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十分八卦地问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小姑娘啦？”
阮之珩一愣，答非所问地说道：“那就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终于有人能让你这么上心了，挺好。”唐竞说着，就挂了电话。
程曦听唐竞说完这段往事，有片刻的出神。唐竞见电话那头没反应，便自顾自地说道：“他其实很喜欢你，就是心事太重，压抑得久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程曦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隔着电话，唐竞根本看不到，就复又说道：“我都知道了，谢谢唐师兄。”
“不谢，不谢。好在这一次你们患难见真情了。”唐竞说着，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之前的那个领导，叫夏朗吧？她不仅能说服那些甲方、媒体为你发声，还能删掉那些公布你个人信息的微博，挺厉害呀。”
“什么？”程曦听着，一头雾水，“夏朗姐没有帮我删除微博啊。”
有人替她公关了那些人肉微博吗？难怪她刚刚开机，并没有收到骚扰电话和短信。
“那就奇怪了。”唐竞也有些不可置信，“可能有人看不过去了，在暗中帮了你吧？”
程曦心中隐约有个人选，但也不太确定，只说：“现在我这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对领驭来说，还有很多后续问题要处理吧？”
“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董事会有丽琼董坐镇，其他董事都没说什么。”唐竞说着，语气果断爽利，“暂时还没有监察部门联系我们，但之珩已经交代了财务部和采购部的同事整理相关的文件，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也是能自证清白的。”
“那就好……”程曦松了一口气，又问，“那 Aurora 的上市发布会……”
“诶，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唐竞打断了她，语气中透着一股佯装出的不耐烦，“你要不约之珩吃个午饭吧？他会很愿意仔细地给你讲一讲的。我还有会要开，先挂了，就这样。”唐竞说着，也不顾程曦的挽留，果断地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程曦的五官皱在一起，她下意识就要去包里翻火机和香烟，只是翻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已经在春节期间决定戒烟了，甚至为了严格贯彻这项决定，干脆不再随身携带香烟和火机。
她有片刻的惆怅，皱着眉头，对着窗外的景色发了会儿呆，随后像想通了什么打开微信，给阮之珩发了一条信息。
她说：师兄，你吃午饭了吗？
过了三十秒，阮之珩的微信回了过来：我在张婶浙菜等你。
*
回复完程曦的微信后，阮之珩就更想尽快结束眼前的对话了。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余筱荟，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你不能这么对我。”余筱荟惨白着一张脸，平日里总是精致的五官此刻扭曲在一起，一双眼睛瞪着对面的阮之珩。
“你对领驭的贡献我都记在心里。”阮之珩对她的这副脸孔视而不见，只说，“你可以继续保留你的原始股份，只是不再担任具体职务而已。”
余筱荟一听就笑了，那笑容三分凄凉，七分嘲讽，她对阮之珩摇头道：“你这招过河拆桥用得还挺狠。”
她说着，身子微微向前倾，几乎要压在办公桌上，“我们刚回国的时候，阮赫连处处打压你，没有供应商愿意给你供货，是谁帮你找的关系？和代工厂合作，要为 Aurora 重新设计一条生产线，是谁出面请客吃饭，你都忘记了吗？”
阮之珩点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我说过，我记得。”
余筱荟终于被他这种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你当时邀请我一起创业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是两人相识于微时，她对他的恩情，他不能忘！
“筱荟，我当时对你是‘邀请’，不是‘逼迫’，你是出于什么考虑答应的，完全是你自己的决定。”阮之珩双手交握，放在办公桌上，“初创团队的每个人，都对领驭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领驭和 Aurora 不止是一个人的心血。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正视你在工作上的一错再错，这也是我对其他人的交代。”
他这话说得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到一点儿破绽。余筱荟怔忪片刻，道：“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他不就是利用她的喜欢，来打开国内的供应链，搞定代工工厂吗？
见她说到这里，阮之珩的目光变得幽深。他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的这副模样，站在你身边会让你很有面子；你喜欢的是我的出身，说出去符合你的出身；你喜欢的是我的潜力和领驭未来的发展，能为你带来不少财富吧？”
“你见过我情绪崩溃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的样子吗？你见过我面对阮赫连说不出话浑身发抖的样子吗？你见过我自私自利苦心算计的样子吗？”他说着，摊开双手，“你喜欢我光鲜的那一面，只是我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
