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微信又响了一声提示音，是阮之珩发来的消息，他说：我今晚终于得以短暂地解放，晚餐家里吃？
Aurora 的上市发布会并未受到负面报道的影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领驭汽车已经终止了和亚历山大之间的合作，换博奥的 Liz 团队接手。
阮之珩也随之进入了暗无天日的加班日常，工作量呈倍数增长，以至于他和程曦这才刚复合，两个人却没有多少可以约会的时间。
程曦为了迁就他，有时会去领驭汽车周边的西图澜娅餐厅陪他吃一顿“战斗晚餐”，或者干脆窝在他的家里过个周末，由他在一旁面对着开不完的电话会议，而她抱着零食刷剧。
是的，他们的复合从“牵手”开始，已经顺利进展到她可以自由出入他家的阶段。
程曦也曾突发奇想，趁阮之珩上班的时候去他的住所，为他收拾屋子，准备餐食。
但这种“奇想”也就“突发”了那么几次，因为阮之珩在越发混乱的房间以及实在分辨不出食材面貌的晚餐中，非常委婉地阻止了她的这种行为。
这不，程曦还没回复他的微信，他的第二条信息已经很快地跟了过来：我买披萨和烤鸡翅回家，你不用做饭了。
这话里隐藏着微不可闻的嫌弃和求生欲，程曦不满地扁扁嘴，只回：那好吧。
*
阮之珩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半。他输入密码，推门而进的那一瞬间，便见程曦半靠在沙发上，冲自己露出一个“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啃家具”的哀怨眼神。
“抱歉，临走又被唐竞绊住了。”他拎着外卖餐盒进来，走到程曦面前，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安慰的吻。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恋爱中的程曦，那大概会是英短猫——亲近主人，容易被安抚，对美食没有抵抗力。
看着阮之珩拎着外卖往餐桌走去，程曦从沙发上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絮叨道：“你买的是什么口味的披萨？是海鲜至尊口味的吗？”
阮之珩没有回答，只是指着餐桌前的椅子对她说：“坐好。”
“哦。”程曦也不纠结，应了一声，就拉开椅子，像个“三好学生”似的坐在了上面。
自从他们二人卸下了业务上的甲、乙方关系，却在感情生活中进入了一种新的甲、乙方模式。这会儿，程曦乖乖地等在餐桌前，阮之珩则手脚麻利地拆开塑料袋，拿出外卖餐盒，再一一打开，一个十六寸的海鲜至尊披萨、一盒烤鸡翅和一份凯撒沙拉便呈现在程曦面前。
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在看见到食物的一瞬间倏地发亮。阮之珩又转身去厨房拿了干净的盘子和刀叉，往她面前一放，说：“吃吧。”
被服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难怪甲方环境复杂，内部竞争激烈，仍有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要去甲方。
程曦感慨着，用叉子挑起一块披萨放进盘子，就低头吃了起来。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程曦一边吃着自己最爱的海鲜至尊披萨，一边听阮之珩说起公司里发生的事。
他今天的状态很放松，不似之前那样紧绷。程曦猜测，也许是 Aurora 的上市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于是更加耐心地聆听着，在他说到公关传播相关的工作时，她也会按捺不住职业习惯地追问两句。
气氛甜蜜而温馨，程曦吃下一对鸡翅和两块披萨，正准备来两口沙拉解解腻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她与阮之珩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而来者的手指似乎长在门铃按钮上，都快“叮咚、叮咚”地按出一首《命运交响曲》了。
阮之珩对这阵仗颇为熟悉，他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站起来去开门。
“Surprise！”大门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精神抖擞的男声，紧接着一个身影闪过，奇装异服的 Harper 就这么出现在了程曦面前。
“咦？”Harper 也看到了程曦，笑着打招呼，“原来程曦姐姐也在啊？”
程曦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句：“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我还想着要亲自恭喜你和我哥复合呢！”Harper 说着，就往程曦身边一坐。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胸前和手臂都点缀了流苏装饰，每个流苏上都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一行动就发出“丁零丁零”的清脆声响。
程曦冲他客气地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的耳朵——好家伙，左耳上还戴着五个圆环的铃铛耳坠。
Harper 看到桌上有披萨和鸡翅，也不客气，直接拿消毒湿纸巾擦了擦手，便吃了起来。
阮之珩关好门，走过来，嫌弃地说：“你干吗不回家吃饭？大宅里的厨师都喂不饱你了？”
Harper 嚼着披萨，嘟囔着说：“我不回家，我闯大祸了，我爸看到我估计要把我打死。”
程曦闻言一愣，又抬头去看 Harper，只见他一副老神在在、享受食物的模样，丝毫没有“要被打死”前的恐惧。
