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神秘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7 23:20:11

  冉苒,一定会很愿意,成为第一个听者。
  *
  另一边,错过GIT的内招后,梁焕渐渐不再把所有时间都花到张教授交给他的项目上了。他把做项目的速度压慢了些,空出些时间来自行寻找实习去处。
  他没想到,关注公招的实习信息,竟收获了意外惊喜——GIT在结束内招后,还有两个开发职位空缺,并已经开始公招。
  公招的竞争异常激烈,几百人报名,最终只能留下两个。筛选共分三次:第一次是基础能力测试,主要考些速算和逻辑推理能力;第二次是上机编程测试,考察实战能力;第三次则是面试,看看团队协作和沟通能力。
  每一关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梁焕当然要去试一试,报名后,第一次筛选很快就来了。那天正好是他跟冉苒去了一趟北华的两天之后,是个周一。
  每个周一,实验室都要开会,非特殊情况不能缺席。经过上次的谈话,梁焕觉得张教授是不支持他去GIT实习的,于是参加招募这件事,就没告知张教授。反正不容易选上,若真有那运气,到时候再考虑怎么说也来得及。于是只好托赵星帮忙撒个了谎,谎称自己发高烧要去医院看病,连同赵星这个“陪同”一起,躲过了周一的例会。
  基础能力测试的结果当周就出来了,那天梁焕正好约了冉苒要把画还给她。一大早就收到捷报,得知可以参加两天后的第二轮筛选,他心情十分愉悦。
  北华的高大上斯坦威一时半会儿约不上,二人就约在电通那个简陋的音乐室。
  梁焕这一周,其实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音乐室,而且每次去,都会带着《穿越》。
  他总把《穿越》平整地展开,像乐谱一样架到谱架上,然后对着它静静冥想。渐渐地,脑中的那些音符慢慢从虚变实,串联起来,汇出了些什么东西,跃跃欲试。
  每次,他的手指都是不由自主地攀上琴键,自由行动,而他的眼睛,要么注视画中情景,要么闭合,什么也不看。
  连续几天,梁焕沉浸在某种半虚半实的状态里,倾尽全力,对那些蹦出来的音符精雕细琢。第五天,音符终于汇成了流畅的乐曲。
  梁焕对冉苒说过,还她画时,会给她回礼,所以这回礼,必得叫她满意才行。然而电通这台旧钢琴实在走音走得厉害,无法将他脑中的琴曲表达完整。
  于是,他决定亲自给这台钢琴调音。
  那天,因为手头的项目,梁焕在实验室多耽搁了一小时,到达音乐室时,都快傍晚7点了。文化楼只开放到9点,他怕来不及,连晚饭都没吃,买了袋干面包就急匆匆赶去。
  进到音乐室后,他火速卸下立式钢琴的上下两块板,开始调试。他知道这琴哪些音不准,只调那些音的话,一小时应该就能搞定。
  做了一番准备工作,试调了第一个走音键后,梁焕挨不住饿了。他拿出一片面包叼在嘴里,一边嚼味,一边反复确认刚刚调过的那个音。
  “吱嘎”的开门声就在这时传来,冉苒踩着约定的时间点到达。
  她刚进来就愣住了,本以为自己能受到琴声的迎接,却不料那台预想中的钢琴此刻正呈开肠破肚之相。
  而那位“高贵”的琴手正侧身站在钢琴前,两手都拿着奇怪的工具,嘴里还衔着块四四方方的面包。琴手微眯着眼角,似乎在对她表示欢迎,但那造型却让她恍然以为,某个二次元动漫里的“废柴”角色,来到了现实世界。
  “你在做什么?”冉苒满脸惊疑,眼镜都滑下来一截。
  梁焕放下手上的调音扳手,接过被咬掉一半的面包片,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后,姗姗回道:“调音。”
  这个词对冉冉来说有点陌生,她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这琴不是音不准么?”他解释。
  “啊——”冉苒明白过来,急忙小跑到钢琴边,欠着身子,朝这大开着的钢琴内部看。
  然后又看看梁焕,张大嘴巴惊叹:“这你也会啊!”
  梁焕又咬了一口面包含在嘴里,含糊着说:“以前看人调过,照猫画虎。”
  冉苒就更惊讶了,忙把眼镜扶正:“上次是听过就会弹,这次是看过就会修,你也太神了!是不是关于钢琴,你什么都懂啊?”
  冉苒似乎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他人的崇拜,眼中闪着的那种光,活脱脱脑残粉看到偶像。还有她那从不拐弯赤|裸裸的赞美之词,夸得梁焕犯怵,连自谦都不会了。
  冉苒也不等他回答,兴致勃勃地观摩起钢琴的“内脏”:“原来钢琴里面是这样的呀!好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她惊叹的神情似乎在说,这也可算是一处小小的奇观。
  外部琴键的后方,排列着好几层复杂的结构,向上延展开来。每一个琴键都对应着一套相同的结构,那些结构以机械传导的方式,将琴键被按下的信息传递至最上层的小木槌,小木槌可以向里击打,敲响竖绷着的弦。
  冉苒从左往右扫了一遍那一大排弦,叹道:“哇,好多线!这构造,有点像竖琴呢。”
  “那些都是钢丝,是钢琴的发声部位。”梁焕按下一个键,向冉苒展示钢琴发声的机械过程。
  一声清脆的乐音在眼皮底下传了出来,冉苒兴奋地一拍手:“原来是钢丝,所以钢琴叫‘钢琴’啊!”
