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彤不明所以，只问：“这个阮赫连，不就是阮之珩的叔叔吗？到时候叔侄同台，新老对话，岂不是更有爆点？”
高醒和徐晓彤并不知道阮之珩与阮赫连水火不容的关系，但程曦的心里却很清楚。她此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以她对阮之珩的了解，他几乎不可能同意和阮赫连同台。
该不会真的要她提头去向会务组交代吧？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名单，对高醒交代道：“你准备几页 PPT，把论坛的背景和小组对谈的主题交代清楚，要特别强调参加这次活动，对阮之珩和领驭汽车的意义。”
接着，她又对徐晓彤说：“你把论坛合作的媒体名单筛一遍，挑出汽车类和财经类的平面媒体。一个小时内搞定，我需要这些文件来和阮之珩沟通。”
高醒答应着，打开了 PPT。他想了想，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冲程曦问道：“老大，你要直接和珩总沟通吗？不需要经过余筱荟吗？会不会得罪她？”
程曦沉吟——不经过余筱荟，确实不妥，毕竟她才是领驭汽车的公关总监，需要对公司高层的公关活动进行严格的把关。但是她答应了连城，要在一天之内确定阮之珩是否参会。时间本就紧急，现在又多了“阮赫连”这个意外因素，程曦觉得还是直接和阮之珩沟通，更为高效。
“你说得有道理。”她叹了口气，问高醒，“有余筱荟的微信吗？”
高醒说：“有啊，听标会那天加上的。”
程曦言简意赅地说：“你翻翻她的朋友圈。”
高醒一下就领悟了，立刻去翻余筱荟的朋友圈。
而程曦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来。
过了好半晌，程曦的脸都要整个埋进包里了，还是没找到昨天上午，阮之珩和她交换的名片。
看着程曦混乱的工位桌面以及同样混乱的包包，徐晓彤知道程曦丢三落四的毛病又犯了。她忍不住问：“曦姐，你找啥呢？”
程曦一头乱麻，心不在焉地答：“阮之珩的名片。”
高醒一听就乐了，他说：“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昨天都能用你的手机号订外卖，怎么你连人家的名片都找不到？”
程曦对待下属一向温和，所以高醒和她开起玩笑来总是口无遮拦。程曦不禁懊恼，心想往后是不是要对他们严厉一些。
只见她红着一张脸，也分不清是急的，还是羞的，恶狠狠地冲高醒说：“你还不着急写 PPT 吗？一个小时内完不成，超过一分钟，我就扣你一百块的奖金！”
高醒一听就慌了，赶紧闭上嘴，乖乖去写 PPT 了。
*
一个小时过去了，高醒和徐晓彤的文档都已经准备完成，但程曦……还是没有找到阮之珩的名片。
她单手扶额，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平时若是拿到客户名片，她定会第一时间就存进手机通讯录里。但是昨天她一回到公司就开始处理 E-Type 自燃的负面了，压根儿没顾上。
这下好了，现在连名片都找不到了。
高醒有些发愁地看着程曦，说：“刚刚会务组的同事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确定珩总是不是出席活动？”
徐晓彤看着自己整理的媒体名单，也说：“这次合作的媒体，汽车类的有三家，财经类的只有一家。如果要给珩总安排专访，需要尽早和对方约采访时间，定采访大纲。”
每年的媒体论坛都是大咖云集，合作媒体往往有自己的报道规划。如果想安排阮之珩这样还名不见经传的企业高管接受采访，确实需要提前和媒体沟通。
程曦用力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开始在脑海中搜寻十年前的记忆。
那个曾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很快便浮出水面。
只是她不确定，这个号码是否还能打得通。
程曦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手机上输入十一个数字，并摁下呼叫键。
电话通了，几声“嘟嘟”声之后，程曦听到阮之珩熟悉的声音：“喂，程曦？”
第11章 乙方为了骗预算，什么干不出来？（下）
在阮之珩接到程曦的电话之前，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和余筱荟讨论领驭汽车明年的公关预算。
“关于明年的预算，我认为现在还不应该划定明确的金额。不如看看几家公关公司的方案，再做决定。”余筱荟依旧是一脸精明，语气斩钉截铁。
“告诉代理公司预算，是契约精神的一种表现。”阮之珩倒显得很平和，只说，“你从前在福尔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是在德国。”余筱荟说着，很是坚持已见，“中国的公关公司如果知道了明确的预算，他们一定会为了挣服务费，策划出许多没有意义的传播项目来。”
阮之珩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看着余筱荟，脑中却想起程曦对着邓虎卑躬屈膝的样子。
沉默良久，他问：“筱荟，你是不是对国内的公关公司有什么误解？”
余筱荟还来不及反驳，阮之珩的手机便响了。她瞥了眼来电显示，不禁嗤笑道：“你怕是被程曦洗脑了吧？”
阮之珩没有回应，只是接起手机：“喂，程曦？”
程曦似是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师兄，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答：“有，你说。”
程曦的声音在听筒里有些闷，余筱荟听不真切，但她却能明显捕捉到阮之珩眼里突然亮起来的的光。
