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的是个长发微卷的小人,长着豆豆眼,趴在枕头上撑肘,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秦音认真辨认过,试探着问道:“你这画的不会是我吧?”
“对。”他答道,停顿着在小人旁边画了一笔线条,“轮到你了。”
她瞪大眼,不明白他怎么说这个。
“我分心的下场……”他倾身印上她的唇,顺着深吻,等到她喘起了气,才慢条斯理地放开她来,“就是这样。”
“你这是趁机耍流氓!”她有些气急地道,“怎么可以在画画这么神圣的时候做这种事。”
“是你先开始的。”
“我那是礼貌的吻手礼,才不像你现在这样。”
秦音蹙眉思索几秒,学着他的画风,画了个盘腿坐下的短发小人,她下笔不假思索,几乎不用看身旁的陆观止,也能很迅速地画出他的特点。
这下一眼看去,画里女小人抬头看着的,正正是男小人。
大约是察觉到了点意趣,秦音和他连着画了好几张,后来时间也不早了,她终于记起还没洗澡,单方面结束了这个游戏。
寂静中,他低低地贴她耳说了句话,秦音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耳朵在昏暗中腾地冒出热意,她抵住他的肩,清晰地感受到炙热的温度,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她也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困得就快要睡去,他从医药箱找到药膏和棉签,沾着冰凉的膏体,往她的手心和大.腿涂抹,凉意逐渐被体温化开,秦音很困倦,动也不动的。
要睡觉时,两人继续方才那被画画中断的吻,待到情浓时,才发现床头柜里空空,并没有准备该有的盒子。
她低声问他道:“那怎么办?”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动作,在朦朦胧就要睡着时,忽然想到什么,迷蒙地道:“明早记得叫我早起。”
好不容易来老宅过个夜,她不想睡太晚,免得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等听到了他回答说好,秦音这才安心睡下。
隔日早,她被陆观止唤醒时人还懵着,看见他握起她的手检查。
昨晚泛起的一片红已经消失,手心只剩自然的粉润色彩,当他准备检查另一个上药的地方时,秦音勉强清醒。
下楼时时间还早,真好是陆家老宅吃早点的时间。
陆观止的父母也在,秦音有点怵他俩。
他们气质并不是陆家两位老人家的平易近人,也和陆观止温和模样不同,而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严感。
秦音在他们面前,就跟小时见着了爱板着脸的教导主任一样。
就连回答他们问题时,也像是回到课堂上,需要斟酌好一会才知道怎么回答。
要是陆观止是跟着他父母长大的,现在估计也是一样的冷面冷语,光是坐在那就能冰冻三尺。
她推开他来,一脸正色地道:“不用了,已经不难受了。”
“真的?”
秦音用力地点头,她才不想大白天被他检查,还是要点脸的。
她去到盥洗室洗漱,用冰冷的清水拍拍脸,换睡衣时不小心摩擦到了腿.根,还是有隐隐的刺热感,秦音暗下决定,再也不答应那样的要求了。
先说话的是陆怀彦,他问起了陆观止公司上的事情,是关于一位重要管理层的去留问题。
秦音在一旁安静地喝粥,话都不敢插一句。
早饭结束,秦音正想找点借口溜,却听到婆婆周意叫住她。
“秦音,你来我们家这么久了,我也还没和你好好聊过,正好我要去花房,一起吧。”
秦音跟她去到了温室花房坐下,身姿下意识地板正,正襟危坐地等着回答问题。
“你姥爷最近身子怎么样?”
“姥爷身体还可以,挺硬朗的。”
李容惜放下勺子,声音中气十足地道:“你俩省省,大早上吃饭就聊这些,要聊等你们吃完了去书房聊个够。”
陆怀彦语重心长地收尾,“北森到今天,牵扯到太多人,处事不能鲁莽。”
“挺好,我最近忙,都没来得及去拜访他老人家。你对这边的生活还适应吧?”
