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语音频道里响起声音，“是第一次玩。”
“……”
宋念初神色染上几分疑惑，转眸看向弹幕：“我刚才——”
“啊？”橘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奇怪地问：“第一次玩什么？”
宋念初倏然愣住，张了张唇。
——不是她不小心按到了开麦键。
她恍然明白，沈则随现在就在她的直播间里，在听着她说话。
第23章
直播间中的观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弹幕顷刻间刷得飞快, 大半个屏幕都被密密麻麻的文字所掩盖。
几道墙之外的距离，男人瞳仁微微一紧，似是懊恼地抿紧了唇。
宋念初操纵着的角色停顿了下来, 愣愣站在己方基地里。
游戏画面中, 身穿白色祭袍的魂者转过身来，面容对着她的这个方向。
就像是在看着她。
通往阳台的玻璃拉门开着。
松城的夏季天气变得频繁, 此时又零零星星开始落起雨。
“Bei来直播间了吗？”
她笑了笑, “欢迎欢迎。”
随风席卷而来的空气泛着雨露的潮湿，宋念初捧起键盘一侧的水杯, 喝了一口水。
“……橘子你要什么枪？”
弹幕仍在刷屏, 她却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 手重新落到键盘上。
“我经济溢出了, 可以帮你买。”
橘子想了想, 应声：“M4吧, 我今天手感不太好。谢谢小今啦。”
从商店界面中出来, 白袍魂者的身形已经转了回去。
宋念初握着鼠标, 垂了垂眸。
后半场比赛局面分外胶着，前期领先的比分被渐渐拉近。
势力均敌的对局令她渐渐无暇顾及弹幕, 全身心都投入进游戏里。
直至界面上跃现出胜利图标, 队友的欢呼声在耳侧响起。
宋念初也被这种情绪感染，眼眸弯成月牙, 跟着喊了声“我们太厉害了”。
“决赛奖品是什么啊？不会是要用钱砸我吧！我都没觉得我会赢呢，”
橘子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 “我看看，星月平台开屏推荐和一万人民币……”
她念完了, 有点儿失望地说：“还真是砸钱啊？我还以为会有绝版周边什么的。”
宋念初忍不住笑起来，往椅背上一靠。
指尖有些发僵, 她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焐了焐，顺势看向弹幕。
【这个MVP是谁家主播？怎么这么厉害o.O？】
【星月就是这种抠门德行，上次那什么答题有奖活动，答对一题就给了我两枚星月币，我人都懵掉了】
【星月老总：流量不是钱吗？（冷漠脸）】
【今宝击杀数全场最多哎，有些人还口口声声说水钻，你家水钻能打成这样啊】
一行行文字从眼前掠过，屏幕上炸开礼物的特效鲜花。
其实娱乐赛胜利反而是其次，创造节目效果更为重要。
宋念初本来也不太在乎每一轮对局的输赢，但她确实有被决赛前的那一些垃圾话影响到。
紧绷的身体与思绪都慢慢放松下来，带着点儿胜利过后的愉悦轻快。
原来得到冠军是这种感觉，宋念初忽然间想。
比赛打完之后，两个队伍里的四位主播拉到同一个频道中，进行赛后采访与小活动。
渴月声线如常，笑眯眯地跟她说：“恭喜恭喜，你们打得真好。”
“感觉就像是开了眼一样，我在哪儿都能看见。太厉害了。”
解说也热情洋溢地问她：“拿了冠军有什么感想吗？”
宋念初不怕这种场合，神色自若地一一应答，时不时说上几句玩笑话。
等所有活动都结束，已经将近晚上七点。
宋念初饥肠辘辘，提早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耳麦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抬手摘了耳机，摸了摸被捂得有些发烫的耳朵，目光自屏幕上扫过。
Bei已经退出了最初的那一个语音频道，游戏也下了线。
外头的小雨已经停了，晚风却仍旧带了点凉意。
宋念初起身去关了阳台的门，转身回来时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登陆微信。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略有些复杂的眸光渐渐平静下来，点开与Bei的聊天对话，在输入框里打出一行字。
-谢谢。
谁都能够看出来，他在努力给她创造游戏体验。
将人头喂到她的嘴里，不顾自己的死活。
……为着这最后一局游戏。
消息成功发送，宋念初没有再看手机。
趴在客厅里玩玩具的糯米见她出来，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吐着舌头看着她。
宋念初披了件外套，走过去帮它套上狗绳，准备遛一趟狗，顺便买个晚餐。
走廊里安静无人。
宋念初抬起眸，看了一眼消防栓顶端。
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收回视线，按了按电梯键。
楼层显示屏上数字一点一点地攀升，宋念初站在电梯前，在电梯抵达的那一刻往后扯了扯狗绳。
电梯开了。
她与里面的人撞上目光，彼此都怔了一怔。
“哎呀，”
衣着讲究奢侈的女人捂住嘴唇，似是惊讶，“这不是小随的同学吗？”
宋念初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眸。
“……阿姨好。”
片刻怔神，她示意糯米往后，笑起来：“您来看沈则随吗？”
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她牵着的大狗，应声：“是呀，我想带小随去吃晚饭。你也住在这里吗？”
宋念初等她出来才进了电梯，弯着眸点头：“对，我就住在这儿。”
颜里转头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宋念初的错觉，她总觉得女人的目光好像自上往下地扫视了她一眼，带着隐隐的打量意味。
但下一秒电梯外的女人就弯起唇，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声音温和地说：“这可真是好巧。”
电梯门关上了。
颜里收回目光，面上笑容淡下，转身走向走廊一头。
密码锁被更换过，她按了按门铃，耐心地等待片刻。
无人应声。
不知门后的人是在仓促地穿上假肢，还是不愿意见到她。
颜里垂头拉开名牌包拉链，拿出手机，精致漂亮的美甲抵上屏幕，一阵“嗒嗒”声响。
她拨通了沈则随的电话。
拨号声在寂静走廊中响起，一声一声地回响。
另外一头有住户出门，看见她时愣了一下，点头打了个招呼。
颜里微笑回应。
当初沈则随出了院，不愿意回到松城的主宅，一个人住进了这里。
这是他曾经作为工作室使用过的房产，不高档，一层楼甚至有好几户住户。
颜里站得有些累，想要往墙上靠，身子倾了倾，又止住，扭头看了一眼墙面。
这种普普通通的居民楼，走廊墙壁上指不定沾了多少灰尘。
电话长久没有人接听，自动被挂断。
颜里叹了口气，打开微信，长按住语音键。
“小随，你现在在家里吧，给妈妈开一下门，妈妈带你去吃晚餐。”
对方没有回复。
颜里声音带了些埋怨：“也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不理妈妈。”
