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从前，Bei也许会时不时笑一声。
笑音很浅，像是从胸腔里微微呵出来的气音，旁人多半不会察觉，但宋念初总能听见。
这天他始终安静着。
这一轮比赛打完，他们大比分获胜。
宋念初关掉直播，退出自定义房间，却没有下线。
她手指搭在鼠标上，动作凝滞了片刻，开了新的排位房，鼠标往屏幕右侧晃了一晃。
迟疑了几秒钟时间，宋念初给Bei发送了游戏邀请。
对方没有进来。
宋念初齿尖轻轻咬了咬唇角，霍然站起来，端起桌边盛着红糖水的水杯，去厨房里洗杯子。
糖水有些凝固了，在洁白的杯壁上留下浅浅污渍，她低垂着眼帘，用力将杯壁洗得干干净净。
宋念初习惯了喝东西，无论是白开水、牛奶还是奶茶饮料，直播时桌边总要放上一杯备着。
她把杯子洗干净，也不准备再往里头倒水了，杯子往晾干架上一搁，进卫生间洗漱。
糯米绕着她的脚打转，宋念初在客厅里帮它刷牙刷毛，然后拍拍毛茸茸的狗头，叮嘱它：“晚上不准上床。”
萨摩耶立着一双耳朵，精神抖擞地嗷了一声。
回到卧室时宋念初顺手把大灯关了，开了盏小夜灯。
电脑屏幕自动息了屏，她走过去，晃晃鼠标，想要关机。
屏幕随着鼠标的晃动再度亮起，本来仅有一人的游戏房间中多出另外一人的头像。
右下角的对话框一片空白，Bei进入房间，不知安静等待了多久。
宋念初怔住。
小夜灯的光洒在桌面上，她的面容一半掩在暗影里，眼眸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我要睡觉了。
一行字在输入框上跃现，鼠标的光标有规律地闪烁。
宋念初指尖搭着键盘，在几秒沉默后按下退格键，将文字删得一干二净。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将耳机戴好。
语音频道里很安静，宋念初按了按开麦键，小声问了一句“你在吗”。
耳麦中传来细响，男人声音有些模糊，像是离麦克风稍远，“我在。”
“……那我开始匹配啦。”
他的声音清晰起来，染着几分微微的哑，“好。”
其实即便在从前，宋念初也鲜少在没有开直播的时候和Bei打游戏。
不需要频繁地去看弹幕，也不需要思考该说些什么才会比较有趣。
她好像骤然闲了下来，乱七八糟的思绪也随之往外冒。
耳边仅有鼓点快速激烈的游戏音乐，宋念初张了张口。
“你这些天很忙吗？”
她用状似随意的语气说，“都没有看见你上线。”
语音频道里寂静着，宋念初手指无意识划了划鼠标一侧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补充道：“我的粉丝都挺想你呢，老在直播间里念叨。”
几秒停顿，男人语调轻淡，简洁道：“是有些忙。”
宋念初又眨了一下眼，笑了一下，“这样啊。”
忙什么，宋念初没有继续问，他也没有主动说。
这天宋念初玩到凌晨一两点才关掉电脑。
她和Bei之间没有怎么说话，交流远比从前要少。
理不清是因着谁的缘故，或许双方心中都揣着些不同的情绪。
星月杯依序进行，他们的队伍竟然进入了决赛，令许多观众解说大跌眼镜。
决赛将在八月三十一号举办，对手是由渴月和另外一名小主播组建起来的队伍。
双方粉丝之间有些细微的摩擦，有追逐流量的主播提起这件事，将决赛称为“恩怨局”。
虚拟世界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宋念初并没有心绪去理会。
月底已至，她如预想中的一样，开始忙碌起来。
八月二十五号，宋念初跟着林清铭去看了房。
如果能挑得出一处不好的地方，宋念初大概都会选择放弃。
但那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房源，崭新漂亮，租金合理，坐落于她喜欢的市中心，还拥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区。
林清铭去敲沈则随的门，问她要不要去和随哥打声招呼。
宋念初没有跟去，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假装很认真地检查屋子的角落。
等到林清铭回来的时候，宋念初已经与新房东签署好了租房合同。
“定下来了？”
