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珊叹了口气，轻声道：“晚晚，你不能总带着过去的滤镜，是时候让卓亦从神坛上下来了。”
汪雨珊这句话一针见血，让苏辞晚心中一震。
曾经，卓亦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天上月，是指引她这艘迷失航船的灯塔，她从不奢望他的靠近，也不敢去想那样的天之骄子会为谁折腰。
可现在，她成了卓亦的女朋友，月亮坠入怀中，她时常忐忑不安，看他的目光也夹杂着年少时的卑微和酸涩，然而她却忘了，卓亦也是个普通的男人。
跟其他男人一样，他面对喜欢的人，也会有最低俗的欲望。
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淡漠清冷的少年是卓亦，现在这个温柔体贴、情难自禁的男人，同样也是卓亦。
汪雨珊说得对，她是该让他走下自己建造的神坛了。
隔天周一，苏辞晚起得很早。她洗漱完，拉开卧室门，想跟卓亦打个招呼，却发现客卧的门敞开着，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也早起了吗？
苏辞晚犹豫着去了客厅，没发现卓亦的身影，只看到桌上有两个保温盒，盒子旁还附着一张纸条。
——我先上班去了。这家的豆腐花和生煎不错，你尝尝。
苏辞晚有些失落地坐下，揭开盒盖。甜豆腐花馥郁的香气飘过来，她皱了皱鼻子，心情又好了几分。
吃过早餐，她坐地铁去了杂志社。
周一上午是常规例会。她带着笔电进了会议室，没多久，张瑶也进来了。
她神情憔悴，看也没看苏辞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苏辞晚自然也不会看她。
主编郭莉最后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三月刊的封面样稿，给几个编辑一一过目。
三月刊的主题是女性力量，封面的五位女性都是各自行业的翘楚，在网上的关注度很高。苏辞晚看了一眼就放下样稿，直觉郭莉有别的话要说。
果然，郭莉开口了：“为了配合杂志发售，从今天开始《新视野》公众号会每天发布一篇关于女性话题的推文，到时候推文的点击率和讨论度会计入各位的绩效考评。”
她话音刚落，与会的编辑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纸媒日渐衰落是不争的事实，杂志社这两年也在努力变革，发掘新媒体的风口，跟更多广告商寻求合作。
只是一旦她们的绩效考评跟推文点击率挂钩，这意味着她们再也别想轻轻松松地坐在办公室拿工资了，得绞尽脑汁地想好的选题，好的爆点。
苏辞晚同样无比惊诧，她看着郭莉严肃的脸，有种预感，杂志社要大刀阔斧地改革了。
散会后，所有编辑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苏辞晚回到工位上，刚坐下，田悦就凑了过来。
“学姐，今天发布的应该是你的推文吧，我好期待呀。”
苏辞晚勉强笑了笑。
田悦看她神色忧虑，正要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苏辞晚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没等田悦去拿，自己接了起来。
“主编。”
“你来一趟我办公室。”那头是郭莉沉稳的声音。
“好，我马上到。”
苏辞晚拿起本子和笔，去了走廊最尽头的主编办公室。里面宽敞明亮，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可以欣赏窗外的广玉兰树。
郭莉端着一杯咖啡，正站在窗前看那棵树。
苏辞晚敲了敲门。
“主编，您找我有事？”
郭莉转过身，示意她关上门。
苏辞晚忐忑地走到她办公桌前。
郭莉把马克杯放下，重新回到办公桌后，她翻着三月刊的样稿，忽然道：“去年《新视野》的年销量，你清楚吗？”
苏辞晚说了个数字。
“跟前年比，下降了12%左右。”
郭莉眉间带着一丝忧愁，“尽管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推出电子刊，公众号，投入更多的零售市场，还是阻挡不了销量的一路下滑。”
苏辞晚心头沉甸甸的，低声道：“时代不一样了，新媒体正在替代传统的纸媒，电子书也在替代传统纸质书。”
郭莉笑了声，“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可能没人看杂志，也没人看纸质书了？我们这个行业，会彻底变成时代的眼泪。”
苏辞晚攥着笔，不发一语。
