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兵分二路，高醒和徐晓彤去 C'est bon 排队买下午茶，程曦继续完善材料，然后三人再在领驭汽车楼下碰头。
徐晓彤迎上去，问：“曦姐，怎么样？顺利吗？”
程曦颔首：“阮之珩同意了，接下来咱们有的忙了。”
“耶！”徐晓彤和高醒欢呼着，双手击掌，“看来 C'est bon 的下午茶还是管用的嘛！”
高醒说：“我看她朋友圈里经常在晒 C'est bon，心想这肯定是她最喜欢的西图澜娅餐厅了。”
徐晓彤朝高醒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醒哥，你怎么这么懂？”
高醒有些得意地说：“像余筱荟这种客户，是最难搞定，也是最容易搞定的。你顺着她，捧着她，哄着她就行。”
程曦有些好笑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说：“好了好了，我们现在来分工。”
她说着，拉着高醒和徐晓彤在大厅的沙发区坐下，安排道：“我负责项目统筹，媒体沟通和阮之珩的发言人培训；高醒负责采访 QA、采访速记和新闻稿；晓彤来和会务组的同事沟通，负责所有的第三方对接和后勤保障。没问题吧？”
“没问题。”徐晓彤说着，从包里掏出小本本，“咱们内部是曦姐、醒哥和我参加。那领驭汽车呢，就珩总一个人吗？”
程曦沉吟了一下，说：“还有余筱荟。”
徐晓彤一愣，顿时瞪大了眼睛。
天神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阮之珩的后勤工作未必有多难，但余筱荟的一定不好搞。
高醒在一旁安慰她：“记住我的九字真言：顺着她，捧着她，哄着她。”
徐晓彤苦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分不清是回答程曦，还是说服自己，只听她说道：“我可以，我能搞定她。”
程曦露出赞赏的表情，拍了拍下属们的肩膀，说：“考虑到咱们未来一周可能连觉都睡不好，今天我请客，一起去大吃一顿吧。”
第12章 公关发言人的三大原则
阮之珩的公关发言人培训，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四点。程曦准时抵达领驭汽车，阮之珩的上个会议还没有结束。
秘书小姐有些抱歉地请她在会议室外稍坐，并为她递上咖啡。
程曦表示理解，她干脆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一边办公一边等。
她回完五封邮件，打完两个电话，阮之珩才从会议里出来。程曦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快走到“5”了。
“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会议拖了这么久。”阮之珩走到程曦面前，抱歉地说。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衬衣领口松开两个扣子，领带歪在一边。程曦于心不忍，说：“不要紧。但是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先休息一下？”
阮之珩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只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换个地方。”
他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再出来的时候，领带已经摘了，加了一件羊毛呢外套。
他对程曦说：“走吧。我今天滴米未进，需要先找个地方吃饭。”
*
与之前的重庆小面不同，阮之珩这次选择了一家日料店，还特意要了一个包间。
还不到正经饭点，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包间里更显安静。阮之珩低头吃饭，一缕刘海搭在前额，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程曦默默地为他倒了一杯水。
阮之珩抬头看她，说：“给我二十分钟，吃完这份套餐，我们就开始培训，好吗？”
“就在这里吗？”程曦抬头看了看木质装潢的包间，问道，“余总不参加？”
她话音刚落，阮之珩的手机便响了，来电人正是余筱荟。只见阮之珩没有犹豫，直接掐了电话，还干脆地关了机。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说：“我相信她不在，我们的效率会更高。”
程曦了然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吃饭。
*
这次阮之珩很守时，他在二十分钟内吃完了套餐，并让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
但程曦并没有马上开始培训，她反而说：“刚才的会议，让你的情绪很不好。”
阮之珩从前就是这样的，考试成绩不如预期，或者科研进度严重滞后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躲起来，让谁都找不到。
听出程曦说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阮之珩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那个会开了快五个小时，结果还没有定论。创业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
程曦说：“你的选择确实挺出人意料的。从前，我还以为你大概会成为一名工程院院士。”
程曦的话，让阮之珩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工程院院士也好，普通的工程师也好，都只需要面对冰冷的技术和数据。不像现在，我还需要面对投资人，面对团队，甚至是面对……”