他听得很认真，过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你过来吧，我们面谈。”
阮之珩挂了电话，余筱荟问他：“程曦找你什么事？”
阮之珩答：“亚历山大今年的媒体论坛，她想邀请我作为汽车板块的行业专家出席，同时给我安排专访和报道。”
“不行，我不同意。”余筱荟说着，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产品还没有上市，整合的公关传播规划尚未成型，你现在就开始接受媒体曝光，我认为不合适。”
“这个程曦未免太过分了。”她说着，面色土青，“竞标还没有开始，她就想借着和你的关系，开始赚钱了吗？”
这些乙方，为了骗甲方预算，还真是什么招数都使的出来。
阮之珩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余筱荟，说：“筱荟，程曦说，这次合作她们不收钱。”
余筱荟冷笑：“怎么可能？”
阮之珩双手撑头，姿态舒展地看着自己的公关总监，说：“可能是超市买菜前的试吃环节吧。”
*
程曦赶到阮之珩办公室的时候，余筱荟也在。
这在程曦的意料之中。她马上问候：“师兄、余总好，突然打扰，实在冒昧了。”
余筱荟坐在沙发上，抬着自己高傲的下巴，对程曦微微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程曦心想，这领驭汽车还名不见经传，余筱荟倒是把大甲方的架子拿得十足。
阮之珩显然很高兴，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程曦，坐。”
程曦微微一笑，选择了离余筱荟更近的位置坐下，递上手里的外卖餐盒，说：“C'est bon 新出的下午茶，请两位尝尝鲜。”
C'est bon 是 B 市出名的法式西图澜娅餐厅。根据高醒的调查，这也是余筱荟最喜欢的西图澜娅餐厅。
“这个新出的下午茶听说要排很久的。”果然，精致的茶点转移了余筱荟的注意力，她的面色顿时舒畅了许多。
“余总能在，真是太好了。”程曦说着，向余筱荟递上一杯咖啡，“邀请师兄参加媒体论坛，原本是要先和您沟通的，只是公司催得急，迫不得已我才先联系的师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余筱荟这下就是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发作了。她说：“我知道，亚历山大一年一度的媒体论坛，在业内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你们想邀请珩总参加，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先看看具体的规划，再做评估。”
“这是当然。”程曦说着，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文件，余光瞥见沙发另一头的阮之珩，只见他神色轻松，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
高醒和徐晓彤准备的资料很详细，余筱荟一页页地读得仔细，直到看到汽车板块的小组对谈部分，她神情一凛，抬眼瞪着程曦。
“程曦，你应该也算了解我们珩总吧？”余筱荟把几页 A4 纸摔到程曦面前，“你让他和阮赫连同台，你疯了？”
听到阮赫连的名字，阮之珩的脸色也瞬间黯了下去。他拿起那几页 A4 纸，一下就在小组对谈的出席名单里找到了“阮赫连”三个大字。
“我知道师兄的顾虑。”看着阮之珩紧抿的嘴角，程曦斟酌了一下，说，“但也请师兄相信我的专业判断，能和阮赫连同台，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余筱荟瞪着程曦的眼神更加凌冽，完全一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
程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余总说过，领驭是以阮师兄为核心的，那么当领驭的第一款车型上市，师兄势必是要出来接受采访的。到时候师兄的背景，一定会被媒体拿来做文章，包括家族出身。
“我现在都可以想到，媒体会用什么标题，无非是诸如‘有道汽车三代，出走豪门后的创业之路’之类的。到时候这种标题满天飞，师兄会一直笼罩在有道汽车的光环和阴影下，摘都摘不掉。”
阮之珩迟疑：“你的意思是……”
程曦颔首，说：“不如早早站出来，和阮赫连同台。有了这个起点，领驭汽车和有道汽车就是平起平坐。况且我们现在完全没有知名度，借势一下对方的流量，不好吗？”
阮之珩迎着程曦的目光，脸色很不好看。
他此刻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却仿佛置身一个漆黑恐怖的地窖——那是他小时候犯错，阮赫连就会把他关进去的地方。他必须在里面做完一套奥数真题，成绩达到九十分以上，才会被放出来。
看着阮之珩铁青的脸色，程曦小心地说：“你创办领驭汽车，不就是为了和他正面对抗吗？”
她的声音轻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阮之珩恍惚看到十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儿，拿着一份校刊采访大纲，追着他跑的身影。
B 市今日刮了大风，此时，一阵强风吹来，吹响了办公室的窗户。阮之珩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冬天。
那年他上大三，B 市迎来十年来最大的降雪。他和程曦刚确立关系不久，他是汽车工程系的榜首，她是校刊记者团的骨干，两个人是令人瞩目的校园情侣。