余筱荟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她心虚地躲开了他的注视，嘴硬道：“你太小看我了，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
“是吗？”阮之珩突然笑了一下，又说，“哪怕我对外公布放弃有道汽车的继承权，哪怕领驭汽车出师未捷，我欠投资方一屁股债，你也喜欢我？既然你是喜欢我这个人，那现在要你把手中的原始股以原价转让给我，你也是愿意的吧？”
余筱荟一听就愣住了，她支支吾吾地没有说话，满心盘算的却是领驭 IPO（Initial Public Offering，首次公开募股）的可能性——如果领驭未来上市成功，那她的这些原始股可就值钱了！
见她犹豫着不说话，阮之珩的嘴角弯出一抹了然的弧度。他看了看手表，不动声色地发出逐客令。
这时，有人敲响了他的办公室门，唐竞推门进来，先是对屋里僵持的气氛一愣，又反应颇快地对余筱荟说道：“余总，你和珩总聊得差不多了吧？咱俩对一下交接内容呗？”
余筱荟本就苦于没有台阶可下，突然出现的唐竞可谓是她的大救星。她看了一眼阮之珩，心知这事绝不可能再有转圜，她也不会同意以原价出让原始股，干脆一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第60章 如果忘记了，那就从牵手开始（下）
结束了和余筱荟的沟通，阮之珩便急忙驱车赶往张婶浙菜。一路上，他的心情颇为激动和复杂——方才他咄咄逼人，质问余筱荟的时候，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闪过的都是程曦的脸。
他情绪崩溃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的样子，他面对阮赫连说不出话浑身发抖的样子，他自私自利苦心算计的样子，她都见过。
那么，她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或者说，她还喜欢这样的他吗？
这时，前方的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阮之珩随着车流停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打开车内蓝牙，接通电话：“喂，唐师兄。”
唐竞估摸着阮之珩正在开车，于是长话短说：“我和余筱荟交接好了，她还算配合。”
“好。”阮之珩一边观察着红绿灯的变化，一边应道，“辛苦你了，唐师兄。”
“不辛苦，职责所在。”唐竞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收回她手里的原始股了吗？”
阮之珩沉吟了一下，道：“也不用赶尽杀绝，不然以筱荟的性格，更容易狗急跳墙。况且，咱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不在这里。”
听到“工作重点”四个字，唐竞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又说：“看来那个 Liz 提供给你的消息，你很上心啊。”
“打蛇打七寸，我不想再在阮赫连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他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这很公平。只是我希望还完这一丈之后，他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阮之珩说得很平静，唐竞却从他的语气了听到了笃定和狠厉。两人是工作伙伴，更是朋友，唐竞明白阮之珩的用意，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接下来的交给我。”
“交给你，我放心。”阮之珩说完，前方的绿灯正好亮起。他与唐竞道了声“再见”，随即启动车子，继续往张婶浙菜开去。
*
张婶浙菜藏身于胡同深处，出租车只能开到最近的胡同口，剩下的路需要程曦自己步行进去。
而她刚下车，就见早到的阮之珩站在胡同口等她。
他也看见她了，目光相交的瞬间，他向她挥手示意。
胡同口人来人往，但每个人都形色匆匆，哪怕身边就站着两位在热搜上挂了两天的“话题人物”，他们也丝毫不以为意。
人们总是热衷在网络世界吃瓜，但回归到现实生活中，便又对周遭的事不甚关心了。
程曦大步走到阮之珩面前，问：“师兄，等很久了吗？”
“我也刚到。”阮之珩双手插兜，微微低头看着程曦。
程曦点了点头，也定睛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的状态明显比前两天好多了，刮了胡子，换了新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眼下的黑青也淡了。
“走吧。”阮之珩迎向她的目光他忍住想揉她头发的冲动，率先迈开步子，“去晚了，张婶那儿恐怕又没位置了。”
程曦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只是跟上他的脚步。
气氛有些不自在的暧昧，程曦红了脸，专心于脚下。见她这副模样，阮之珩觉得有些好笑——她当年在 R 大追着自己满学校跑的时候，可没这么害羞过。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从工作入手，打破这份沉默，于是边走边问道：“我听唐竞说，你问起了 Aurora 的上市活动？”
“工作模式”确实缓解了程曦的扭捏，她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些事对上市有影响吗？你们还打算继续用亚历山大吗？”
阮之珩答道：“发布会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暂时没有叫停。但领驭和亚历山大是不可能再合作了。”
