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正微微流露的不安。
他好像,经常否定自己。
她下意识反驳道:“不会啊,你很好看。”
闻言,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她的话让他开心,但是好像没有那么开心。
她又道:“而且就算很丑我也不会不要你的,我会一直追着你不放。”
他还是平静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他眼底慢慢融化的柔和,越来越柔软。
看着他明显喜欢听这句话,那时候她还在心底里偷偷开心地想着,原来林嘉远也可以这么粘人吗。
那时候她并没有深想更多,只是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柔软,开开心心地开始闲聊,问他:“你这是在哪里啊,好像不是你房间。”
他嗯了一声,“最近晚上没有在家。”
“哦。”
静了一会儿,她试探问道:“那我能问是在哪吗?”
他好像也慢慢愿意坦露一点他的脆弱,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她:“医院。”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身后的墙好灰白,完全感觉不到家居的温暖。
她怔怔张着嘴,林嘉远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她想继续问,所以也干脆一起告诉了她,“最近妈妈的病情不太稳定,只有我能守着她。”
她终于后知后觉联系起来,他最近总是经常有事不能陪她。
她立即歉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你早点告诉我,我不会要求你每天都陪我的,对不起。”
林嘉远微微笑了一下,温和地安抚道:“没关系,就算不是陪你,也会是做其他的事,起码在你身边会感到开心一点。因为她醒着的时候,她不太愿意看到我,所以只有要做检查和晚上睡着,我才会过来。”
她很努力地从他的话里分析着,问道:“你和你妈妈的相处……不好?”
可是她印象里,探病那次在病房里见到他妈妈,不仅漂亮,说话也温柔,对他也很关心。
他的神情没有改变,仍然是那副温和的微笑,云淡风轻地说:“不管好不好,我都只有她。”
他用很平常的口吻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然后跟她说,“还有五分钟,我要去看一下药有没有配好,所以只能再陪你五分钟了,等今天的检查做完才能找你,你可以看一看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消息可能比较慢,但是看到了会回你。”
停顿了一下后,他轻声道:“对不起啊弥弥。”
他背脊靠着身后灰败的墙,身体也仿佛成了那片灰败的一部分,他脸上那层薄薄的笑意显得很乏力, “我能给你的时间总是很少。”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想到他刚刚喜欢听的话,她尝试着再次那样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你的。”
果然,看到他的眼底浮出笑意,仿佛将他从那片灰败中拉出来一点。
她也松了口气般开心起来,连忙更进一步向他保证:“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笑起来的时候好漂亮,细密的眼睫,冷清的雪白,雪花也会为他融化。
一定是因为他笑起来太好看了,所以一点都舍不得看他难过。看到他重新露出笑容,她也立马嘿嘿笑起来。
但是五分钟很快就过,他摘掉了耳机挂掉了视频。
她自己打开电视剧看起来,偶尔回一下群聊和朋友发的信息,打发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差不多到了下午该吃晚饭的时间,和林嘉远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问他吃这家怎么样,他回的一个好字。
眼看着快要到饭点,高峰期很难排号,她又发了一句:“我先去排号等着吧,你过来的时候告诉我。”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复。
她自作主张地拿好手机钥匙出了门。
假期的高峰期果然拥挤,排了好长的号。
但她都已经到餐厅门口了,还是没有等到林嘉远的回复。
服务员过来问她几位,她也暂时不敢排号,怕他到时候排到了还没来,只好暂时说等人。
然而等到高峰期过去了,里面拥挤的客人一桌一桌吃完,一桌一桌坐满,又再次一桌一桌离开。
从拥挤到冷清。
从人来人往到寥寥无几。
手机终于震动,她连忙拿起来,显示着林嘉远给她打过来的电话。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好像翻山越岭都不会觉得难。
明明那么漫长的等待,但是连怨言都来不及有,只会在这个刹那开心想着,终于等到了他。
电话一接通,林嘉远在电话里有些急促地问:“弥弥,你现在在哪里?”
她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他的不安,因为让她等了太久。
所以她扯了个谎,“在那家咖啡店里,我自己看电视剧。你出来了吗,那我现在上去排号?”