  “嗯,所以严格地说,钢琴也属于弦乐。”
  冉苒仔细观察那些钢丝,小声念叨:“从左向右,越来越短,所以音调越来越高啊。”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疑问,“咦?这些弦的组成……好像是每个琴键对应着一组,可为什么左边的都是一组一根弦,但中间的就是两根,而右边的却是三根呢?”
  “有原因的。”梁焕答,“我跟你讲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吧。你不是懂振动吗,钢丝越短,振频越高,但振幅就越小。振频高意味着音调高,但振幅小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振幅……”冉苒眼珠子一转,马上有了答案,“啊——振幅小不就是能量少吗?所以就是音量小啰?”
  梁焕欣然:“没错,弦越短响度越小。为了让音量尽可能保持一致,越到高音区,弦的数量就越多。就好比,三个小嗓门顶一个大嗓门。”
  “真有意思。”冉苒回味起刚刚得到的知识,随即又猛然悟出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交响乐团的配备也是这个道理?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它们的音调是越来越低的,音量却越来越大,所以交响乐团里总是有很多的小提琴,和很少的大提琴。”
  梁焕没支声,忙着啃面包,心里却在默默说:这小丫头看着不是个机灵鬼,但脑子是真聪明,是个学自然科学的。
  一问一答之间,梁焕已经啃完了三片面包,暂且稳住了抗议的胃,可以继续干活了。他重新拿起工具,对冉苒说:“好了,我得快点了,要不来不及。”
  “哦。”冉苒往旁边挪了两步,把位置让出来,又兴冲冲地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梁焕眼皮慢悠悠地眨一下,不适时宜地换了一张扑克脸,干巴巴吐出四个字:“保持安静。”
  “……”
  冉苒瞬间被堵住,两手紧张地拉住肩上的书包带,一脸尴尬的表情仿佛在自责:我果然是太聒噪了,问这问那,惹人烦了。
  梁焕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心头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逗了人家一下?而且眼看着不识逗的她窘迫不已,一点儿帮忙解围的心都没有。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冉苒,她在一旁呆站着,呵,还真是呆。
  梁焕想着,嘴角不经意勾出一个十分微小的角度,浅得似有还无,冉苒睁大着眼睛,也没看见。
  梁焕把低音区大致调了调,开始重点调中音区和高音区。他从工具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三角块插进了两组弦之间。
  这个动作让冉苒疑惑,一边听音调一边转动旋钮来改变弦的张弛她懂,可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她又靠了过来,瞪着眼睛仔细观察那个奇怪的三角块。但她两颗门牙紧咬着嘴唇,铭记着“调音师”的忠告,不敢开口问。
  梁焕感觉到了这只快贴到自己身上的好奇猫,停了下手上的动作,瞅她一眼。
  冉苒保持着“安静”,却没有退回去。
  梁焕见她实在憋得慌,不由心头一声暗笑,主动开了口:“这是止音器。多弦组需要把每根弦都调准,得一根一根地调。”
  他指着三角块卡着的位置,“比如这个二弦组,如果你想调左边这根,就得让右边那根不出声干扰。像这样,卡个止音器在这里,受到撞击的时候,右边那根就不会出声了。”
  “原来如此!真讲究!”得到解惑,冉苒整个人都顺畅了,一手握成拳头捶到另一只手掌里。
  但她这气一顺,瞬间就忘了规矩,又顺出来下一个问题:“可是,你要怎么知道,你调的音对不对呢?”
  话音刚落,她就一个巴掌捂住嘴,一副做错了事,追悔莫及的样子。
  梁焕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咯咯”两下。
  他耸了下肩,拿出一个好似苗条版U形磁铁的金属物品给冉苒看:“用这个,这叫音叉,始终只发出440赫兹的声音。”
  他用指甲盖弹了一下U形叉,一个幽幽的声音回荡起来,“这个音高是一个标准音,对应钢琴中央八度里的拉音。先把标准音调准,其他的,就可以依次推出来了。”
  冉苒将捂着嘴的几根手指分开,露出一条缝隙来,小心翼翼地问:“用你上次说过的……音程来推?”
  “对。”
  终于扫干净疑问,冉苒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向后退回去,摆摆手小声说:“Sorry,你继续。”
  梁焕便不再多言,赶紧继续调。
  调音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调完后,就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
  梁焕着急着把拆下的板装回去,冉苒见状也凑过来帮忙。但她好不容易把重重的下板搬过来,横放到钢琴底下,蹲下身去要装时,梁焕却制止道:“等会儿,延音踏板的旋钮还没调回去呢。”
  冉苒顿感帮了倒忙,立刻想把下板挪开,猛地一起身,脑袋就“砰”地一声撞到了琴键下方。
  “哎哟——!”