林清铭瞧一眼她手中的文件夹，惊讶又惊喜的模样，“我刚才和随哥说你在这里看房，他好像还愣了一下。”
宋念初没有回他的后半句话，弯了弯眼眸，“嗯，定下来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答谢。”
林清铭摆摆手：“一点小事，没必要。”
宋念初还要说些什么，林清铭顿了一下，又提议道：“不然就等你安顿好了，在家里一起吃顿火锅，当作给你温居。”
“这样随哥也可以一起，他脚不好，平时不喜欢出门。”
她脚步停了一下，眼眸垂了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好呀，这样也可以。”
八月三十号，搬家公司上了门。
宋念初整理好了行李家具，成为了沈则随的邻居。
第21章
这家搬家公司是宋念初朋友推荐的, 说是干活儿又利索又有效率，事实也确实如此。
中午的时候宋念初就搬进了新房。
书晴知道她搬家的事，过来帮她收拾东西, 顺带参观了一下她的新住所。
宋念初给她倒水, 杯子还在纸箱子里没整理出来，用了个一次性水杯。
书晴捧着那小纸杯, 晃悠进被改造成了游戏房的次卧, 又晃进卧室。
她扬起声音：“这屋子还带了个这么大的阳台啊？还挺好看的。”
糯米是只喜欢社交的小狗，晃着尾巴吐着舌头, 屁颠屁颠跟在客人后头。
宋念初也跟着进了阳台。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刚搬进崭新漂亮的新家, 心情确实挺愉快, 眉眼舒展地应和：“是吧？”
“我看房的时候也一眼就看上了这个阳台, 以后可以种点花花草草, 再摆一组茶几椅子。”
“可以买个那种木制的小摇椅, 再摆点儿那种竹艺的装饰品。”
书晴出谋划策, 往阳台外头看了一眼：“就是和旁边邻居家的阳台靠得太近了，别人在干什么, 扭个头就能看得见。”
她说着, 还挺好奇地往别人家的阳台上瞧：“你这旁边住人了吗？阳台怎么这么空。”
宋念初顿了一下，面上笑容淡了一些, 稍稍抿了抿嘴唇。
书晴兴致勃勃地参观完阳台，转身准备回屋。
白绒绒的大狗又跟着她回去, 宋念初踢踢踏踏地在糯米身后走了几步，犹豫片刻, 终归还是张了口。
“旁边有住人。”
书晴在她还没有铺好的床垫上坐下，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 挑眉看她。
宋念初停了几秒钟，清了清嗓子，说：“……是贝贝。”
两双眼睛对视了须臾。
书晴慢慢地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
宋念初眨巴眨巴眼，目光忍不住往一侧游离，瞅瞅脚边的糯米，又瞅瞅新房的地板。
她生了双小狗眼，瞳仁明亮黑圆，眼尾天生下垂，此时目光躲闪，瞧着无辜又可怜。
这心虚模样让书晴确认了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她倒吸一口凉气，霍然站了起来。
“不是，你和贝贝什么情况？”
宋念初一双眼眸连连眨了好几下，没敢说话。
“现实中面基了？还住在一起了？搞什么？奔现啊？”
书晴跟连珠炮弹似的：“——等等，你上次在那家餐厅里跟我说你的新欢是贝贝，那不会不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没有！”宋念初连忙摆手：“怎么可能，你别想那么多。”
糯米那只不太聪明的傻犬以为她们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也跟着激动起来，原地打起转。
隔音地毯还没来得及铺上，宋念初担心吵着楼下，蹲下去抱住贝贝，不让它乱踩乱踏。
她一鼓作气地解释：“贝贝和我的朋友认识，刚好他隔壁要出租，我朋友就给我介绍了他这边的房源。”
“你别乱想，这都是巧合！”
书晴叉起腰来，低着头瞪着眼，看她。
宋念初往后靠了靠，倚着墙壁蹲着，故作镇定地说：“真不是什么网恋奔现。”
她抬着脸，眸光特别真诚。书晴狐疑地瞅了她一会儿，又重新坐在了床垫上：“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宋念初抱着糯米，皱皱鼻子：“骗你我是小狗。”
这些事本来就是巧合。
