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她语气不太友好。
“我错了,你不胖,真的。”
“我本来就不胖。”这语气一听就还在郁闷。
他低笑着,跟她说话要像哄小孩,“我确实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对不起啊,确实没人教我不能说女生胖,我其实是夸你身体变好了的意思,你之前高三那年累得太瘦了,我真没觉得你胖,你不胖,你这细胳膊细腿再多吃点都行。”
她其实很好哄,听完就没生气了,就是有点拉不下脸。
不过她脾气也太好懂了,所以沈既白也不急着她非得马上就原谅,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从憋气到挣扎着给自己找个台阶。
她主动找了个话题问下去,“没有女性朋友,但是总有认识的女生吧,我才不信你一个女生都不认识,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一大堆女生追的。”
他低笑一声,“是有,但我不怎么跟她们说话,她们跟我说话也都是讨好我,所以哪怕说了哪句不好听的也没人敢说,哪有人像你这样敢对我发脾气。”
“……”
他伸手拽了拽她大狗狗书包上的耳朵,笑道:“又不说话了?”
她拽回自己的书包,“那你平时多跟女生说说话,好好看,好好学。”
“不认识,麻烦。”他把她书包上的耳朵拽过来,“只有你了,弥老师,教教我。”
“我哪敢教你。”
“你都敢吼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
看着她又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暗自憋气,他没忍住笑,心情也变得更好。
从看到她的身影开始,他的心情就在变好,她背着大狗狗书包,一身用不完的活泼劲儿,比她那只大狗狗书包的模样还可爱。
高中那两年在她身边见过太多她憔悴的样子,坐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里,细薄的肩背仿佛随时会被压垮,现在终于又见到她恢复了以前的精神,幼稚的小孩脾气,开开心心的笑脸,虽然知道她又恢复的快乐跟自己没关系,但是看到她变得开心,他也会感到开心,总想逗她。
他不再逗她玩了,正经跟她说话,“你跟林嘉远约的几点,怎么还坐在这里等,你不是下午就在这里了?”
闻言,她的神情明显地落寞下去了一点,如实说道:“我自己过来的,他还没回我,不知道我来了。”
沈既白沉默了一瞬,“所以你自己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
“嗯。”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嗯。”
“晚饭吃的什么。”
她缓缓抬手指了下大厅的自动售卖机,“面包。”
沈既白顺着方向看过去,胸腔明显的闷气。
片刻后,他说道:“她妈妈的情况,我有所耳闻,这几天非常严重,他……应该不会来见你。”
她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他,我知道他要陪妈妈,所以等他忙完抽时间见一下就好,我给他看一下录取通知书就回去。”
再次静了一会儿后,沈既白才仿佛听不下去了似的,转头看向她,认真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不来见你不是因为忙,就算他现在忙完了,看到了你给他发的消息,他也不会下来见你。”
时钟滴答滴答,能听见夜晚的医院有风声呼啸,而她的眼睛仿佛凝固了,怔怔望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一直望着他。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先开了口,“他前几天缝了针,你知道吗?”
她用力摇头,眼睛却像呆滞了一般凝固地望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他别开了眼,但她下一秒就拽住了他的衣服。
捱不过她,沈既白回头问,“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她摇头。
凝固的眼神却慢慢变得慌张。
“你们平时聊天,他都跟你说什么?”
她如实说,“他回得很少,都是我给他发什么他就回什么。”
很久后,沈既白站了起来,同时拉住她的胳膊。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被他拉着往大厅外面走,“去哪?”