“妈妈找人陪你去玩，也是为你好，你还不愿意，天天一个人闷在家里。这样下去不得闷出精神病来？”
语音发了数条，始终得不到回应。
耐心消磨殆尽，颜里拨通了另外一则电话，在等待期间抽出口红，借着屏幕的倒影补了补唇色。
宋念初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小区物业和沈则随的妈妈站在走廊里。
“……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一回，唉，业主精神状况不稳定，我们做物业管理的也是真的很担心。”
“是吗？”女人又伸手掩住了唇，神态带着几分真切的讶然，“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是的，是这个残疾人的朋友发现的，好像是一位姓林的先生。那一次事情比较严重，我们才这么上心……”
物业说着，抓了抓头发：“女士，不然我报警吧？消防来破门会不会比锁匠要快？”
宋念初心绪一乱，脚步顿了一下。
她一手拎着热腾腾的外卖，一手牵着糯米，转头看向他们二人，眸底浮现起几分疑惑之色。
物业看到了她，跟她打了声招呼。
宋念初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问出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种事情终归不吉利，传出去也会有影响。
物业说得含糊：“这家业主一直联系不上，他母亲想找人开门进去看看他。”
“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很多时候业主只是睡死了，这种乌龙也是有的。”
宋念初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联系不上？
可是他不久之前，分明还与自己打完了星月杯的决赛。
宋念初有些发懵，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沈则随的母亲。
女人挎着包站在那里，眉头皱着，很是担心的模样。
几秒停顿，颜里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转头看来。
“同学，”她提了提唇角，像是很勉强地笑了笑，对宋念初说，“你有小随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帮我试一试打他的电话。”
“也许……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女人神态低落下来，说，“也许他只是不想接我的电话。”
宋念初心中正乱着，闻言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连自家的门都没顾得上开，就站在走廊里，拨通了Bei的语音通话，与其他二人一起凝神屏气地等待。
十几秒的拨号声响。
宋念初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已经发生过一回的事情。
当初的事态比较严重。
……锁匠，报警，让消防破门。
几组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宋念初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什么。
她不敢深想细思，心里某一片地方却似乎在随着时间的过去隐隐发沉，还泛着些空茫的刺骨凉意。
拨号声中止。
宋念初倏然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通话中几个字样显示在手机上，男人嗓音传来。
不知是刚抽完烟还是犯了咳，他声音分外低哑，问了一声“怎么了”。
宋念初瞳仁睁大了些，心中的那块巨石重重放下，下意识抬起脸，看向颜里。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被女人拿了过去。
颜里握着她的手机，方才还紧皱的眉松开了，开口，声音小心翼翼。
“小随，是妈妈。妈妈在门口，你可以来开一下门吗？”
第24章
那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温和又卑微，态度近乎是低声下气的。
落在沈则随的耳中，却令他瞳孔微微紧缩, 下颌线顷刻间绷得死紧。
“……你心里要是压着什么事, 对妈妈有哪里不满意，就直接跟妈妈说, 好吗？”
女人放柔了声音, “不要不接电话，妈妈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会担心你。”
沈则随听到手机另一头传来男人的叹气声。
“……有这样的孩子太辛苦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 语气中带了几分怜悯感慨, “做家长的也是真的不容易。”
一直以来竭力维持着的体面仿佛被击碎的玻璃, 尖锐碎片凌乱地散了一地。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自然清楚地知道他最怕什么。
男人闭了闭眼, 咬疼了唇角。
通话中声音嘈杂, 香烟燃到了指边，灼伤的痛觉叫他回过神来。
沈则随将烟头按灭, 长长吐出一口气。
开门时他已经打理好了自己。
下半身齐整, 上身穿着整洁的衬衫，戴着金边眼镜,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除了无法站立之外，看起来和街上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有区别。
颜里看见他开门, 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没事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她对门外其他的人连连道谢。
就像是个温柔的、为孩子操心过度的家长。
沈则随知道宋念初也在。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却始终垂着那双眼，没有与她对视。
物业也放下心来, 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开口劝了他几句。
“妈妈是最爱你的人”、“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坚强一些，不要让家人朋友为你担心”。
一些老掉牙的大道理，无法与沉溺之人感同身受的旁观者苦口婆心地劝告。
沈则随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他开了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烟盒里又磕出一根烟。
其实沈则随并不喜欢在屋子里抽烟，就算开着门窗通风，也多少会留下烟草味。
但有时候人的情绪坠入了谷底，又什么都懒得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