人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最容易露出他最原始的样貌。阮之珩的话没有说完，程曦却完全捕捉到了其中的厌烦与迟疑。
在人前，阮之珩总是矜贵且沉稳的，在他自成体系的世界观中，极少会向外界反馈激烈的情绪。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阮赫连”这个黑点，便在他的谦和从容中显得格外刺眼。
“师兄。”程曦为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你是因为创立了领驭汽车，才需要面对阮赫连，还是因为要面对阮赫连，才创立了领驭汽车？”
这是个乍一听非常哲学的问题。阮之珩怔忪半晌，才说：“我是为了打造一款心目中的国产智能电动汽车，才创立领驭的。”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另一半答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程曦并不知道这是个不完整的答案，她只是了然地笑道：“对呀。所以你参加媒体论坛，是为了领驭之后的公关传播做铺垫，而阮赫连和有道汽车，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阮之珩闻言一愣——程曦这是在劝他铭记初心，不要被自己的负面情绪所左右吗？
他还来不及理清思绪，又听程曦说：“有道汽车，阮赫连诶。我打赌国内的十个汽车创业者，有九个都会想和他同台上新闻吧，剩下的那个就是你。”
阮之珩被她彻底逗笑了，阴霾了一下午的眼睛终于放晴。他说：“不，是十个。”
程曦反应过来，也笑：“说得对，这才是我认识的师兄。”
她说完，便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和事先打印好的培训材料，准备开始进行公关发言人培训。阮之珩看着她，突然说了句：“上一次也是这样。”
程曦低着头，下意识地反问：“什么上一次？”
阮之珩说：“校刊采访那次，轮廓灯的光圈总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导致我的拍照姿势很僵硬。”
记忆仿佛裹了风，在程曦的脑海中穿堂而过，卷起无数涟漪。她抬头看向阮之珩，只一眼，便知道了这股风的去处。
“那一次，你让我把那些光圈就当作是汽车的前雾灯，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我顿时就放松了。”
他语调轻缓，目光温和，程曦却觉得自己被这股风卷进了另外一个旋涡。
“师兄不说，我都忘了。”程曦说着，将培训材料递到阮之珩面前，“就是那次校刊采访，让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兰登教授，注意到了你。”
那个时候的她，单纯得有些犯傻，以为那就是一次普通的校刊采访，阮之珩愿意配合她，是因为要给女朋友面子。其实，他看重的是这篇专访，有可能被国外的专业汽车杂志采用。
就这一瞬间，程曦忽然就想通了，为何阮之珩会愿意做“领驭汽车公关传播”的 hook。这不就和他当年愿意接受校刊专访一样？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那篇专访，她确实写得很好，也在校刊老师和翻译老师的帮助下，成功发表在了海外的汽车杂志上。但也是那篇专访，让她一直憧憬的天长地久，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漂泊。
你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程曦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在抬眼看向阮之珩的那一刻强压了下来。那段记忆太阴沉了，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说：“上一次，我让师兄成功地离开了阮家，离开了阮赫连。那么这一次，我也一定会让你成功地面对他。”
程曦说着，嘴角却又弯回了最职业的弧度。阮之珩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踩到了两个人之间的雷区，却又不知该如何转圜，最后只能接过材料，不再说话。
*
放下回忆的程曦，恢复了专业的姿态。
“成为一名公关发言人其实不难，无非是记住三条原则。”程曦说着，用笔尖点了点阮之珩面前的材料，“第一条，公关发言人是品牌的传声筒。公关发言人给外界留下什么的印象，品牌就会给外界留下什么印象。”
她说完，接着问：“在师兄心里，领驭是个什么样的品牌？”
阮之珩答得很快：“中国智造，革新的，专业的。”
程曦说：“很好，所以这次参加媒体论坛，师兄你所说的内容，都要表现出中国智造、革新的和专业的。”
阮之珩颔首，在材料的第一页上写下三个关键词。
“小组对谈的主题是：智能+电动，重新定义汽车未来。因此，对谈一定会围绕智能和电动展开。”程曦说着，将材料翻到第二页，“我和会务组的同事沟通过了，你有海外老牌车企的从业背景，现在又是国内造车新势力的代表，所以主持人会让你聊一聊对国内外电动车市场发展的看法，以及为什么要回到国内来创业。”
“好。”阮之珩答应着，没有再说话。程曦安静地等了他半分钟，阮之珩反而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教。
程曦倏地就笑了，她说：“好什么好，你知道自己要答什么吗？”
阮之珩顿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国内的智能电动汽车市场，有国家政策的支持，消费者的接受度也更高。国外的成熟车企虽然多，但是要从已经模式化的燃油车制造转型……”