且不说程曦目前是停职的状态，连城已经很明显地站队了，领驭再和亚历山大合作根本不现实。
程曦了然，又问：“那你们有 Plan B 吗？”
“唐竞在接触博奥，竞标的时候他们总评分第二。”阮之珩说着，有些隐晦，“只是时间很紧，不确定 Liz 愿不愿意。”
程曦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阮之珩见她神色凝滞，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赢了 Liz 一回，结果项目又到她手里了？”
“确实有些遗憾，但最遗憾的是我在竞标和路试的时候，为 Aurora 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没有办法亲手执行它的上市活动。”程曦说着，颇感可惜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能参与上市发布会的执行，但是你可以来参加活动。”阮之珩说着，顿了一下，“以领驭汽车创始人……家属的身份？”
领驭汽车创始人的家属？程曦将这半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那么几遍，倏地停下了脚步。
“程曦，我今天上午发的微博……你看了吗？”阮之珩也随她停下，语气格外郑重，“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程曦看向阮之珩，只觉得他眼神热烈，丝毫不输头顶上的正午骄阳。她踌躇再三，说：“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能忘记该怎么谈恋爱了。”
曾经的她直截了当，能将渴求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可如今，她不再冲动莽撞，却好像也失去了敢爱敢恨的勇气。
这时，本就拥挤胡同突然驶进一辆三轮车，快递小哥把着车头，一边前进，一边喊着：“让一让，麻烦您让一让。”
眼看三轮车就要开到眼前了，阮之珩一个侧身，将程曦护在了自己的怀抱和砖墙之间。
不过半分钟的光景，三轮车便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阮之珩松开怀抱，见程曦在慌乱中抓住了自己的一个衣角。
他心潮翻涌，向程曦伸出一只手，说：“如果真的忘记了，那我们就先从牵手开始吧。”
她眼睫扇动，像小巧又充满活力的蝴蝶。在快递小哥越来越远的吆喝声中，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她刚认识他的时候，只知道他叫阮之珩，并不知道他和有道汽车有什么关系；在学校时，每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实验进度拖后腿的时候，都是她在安慰情绪低落的他；在实验楼的大门前，是她双手叉腰，帮他骂走了阮赫连；而他自私自利，一个人前往德国留学的时候，她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阮之珩想谢谢老天，她还喜欢他。
第61章 Harper被爆料了
进入停职状态的程曦，反而有时间开始享受生活的美好。
她每天起床后，会先去 R 大的操场上慢跑，然后拐到学校东门的咖啡厅吃一餐 brunch，再慢慢散步回家。
隔着咖啡厅的玻璃窗，她能清晰地看到路边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枝抽出嫩芽，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清晰的经络。
下午，她会集中精力整理过去六年积累的工作文档，按照“年份-品牌-项目”的逻辑做好文件夹分类。她一度以为，当自己整理这些文件的时候，难免会心生凄楚，毕竟这都是她这些年在亚历山大抛头颅、洒热血的缩影，可当这项工作真正展开，她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自怨自艾的心情，相反，满心都是“我当年写的 PPT 怎么这么烂”和“我为什么不提前把这些内容整理好”的懊恼情绪。
她不再出现于办公室，高醒和徐晓彤很不习惯，两人仿佛商量好似的，隔三岔五地发微信骚扰她，有时是工作上的困惑，有时是工作上的八卦。
就像现在，程曦好不容易梳理完名为“2020 年”的文件夹，她和高醒、徐晓彤三人的微信群就“叮”的一声弹出一条信息。
高醒说：我刚听说，MA 的 Fiona 知道老大准备离职了，可能不会给亚历山大发今年的招标邀请了。
群里静默了一会儿，徐晓彤接上：陆垚已经和华扬汽车的客户见过几次面，可客户到现在还没记住他的名字。
服务汽车品牌的专业门槛比较高，又要求甲、乙双方建立极强的合作黏性，而陆垚在这个品类里几乎是零经验，任他为人处世如何八面玲珑，也不能叫甲方们对他放心。
想起那些被删掉的人肉微博，程曦在电脑屏幕前陷入沉思。她没有立刻回复高醒和徐晓彤的信息，而是在微信的通讯列表里找到陆垚，点开对话框，才发现两个人最近的微信对话还是除夕夜的拜年贺词。
手指停在手机屏幕前一公分左右的位置，程曦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还是犹豫着，什么都没说。
她和陆垚从“队友”走到“对手”，两人都卯足了劲儿向前冲，末了才发现，那是同一条道路上两个相反的方向。
如今，他已经稳坐亚历山大第一事业中心的总监之位，而她金钗换酒，黯然离场，但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样的——都是需要他们各自去面对的人生新旅途。
谁也没有刻意，但就这样变成了“陌路人”。
程曦退出自己和陆垚的聊天界面，重新点开聊天群，回复了一句：汽车业务你们更熟，可以多上点儿心，陆垚对下属的升职、加薪还是放得很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