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边很多的人,但是每一张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好像走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童话世界里,在这样一段短短的路里,可以偷偷的看着自己的心。
所以在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林嘉远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隔着玻璃,看到里面挂着的项链,她凑近看了一眼,“好漂亮,好酷,这个太阳中间居然有一个眼睛,好像神话里的神。”
“太阳神之眼。”他站在她的身边说给她听。
她只听到太阳两个字转头就说道:“那不就像你一样?”
林嘉远怔了一下,低头看向她,有些错愕地笑:“我吗?”
“对啊,你不就像太阳一样灿烂明亮吗,你每次站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会发光,比别人都好看。”
他轻笑着,“所以江同学当初才一直追着我不放吗?”
“你说得我好肤浅。”
“那江同学说一个不肤浅的理由?”
她很认真地埋头思考了,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
但,她没想出来。
时间过得太久了,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嘉远的什么时候了,总之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学校里人人都知道的好学生,谁提到他都是一脸的崇拜和羡慕,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了那些崇拜他的人之一。
她挠挠脸,重新抬起头对上他笑着耐心等待的脸,试图用诚实打动他,“我觉得,好看只是原因之一,不是全部的原因,除此之外你浑身都是优点啊,你人好性格好成绩好,哪里都好,就像太阳一样灿烂明亮、光芒万丈,所以你不能说我肤浅。”
林嘉远听了只是笑,早就已经习惯了她每次都一连串的话夸他,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值得放在他身上。
但如果他其实没有她所认为的那么好呢,会失去她吗。
她又问,“那你当时是不是嫌我很烦啊?”
“还好。”
“还好是烦还是不烦?”
“我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被人这样烦,所以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替自己抱不平,“我怎么能跟别人一样,我比别人都热情有诚意好不好。”
“所以啊,江同学现在都还能在我身边烦我。”
林嘉远微笑着,透明玻璃的橱窗上倒映着他们的轮廓,他们曾在这一刻靠得很近,他却只能看着橱窗里她的影子说。
她怔怔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在一点一点颤动。
但他下一句又说,“而且现在还会对我发脾气,我让你回去自己好好复习,只是没有去监督你一下,你就生闷气不高兴,想请你吃个饭都要哄很久,那天也是,咬了就跑,也不告诉我原因。”
她突然就转为愧疚,问道:“对不起啊,是不是咬得很疼?”
“没关系。”
她还是很愧疚,“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是我愿意给你咬的,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她的视线悄悄挪向他那天被她咬的手背,橱窗倒影的影子上,他们好像离得很近。
虽然做得不对,可是听到那句愿意,还是很开心,开心到忽然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只从倒影里看着他的轮廓,声音也不由紧绷起来,“那……如果还有别人这样烦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会……”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脸上的温度也更热了,有点后悔自己说这句话,所以说到后面就没法再说下去。
但是她含糊不定的话,林嘉远也听懂了似的回答她,“可是没有第二个江同学了。”
她怔怔看着林嘉远,还是不甘心,也因为他的回答而稍微有了点勇气,这次执着地问出了口,“可是,可是万一就是有呢。”
也许是因为他今晚跟平常不一样,会跟她讲好多往日根本不会说的话,她的手心已经捏得很紧,但还是勇敢地慢吞吞继续说道:“有人在追你……我朋友她们说的,性格好成绩好又漂亮,她们都觉得一定可以,还偷偷打赌多久能追上你。”
他平静地看向她,问道:“江同学赌了吗?”
“……嗯。”她怕他生气,解释道:“我就是跟她们合群一点,我没有真的拿你开玩笑的意思。”
“赌的是多久?”
“我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
她挣扎了一下,小声道:“下个月。”
空气中静了一会儿,然后听见林嘉远低声笑了一下,她还没抬头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已经抬手扣在她的额头上,无力地晃了晃她的脑袋。
他轻笑着问,“在你眼里,我这么容易被追到啊?”