  那碰撞声有点响,梁焕听着都疼,急忙从侧面绕过来:“喂?”
  冉苒还蹲在琴底下,手捂着后脑勺来回摩挲,嘴里发着“丝丝”的声音。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梁焕也蹲到钢琴底下,凑到她旁边问:“没事吧?”
  冉苒转过脸来,黑框眼镜向下一耷拉,紧皱着的小眉头一览无余。
  “……还……好……”惨兮兮的。
  “你到旁边去等着,我来弄。”梁焕口气有些生硬,几分命令的味道,还一把接过她扶着的钢琴下板。
  “哦。”冉苒乖乖退出去,一声不吭站到一边。
  梁焕很快把部件全都原封不动装了回去,一台钢琴完好如初。
  大功告成,他长呼出一口气,开始收拾工具,顺便问了冉苒一句:“你脑袋没事吧?”
  冉苒本来已从痛觉中平息,这一被问,又埋头摸起后脑勺来,委委屈屈地:“有点疼,可能……可能要起个包。”
  梁焕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住,整个人呆了一刻:活到这么大,好像还没听谁跟自己这么说过话,还是那种软得挠耳朵的声音。
  这是……被撒娇了?
  窸窸窣窣的收拾声戛然而止,冉苒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看他
  ——两个人,突然间四目相对得莫名其妙。
  整整一分钟,梁焕竟忘了说点什么来解除沉默,还是冉苒先问:“你调音,是要弹琴的吧?好像……快来不及了。”
  梁焕回神,慌忙看一眼手表,只剩十分钟了!
  他急忙收拾完东西,迅速将《穿越》从纸筒里拿出来,展开,摆到谱架上。
  “诶?”冉苒惊讶。
  梁焕不作解释,自顾自坐到琴盘前,摆好手指。
  弹之前,他停顿一刻,微带着笑意,耐人寻味地丢给冉苒一句话:
  “冉苒,你想过自己的画,会变成乐谱吗?”
第11章 11
  悠扬的旋律在音乐室里荡漾。
  冉苒起初困惑,本想问,梁焕却没给她空隙,话音一落,琴声就立刻响了起来。
  她只好静声听,听着听着,渐渐懂了。
  琴声一层层叠起,像是营造出了一个无形的壁障,将这方圆几米的小角落同外界隔离开,将一琴、一画、和两个人,圈在其中。
  对冉苒而言,这曲子是头一回听,理应觉得陌生,可当音符一个接一个灌入耳朵,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陌生
  ——她发现,只要视线停留在《穿越》上,旋律就立刻变得熟悉,像是听过许多遍!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那薄薄的画纸里跳跃出来的,下一个会在哪,她总能有预期。而画里的一切,也随着音符的孕育,开始变得不一样。
  厚厚的彩色颜料,似乎恢复了刚从颜料管中挤出来时的浓稠液态,在画纸上,沿着描绘岩层的曲线缓缓流动起来。三叶虫也在动,它的长刺不停地向下蹬,拼命往上爬,越来越快!
  色彩的流动紧随曲调的高低,三叶虫的运动紧跟节奏的快慢。刹那间,音乐成了一句咒语,为画面上所有静止的死物赋予生命!
  画就是乐谱;乐谱就是画。
  所以这不是新曲,它早就存在!
  悟到的一瞬间,冉苒听到岩层破裂的声音,看到三叶虫的前刺将岩层的壁垒拨开,虫身穿过缝隙向上奔去,终于到达了它想去的几亿年之后!
  时间,再不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
  琴声在淋漓尽致的激荡中终止,停在穿越达成的那一刻。
  余韵悠长。
  这也是梁焕第一次完整听到想象中的曲子,不枉费这番修琴的功夫。
  他感到满意,收回手,平稳了下情绪。正想说点什么,一侧头,却看到一旁的冉苒表情呆滞,两眼通红,左脸上还挂着一粒晶莹。
  “……”梁焕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无言地看着冉苒。
  他预想过冉苒会很高兴,但没想到会高兴成这样。
  这是太激动了吧,他想,她一定听得懂我在弹什么。
  冉苒抽了两下鼻子,反应过来,忙摘下眼镜来抹眼睛。但刚抹掉,眼底又湿了一圈,就像有个泉眼一样根本止不住。
  “……哎呀……”
  她急,不停抹着,对自己恨铁不成钢。
  梁焕很知趣地转过脸去不看她,眼尾眯起一丝浅笑。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这首曲子也跟着叫《穿越》,合适吗?”
  跟泉眼掰手腕输掉,冉苒放弃,把眼镜戴回去,对着梁焕狠狠点头。
  梁焕转眸,瞥见她眼镜框里那双兔子眼,嘴角微微一勾:“当回礼,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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