郭莉看着她严肃的脸，缓慢道：“杂志社要变革了，你很聪明，应该早就有预感。”
苏辞晚点点头。
“现在是流量为王的时代，我们杂志社也不能被流量抛弃。”
苏辞晚眼睫一颤，抬眸看向郭莉：“您的意思是，我们之后要跟明星合作吗？”
《新视野》属于新闻和文化类期刊，并非时尚杂志，也很少涉及娱乐议题。听出郭莉的暗示，苏辞晚不可谓不惊讶。
郭莉微微颔首。
“从四月刊开始，我们会增设文娱专栏，能请到的明星咖位越大越好。”
苏辞晚眉头蹙起：“那预算——”
“集团给的预算不高，能请到什么明星就看你们编辑的本事了。”
郭莉说到这儿，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她目光期许地看向苏辞晚，“四月刊的文娱专题我打算交给你做，预算和资源都有限，但我希望……你能给我惊喜。”
苏辞晚迎上她的目光，良久，说了声“好。”
第49章
苏辞晚回到工位上, 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时尚杂志。
田悦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一杯放在她桌上，好奇道。
“学姐，我们四月刊要做时装专题么？”
苏辞晚摇了摇头, “不是。是文娱专题, 要请明星。”
听到明星两个字, 田悦眼睛瞬间亮了，满脸抑制不住地激动。
“是要请当红明星吗？男明星还是女明星？天啊, 我可以申请去采访吗？”
苏辞晚无奈一笑：“我们的预算可能请不到当红明星，先从电影演员上入手吧, 你也帮我找找档期合适的，要年轻一点的, 比较符合我们杂志读者品味的演员。”
《新视野》的定位是高端生活类杂志，请的明星自然不能是无人问津的十八线, 可一二线的顶流明星他们也请不起，只能折中找不温不火的演员了。
“好好！我马上找！”
田悦兴奋得脸都红了, 急忙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资料。
苏辞晚想了想, 联系了一个在某时尚杂志工作的校友，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间没有，只有半个小时喝下午茶的时间, 要不你来找我？”那头语气爽快。
“好, 那我去找你。”
两人约在一家港式茶餐厅。苏辞晚先到，点了些点心和奶茶。很快，穿着GUCCI黑色大衣、一头波浪长卷发的女人走了进来。
“小溪！”苏辞晚笑着起身。
南溪是她在大二的社团活动上认识的, 交情一直很好，后面毕了业, 都进了杂志社，两人也断断续续地有联系。
南溪和她抱了一下，笑着道：“晚晚，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辞晚露出错愕的神色，“你……怎么……”
“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盯着手机，笑得特别甜。”
苏辞晚刚才确实在跟卓亦发短信，想到被南溪这么轻易地就看了出来，她不禁有些窘迫。
“你眼睛也太毒了。”
南溪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苏辞晚也不扭捏，直接说《新视野》之后想做文娱专题，问她有没有明星推荐。
“我这儿倒是有很多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一线和顶流的也有，不过大部分都架子大得很，你可能得花点功夫。”
南溪也没藏私，发了一个ExceL文档给她。
“南溪，太谢谢你了！”苏辞晚打开文档，看到里面的电话眼睛都亮了。
“顺手的事，用不着这么客气。”
买单的时候，苏辞晚又让前台打包了十几份黑森林蛋糕，付完钱，她笑着把纸袋递给南溪。
“你今天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要是一个一个去找不知道花多少功夫。”
南溪没跟她客气，笑着收下了。正要分别时，她忽地想到什么，从斜挎着的香奈儿小方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
“这周末我们杂志社承办的一个慈善酒会，会有很多明星到场。你不妨去碰碰运气。”
“好，谢谢。”
苏辞晚受宠若惊地接过那张烫金邀请函。
“对了——”走出玻璃门前，南溪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酒会有着装要求，记得买条漂亮的礼服裙。”
“嗯嗯。”
苏辞晚拿着邀请函回了杂志社。她根据南溪给她发的那张Excel表，初步拟定了一个邀请名单，选的大都是从影多年，小有名气的演员，先让田悦尝试联系对方的经纪人。