“因为、因为追你的人确实很好啊,人好成绩好什么都很好,我都很羡慕她,很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江同学很好,你不用成为任何人。”
“我哪里好了。”她不满起来,因为这种话说出来就像是在安慰她,别人都拿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她拿着个参与奖,虽然也算是奖,但这种奖就是给个面子,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嫣然才是白天鹅,她就算不是丑小鸭,充其量也是个普通的大白鹅,跟白天鹅是比不上的。
她猜测林嘉远是不是还不知道追他的人是许嫣然,要是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又试探着问道:“是谁追你……你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
“为什么是应该?”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
好吧,喜欢他的人太多了。
她提示道:“最漂亮的那一个。”
“那是哪一个?”
她急了,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最漂亮那个你都不知道?人家漂亮得那么出众,你听到这个词就应该立马想到她的名字,你怎么这都猜不到。”
他被她急眼的语气逗得心情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扣在她额头上的脑袋再次晃了晃,这次稍微用力了一点,“江同学,漂不漂亮在我眼里都一样,所有人都一样,这不会成为我关注一个人的理由,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特别在意一个人。”
“哦……所以她能追到你吗?”她为了遮掩自己的目的,让自己听起来只是贪玩而已,连忙补充:“我可是打了赌的,我回去就改我赌的时间。”
林嘉远叹了口气,“我很早就告诉过你答案了啊。”
“什么时候??”
“运动会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我不会早恋的,所以现在不会有人追到我。”
她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回事,这段时间暗自怄气的郁闷彻底散了,要不是林嘉远还在身边,她现在尾巴立即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她要克制一下,忍一忍,回家再翘。
她心情变好,说话的语气藏不住地变清脆快乐,人也变得更得寸进尺了,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问他:“听你刚才的话,最近追你的人很多吗?”
他垂眼,她凑到他面前一脸的好奇,现在是真的很好奇。
他无奈失笑,“也许吧。”
“别人喜欢你,你是不是都能感觉得到啊?”
他眼睫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看着她凑近在面前的脸,不知道该不该说能。
这片刻的安静其实只是短暂的一瞬,像宇宙里的尘埃一般,微渺得在时间浩海里仿若不存在,可是好像两个人都忽然有所察觉。
她原本笑嘻嘻一句八卦好奇的话,在这个片刻后忽然紧绷起来,会不会被他以为她是在问自己。
她连忙急着想把自己摘出去,但是平时里张嘴就胡说八道的脑子运转不出一句话。
“当然能啊。”他率先开了口,轻笑的语气,像故意逗她似的说,“我都六十岁了,小朋友们的这些心思当然都能看得出来。”
他又在拿她胡说八道的话来取笑她,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松了口气,并且连忙借着他的取笑遮掩自己刚才的着急,故作生气:“你怎么又在说这个,不准再说了。”
她借机把话题转开,看到眼前橱窗里的项链下面标着价格,说道:“它好贵啊。”
“嗯。”
“可是它好像你,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下它给你当生日礼物,不过你明年的生日肯定送不起,你再等我几年,我会努力的。”
林嘉远失笑,再次晃了晃她的脑袋。
这次她又没有说错话,为什么还要晃她的头,她正要抗议的时候,扣在她额头上的手向下移了下来,他的手掌很轻地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碰到她的眼皮,没有过多的皮肤接触,她甚至还可以眨眼睛,在他的手掌下非常茫然地眨着。
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视野黑了下来,看不见面前的林嘉远,只能听到他声音温和如常地说着,“其实它更像你。”
“太阳神之眼代表着光明、希冀,它会守护希望。”
她在他的手掌心下眨了下眼睛,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手掌也轻得一碰就能拿开,可她总是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她在他覆盖的黑暗下听着他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句话,只能猜测着问:“像我吗?”
