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凳子是平时宋念初给糯米梳毛刷牙的时候用的，低低矮矮的一小只，踩上后恰好能够到袋子。
宋念初拿下前头的那个袋子，察觉到里面装着的似乎与自己所点的菜品并不相同，伸手去翻看外卖单。
“咔嗒——”
一声轻响，她的眼角余光能够瞥见左侧的入户门被打开。
外卖单上的名字映入眼帘，宋念初思绪空白了一瞬，身体下意识先做出反应，拎着袋子跳下来。
“贝贝？”
稍稍开启的门缝里隐约露出了轮椅一角，踏板上空空荡荡，突兀又违和。
宋念初没有注意到。
住在同一层楼，偶尔饭点拿外卖的时候碰见彼此，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她垂眼看着脚尖，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故作镇定：“你的外卖——”
轮子滚动的细微声响猛地止住，男人骤然出声，嗓音哑沉：“别过来。”
宋念初怔住，脚步茫然地顿在那里。
轮椅往回转去，那微微开启的那一条门缝霍然合拢。
“——我帮你拿下来了。”
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尾音便消散在空气里。
宋念初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像是错愕，又像是意外。
走廊里的小窗飘进几缕凉风，她迟缓地眨了一下眼，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那扇紧闭起来的门扉，慢了好几拍才回过神来。
红晕一点一点地爬上少女纤细白嫩的脖颈，并非是因着羞怯。
她勾着塑料袋的指尖不自觉地紧了紧，微风拂过脸颊，却只觉得面如火烧，尴尬难堪。
……
那一扇门再次被打开。
轮椅上的男人全身衣装齐整，唇线抿得平直，狭长双眼微垂，视线落在门边地板上的外卖袋上。
金丝边眼镜向下滑了滑，他冷白长指微微曲起，推了推眼镜一角，沉默着抬眸一瞥。
走廊里安静空荡，已经没有人了。
第22章
其实宋念初在桌边拆外卖饭盒的时候, 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手机。
方才的那一幕确实令她不太开心，羞恼生气。
但回到屋子里后，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冒出来了。
稍稍回想一下, 那一声“别过来”之中, 好像隐约带着几分慌乱。
或许沈则随刚才没穿衣服，怕被她看见, 才会在她面前猛地关上门。
……或许他会给她发来信息, 作出解释。
可直到深夜，宋念初与“Bei”的聊天对话中始终安安静静。
起初的难堪低落仿若经过了时间的沉淀。
最激烈的那一部分情感渐渐散去, 只于心底留下浅淡的冰凉痕迹。
算了。
失去一个朋友确实并不愉快。
宋念初垂着眼睛, 想。
但她讨厌莫名其妙的冷淡疏远, 也已经尝试过去挽回。
第二天决赛开始前, 宋念初提早登陆了浴火奋战。
橘子恰好在和另外一位队友打1V1自定义练手, 看见她在线, 邀请她在开赛前一起打一把组排。
“不过四个人开不了, ”橘子在语音里说, “今刀你那边还有人吗？没有的话我再找个路人……”
“四个人？”宋念初把摄像设备对准了自己的键盘鼠标，随口问：“还有谁要来呀？”
“啊？”橘子愣了愣：“你家Bei不来吗？”
宋念初动作停顿了一下, 瞳仁儿稍稍一晃, 看了一眼旁边显示器上的弹幕。
她静了几秒钟，笑了一下：“他应该没空吧。”
“哦哦, ”橘子点击开始匹配：“那我们三个人直接开吧。”
Bei就像是这个直播间里的固定嘉宾。
太久没有出现，总会有人提起。
宋念初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又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弹幕。
【坏了家人们，我怎么感觉今宝和贝贝之间真出问题了】
【你看一眼弹幕！看一眼好友列表！！】
【上一秒刚说到贝贝没空, 下一秒贝贝就上线了，这就是缘分吗！】
宋念初正在和橘子说话, 声音稍稍一顿。
匹配成功的音乐随之响起，她眼眸微微一转，视线落在好友列表上。