更巧的是，贝贝还有另外一个她们二人都熟知的身份。
宋念初抿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太自在。
前些天班群里才发生过那种事，她特别生气地为他发过声。
书晴那天跟她打电话聊天的时候还忍不住半开玩笑，说如果沈则随看到她在班群里的信息，恐怕会以为她对他还余情未了。
如果现在再告诉书晴，贝贝就是沈则随，她还搬到了沈则随的隔壁……
那么她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在宋念初确实没有说谎，目光也足够真诚。
书晴很快便相信了，面上神色一变，笑容带了点儿挪揄。
“不管怎么说，你们俩还是面基了嘛。”
她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宋念初的拖鞋，眼睛里简直像是在闪烁着八卦的光：“说起来，贝贝长什么样啊？好看吗？我怎么听说你粉丝说他是个校草？”
“……”
宋念初垂了下眼，声音含含糊糊，说：“好看。”
“真的假的啊？”书晴眼睛“登”一下亮了：“他在家吗？我能去敲个门看一眼吗？”
“不行！”
一句话急急忙忙脱口而出，宋念初对着书晴狐疑的眸光，卡了下壳。
她清了清嗓子，飞快补充道：“我和他见光死了，现在关系很僵硬的。”
“见光死？谁见光死了？”
蹲着有些累，宋念初索性挨着墙坐下，摊直了腿。
情急之下随口胡谄的借口，说出来之后才惊觉这或许确是事实。
她拨了拨糯米的耳朵，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啊。”
书晴眉头高高挑了起来，一副“你在说什么荒唐事”的模样：“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宋念初垂眸整了整衣角，小声咕哝：“但是也没有其它原因了。”
一起打了很久游戏的网友，在见过一次面之后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变得冷淡了许多。
除了见光死之外，好像并没有多少合理的解释了。
宋念初咬了一下嘴唇，脑海中忽然掠过一抹灵光。
……不对。
还有一种可能。
或许他那天离开之后，认出了她是谁，于是避她如洪水猛兽。
宋念初只觉得自己更郁闷了。
她晃晃脑袋，转开话题：“你会参加决赛的解说吗？”
少女没有什么城府，心思都清楚地写在了脸上。
前一会儿还眉眼弯弯，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如今又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书晴看她一眼，心中暗觉得好玩，倒也没有追问。
“哪儿能啊，”她回答，“我这种门外汉就只能在淘汰赛当个氛围组。”
宋念初：“唔……”
“不过我知道决赛的解说是谁，”书晴顿了顿，正色道：“他俩跟渴月关系挺好的，可能会带你节奏。”
宋念初“啊”了一声，曲起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又重重叹了口气：“……好烦哦。”
临近傍晚的时候书晴替她带着糯米出去溜达了一圈。
今天一整天都在整理东西，宋念初没精力做饭，问她：“吃外卖吗？”
“你自己吃吧，”书晴帮糯米解下狗绳，“我回家了。”
站在过廊里和书晴说话让宋念初有点儿紧张，她没多挽留，说了声“好”。
今天大概也没有时间开直播了。
宋念初在粉丝群里跟大家说了一声，便闷头在客厅里整理杂物。
等到外卖小哥发来信息，她才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腿，撑着茶几站了起来。
她开门，视线低下去往门前一扫，继而抬眸。
门前没摆东西，电梯旁边那面墙上的消防栓顶头摆着两个塑料袋。
宋念初眨眨眼，有点儿发懵：“……”
她走出去，在消防栓前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
指尖沾上了点儿灰尘，外卖袋动都没动一下。
宋念初无言片刻，转身回屋子里搬出个小板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