绷感却更重了,他身后的车窗外划过的灯光映亮他的轮廓,他在那个瞬间里深刻得能印在人的心里。
她下意识就避开了,原本因为好奇想问的话,忽然说起来变得不自在。她挠了挠脸,让自己用平常跟人说话的语气轻松问着,“你在那里,有没有听到过有人弹琴啊?”
车里光线昏暗,他也并没有察觉她这一瞬的不自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没注意到他眼神停滞了一瞬。他不答反问,“你听到了?”
她很容易就被别人岔开,原本是想问他,被他一问就变成了自己回答,“当然啊,每次去都能听到。你在那里难道没有听过吗?应该是学校里的音乐生在那里练琴吧,我经常吃完饭去那里找猫玩,所以听到过好多次了,他们好厉害,会弹很多我没听过的乐器。”
他没回答,继续问:“好听吗?”
“好听啊。”
他笑了声,很轻,“你觉得好听就行。”
“好听是好听,但我听不懂。”话一旦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她很顺口就往下说了下去,“我没有音乐细胞的,所以欣赏不来。”
他嗤笑着没有认同,“为什么没有。”
她以为是疑问句,所以向他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唱歌跑调的,从小就跑调,老师教都教不好。认识的人都说我五音不全,没有音乐细胞,每次玩什么音乐类的游戏,或者做什么听音乐的小游戏都没人敢让我玩,玩了肯定输。”
他不以为然,“那是教你的老师不行。”
“不关老师的事,是我真的没有音乐细胞。”
见他不置可否,表情也仍然没有听进去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相信,她急忙继续向他证明:“我小学的时候被老师安排大合唱那回,老师教得可用心了,每天排练练习都没能学得会,最后表演的时候都没让我出声,就站在那里对口型,把我们音乐老师愁得不行。”
他看到她脸都皱起来了,也知道她认了死理,再反驳下去只会让她急着用更多理由来证明。
“这么难啊?”他顺着她的话问。
果然,她认真点头,“所以我都说了我没有音乐细胞,又不是骗你的。”
“那,你要不给我个机会试试。”
她忽然懵了,“试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他慢条斯理扯了个笑,偏冷的五官忽然看起来有着几分坏,可他的语气听起来极为好心,“他挺喜欢音乐,你每次路过那里听到的乐器声,就是我那个朋友。他最近对音乐的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教别人很在行。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他教一下你试试?说不定真是教你的老师不行?”
车里安静了好几秒钟,他身后的灯光时而划过,他的轮廓也在昏暗里起起落落,时而觉得他另有企图,时而觉得他顺手一举,半带好心。
“……你有一个朋友?”她迟疑地问。
他笑着,勾着点吊儿郎当的随意,应得极为自然,“是啊,我的一个朋友。”
“你在学校还有朋友?”
她的质疑一说出来,惨遭报复。
沈既白抬手就往她额头上一敲,“又在阴阳怪气我是吗。”
“我真不是,我很冤。”她捂着额头自己揉了揉,幸好他这次敲得没有上次那么重,解释道:“可你平时独来独往,确实没见你跟什么人玩儿啊,我实话实说,怎么也成了阴阳怪气你。”
停顿一下后,她试探问道:“你这朋友,帅吗?”
他低眼睨着她,“丑。”
“那不用了。”她坐了回去。
而后听到沈既白嗤的笑了一声。
她转过头,对上他正在笑她的眼神,眼里满是好笑。
她怒了,“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想要帅哥有什么错啊。本来就没有音乐细胞,对音乐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老师还不帅,我怎么可能学得进去。”
她住了嘴,不说了,“反正不去了,谢谢你的好意。”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说下去,好像真的就是顺便一说。
但是随着话题结束,车里的安静也沉寂下去,她低头看着时而落在自己腿上的灯光,虽然不像他昨天生气时那样压抑沉闷,可是她不习惯安静,在他的身边仍然会觉得太闷。
她也不好意思再找他说话,只好拿出手机开始打小游戏,那一关又卡了她很久,每次都过不了,每次都死在那里,打得她很是郁闷。
不知不觉到了她家小区门口,车停了,她也收起了手机,一边要去推门一边跟他说再见,“谢谢你,我走了啊。”
话都还没说完,下一秒沈既白就把她的胳膊拉回来,他开了他那边的门,语气也无奈,“你能不能别每次都从靠着路的那里下车。”
他先下车让开,她紧跟着出来,“反正小区门口经常没有其他车开过嘛。”
“经常?只要有一次就够你受了,受了伤又要哭。”
“谁让你每次都坐那边,你就不能坐前面吗?”
他扯了扯嘴角,“我的车我想坐哪就坐哪。”
她懒得跟他吵了,愤愤道:“我走了。”
“嗯,明天见。”
他慢慢的三个字说出来,嗓音低低,寻常却耐心。她抱着书包迎头往前走的夜风吹过,吹得她心都在颤,她头也不敢回地快步向前走着。
走出很远了,小区里的树影落下来遮住了自己,她才回头,远远的路灯下,沈既白现在才矮身坐进车里。随着车开走,消失在小区门口,风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