他说:“带你吃个饭,送你回家。”
她试图挣开,“我想再等等。”
“别等了,他不会来见你。”感觉到她的挣扎,他也叹了口气,回头更用力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身前来,认真看着她,“他既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就不会来见你,江弥,能听懂吗。”
她的眼睛让人不忍心,他别开了视线,说道:“如果你想见他,提前几天问问,给他点准备的时间,或许还能如愿。但是现在这样,一定不行。”
第79章
她没再挣扎, 就这么沉默着被沈既白拉着胳膊走出大厅。
迎面的高温笼罩下来,温差让人忽然清醒。
她的手又往后缩了一下,沈既白感觉到。
他脚步停下, 低头看着她,从她凝固的眼睛里看到她的不安和挣扎。
他没催促, 站着静静地等。
等到她终于捱过了自己的挣扎,抬头问他:“你是见过林嘉远了吗?”
“没有。”
“你……”
她迟疑着没再说下去。
但她即使没有说下去,沈既白也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就回答:“我能。”
炽白的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
她静静望着他, 但仍然不知所措地挣扎着。
沈既白替她做了抉择,说道:“先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你慢慢想, 想好了我带你见他,不想见就送你回去。”
犹豫着,她点了下头。
夏夜的高温里是不断的蝉鸣, 头顶炽白的灯光像一场暴晒。
在走下台阶时,她握着自己掌心粘腻的汗水,说道:“我想好了, 我——”
“那也要先吃饭。”
沈既白没有同意,停下来看着她闪烁的双眸。
她抿着唇,仍在徘徊不定的边缘。
她攥着书包的背带, 眼眸里那点尚且在挣扎的不安还在触动,所以也没有很坚持,他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下来。
不像以前每次说起跟林嘉远有关的事,都会很坚定地跟他死犟到底。
“走吧。”沈既白开口。
她的脚步往前挪着, 还是跟上了他。
走下了台阶,她转头望了望医院的大楼, 浓重的夜色里,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在黑幕里如鬼火,无数人的命运在上空游荡,没有定数。
她不安地收回了视线,但随着沈既白的话而紧绷的心情,一刻也没放下来过。
所以在沈既白拉开车门让她上去时,她的脚步停在车门前。
转头看他的这一眼,沈既白看透了她的犹疑似的,问道:“见到他了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停顿一秒后,她语气更坚定了一些,这回是真的做好了决定,说道:“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夏夜的风是轻的,温度却是滚烫的。
她低着头,其实仍在不安着,她总觉得,那是林嘉远不愿意告诉她的事,总有一天会听他慢慢说,所以她什么都不多问,她要听话,不要让他难过,她不应该这样做。
可他好像又受伤了,他在医院,为什么总是伤得很严重。
她低着头的这几分钟,沈既白也沉默着,然后拿出手机发着消息。
外面的高温很热,蚊子也缭绕不停,他就这么陪着她在外面站着,她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聊天说什么。
高温快要把脑袋都热晕过去的时候,沈既白才收起手机,对她说道:“他妈妈刚做完检查,这会儿刚回病房,可以上去。但是不能打扰到任何人,也不要有人知道你去过那层楼,只能待一会儿就下来。”
她连连用力点头,什么都答应。
最后一个条件,是他自己的要求,“十分钟,出来去吃饭。”
她还是什么都答应地点头,“好。”
他关掉了车门,转身回医院的方向,没走住院大楼的正门,她看了一眼大楼的方向,没犹豫就小步跟上。
但他走路脚步不快,回头看了一眼她跟了上来,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进了住院楼,他摁了电梯。
这部电梯没有其他人用,很快就降了下来。
他直接按了病房所在的楼层,视线的余光看着她仍然背着那个大狗狗嬉皮笑脸的书包,但早已经没有了刚见她时那副快乐的劲头,不安地握着手机。
她本就比他矮许多,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细瘦的肩膀和脖颈,头发已经热得出了汗,凌乱地贴着白嫩的皮肤,慌乱又可怜。
他有些于心不忍。
怎么每次一见到她就让她看起来这么可怜的样子。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护士台的人看到他,连忙朝里面指了方向说了房号,但这些他俨然都已经知道,所以这些话是说给她听。
她很听话地点头。
值班护士仍然不太放心,虽然不知道他们跟病人的关系是什么,上面只交代了放他们进去,但病人闹起来还是她们辛苦,所以欲言又止地对她再次嘱咐着,“里面那位病人情况比较特殊,这会儿刚做完检查,状态更是不稳定,所以你们千万别从那间病房出来,别让病人和病人家属看见。”
她不会惹麻烦,每句话都很认真地点头。
只是,还不明白里面那位病人的情况是什么特殊,值班护士的话音落下,走廊深处猛然传来东西砸下来的破碎声,在冷清的楼层里让人心惊肉跳。
随之而来还有女人歇斯底里地吼叫,即使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从那深处传来仍然撕心裂肺,尖锐犀利,“林嘉远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伴随着破裂的碎片声,犹如深渊厉鬼,地狱哭嚎。