一整个下午，田悦打电话打得口干舌燥，时不时跟她抱怨。
“他们好多人一听不是时尚杂志，直接就挂了，有的连自我介绍都不让我说完，太无语了！”
苏辞晚心平气和地喝着咖啡。
“有答应采访的吗？”
“有一个男演员，不过……”
苏辞晚微微挑眉，“开价太高了？”
田悦用力点头：“一个小时五万！还要承包他们团队所有人的餐费和住宿费，他怎么不去抢啊！！”
苏辞晚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把马克杯放下，视线落在桌上的电影杂志上。
“这样，分析一下近期要上映的新片和电视剧，从里面找一些有潜力的新人演员，再联系试试。”
田悦苦着脸，半点都没了之前的高昂兴致，勉强应了声。
“这点困难就受不了了？”
苏辞晚低头看她，“明星抛掉那层光环，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我们虽然有求于人，但态度也要不卑不亢。”
田悦点点头。
“再说，《新视野》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他们看不上我们杂志，难道我们杂志就看得上他了？”
田悦听着苏辞晚骄傲的语气，忍不住笑了。
她感觉全身重新充满了力量。
“学姐，我马上去打电话！”
“嗯。”
苏辞晚笑着看她去了走廊。
这晚，苏辞晚忙到九点多才下班，刚走出杂志社，就收到卓亦的消息。
——还没下班？
苏辞晚连忙回：下班了，马上坐地铁。
她匆匆忙忙地赶上地铁，因为太困，差点坐过站。终于到了站点，她打着哈欠，刚走出地铁站，脚步便一顿。
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你怎么来了？”苏辞晚看到他格外惊喜。
“我下班早，反正也没事。”
卓亦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虽然开春了，但苏辞晚这个容易手脚冰凉的毛病还是在。卓亦握着她冰凉的手指，有些心疼。
“最近很忙吗？下班这么晚。”
“有个新选题，比较麻烦。”
两人说着话，一起走进公寓。苏辞晚先换了鞋去洗澡，等她带着水汽出来，就看到客厅的灯变暗了不少，卓亦正坐在沙发上看一部瑞典的建筑记录片。
苏辞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底痒痒的，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这个房子好特别，竟然建在玻璃温室里。”
她托着腮，很快被屏幕里的建筑吸引了注意。
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飘了过来，卓亦侧过脸，看到苏辞晚蓬松的长发披在肩头，她穿着浅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最上面的领口没扣，露出瓷白的脖颈和锁骨。
卓亦眸光暗了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你喝果汁吗？”他不动声色地跟苏辞晚拉开了距离。
“额……有什么果汁？”
“葡萄汁、苹果汁。”
“那我喝葡萄汁吧。”
卓亦轻嗯了声，起身去了厨房。
他带了两瓶果汁回来，给了苏辞晚一瓶后，依然和她保持距离坐着。
苏辞晚默默喝着葡萄汁，乌黑的睫毛低垂。
他们中间，都可以再坐一个人了……
是不是她昨天反应太过激，导致卓亦也产生了心理阴影，决定跟她保持距离？
苏辞晚有些苦恼。接下来几天，两人都忙，有时候晚上下班回来太晚，都聊不了几句，就要各自上床睡觉。
这不冷不热的状况让苏辞晚很是头疼。
她求助汪雨珊，对方给她支招。
“你不是周末要参加那个慈善酒会吗？买条性感点的礼服裙，最好露肩又露背的那种，到时候酒会结束就让卓亦去接你，你再喝点酒，装作不经意地扑到他怀里，这还不把他轻松拿下？”
苏辞晚按了按额头，表示怀疑：“露肩又露背，这种天气不会被冻傻吧？”
汪雨珊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勾引男人的态度吗？美丽冻人知道不，给我支棱起来，明天我就带你去买战袍！”
隔天下午，苏辞晚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去地铁站跟汪雨珊碰面。
汪雨珊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挽住她的手，“预算多少？我帮你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