某一天，阮之珩从图书馆出来，便看见程曦站在门口。皑皑雪景中，她的红色羽绒服格外扎眼，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们已经冷战两天了，见程曦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跺脚，阮之珩的心软下去。他走到她身边，问：“为什么不进去等？这里多冷啊。”
程曦把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直接揣进他的羽绒服口袋里，握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心疼了？”
她双手冰凉，冻得阮之珩一激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程曦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在口袋里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那你还不快点儿答应我，接受校刊的采访？”
听到“校刊”两个字，阮之珩本还温柔的神色顿时就不见了。他想抬腿就走，奈何程曦的手在口袋里紧紧箍住了他，他怕自己太用力，弄伤了她，只能冷漠地说：“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我拒绝。”
阮之珩说得掷地有声，原本还满脸笑容的程曦顿时就换上了一副苦脸，说：“你还是不是我男朋友了？我，程曦，R 大校刊的笔杆子，连自己的男朋友都搞不定，你让老师和同学怎么看我嘛？！”
她说完，扁着嘴巴，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可手上的劲儿一点儿没松。阮之珩无奈又没辙，只能小声应了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阮赫连向来不喜欢他高调，如果他上了校刊的头条，被对方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怎么挤对他了。
“你是 R 大的低调校草，我是你的女朋友，还能给你写专访，我多有面儿啊！”程曦说着，就差把自己埋进阮之珩的怀里了。她语速飞快，仿佛这样阮之珩就能听进去似的，“况且，校刊老师都说了，这篇专访如果写得好，他还会帮我投稿到国外的专业汽车杂志！到时候对你评奖学金、申请科研经费，不都有帮助吗？”
国外的专业汽车杂志？听到这里，阮之珩抵触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他犹豫了半晌，问：“我去接受校刊专访，真的会让你很有面子？”
程曦点头如捣蒜，说：“你看，是不是和你关系可大了？”
阮之珩咬了咬牙，思忖了良久，直到程曦觉得自己都快要冻僵了，才听到他说：“那好吧。”
程曦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抽出双手就紧紧抱住了他：“师兄，你真好！”
那一句“师兄，你真好”仿佛还在耳边，那时她的语调也是轻柔的，带着几许兴奋，成为他往后很多年都会梦到的场景。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余筱荟的欲言又止，说：“我同意出席。”
程曦抑制住自己想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冲动，马上说：“那请两位先看一下具体的传播规划。因为这是师兄第一次在媒体前曝光，我建议还是安排平面媒体的专访。这样我们可以先采访，再整理采访速记，请媒体尽量按照速记来出报道，避免出错。
“媒体类型方面，考虑到产品还没有正式上市，这一次可以以汽车行业类的媒体为主，采访内容集中在师兄的专业背景、创业理念上，尽可能地将师兄打造成一个产品大咖的形象。”
迈过了最大的心理难关，阮之珩配合得十分干脆，只说：“可以，我没有意见。”
余筱荟急了：“采访大纲要提前给到我审核。”
“这是一定的。”程曦点头，继续说，“明后两天，请师兄抽出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接受公关发言人的培训。我们同时和媒体沟通，收集采访大纲。”
为了加强品牌的公众沟通和公关传播，每个公司都会建立健全的公关发言人制度，在不同层面、不同场景中，代表品牌对外发声。
这其中一般都包括了品牌的“一把手”。
阮之珩出席媒体论坛，需要在小组对谈中发言，还要接受媒体采访，代表领驭汽车建立品牌形象。而接受“公关发言人培训”，能够帮助他迅速摸准自己的定位，明白自己面对媒体时，应该要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听到“公关发言人培训”几个字，余筱荟的大甲方姿态又上来了，紧忙问道：“你们请的哪个讲师？课件需要提前给我审核。”
“时间紧急，我们暂时请不到大牛讲师。”程曦说着，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请问……我可以吗？我也有专业的公关培训师证书。”
程曦此刻的语气十分诚恳，但阮之珩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小聪明。他忽而就笑了，说：“那就麻烦程讲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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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醒和徐晓彤在领驭汽车的楼下等了许久，终于看到程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