“适应的。”
“你性格内向了些,但在我们这样的位置,一些必要的社交还是不能落下的,我希望你能克服这点。”
秦音没真把这话听进心里,眼前这人是长辈,她知道要顺着。
她过世的爷爷性格就很犟,提起一些事情时,自己有自己的一套主意,秦音知道这种时候是必须顺着毛摸的。
为了减少周意在自己心中的压迫感,秦音把她想象成了一只翻滚肚皮的老虎。
“要是观止跟你这样就好了。”她说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陆怀彦再未听到过“爸爸妈妈”,只有疏离到极点的“父亲母亲”。
和陆观止处在同一空间时,她找不到任何话题,只能和他讨论公司上的事。
周意唇线变得平直,又道:“前些日子我和他吵了一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才刚这样联想,秦音唇角就自发笑起来,放软声音道:“知道了妈妈,我会努力的。”
听到这句“妈妈”,周意眉头松开许多。
秦音突然想到,有一天陆观止心情很不好。
难道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周意没有和人倾诉自己内心的习惯,只是刚才听到秦音那样叫她,有感而发。
“你还得读三年,是吧?”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移了话题。
“是的,还能再当多几年学生。”
她点点头,“你们要做好措施,当年我怀孕时刚好研究生要毕业,做为过来人,我不太建议你在读书的时候生孩子。”
这话题跳跃速度是有点快,秦音能想象得出来,深以为然地道:“您当时一定很辛苦。”
周意眼神有些怀念。
当年她性子要强,发现怀孕时,离毕业只剩四个月了。她不愿意放弃研究好的课题,就没有休学,照常忙课题写论文。
“再怎么样也过来了。”她语气轻淡地道。
两人聊了要半个多小时,陆观止过来找秦音,准备启程回住处玉庭府。
秦音坐在车上,回想起后来和周意的对话。
几个月前,奶奶确实生过一场病,好在发现得及时,遇到了医术极佳的医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平时多留意静养,保持好心情。
她有点出神地望窗外,不住地想起再之前一些的事情。
陆观止处理完其中一份工作文件,望向只留了半张侧脸给他的秦音,握住她垂落的左手。
“要是刚才我母亲说了什么叫你不舒服的话,忽视便是,她是那样的性子,对任何人都一样。”
秦音转过头来看他,“其实还好,她和我说,前些天她和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看着应该是挺后悔的。”
他语气漫不经心般地应:“她让你过来劝和?”
“没有。”她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道,“她没要求我做什么,我也不想劝你,既然她都意识到说的话不好听,那肯定是很伤你心的。”
陆观止凝眸,想到了第一天见她时,她借着月光到他身边来,手里拿着素描本,眼眸是散落月光的平静大海,忽地掀起一阵浪,浪拍起来淹没了他,耳旁再无那烦躁的喧嚣声。
那是一双很澄净的眼。
一如现在。
他吻住了这样的眼,看她随着他的靠近而闭上眼皮,长睫轻颤,是煽动浪花翻滚的源头。
他什么也没说,仅仅就是这样与她亲近着,鼻尖抵着她的额,呼吸轻轻扫过。
秦音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放轻了呼吸,犹豫着抬起了手,往他的背轻轻拍了两下。
车子抵达住处,他们进了门,灯才刚亮起,他便将她搂进怀中。
男人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嗓音低沉。
“让我抱会。”
第35章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个没有任何目的,也不掺杂任何欲.望的拥抱。
在此刻,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们。
秦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距离那么近的时刻。
直到铃声乍响,拥抱落了序幕,不知为什么,秦音有些不舍。
好像这样的时刻昙花一现,也许再不会有了。
陆观止接起电话,她看了他一眼,倒一杯水喝下,他还在通话。
她索性不等了,也不坐电梯,就慢慢踩着楼梯,一阶一阶而上。
秦音去到书房,想起自己在这里随手放了张纸,是她这几天看名画家采访时记录的某些字句。
当时似乎是有什么事,她随手塞到了不知道是哪儿。
桌面没有,她转而翻起了抽屉,抽屉也没有,只能去找放着文件的书柜格。
在打开其中一个格门时,她目光忽地顿住,不由得抽出其中一本册子来看。
居然是他的收藏画品的照片合集,按国家和时间序列划分,记录着是从哪家拍卖行或者私人处购买,画名是什么,画家是谁。
秦音险些流下羡慕的泪水。
她很想现在就知道这些画的真迹现在都在哪,他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名画。
这毕竟是陆观止的东西,不打一声招呼就翻不太好,秦音将册子放回去,继续找自己的纸。
柜子都找完了,她还是没看到。
也许掉在地上了。
秦音弯腰看了下地面,终于找到那张孤零零飘在地上的纸,捡起来,下意识地拍了拍纸张不存在的灰。
把纸夹到文件夹里收好,她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的是阿珠。
秦音接通电话,说道:“阿珠姐,最近腰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一个月前有打电话给阿珠,当时说的是基本能自如下地行走了。
“她听到我情况,就跟我说,可以试着自己组个装修队,我负责找项目和监工,也不用干重活,我当时就寻思着说挺好,反正也没事,不如就试试。”
阿珠做活时碰到不少女性帮工,突发奇想,想组建一个都是女性的装修队。
她是个行动力强的,一个个上门说服,还真叫她组起来这样的一支队伍。
后面那客户听说了,说她愿意投资八万,作为前期启动资金。
“好咯,只要别再干重的就没啥问题。”
“那就好,还得多注意,别再伤着了。对了阿珠姐,既然你好多了,要不要去看看展,到京市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哎呦我正巧要和你说这事儿。就当时你那画不是在羊城那边展出吗,我以前的客户正巧在那边看到了,打电话找我。”
“说起来还多亏我以前干活不耍滑,以前的客户听说我办了装修队,都乐意把我推给亲戚朋友什么的。我就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请你这位大画家吃顿饭,庆祝你拿奖了。”
秦音笑起来,她能想象到说这句话时,阿珠有多开心。
和她定好了等下吃饭,秦音挂断电话,一回头,见到陆观止站在门边。
她忽地往他身上扑去,手环住他的腰,抬起头来笑着看他说:“我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这么开心?”