阮之珩像是习惯了他这副危言耸听的样子，只说：“不要胡说八道，吃完就回自己家去。”
没有人能比阮之珩更清楚了，Harper 就是阮赫连心尖上的一块肉，阮赫连把谁打死，都不可能把 Harper 打死。
“喏，你们自己看。”Harper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篇公众号文章，递到阮之珩和程曦面前，“我往后一段时间大概都要住在这里了。”
阮之珩白了他一眼，便看起公众号文章来。这是一个娱乐时尚账号，名为“茶言观色”，平时以分享、评论明星艺人的时尚穿搭为主，但今天却发布了一篇长图文，标题为《接班人学历造假，车企第三代竟是 GAY 圈名媛？》。
文章从阮赫连和 Harper 的那则采访视频开始，单刀直入地指出 Harper 并不是密歇根大学的高材生，相反，他就读于纽约的柯柏联盟学院，主修服装设计，并有一名交往已久的同性恋人，和他是同班同学。
接下来，文章搭配了多张配图，皆为 Harper 的私人照片，大部分是他和朋友在酒吧里把酒言欢的场景。只是无论是酒吧，还是朋友，都透露出浓郁的“弯仔码头”气息。
还有一部分配图是女装设计手稿，线条利落，配色精美，在手稿的右下方清一色地签着“Harper”。
程曦挨着阮之珩看完了文章，抬头问道：“Harper，这文章说的全是真的吗？”
之前就有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在网上说不认识名叫“阮之菡”的同学，但那些评论尚未发酵，便被她与阮之珩的桃色新闻盖过去了，时间久了，程曦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Harper 点了点头，拿着鸡翅凑上来，“程曦姐姐，你觉得我设计的衣服漂不漂亮？回头你的婚纱，交给我来设计好不好？”
听到“婚纱”两个字，程曦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阮之珩，只见他放下手机，对 Harper 叹气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些事你要尽早对你爸坦白，总比现在被人曝出来的好。”
程曦听着，又是一怔——阮之珩早就知道 Harper 学历造假以及性取向的问题了？
“得了吧！”Harper 说着，摇了摇头，“要是被我爸知道了，我还能在柯柏把书读完吗？可能还没认识我男朋友，就被他押回国了。”
程曦的手指又在公众号文章上滑动了一下，问道：“‘茶言观色’是怎么搞到这些照片的？”
“从这里。”Harper 说着，拿回自己的手机，在手机屏幕上一顿操作，又将手机递给程曦。
程曦认得这是一个同性交友平台，LGBT 用户巨大，且都热衷在这个平台上分享自己的个人生活。屏幕上显示的是 Harper 的个人账号，照片墙上晒出的照片正是公众号文章里使用的配图。
程曦看着，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阮之珩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问 Harper：“你打算怎么办？”
Harper 挠了挠头，说：“我知道这个号的流量还是很大的，文风犀利又毒舌，发布的内容经常上热搜。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挂在热搜上。”
程曦在心里补充道：“茶言观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轻易同意删稿。
这时，Harper 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上写着“老爸”两个字。
Harper 宛若惊弓之鸟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夺过手机，挂掉了电话。
但阮赫连并不罢休，Harper 的手机不停振动，电话接连进来，其间甚至还有陈咏的来电。
Harper 捧着手机，就像捧着一枚定时炸弹，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把手机关机了。
看来阮赫连已经看到了这篇文章，很可能有道汽车的公关部和文华已经开始准备公关应对了。
Harper 把手机捂在自己胸口，哀求道：“哥，我要住在你这里！”
阮之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他犹豫了片刻后说：“你只能睡客厅！”
他说着，从餐桌前站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对程曦说道：“我想起来我九点还有个电话会，得先去准备一下。”
程曦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书房，复又反应过来——他不是说今晚得以短暂地解放吗？怎么又有电话会了？
第62章 送给阮赫连的连环炮
阮之珩的房子是一套南北通透的两居室，次卧被他改造成了书房，Harper 还真的只能睡在客厅。
好在客厅有一张美式沙发，足够宽大，可以当作单人床来使用。
程曦和 Harper 一起吃完了披萨和鸡翅，又从主卧翻出干净的被子、枕头，找到合适的床单、被罩，铺在了沙发上。
Harper 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程曦便和他一起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牙刷、拖鞋之类的日用品。两个人拎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程曦突然升起一股“自己是阮之珩女朋友”的实感。
毕竟 Harper 是他的家人，能和他的家人一同购买生活用品，也是一种身份的证明吧。
没有了电话的骚扰，Harper 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拎着购物袋，吹着口哨，和身上叮叮当当的铃铛作配，倒是一段还算动听的旋律。