Bei的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
匹配进入倒计时，鼓点在耳边变得愈发激烈。
宋念初垂了垂眼，搭在鼠标上的指尖向下摁了摁，点了点确认匹配。
角色选择界面在眼前展开，右侧的好友列表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或许是宋念初自从添加Bei的好友之后，第一次在他在线的情况下，自己开了游戏。
没有多少人察觉到她声音中的停顿，弹幕冒出一片“错过了”、“好可惜”。
游戏开始，宋念初有几分心不在焉。
橘子在和她聊天，她口中应着，拿起手机，用游戏软件搜寻了一下Bei的ID。
对方并不在游戏中。
他上线了，却没有开始对局。
宋念初垂着眼，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片刻后复而抬眸，笑着与橘子说话。
就像是她并不在意。
一局游戏打完，也快到了星月杯开始的时间。
宋念初进入决赛的自定义游戏房间与语音频道，在等待期间开了比赛官方的直播间。
“——很多观众都把这场决赛称作为‘恩怨局’，”
解说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大家肯定都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八卦，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特意去找渴月问了一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天大瓜啦，就是渴月这边和今刀撞了位置，大家也知道，这两位主播都是主玩突破位的玩家。”
宋念初眨了一下眼眸。
“弹幕你们别污蔑我，我可不是在瞎说。一场比赛确实有两个突破位没错，但月神那边要带的老板也是突破位啊。”
这种娱乐性质的比赛，请来的解说自然不会是正规赛事的解说，这些嘉宾基本上都是同样在星月平台直播的主播。
宋念初没有开官方直播间的弹幕。
她只听到那位解说声音扬了起来，挺夸张的语气。
“要两个位置太霸道？不是，帮自家老板要个位置怎么了，那都是衣食父母啊！”
“而且今刀和月神段位差太多了，配合起来会比较难受，到时候高光全在渴月身上，今刀的粉丝看得也不舒心啊，你们说对吧。”
“钻石和神话就差两三个大段……确实，”
另外一个解说也开口，回应弹幕的同时笑了一笑，“但是今刀那是水钻啊——哎哎，别刷问号，我开个玩笑，没瓜。”
“叮”的一声提示音。
其他几位队友也进了语音频道，橘子率先出声，与随机挑选的路人队友打了个招呼。
不同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显得有些过于吵闹。
宋念初轻轻皱了一下眉，把官方的直播间关掉了。
赛事的双方彼此对立，更具有冲突性，更具有节目效果，也能带来更多的热度。
那些话自然是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解释什么呀？不用解释，”
她安抚自家已经炸了的弹幕区，故意换上了一种自信满满的语气：“电子游戏靠实力说话，这把打完我就能洗白啦。”
少女的声音从直播间里传出来，“我就是很自信啊，一点儿都不虚的。”
“不然这样吧，你们在我上条动态的评论区下面发点儿想让我做的事，这把要是拿不到十个人头，我在热评前十里挑一个做。”
她嗓音清透，说话时染着刻意的轻松语调。
分明听到了那些态度不善的言论，却还在试图逗别人开心。
沈则随垂着眼，把烟蒂摁在了烟灰缸里。
游戏进入角色选择界面，新来的路人在语音频道里出声，说自己是今刀的粉丝，能不能和今刀一起玩突破。
耳麦中安静了一瞬间，女孩儿笑着开口。
“可以呀，你玩吧，Bei全能补位。”
她喊的是“Bei”。
不是她总是挂在嘴边的，带着点儿亲近之意的“贝贝”。
说不上那一瞬间的感觉，沈则随喉结轻轻一滚，喉口似是干涩了片刻。
屏幕亮光映在男人的脸上，笔直的鼻梁落了点月辉般的浅芒，面容被衬得愈发清凌冷白。
他指尖勾起桌面一侧的眼镜，选定了自己的角色。
“——Bei要玩魂者啊？”
橘子的ID在语音频道里亮了一下，挺惊讶的语气，“今今，你们这是提前商量了什么战术吗？”