他安静的这一瞬。
其实她也忐忑想过,自己从来骗不过他。
但他没有揭穿,像是信了,“好,我打个车就过来了。”
她开开心心进去排号,跟服务员说两位。
已经过了高峰期,店里没有几桌客人,反倒清净不少,做什么都觉得平静,等待也变得平静。
林嘉远到的时候,隔壁那桌客人也吃完走了,只剩下另外两三个人还在。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他在坐下时,很不安地去牵她的手。
但他力气很轻,掌心也微凉。
她继续笑得若无其事,“没有很久啊,我也才坐下排号,我已经点好餐了,再等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反正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好。”
对于她不讲理的蛮横,他也全都接受。
但他的不安,很明显。
好像,她撒的谎一点都没有用,从来就骗不了他。
她只好坦诚地说:“没关系的林嘉远,本来就是我擅作主张先过来等你,你不要自责,而且就算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反正商场里面有空调,我坐在哪玩手机不是玩。”
他眸光很轻地看着她,很细微的扇动,然后很轻地点头,“嗯。”
好像很害怕失去她,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的确认。
可是,不是她死皮赖脸追着他不放才在他身边的吗,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害怕。
她不太懂,所以只能更用力地握他的手,把他两只手都拉进手心握着。
他的手真的好凉,她试图用自己的手心温暖他,然后一边跟他闲聊,讲着开心的事。
他每一句都听得认真,每一句都回应,好像只要是她说的话,哪怕是连篇废话也很重要,乖顺得没有一点棱角。
哪怕这个时候提很过分的要求,他也会柔软地献上。
所以在吃完饭后,她没有提出去哪里玩,也没有看见新鲜的东西就拉着他去看。
整个城市的夜色斑斓,灯光如虹,她牵着他的手沿着路慢慢往前走,他也不问去哪,任由她牵。
这样安静走了一段路后,前面是公园,分岔的小石子路上人不多,灯光依稀。
他终于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开口道:“弥弥,前面太黑了,别去了。”
她回头,他还是乖乖站在那里的模样。
清冷的眉眼,温和的唇,脆弱又乖顺。
但还惦记着她怕黑。
她转身回到他面前,很近地站在他身前,仰着头看他。
从树桠间依稀的灯光落进她的眼睛,将她的眼睛照得很亮,看他的眼神也变得亮。
他喉咙滚动,但是很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仍然如常说着:“怎么来公园?很多蚊子,外面的温度又这么高,你不是最怕热了吗。”
她嘿嘿笑了一下,“这里没人。”
“……”
他只迟缓了一秒就明白她是想做什么。
他顿了顿,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再抬起头时,仍然是那副柔软又乖顺的样子,轻声说着:“坏弥弥。”
她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抱住他,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但是他的身体在被她抱住时变得僵硬,以一种近乎忍耐的紧绷,这样忍耐了一会儿后,才声音如常说:“没事,只是觉得让你等太久了,有点内疚。”
“我都说了没关系,你之前不也等过我很久吗,那时候还是冬天,游乐园门口那么冷。我在商场有空调有凳子,玩会儿手机等着有什么关系。”
“等你的时候,不觉得久。”
“那我也是,一点都不觉得久。”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才松动下来似的,而后缓缓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任由她抱着自己弯曲的背脊。
他好安静啊。
这样抱着他的时候,她那坐不住的毛病全都消失了,也变得安分下来,听着盛夏的晚风吹过。
然后,在风里隐约闻到了药的气味。
她没多想,他从医院出来,染上药味也正常。
直到她想去亲他,想去捧他的脸,胳膊肘碰到了他的身体,他那忍耐的紧绷闷哼出声,痛苦难耐。
她被吓到,连忙放开他,但是被他手臂捁住抱进怀里。
她不敢用力推他,只能任由他很紧的抱着,很担心地焦急问道:“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他不回答,她又开口:“我刚刚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他的怀抱很紧,像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
她不敢碰他,只能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急得有点想哭,“林嘉远,你的身上为什么总是受伤。”
“所以,不要看。”他的脸埋进她的肩膀,自卑哽进喉咙,“我不好看。”
第76章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林嘉远好一点,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被他哄,他温柔成熟得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庇护。
她习惯了对他任性,习惯了在他面前幼稚孩子气。
可是现在, 他才是那个软弱的人。
她紧张又难过,只能从印象里搜刮着那几句他听了能明显开心一点的话, 说着:“就算不好看我也会在你身边的,林嘉远,我不在意你好不好看。”
但他的脸埋在她的肩膀,她看不到一丁点他的模样。
他会是什么表情, 眼底又是什么样的触动。
她想伸手抱他,可是不知道他的伤口在哪里, 怕又弄疼了她, 所以连动作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她尝试着伸手摸着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头。
他的头发好软,看着那么冷清疏离的一个人, 可是一身都是脆弱的柔软。
尽管他还是一动不动,可是这一刻居然能够感觉到他安定下来许多,于是她更有信心了一点, 继续说着:“我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所以就算你不好看,我也会喜欢你, 我不会不要你。我说就算你六十岁了也不会嫌你老,我不是开玩笑的。”
路灯依稀,他弯曲的背脊也一点一点软下来。
他像一滩融化的雪,全部流淌在她的手心, 任由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不再洁白、不再美好。
他好像真的一点点安定下来了。
她这才轻手轻脚地伸手, 小声问道:“林嘉远,我能知道伤口是在哪里吗?”
她的手慢慢伸到他领口的位置,每一秒都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夏天的高温很热,她也紧张得满头都是汗,连手都出了汗,蝉鸣也在夜色中像警报一样拉紧喧嚣着。
因为他的领口,扣子永远都扣得整整齐齐,到最上面一颗。
因此她的直觉就是从领口开始。
她的手已经摸索到了扣子,紧张的注意力观察着他的反应,手上的动作却想快一点解开,趁他阻止之前。
但是才将扣子捏住,正要穿过去,扣子就可以解开。
他的手紧紧将她握住。
他的额头还是抵在她的肩膀,依稀的灯光下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弯曲的背脊和清瘦的后颈。
可是他的声音低哑着,“不要。”
她只静了几秒钟,干燥的高温里是放大的蝉鸣。
她的手指继续,试图把扣子从孔里传过来。
而后被他更紧地握住。
他的手本就比她大许多,这一次是将她固执的手指一根一根全部收进掌心,用力扣住,不留给她一丝可以松动的余地。
可是他的手掌心是冰凉的,即使是盛夏的高温也无法暖化他。
他握得太紧,她说道:“我不是想做坏事……我想看看伤口,我只是看看在哪里,好不好。”
他不说话。
静了一会儿后,她试着动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