程曦看着，心想难怪 Harper 每次出现，穿着打扮都十分夸张，原来他是学服装设计的。
柯柏联盟学院，程曦还是从一档台湾综艺节目中知道的，据说那是所有学设计的人听到后都会跪下来膜拜的学校，Harper 能在那里读书，一定极具艺术天分。
程曦想着，冲 Harper 问道：“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艺术家？上课的氛围和其他学校都不一样吧？”
“什么艺术家？和正常人在一起，我们更像一群奇葩和怪胎。”Harper 说着，“哈哈”一笑，“不过艺术院校么，风气是很自由的，在柯柏这几年我真的很开心。”
程曦点点头，不由得八卦道：“刚才那些图片里有你男朋友吗？是哪个呀？”
Harper 听着，就忍不住要从手机相册里翻照片给程曦看，只是刚拿出手机，又想起来手机已经关机了，只说：“一会儿回去，我借堂哥的电脑登网页版的账号，找照片给你看。”
虽然没有照片，但是关于“男朋友”的话题已经展开，Harper 的目光温柔起来，低声地说：“我本来和他计划好的，今年七月一毕业，就去香港定居。先开一家买手店，代理一些先锋设计师的服装，再慢慢推出我们自己的品牌。”
“听起来很好呀。”程曦点了点头，又犹豫地追问道，“那……你为什么又突然回 B 市？还要和你爸一起拍采访视频呢？”
他也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成年人了，毕业后就去香港定居，阮赫连想必也是拿他没办法的。
“你还不够了解我爸。”Harper 说着，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我在他的心里，就是有道汽车的第三代接班人，他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从小可没少折磨我哥。和我哥相比，我可太幸福了，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从来就不觉得开心，因为我不想做什么第三代接班人，更不想肩负什么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重任。”
“我哥想要的，我爸不给他；我不想要的，我爸硬塞给我。”Harper 情绪低落，就连铃铛的声音都变得微弱，“所以，我和我哥其实没什么区别。”
程曦闻言，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阮之珩和阮赫连水火不容，但他和 Harper 的感情却还算融洽。
程曦若有所思，Harper 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亲自断了我爸的念头，要他知道我哥才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此刻起了一阵夜风，吹得 Harper 身上的铃铛都响了起来。程曦突然反应过来，从看到“茶言观色”的那篇文章开始便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奇怪感觉，到底是什么了。
“茶言观色”的文风向来毒舌、犀利，一旦抓住能刻薄的对象，绝对不会嘴下留情，这也是其内容能够大受欢迎的原因。
可是，那篇文章虽然用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又曝光了 Harper 的真实学历与性取向，但用词却十分中立，甚至在晒出 Harper 的设计手稿后，颇为欣赏地夸赞了一番。
这不像普通的八卦爆料帖呀，倒更像……
“Harper。”程曦停下了脚步，叫住他，“那些照片，是你主动提供给‘茶言观色’的吗？”
Harper 听着，差点摔得一个趔趄，吞吞吐吐道：“怎么……怎么可能……”
“你的那个社交平台账号，是个私密账号吧？”程曦回忆着，想起账号照片墙上的一个小锁标记，那在社交 APP 上，一般都代表着“私密内容”或“仅自己可见”。
Harper 张了张嘴，还想解释，程曦已经打断了他：“一会儿回去，我们就借师兄的电脑来登网页版的账号看看。”
程曦一旦固执起来，是十八辆马车都拉不回头的。见她语气坚决，Harper 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只是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求饶道：“程曦姐姐，这事你可别告诉我哥。”
程曦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Harper 向自媒体自曝身份和学历，进而退出有道汽车的继承人竞争，这几乎是给阮之珩“送人头”的操作了，为什么还不让他知道？
“就当是我送给我哥的匿名礼物吧。”Harper 轻声笑道，“其实我挺感谢他的，他是家里第一个发现我变‘弯’的人，也是唯一支持我学服装设计的人。如果不是有他正面引导我，帮助我面对这些问题，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他说着，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留下程曦在后面，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
夜深了，Harper 已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程曦坐在主卧的床上刷手机，不一会儿，阮之珩便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往床上一坐，挨着程曦，问：“看什么呢？”
程曦把自己的手机往他面前一放，说：“‘茶言观色’的文章阅读量已经 10W+了，评论也不少。”
阮之珩接过来看了一眼，问道：“这篇文章可能被‘公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