魂者是浴火奋战中的一个哨卫角色。
哨卫大多拥有着控场技能，但魂者与其他哨卫稍有不同。
这个角色的技能比较特殊。
灵体共鸣——扣除自己的生命值为队友加血，幽灵束缚——为敌人附加减速状态，暗影降临——传送到契约队友的身侧，与复活大招魂灵返生。
简单来说，极为依赖队友，单独控场能力极弱。
今刀没有立刻回答。
沈则随稍稍侧眸。
直播间左下角的视频窗口中，画面似是静止了一瞬。
他同样静了片刻，浅色瞳仁隐在镜片之后，看不清眸光。
“最后一局，”
须臾沉默，他开口，轻淡解释：“想打一把辅助。”
视频窗口里，少女纤细的指尖搭在键盘上，过了几秒才动了动，按了一下开麦键。
“……嗯，最后一局。”
她重复，嗓音有些轻，好像笑了一笑。
“你想玩什么都好。”
进入语音频道这么久，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沈则随眉眼未动，却忽然想要再抽一根烟。
对局正式开始，他们以守方开局。
身穿白色祭袍的魂者伸展双手，沐浴在圣光之中。
与此同时，今刀所操纵的人物脚底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光圈。
沈则随选定了此局的契约队友。
“魂者联了今今啊，”
橘子操纵着角色转了转，蹭到今刀的角色旁边，“那我们俩一起守A点吧？”
宋念初轻快应道：“来！我们俩上把的配合可以说是无敌了。”
魂者与契约队友在守方时向来会选择看守不同的点位，好让传送技能能够创造的优势得到最大化。
沈则随始终沉默着。
敌方的烟雾弹在A点降下，他瞥了一眼地图，开口，“下水道通道，注意闪光。”
A点这个营地处于地图左侧，拥有一前一后两个可能被进攻的方向。
倘若敌方从前门进攻，便会在A点大道、A点小径这两个点位出现。
倘若敌方从后方进攻，可以选择的路线便是A点下水道与A点停车场。
宋念初恰巧负责看守A点后方。
下水道与停车场的通道都被烟雾笼罩，看不清敌人的动向。
沈则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她稍稍怔了怔。
几秒停顿，她移了移鼠标，将枪/口对准了下水道出口。
——而就在她目光落在那一道出口的一瞬间，一颗闪/光/弹滚出烟雾。
宋念初被沈则随提醒过，心中早有准备，飞快转视角躲避道具。
角色乘风掠过的音效响起，身轻如燕的忍者在下一秒从通道飞速掠出。
身披白袍的魂者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侧，抬手准备为她的角色加血。
宋念初瞳仁微微一凝，鼠标小幅度一移，枪线精准落在空中忍者的额头上，落下一击。
“——下水道。”
“A大道一个人！”
两道声音伴随着一血击杀音效同时响起。
进攻方开局便掉了一个人，这一小回合自然落败。
观众与队友都在夸她拿下一血。
宋念初却在想沈则随在敌方进攻之前便给出的提示。
如果是从前，她恐怕早已兴奋地开口询问。
此刻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沈则随仍旧会时不时开口，在开局前预判敌方的动态。
其他几个队友逐渐察觉了异常，橘子忍不住出声发问。
“Bei哥，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儿啊？”
男人声音轻描淡写。
“研究过他们的游戏录像。”
语音频道里静了一瞬，像是被震了一震。
橘子的粉丝老板忍不住说：“哥你也太拼了。”
宋念初轻轻抿了抿嘴唇。
下半回合攻守转换。
沈则随不再预判对方的行动轨迹，而是始终跟在她的角色身侧。
掉血了立刻给她加血，前方出现敌人就丢束缚。
她对/枪没对过，被对方击倒。魂者开/枪补掉了人头，转手便是一个魂灵复生。
一个小回合结束，宋念初忍不住看了一眼弹幕。
【我磕拉了】
【冒昧问一下，你们这是在打比赛？还是在谈恋爱？】
【实话实说，第一次见到这么玩的魂者，盯着一个人狂奶，有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疯感】
“……你们别想太多，”
宋念初齿尖咬了咬唇角，“可能他就喜欢这样玩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