秦音意识到自己开心到失态了,她故作稳重地抽回了手。
感叹完毕,秦音重新理理自己的头发,和他汇报行程道:“我要准备出门了,待会要去吃饭。”
本想带她和自己朋友见面,看她已经有了安排,陆观止就没再提这件事。
和阿珠吃过饭,秦音手痒很想画画,下午带着画板出门写生去了。
“阿珠和我说,她遇到了个贵人指点,办了支装修队。”
陆观止被她的欢喜感染,抬手揉乱她的头发,“这下放心了?”
她点头,又颇为感叹。
“原来福祸相依是真的。”
如果阿珠没伤到腰,那客户就不会给她这个建议,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最近可能画画得比较多,画到后面她手指隐约有些痛,手腕处也不舒服。
担心会导致腱鞘炎复发,秦音回到家里拿热毛巾热敷,再涂上药膏,揉捏按摩,找到以前留着的护腕,决定这几天画画都要戴着它。
过多两天是她的生日,她工作室同学团建那会做了约定,说他们工作室人这么少,要好好给彼此过生日,办生日趴。
国庆那天,陆观止海外的公司出了些事,下午就飞去那边了,忙到今天也还没回来。
大概是很忙的,昨天她想表达一下对他的关心,发消息提醒他记得按时吃饭,得到了一句“你也是”。
秦音不敢打扰他忙碌,发完这句就没再找他了。
只是今天是她生日,秦音点开他的电话,想说什么,但又想到他那边此时应该是下午三点多,正是工作忙的时候。
只是秦音生日刚好碰上国庆长假,有些人回家或者旅游去了,留在京市的人不多,也就三个人。
办不办生日趴的,秦音倒是无所谓,但架不住同学们热情,他们去别的工作室摇了还在京市的人,硬是给这天的生日趴凑足了人头。
十月三日,她独自一人从床上醒来。
昨晚她爸妈掐着零点给她发红包,秦音还挺开心的,可醒来看到自己和陆观止停留在“你也是”的对话,她忽地就有点低落了。
估计是他太忙,忘记了。
她踩着拖鞋下床洗漱,做着晨间拉伸运动平复心情,接到了姥爷打来的电话,叫她回家过生日。
秦音去到姥爷家里,心情好了些。
沈关山见着了她,神秘兮兮地招呼她到身旁坐下。
直到她坐下了,他才说:“姥爷看你们过生日都喜欢吃什么蛋糕的,就让家里做了一个,快来试试好不好吃。”
沈老爷子暗戳戳地问:“这‘生日快乐’四个字儿写得怎么个样?”
秦音知道这肯定是她姥爷写的了,故作出沉思的模样,看了又看,把沈姥爷的心都给钓起来了。
“笔锋顿挫有力,重心稳定,一气呵成的,姥爷,您这别不是为了哄我开心,请了个书法大家来写的吧?”
沈关山被哄得面上带笑,洋洋自得地说:“没错,就是姥爷我写的。”
秦音故作讶异,“姥爷您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管家适时让人把蛋糕端到茶几上,明明是自家做的,却还很讲究仪式感地套了个不透明的蛋糕盒,还是很粉嫩的颜色。
秦音挺好奇姥爷让人做的蛋糕长什么样,极为小心地将蛋糕从盒子里抽出来。
是常规的圆蛋糕模样,白色奶油底,但涂上了一抹一抹颜色,刚好是七种色彩,中间还写着颇为潇洒的生日快乐四字,就是有点颤巍巍的。
“就是可惜家里不擅长做这些奇的巧的,姥爷本来想让他们弄一幅油画出来的,和我说没办法,我就让他们把七种颜色弄上去,幸好这也没难看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