“江同学,我没有你眼中的那么好,其实我是个很自卑的人。”
她下意识就反驳,“不是啊,你怎么会自卑,你——”
他打断了她那总是充满憧憬的话,“我也会努力的。”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外,林嘉远看着她安静站在自己身边的样子,那朵向日葵在她的马尾上盛开着,一如朝阳的生命之花,给人以希望与爱。
他感受着手掌心被她眨眼的睫毛挠过的痒,声音很轻,“努力成为江同学眼里那样的林嘉远。”
好一会儿后,他慢慢地拿下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
视力从黑暗恢复光明的这一会儿适应的时间,她能看清时,林嘉远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她连忙跟上他的背影。
走出商场时,外面已经下雨了,在入冬的天气里冷得空气都像冰窖。
林嘉远本来想给她打车,但是恰逢一辆公交车从前面慢悠悠开过来,她眼尖地看见了,拉起林嘉远的胳膊就往站牌那里去,“车来了。”
但是幸好站牌就在几步路的距离,并不算远,跑到站牌时,公交车才慢悠悠开过来停靠,这里很多人上车,正在车门前往上挤。
她松开林嘉远的胳膊,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记你是要回学校了,你好像不坐这一班。”
“没关系,我等会儿自己走。”
林嘉远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备用的伞,在她要上公交之前拉住她的胳膊,把伞塞到了她的手上。
她怔怔回头,身后的人在拥挤,她不得不被挤上去,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还站在站牌前的林嘉远。
他仍然温和地笑着,像他从前到现在对她说话时的每一个瞬间,温柔却看不透他的一丁点内心,他总是很有距离,仿佛在橱窗前的那一段时间是倒影在玻璃上的泡影。
魔法消失的午夜十二点到了,载满童话的南瓜马车也要回到原来的轨迹。
他朝她挥了挥手,依稀可以从口型里分辨出他在说话。
他说,江同学,明天见。
这一幕好像很久以前,在她为了林嘉远打架的第二天,她一战成名也免不了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理论一顿,但她还是在为那些人说林嘉远的坏话而生气。
那天也下了雨。
林嘉远举着伞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她身边,他送她去了回家的公交车站,临走前把伞塞到她的手里。
原来那一天,才是她和林嘉远真正的开始。
她隔着玻璃窗回应他跟他挥手说再见,然后随着车窗外的倒带,他的身影渐渐看不见。
可是没关系,没关系,童话还会继续。
魔法会随着午夜十二点停止,但是我一定会拿着水晶鞋找到你。
第36章
她回家时, 妈妈还在楼下开的小卖部里打麻将,瞅见她比平时早回来,还以为她逃课。
她无语, 替自己委屈解释道:“妈,我昨天前天都告诉过你今晚不上晚自习了, 你是不是我亲妈。”
结果麻将桌上牌洗得震天响,她妈妈应了一声没管她。
于是她顺利地拎着还没吃完的炸鸡飞速遛回了房间。
她一直都是按照林嘉远的复习节奏来,所以早早摆脱了临时抱佛脚一团乱麻的习惯,把需要重点再看看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就早早洗洗睡了。
那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地面还很潮湿,风里飘着细雨。
她揣着林嘉远昨晚给她的那把伞, 柜子里还放着另外一把伞, 是小学那年林嘉远送她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塞给她的那把伞。
蓝色,像溺人的海水。
柜子里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说已经吃完的糖罐子, 比如说写作业从他那里顺走忘记还给他的笔。
她不是什么很细腻的人,心大又健忘,很少有怀旧纪念的习惯, 连毕业照都随便一放找不到在哪儿。日子过一天就是过去一天,从不会刻意去保留什么东西,东西用完了就丢, 但是有关林嘉远的东西,凡是可以保留好的东西,她全都会想方设法的留下来,而且防止被妈妈打扫卫生的时候当成垃圾丢出去, 她还特意买了带锁的箱子装起来,放在柜子里。
每一次看见, 都是好心情。
见不到他的时候,还是可以有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