“停停停。”程曦连忙打断他，又翻出一张空白的 A4 纸，在上面画了起来。
她把画好的 A4 纸放在了阮之珩面前。他定睛一看，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小房子”，由一个三角形的“屋顶”和下面的三根“支柱”组成。
“这个叫 message house（信息屋），可以帮助你快速梳理自己的发言内容。”程曦说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内容策划’本来是公关代理公司该做的工作，不过时间实在太急了，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来完成这项工作。”
“一起来完成”这几个字取悦了阮之珩，他摇摇头说：“没关系，我自己亲自梳理一遍，印象可能会更深刻。”
程曦赞同地点点头，指着“屋顶”道：“message house 一般都是总分结构的，这里是所有发言内容的核心主旨。”
阮之珩思忖片刻，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三个关键词，很快在“屋顶”上写下：立足专业团队和革新技术，打造中国智造电动汽车的标杆。
程曦看着，忍不住要给他鼓掌。她又指着下面的三个“柱子”，补充道：“下面，你可以从几个方面来阐释这个核心主旨，如果三个‘柱子’不够，还可以补充。”
在程曦的指引下，阮之珩俨然已经对这个 message house 开了窍，他在三个“柱子”的空白处依次填上了“颠覆传统的创新车型”“专业靠谱的造车团队”“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
他边写边想，又在三个“柱子”里细化出几个信息点来。
阮之珩不愧是 R 大“学神榜”的榜首，这种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直叫程曦目瞪口呆。
她兴奋地引导道：“师兄，现在看着这个 message house，你再想想刚才那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阮之珩沉下心来，说：“我曾经在福尔斯汽车工作了很多年，国外有很多这样的成熟车企，可惜百年的燃油车制造历史，牵绊住了他们向智能电动汽车转型的速度。相反，中国有非常好的创业环境，无论是国家政策的支持，还是消费者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都优于海外。所以我认为，只有在中国才能生产出一辆真正革新的、颠覆传统的智能电动汽车。”
阮之珩说着，目光看向自己填写的 message house，往下说：“领驭即将上市的第一款车型，是完全取消物理按钮的，这是完全颠覆传统汽车的设计，对于欧美消费者来说或许很难接受，但是中国消费者曾经是对触屏手机接受最快的群体，所以我也相信他们对领驭这一革新设计的接受度一定很高。”
程曦神色欣喜，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阮之珩在脑中迅速组织语言，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领驭的造车团队，强调领驭绝对会设计、制造一款安全、靠谱的智能电动车型，让消费者放心。
他的话音刚落，程曦就朝阮之珩竖起拇指：“师兄你说得太好了！”
她说着，又指了指那个 message house，补充道：“这也是公关发言人的第二原则——无论主持人和媒体问你什么问题，都把它转化成 message house 的内容，所有发言都要符合核心主旨。”
就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里，阮之珩也被程曦的兴奋所感染，他追问：“那么第三条原则是什么？”
程曦说：“学会辨别假设问题和陷阱问题，并且规避它。”
假设问题很好理解，但陷阱问题是？阮之珩问：“主持人还会问我陷阱问题吗？”
程曦沉吟：“主持人不会，但阮赫连可能会。对谈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嘉宾互动。”
听到阮赫连的名字，阮之珩的目光即刻变得深沉。他问程曦：“你觉得，他会问我什么陷阱问题？”
程曦思考着，说：“顺着你刚才的回答……他可能会让你评价目前国内外已经上市的几款电动车型。”
阮之珩问：“那我应该怎么规避？”
程曦说：“两种方式最简单，侧面回答和反问。”
阮之珩听着，将程曦模拟的问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说：“每一款车型都会走向市场，消费者的反应会是最好的评价。我也想请教……请教赫连总，关于有道汽车明年要上市的第一款电动车型，又有多少信心呢？”
此刻的程曦只觉得阮之珩这样的人，哪怕不做汽车工程师，随便进入一个行业都将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
她说：“师兄，公关发言人的常规培训，你已经毕业了。”
“常规的？”阮之珩疑惑，“难道还有附加题吗？”
“确实有。”程曦说着，将材料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上面的几行小字道，“我为你量身打造的。”
第13章 甲方的槽点总是能引发共鸣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在高强度的加班状态下更显得转瞬即逝。高醒与徐晓彤觉得，自己在这七天里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今天是媒体论坛召开的日子，地点就在 B 市郊区的罗兰湖景区。上午的日程已经结束，现在是午休时间，嘉宾和领导们都在罗兰湖大酒店二楼的宴会厅用餐。
高醒和徐晓彤两人，缩在宴会厅外的沙发区，一人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