两个值班护士对视一眼,连忙开始拨打座机叫人,另一个人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要不要等会儿再去,这会儿病人刚做完检查,情绪比较激动。”
沈既白下意识去抓她的胳膊,握得很用力,生怕抓不住她。同时跟值班护士说道:“没关系,我们不进去,不用管我们。”
值班护士倒也没再管他们,因为上面都交代好了,现在也有得忙了,所以劝阻过后就不再管他们。
但在走开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等会儿你们千万别出来,病人如果看到有陌生人在,恐怕更难稳定下来。”
沈既白点头说好。
护士走后,他才低头看她,握着她的胳膊始终没有松开,但她其实很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尽管从听到里面的声音开始,她就已经浑身紧绷,目光紧紧地听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脖子上的血管都紧绷突起,随时一副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样子,但她极力克制的让自己平静着。
“江弥。”
叫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答应了他,也许连这点意识都不在了。
沈既白握着她的胳膊,不忍心道:“别去了。”
她始终很乖,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了他的话,也只是转回头来。
但她回头的动作缓慢,脖子仿佛都已经僵硬了,浑身紧绷得连筋脉都无法自然,回头的这一眼,也看到了她平静的语气下,那双明亮又绚烂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水光。
她紧绷得连声音都轻得听不清,“我要去。”
胳膊被他握着,她拼命地让自己平静着回视他。
眼睫湿漉漉地眨着,眨不掉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只能努力地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她轻声,但执着,哀求似的又说了一遍:“我要去看他。”
走廊深处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悬在她眼眶的泪光也快要掉下来了。
沈既白转开了眼,握着她的胳膊朝里面走去,到旁边的病房就停下。
通过敞开的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悬在眼眶的泪在一刹那砸下。
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林嘉远的衣服大多都是衬衣,以前只觉得他穿衬衣好看。
但是他的衣领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不管多么热的天气,不管运动后出了多少汗,他都不会解开。
也不明白,为什么石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却好像只当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痛,连皱眉都没有。
她受伤,他总是很熟练,需要用什么药,连药瓶都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先用什么再用什么,连涂药的动作都细致,不会让人感到疼痛,比校医控制的力度都还要好,以前只觉得他好温柔。
她曾经从他袖口的缝隙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下意识要去拉他的袖子,他却浑身防备,一点都不让她看,也不让她碰。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她总是像小孩子吗,无法成为让他能够依赖的大人,所以连伤口都不愿意向她坦露吗。
他总说他的伤口很丑,不想让她看到,她总觉得没关系,她明明不会嫌弃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关系的林嘉远,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自卑也好,软弱也好,丑陋也好,不管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他,不会不要他。
所以,明明没关系啊,明明不用躲着她啊。
就算把一切都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她明明还是会喜欢他。
可是真正看到那些玻璃杯子被用力砸向他的身体,他被砸过来的力气掼得后退了一步,但是神情沉默得连眼皮都没有眨。
玻璃砸过来碎开了,划伤了他的皮肤,上面早已经有了好几道伤痕,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地上,汇成一朵又一朵嫣红炽热的花,而他在一点一点苍白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